打印

[架空历史] 大明望族【作者:雁九】(10月29日更新至“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0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事在萧墙(四)

  等到沈理从翰林院回来,就见管家上前道:“老爷,松江来人了,是三房的玲二爷与珠九爷,求见老爷,如今被太太安置在客院。”

  对于族亲投奔到他这里,而不是往二房与五房去,沈理并不意外。

  自沈械离京、沈沧故去,京中族人中沈理官位最高。松江距离京城两千里,要是没有事不会打发人上京,要是有事自然要寻个能说得上话的。

  沈理并未急着去见客,回内院换了衣服,问妻子道:“到底是什么事,可问了?”

  谢氏道:“与两位族叔不熟,他们没有主动提及,妾身也没有开口相问。不过既是三房堂兄弟两个过来,并没有其他人,应是三房那边遇到什么难处了沈理闻言,不由皱眉。他对于松江族人不甚亲近,不过到底同为沈氏子弟,对于各房人丁也多有了解。沈氏九房之中,除了他自己所在的九房乌烟瘴气之外,三房也不怎么样。

  三房老太爷是个昏聩的,辈分在族中最长,却只爱倚靠卖老,平生就喜占旁人便宜贴补自家儿孙,对几个孙子也不能做到一视同仁,只偏心嫡长一脉。三房当家人湖大老爷自诩为读书人,却是连秀才也没考上,只花钱弄了个监生,便整日里风花雪月、吟诗作画,摆出一副读书人的嘴脸,吃喝嚼用都靠着几个弟弟奔波辛苦。

  有这样两位当家人在,三房能好了才怪。

  这不是前两年才折腾了分了家,湖大老爷面皮厚,倒是不清高,占了家产大头,差点将三个弟弟净身出户。要不是宗房最后出面,怕是要到公堂上分家“沈玲不是在南京?连沈玲就叫上了,能有什么事?”沈理虽不喜三房,却也心中疑惑,不过也为沈洲叹气。换做其他人,既知晓族亲有事上京,不是当打发人提前往京中送信么?毕竟族亲与族亲之间,也分了远近亲疏,常在京城这几房当多通气才对。沈洲在翰林院里磨了二十多年功夫,学问也是数一数二,可是这为人处世还真的令人不放心。

  换了家常衣服,沈理便叫人去客房请沈玲、沈珠兄弟过来说话。

  沈玲还罢,去年随沈洲上京,也曾见过沈理;沈珠在沈理面前,就带了几分无措出来。

  虽说沈理神态平和,与两人见礼寒暄,可沈珠莫名心虚,想起弘治十三年腊月来京时的往事。沈珏短命,已经故去,沈瑞与沈全却是一直在京,这两人都不喜他,会不会在沈理面前诋毁自己?

  沈理确实因沈珠行事恶毒,对其一直无好感,不过眼下见了沈珠,心中也惊诧不已。沈珠与沈瑾、沈全同庚,今年二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年岁,早年瞧着他们这几个族兄弟也都是一时瑜亮,眼下却是大不相同。相由心生,沈珠眼下青黯,除了长途旅途的疲惫,还有纵欲的痕迹。

  从松江到京城,可是在路上,又想到谢氏方才还说三房子孙娇气,出门都带侍婢,沈理只觉得心中一堵,心中那点对于三房族人的担心也化为乌有。还能有闲情逸致睡女人,就不是什么着急上火的大事。

  沈理并不开口询问来意,沈珠脸上就带了急切,却不敢随意插嘴,只带了祈求望向沈玲。

  沈玲被盯得头皮发麻,虽百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是三房子孙,不能眼看着三房被欺负了,要不然有一就有二,说不得什么时候麻烦上头。

  “六族兄,此次小弟携九弟上京,是奉大伯之命,与族兄求援。”沈玲站起身来,作揖道:“此事本为三房家务,本不当劳烦到六族兄费心,只是其中涉及到贺家,如今贺家在松江气焰高涨,纵是宗房大伯开口,也没有使得贺家缓和一步,实没法子,大伯与族兄大伯才打发九弟上京求援。”

  说起来并不算稀罕事,不过是产业纠纷罢了。自打三房分家后,二老爷等人自有生意手段,去广州的去广州,下泉州的下泉州,各展神通,日子眼见好起来。湖大老爷却是眼高手低,看不见弟弟们的辛苦奔波,只看到财源滚滚,便也动起做生意的心思。

  松江产布,往外头贩布向来是来钱的手段。湖大老爷便想要贩布,却没有渠道,正好与贺二老爷有几分交情,知晓其往山西贩布,就“软磨硬泡”要插一股。第一次时,顺顺当当,湖大老爷分了红利;等到第二次,湖大老爷贪心,不肯再小打小闹,非要多占股,拿出的现银有数,便将名下几处旺铺与庄子在贺家钱庄质押,抬了银子参股。不想湖大老爷自己雇来压货的大掌柜在山西遇到官非,懈了货款私逃了,湖大老爷血本无归,还欠了贺家一大笔银子。

  等到贺家拿着质押单子收产业,湖大老爷不认,只说贺二老爷设局侵产。

  贺二老爷自然不认,湖大老爷求到宗房,可白字黑字写着,捐款跑了的又是湖大老爷自己的姻亲,自是怪不到贺家头上。

  损失的货款,加上钱庄的欠银,足有几万两,要是全数还清,湖大老爷就要倾家荡产。湖大老爷自然不肯,便嚷着要与贺家打官司,可也不敢真的对簿公堂。

  贺二老爷不耐烦与三房扯皮,就将手中房契、地契直接转卖给了四房沈源。沈源虽在扬州,却是打发管家回松江讨债,眼见着成了一笔糊涂账。

  如今松江传得沸沸扬扬,外头都等着看沈家的笑话。

  沈家自家人折腾自己人,已经不是头一遭,弘治十年孙氏去世时就有一次,最后在族长太爷的弹压下,各房虽退还产业,到底族亲之间生了嫌隙。

  如今族长太爷已故,宗房大老爷想要弹劾此事,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将此事通告京中。一是贺家来意不善,明显在设计沈家,想要搅合沈家内乱,好压沈家一头;二是沈源行事不当,同外人一起逼迫族人,所依仗的不过是前程正好的长子沈瑾,此事也需要告知沈瑾。

  “又是贺家?怎么就盯上沈家名下产业?”沈理闻言大怒:“一个侍郎做依仗,就恁地嚣张,未免太猖獗”

  至于沈源、贺二老爷、湖大老爷三人之前的罗圈账,沈理并不担心。贺二老爷说将房契、地契“转卖”,多半也只是说说,四房产业只要是孙氏嫁妆,在沈瑾、沈瑞名下,沈源手上银钱有限,不过是被贺家人说动出来当枪逼债罢了。

  有孙氏嫁产的事在前,沈理早见识过贺家人的贪婪。早先沈沧在时,贺家都老老实实的,如今沈沧尸骨未寒,贺家人就敢下黑手,难道当沈家其他人是死的?

  沈玲犹豫了一下道:“听说贺家要同李阁老家联姻,贺家大郎要迎娶李阁老的长孙女……”

  “咦?”沈理诧异道:“同李家联姻?这是贺家人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说来?”

  沈玲这两年并不在松江,并不知详情,便看向沈珠。

  沈珠忧心忡忡道:“是贺二太太与海大伯娘说的,说李阁老看上了贺家大郎,只等着李家孙**及笄,两家就正式下定。”

  单是一个贺家,沈家联络族亲,或许并不足畏惧,可填上阁老府,可不是沈家能应对得了的。

  这也是宗房大老爷与湖大老爷都想到沈理的原因,这个时候能帮沈家一把的只有沈理了。

  沈理讥笑道:“到是做的好白日梦,不过一个国子监生,凭什么匹配李家小娘子?”

  沈珠闻言大喜,忙问道:“六族兄,难道是贺家人浑说?这亲事做不的真沈玲望向沈理也带了殷切。

  归根到底,还是三阁老执掌朝政,从朝廷到地方都畏于其势。就拿这回的事,要是贺家真背靠阁老府,三房说不得只能倾家荡产还银子;就算有沈理与谢阁老这一重关系在,可谢家凭什么为女婿的族人张目?

  要是贺家不是李家姻亲,没了李家这一重依仗,那沈家即便在沈沧故去后势弱,但有其他人在,也能势均力敌。

  沈理想起沈瑾的事,并不觉得开怀,反而觉得膈应。

  本以为是李阁老爱才,才挑中沈瑾做孙女婿,可听着贺家那边的意思,竟然与贺家早有口头婚约,这是见新科状元没有定亲,是更好人选,才舍了贺家。固然这是高看沈家,可这份功利也叫人不喜。

  想到这里,沈理冷笑道:“怕是李阁老那边挑孙女婿挑花眼,即便以前看中贺家,如今也不作数了。”

  沈玲道:“六族兄,可是李阁老家将长孙女许了旁人?”

  沈理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算旁人,李阁老看中了沈瑾,沈瑾的座师为大媒,如今应该往南边去信了。”

  沈玲、沈珠兄弟面面相觑,沈玲眉头紧蹙,沈珠却是带了几分古怪,似有嫉妒,又似幸灾乐祸。

  沈理看出怪异,心下一动:“怎么回事?莫非是四房族叔那边有什么不妥沈玲点点头,道:“源大叔已经给瑾哥儿定亲了,是扬州首富闫百万的女儿……源大叔从贺二老爷那里转买的产业,用的就是闫家的银子……”

TOP

0
  第四百五十九章 事在萧墙(五)

  “盐商的女儿?”沈理即便早就晓得沈源不靠谱,眼下也眉头紧蹙。dm

  之前想着沈瑾的亲事,不好让四房长辈胡乱做主,本是为防万一罢了,没想到如今还真是成了这样局面。

  “到底四房拿了闫家多少银子?一个状元儿子就舍得给商贾为婿?”沈理冷笑道。

  “状元”沈玲、沈珠都惊的站了起来。

  “你们还没得消息?今科新科状元不是旁人,正是沈瑾。省里、府里报喜的人应该早到了坊里……”沈理道。

  沈珠道:“我是三月初去的南京,只知瑾哥儿是谢元……”

  沈玲满脸欢喜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瑾哥儿真是争气……哈哈,不说别的,就是贺家怕是也想不到咱们沈家会再出来一个状元……”不过想到贺家针对的不是四房而是三房,且四房还似站在贺家那边,他脸上的笑容就凝住。

  四房新太太可是贺家女,四房老爷之前在儿子中谢元后就大喇喇不顾族人情面去逼迫族亲,如今有了状元儿子做倚仗,气焰要越发嚣张了。

  沈珠显然也想到此处,面上带了阴郁:“闫家拿了十万两银子出来,给未来的瑾大奶奶在松江添置嫁产,不仅让源大叔出面转买了三房田契,还从贺家买了一个庄子……”

  沈理神色郑重起来:“如此沸沸扬扬,那四房与闫家联姻的消息岂不是众所周知?”

  沈珠点点头,幸灾乐祸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瑾哥儿想要做相府孙女婿怕是不成了……”

  沈玲虽与沈瑾没有私交,却是知晓在官场上姻亲的助力有多重要,顿足道:“源大叔的目光真的太短浅,作甚这样匆忙给瑾哥儿定了亲事?闫家即便富甲扬州,也不过是一介商贾……若是得了李家的亲事,以后瑾哥儿要顺当的多沈理脸色漆黑,就算李家有意联姻,也越不过沈源这个亲爹去。如今沈源不仅给沈瑾定了亲事,还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就算李阁老爱惜人才、看好沈瑾,也要掂量掂量名声。

  沈源自己就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名望对读书人的重要?当年他不过小小举人,就为娶了商贾出身的孙氏心有不足,如今就算是没等到殿试,可一个谢元儿子的也差不多相当于准进士,作甚要做这样拉后腿的事?

  这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贺家豪富,向来只有买地的,怎么还卖地了?”沈理心下一动,问道。

  沈珠愤愤道:“听说那闫家老爷与贺二老爷是通家之好,就是四房这门亲事,也是贺二老爷从中牵的线……源大叔如今可是娶了贺家妇,哪里还记得早去了的原配发妻,贺二老爷早年的那点算计,怕也早被源大叔丢到脑后了……

  沈瑾高中谢元,贺家牵线给沈瑾聘商家妇,要说贺家不是故意的,沈理是不信的。

  想到贺二老爷这背后的用意,沈理不由咬牙切齿道:“就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贺家还真是‘未雨绸缪,的紧啊”

  这一出“讨债”大戏中,贺家算计的岂止是沈家三房,四房、沈氏一族也都牵扯到里面。

  不过是同乡而居,就一定要挣个高矮底下,贺家的人心不正。沈理虽厌恶贺家人,可最失望的还是自己的族人。

  沈源为了银子出头,以为自己是占便宜,却是赔上最有前途的儿子。状元听起来虽风光,也不过是每次春闱这几个月,等到春闱过后,还是要从入翰林院从编撰做起。大明朝开过以后,封阁拜相的状元不乏其人,如今“三阁老”之一的谢迁就是其中之一,可是不得建树、从此籍籍无名的也大有人在。

  “这是四房家务,沈瑾已经及冠之年,已经正式授官,此事越不过他去。等明日里叫他过来,且看看他怎么说吧”沈理扫了沈珠一眼,淡淡地说道。

  沈玲道:“六族兄说的正是,那就劳六族兄安排了”

  沈珠一愣,想要开口,被沈玲一个眼色止住。

  两位族弟到京,即便之前没有什么交情,沈理也叫人预备了小宴,为两位族弟洗尘。只是沈瑞与两位族弟年岁相差的大,与两代人也差不多了,陪坐了片刻就去书房了,留长子小林哥儿陪客。

  小林哥儿今年十五岁,容貌像集采父母之长,已经翩翩少年郎,如今还在春山书院读书。按照他的意思,早就想要回原籍应童子试,不过谢氏不许。

  要是回松江应童子试,以后还要回南京应秋试,奔波往返不知要多辛苦,要是补了国子监生,直接应顺天府秋试,守家在地不说,也比在南京考容易的多。

  谢氏一心望子成龙,却也是慈母之心,既有捷径可走,自是舍不得儿子多辛苦。沈理则是知晓长子才气不缺,可不知是不是打小被逼迫太多,对待读书要随意的多,全不似其他书香门第子弟那样用心,只当是应付父母功课,就算如今童子试无碍,离乡试还差得远,便也不催促。

  对于两位族叔,沈林早年都见过,只是不相熟,便也是客客气气陪着。

  沈玲打小在外讨生活,最是会说话,即便与族侄之前没甚交情,一顿饭下来也是成了其乐融融,亲近许多;倒是沈珠,即便少了之前的得意与傲慢,骨子里依旧带了几分清高,十分看不惯堂兄对族侄晚辈的奉承巴结,又觉得沈理这位状元族兄不亲自陪客,是瞧不起松江族亲,慢待自己,加上得知沈瑾高中状元后的复杂心思,吃起闷酒来,竟然是酩酊大醉。

  幸好沈珠酒品尚可,醉了就老实被人扶回客房安置,并未吵闹。饶是如此,也看的沈玲头疼,京城不单沈理一家,他们堂兄弟既来京,与沈理说了正事,还需去拜见二房与五房长辈。如今醉成这样,明早怎么见人?

  果不其然,次日早沈珠被叫醒时,神容萎靡,身上还隐隐地带了酒气,看着十分狼狈。

  沈玲心知不大妥当,想要将沈珠留下,自己去拜见族亲,沈珠已经打着哈欠起身道:“是不是该去尚书府了?哦,不对,尚书族伯已经没了,如今二房宅邸也称不得尚书府了……”

  听沈珠阴阳怪气,沈玲皱眉道:“九弟看着精神不大好,要是乏着,就休息半日,我去拜见二房长辈就好……”

  沈珠摇头道:“到底是长辈,怎么好失礼。别处尚可不去,二房我定是要过去瞧瞧。沈瑞先为尚书嗣子,又十四就过了童子试,不是春风得意么?如今孽出庶兄高中状元,沈瑞定然也是‘与有荣焉,了……”

  沈玲面带寒霜道:“孽出?看来与我同行上京,倒是委屈了九少爷”

  沈珠这才反应过来失言,满脸尴尬急切道:“二哥,我不是说你……”

  沈玲冷笑道:“瑾哥儿生母虽不是正嫡,却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良妾,如今又正式记名在嫡母名下,如此身份九少爷都不屑一顾,我这婢妾所出的孽子还真是污了你的眼”说罢,甩袖而去。

  沈珠的脸一阵、一阵白,既是后悔自己失言,又是埋怨沈玲小题大做,却是知晓情重,知晓自己在二房、五房那边不受待见,与族亲涡旋还需要沈玲,就忍气吞声地跟了过去。

  堂兄弟两个先去的二房。

  等到沈瑞得了消息,知晓沈珠、沈玲过来时,两人已经被引到客厅吃茶。

  换做沈玲一人过来,沈瑞少不得担心是不是二老爷那边出了什么事;既是带了沈珠,那想来也不是南京的事。至于三房那边有什么难处,那就不在沈瑞关心范围之内。

  待听了堂兄弟两个进京的原由,沈瑞才晓得不单单是三房家务,还牵扯四房。只是既然沈理那边只说会叫沈瑾下午过去议事,并没有叫上沈瑞,沈瑞自己当然也不会去参合。

  这两位客人既是来拜见长辈的,沈瑞少不得带两人去上房见徐氏与三太太。

  徐氏见到沈珠只是寻常,对沈玲却是亲切许多,问了两句二老爷的事。知晓沈洲刚到南京任上没多久,刚安置下来,沈玲便开始北上,徐氏神色就淡了下来。

  听闻沈玲还要带沈珠往五房去请安,徐氏便没有留饭,只道:“等闲暇了就过来说话……”

  沈玲应了,带了沈珠告辞,沈瑞送了出去。

  正房中,三太太咂舌道:“这才几年功夫,这珠九都叫人不敢认……当年虽傲气了些,可与全哥儿他们站在一处,相貌气度都要盖过一头去,如今看着倒是寻常……”

  徐氏皱眉道:“玲哥儿行事看着热心周全,只是有时也周全过了,幸好二弟看的清楚,要不然这过继了来,以后还有的闹。只是松江距离京城这么远,无缘无故也不会打发人来,既是没有直接说出来,怕是有什么不好说的理由,当会对瑞哥儿说吧……”

  大门口,沈玲低声对沈瑞说了松江的纠纷,接着道:“洲二伯才到南京任上,诸事繁忙,我本当随侍左右,以尽绵力,可是松江派人到了南京寻洲二伯求援,洲二伯总不能不闻不问,这才打发我陪着珠哥儿上京……”

  沈瑞点点头道:“玲二哥能者多劳,二伯会晓得玲二哥的辛苦的。家中长辈惦念二伯,玲二哥忙完正事,得空过来,好好与家母说一说南京的事,家母也能心安些……”

  沈玲忙不迭点头道:“一定,一定,只要瑞二弟别嫌弃哥哥扰了你读书……”

TOP

0
  第460章 回肠九转(一)

  等到沈瑞送完人回来,对徐氏与三太太说了沈玲、沈珠带来的消息,两人都面面相觑。

  “真是不敢想!沈瑾的亲事,京中多少人打听着,六部九卿也不乏堂官叫家眷打听。本以为四房族伯拖到今日,是为了给儿子说门好亲事,没想到选了这样一门亲事,富甲江南又如何,到底身份不足,恐要惹人非议。”三太太带了担心道。

  徐氏皱眉道:“就算四房亲事定的不妥当,让族人担忧,也应该是宗房打发人上京或是送信,怎么是三房堂兄弟两个来?并不曾听闻三房与四房亲近,他们到底所为何来?”

  沈瑞说了三房与贺家的纠纷,道:“还能什么?不过是舍不得之前质押的产业,想要赖账……要是贺家没有将四房牵扯进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就算舍不得也多会老实还了;如今牵扯上四房,到底是没出五服的堂亲,可不是指望赖账?他们之前并不知瑾大哥高中状元,当是想着少说是个新进士,爱惜名声,得了消息当会劝住四房长辈……”

  徐氏虽没有同三房打过交道,不过对于三房大老爷为人行事也有耳闻,这确实像是三房大老爷的风格。

  三太太看了沈瑞一眼,迟疑道:“到底是堂亲,四房族伯那边就算接手了贺家债务,也不会真的逼三房变卖祖产吧?要不然真要闹起来,到底不好听……”

  沈瑞摇头道:“那可未必!为了银子连儿子前程都不顾,还能顾念堂亲?”

  三太太闻言,忧心道:“可是到底是同一个沈,不管是四房与商户定亲,还是四房与三房打官司,都是一族人没脸,就算不会被人攻讦,可京城这几房怕也面上也难看……”

  徐氏脸色沉重:“他们兄弟两个既是先到了沈理那边,相必是想要请沈理做主,沈理那边怎么说?”

  沈瑞道:“六哥是想要问问瑾大哥的意思,到底是瑾大哥自己的事……”

  徐氏点头道:“正该如此,就算是别人为他出头,也要他自己有所决断才好。要不然他做了孝子,满身无辜,旁人反倒成了小人……”

  眼见徐氏与三太太都是面带忧色,沈瑞道:“母亲与三婶也勿要太过担心……瑾大哥是个明白人,六哥也不会放任贺家就这样算计沈家……”

  徐氏冷哼道:“同为松江世族,沈家蒸蒸日上,贺家却是日薄西山,嫡系老爷行事这般鬼祟阴险,失了大气,注定走不长远……”

  沈瑞道:“这位贺二老爷委实可笑,要是不将四房牵扯进来,贺家拿着借据堂堂正正接手三房产业,谁也说不出什么,就算三房想要赖账,对簿公堂,也只有贺家赢的;弄了这一出戏出来,贺家待沈家不善之心找人若揭。宗房大伯没有揽下此事,想来也是恼了,没有与贺家化解恩怨的意思……”

  徐氏沉默了一会儿,道:“先看看沈理那边如何应对,贺家之所以如今敢明目张胆地算计沈家,依仗着不过是贺侍郎,归根到底还是因老爷去了,沈家没有京堂压阵,才蠢蠢欲动……这不是一家一户之事,咱们二房也不能独善其身,沈理那边既是下午要寻沈瑾过去说话,瑞哥儿也过去听听……”

  沈瑞应了,等到了下午,估摸衙门里落衙的功夫,就去了沈理家。

  他早先是常来的,门房都认识,没有去通报,直接将沈瑞引向客厅。

  刚走到客厅门口,沈瑞就听到沈瑾满是疲惫的声音:“扬州盐商天下闻名,我先前担心的,也正在此处,却多少存了些奢念,可奢念也只是奢念罢了……”

  就听沈珠道:“亲事的事且不提,源大伯可是沈家人,内四房又是一高祖下来的堂亲,源大伯联合外人逼迫三房是不是过了?”

  沈瑾正为听闻订婚的事精神恍惚,没有接沈珠的话。

  沈珠只当他心虚,越发高声道:“就算你如今中了状元,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真要有能耐,就去对付旁人,窝里横算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闹大发了,三房不怕丢脸,怕是你这状元公要惹人笑话!”

  沈瑞实在听不进去,冷笑道:“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难道湖大伯没有从贺家借银子,签了字画了押的借据是假的?同样是借据,作甚贺家人能讨银子,沈家人就讨要不得?”

  “你?!”沈珠本是坐着,闻言“腾”地起身,抬头瞪着沈瑞,满脸怒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三房与四房之间的事,瑾哥儿还没开口,哪里轮得着你说话?就算你是尚书公子,也不过是隔了房的晚辈,轮不到你插手三房、四房的事;还是你当自己依旧是四房嫡子,瞧不起瑾哥儿,自觉能做瑾哥儿的主了?”

  沈瑞淡淡道:“三房、四房之间的事?真的不予旁人相干,作甚你们到六哥这边来?”

  沈珠满脸通红,怒视沈瑞:“哼!我们找六族兄,难道还要你点头不成?管的未免也太宽……”

  沈玲眼见不对,忙起身拉着沈珠,低声呵道:“浑说什么?此事应对不好,就要关系一族名声,哪里是三房、四房家事?就算是三房、四房家事,瑞哥儿也有资格问得!”

  沈珠不忿,还要开口,沈玲眼色冷冽,面色霜寒,带了几分威势出来。早年他不过是庶出堂兄,被沈珠这个长房嫡孙轻鄙,如今跟在沈洲身边几年,已经锻炼出来,颇有兄长气势,生起气来连沈珠也带了畏惧。

  眼见沈珠老实了,沈玲对沈瑞道:“瑞哥儿别恼,珠哥儿只是关心则乱,并没有逼迫瑾哥儿的意思……”

  沈瑞挑了挑眉,看着沈玲,没有接话。

  沈玲被看的面上发烫,不管是找沈理做主,还是寻沈瑾说话,三房关心的不过是债务,至于四房不妥当的亲事不过是当笑话看罢了。可是就同沈瑞出继后依旧会维护沈瑾一样,即便三房如今已经分家,遇到难处时,沈玲也只能站在沈珠的立场上。

  沈瑞无心为难沈玲,移开视线。

  沈瑾原本如坠冰窟、精神恍惚,现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望向沈瑞泪光隐现。

  沈瑞心中叹了口气,劝慰道:“事已至此,瑾大哥也莫要太灰心。就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未必就是最后定局……贺家的靠山是李阁老,李阁老却是对瑾大哥青睐有加……”

  沈瑾苦笑道:“我算什么?定亲之事既在松江闹得沸沸扬扬,李阁老向来爱惜羽毛,怎么还肯趟这浑水?”

  沈瑞当然也晓得此处,心中对于沈举人的“坑子”属性更是无语。

  沈理皱眉道:“迎娶巨贾之女,即便有贪财嫌疑,为人诟病,可到底是尊父命,被人非议也有可悯之处……真要背信弃义,悔婚别娶,恐怕要坏了名声……到底如何决断,你可要好生思量……”

  沈瑾面色苍白,如哭似泣道:“家父做到这个地步,我又哪里有选择余地?谁让我是他的儿子……”

  沈理瞥了他一眼:“若是你要做孝子,自然也没人会拦着。你真的决断了么?”

  沈瑾望向沈理,原本绝望的眼神带了挣扎,恳求道:“六族兄,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还请六族兄教我……”

  沈理摇头道:“我能帮你,也只是帮你,却不能代你拿主意……这是你的路,到底该如何走,往什么方向走,还得你自己想……”

  沈瑾凝神苦思,屋子里安静下来。

  沈珠眼见大家只关注沈瑾亲事,提也不提三房债务问题,忍不住开口道:“这也什么可纠结?要是娶闫家女,能得钱财;要是与李家联姻,能得权势,左右都不会吃亏。可要是凭着手中借据就跟三房逼债,沈家人自己斗起自己来,就是让外人看笑话……三房是举债了不假,可那是贺家人做的局,贺家人心怀叵测,这次不过是杀鸡骇猴……要是真的让他如愿,下次要对付的说不定就是别的房头。侵产夺银这样的事,贺南盛又不是头一回……”

  沈瑾道:“就算贺家人用心险恶,可借据却是实打实的……就算我去信给家父,也只能暂缓追债,这一笔债却是免不了的……”

  这话正对应沈瑞前面的话,沈珠偷偷瞪了沈瑞一眼,道:“免不了,以后慢慢还就是了……黑字白字写着,谁还能赖债不成?”

  沈瑾想了想,道:“借据虽在家父手中,可是听着玲二哥与珠哥儿的意思,里面还牵扯着闫家的银子,虽无需箭弩拔张,可到底需要个章程才好……好说好量的,才能心平气和的解决此事,也免得让贺家人看笑话……”

  沈珠听得云山雾罩,疑惑道:“章程?什么章程?”

  沈瑾道:“我为人子,却是不好替家父做主。到底该如何解决此事,还需家父与湖大叔两人商议才妥当,章程自然也是两位订……”

  沈珠狐疑地看了沈瑾一眼,道:“你不会是想要置身事外吧?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源大叔不过是个落第举人,即便如今补了教职,也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外人说起来都会说那是新状元的老子……源大叔行事有不当处,瑾哥儿你身为人子也落不下好去……”

TOP

0
  第461章 回肠九转(二)

  松江,宗房老宅主院小佛堂。

  一丈见方的小室,香烟寥寥,宗房大太太跪在佛前捡佛豆,满脸慈悲与虔诚。

  士绅人家妇人,尊佛信道常见,不过像宗房大太太这样专心礼佛的却不多。早在宗房太爷故去后,宗房大老爷为守孝搬到了前院,等到幼子殇亡,夫妻两个的情分也算到头,如今夫妻两个虽同宅而居,可每个月能见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想到此处,宗房大太太只觉得嘴巴里发苦,神色带了怅然。

  旁人到了自己这个年纪,早已儿孙满堂,作甚自己却将日子过成这般冷清模样?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清自己该悔该恨。

  想起在山西任上的长子,宗房大太太心中叹了口气,将别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专心对佛祖祈祷起长子一家的平安来。

  就在这时,窗外床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宗房大太太这几年喜静,又素来是重规矩的,听到动静不由皱眉,望向门口。

  尚未见人通报,就见二奶奶满脸急色闯了进来,宗房大太太刚要开口呵斥,就听二奶奶焦声道:“太太,老爷在前院对二爷动家法,动上板子了,快去救救二爷吧……”

  宗房大太太“腾”地一声站起来,一边脚步不停往前院去,一边开口道:“好好的,二爷怎么会惹老爷生气?”

  宗房三子,长子在外做官,幼子殇亡,只有次子在松江侍奉父母,打理内外事务。即便沈并非处事依旧有不足,可到底是年过而立,宗房大老爷平素里多为倚重。

  这几年因给太爷守孝,又伤心幼子之殇,宗房大老爷身体不大好,更是将家事族务尽数交代给沈。沈早年行事还有些轻浮,近年越发稳当,接人待物十分周全,族亲邻里提起沈家二爷,也都是举起手指赞一声好的。

  沈氏一族族长一直是宗房一脉,只是这一辈兄弟中,身为嫡长的沈出仕,并不在松江,可宗房大老爷的年岁却不像是能等到长子致仕归乡的,因此各房私下也有过猜测,不知宗房大老爷会不会将族长的位置直接交到次子手中。

  二奶奶跟在婆母身后,并没有立时回答。

  宗房大太太本就心中着急,见儿媳妇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着恼:“吞吞吐吐作甚,有什么说不得的?还是当家奶奶做久了,权当我这婆婆是死的?”

  二奶奶脸色涨红,忙道:“媳妇不敢……二爷是为了……是为了往贺家送寿礼之事,惹得老爷发了火……”

  宗房大太太神色一僵,没有再说什么,手中的佛珠却是攥得更紧了。

  贺家二老爷贺南盛是五月初一生辰,虽没有生在端午节,可到底是“恶月”所出,换做寻常人家,早就被嫌弃了,只是他是贺家嫡子,有父母兄弟护着,并未吃什么苦头。饶是如此,早年生辰也是避讳,并不怎么操办;这些年他执掌贺家,威风凛凛,巴结奉承的人多了,生日也开始做起来。

  过了月亮门,就听到前面传来“啪啪”打板子的声音。

  宗房大太太忙加快脚步,就见堂前空地上,沈伏在一个长凳上,旁边一个健仆手中轮着六、七寸宽的板子,往沈臀上落下。

  不知打了多少下,沈下身都是血渍,身上冷汗如同水洗一般,脸色雪白一片,生死不知。

  宗房大老爷背着手站在堂前,面上冰寒,看着儿子如同看着仇人。

  宗房大太太站在那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摇摇欲坠。

  二奶奶心疼丈夫,眼见婆婆站住,堂前的板子还一下一下的落在丈夫身上,忙上前扶了婆母,“小声”道:“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宗房大老爷转过头来,看到妻子,眉头微蹙,随即嘴角带了讥讽。

  宗房大太太定了定神,想要上前,却是身上发软,扶着儿媳妇的胳膊,勉强两步上前,道:“老爷要是生气,就怪我吧,是我让哥儿往贺家送礼的……阿南先前行事是有不对之处,可到底是骨肉至亲,老爷要是生气,好好与他讲道理就是,何必因一时气恼撕破脸,平白得罪了,损了两家情分……”

  话未说完,就听到宗房大老爷冷笑道:“我倒是不知,贺家怎么就得罪不得,还是我沈家如今要看贺家脸色过日子?”

  宗房大太太忙道:“老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宗房大老爷脸色越发难看:“贺南盛自持有个侍郎胞兄做靠山,如今可恁是风光,在贺家说一不二,对沈家的事也指手画脚起来,哼!想要将沈家当成软柿子捏,却是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家主与主母说话,那执行家法的健仆也不是傻子,就停了板子。

  得了缓和,沈悠悠转醒,正听到父母争执,眼见宗房大老爷越来越恼,挣扎着从条凳下来,跪下道:“老爷,是儿子的错,儿子再也不敢不听老爷吩咐了……”

  宗房大老爷黑着脸问道:“还知道错?你二爷不是向来当自己是聪明人?你还有错处?怕是在二爷眼中,我这老子又臭又硬不懂事,还得全靠你这当儿子的圆滑周转才没有得罪了贺家!”

  沈哪里敢应,忙叩首道:“儿子断不敢做此想!”

  宗房大老爷冷哼一声,瞪着沈道:“你要记得,你是沈家子孙,你姓沈!贺家是你的舅家不假,可也是两姓旁人!要是外人捅刀,还要寻思寻思瞄准什么地方,都是所谓‘自己人’捅刀才是又快又狠!他既是能明目张胆的算计沈家,这亲戚就做不得了……别想着他算计的三房,就不予宗房相干,同为沈家子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不成?如今你不思为族人出头,反而想着狗屁亲戚情分,巴巴地送上门去让人耻笑,这样愚不可及,下次挨刀的就是你自己!”

  沈喃喃道:“老爷,总不至于……”

  “哈?不至于?难道他早年没有算计四房嫁产,现下给三房下套弄产业是假的,还是他给沈瑾做媒是‘好心好意’?”宗房大老爷讥笑道:“你只当自己是贺家外孙,难道贺家与四房的姻亲是假的?就是三房老太爷早年丧了的发妻,也是贺家庶房出来的,论起来贺二还要管老太爷叫一声堂姑祖父,这坑的哪个不是姻亲?”

  沈本也对贺家行事多有腹诽,不过因是晚辈,又一直与贺二老爷关系交好,到底存了亲近之心,顺着母亲安排,去给贺家送了寿礼;如今听父亲说破两家关系,便也不再自欺欺人,不过依旧存了侥幸之心,摸着鼻子道:“就算之前二堂舅有些小算计,如今瑾哥儿已经是状元了,也该收手了吧?”

  “收手才怪?要不是瑾哥儿先前中了解元,前程可期,可也不会引得贺二这般筹谋。他所图的,不过是想要削弱沈家的势,再得沈家各房名下产业……沈贺两家并立松江,贺家被沈家压了多年,心有不甘想要翻身不算什么,只是手段这样下作实令人不齿。他自以为占了便宜,却不知因他的缘故,使得贺家也成了笑话,一窝子鬼蜮魍魉,我倒是要看看侍郎大人能走到哪一步?”说到这里,宗房大老爷望向儿子的目光变得犀利:“若是你以后敢效贺二行事,小心老子打折你的腿!”

  沈老实受教,宗房大太太的脸色儿十分难堪。贺家是她的娘家,丈夫当着儿子、媳妇下人一番贬低,半分情分都不顾,这是故意让她难堪。

  “贺家再不堪,也是我的娘家,哥儿、哥儿的外家,哥儿、哥儿身上流着贺家的血,可不是老爷想要撕把开就能撕开的!”宗房大太太也恼了。

  父子两人都望向宗房大太太,宗房大老爷神色寡淡,沈面上带了担心。

  宗房大老爷带了几分疲惫道:“这里是沈家老宅,只有沈家妇,没有贺家女!想要做沈家女,也容易,出了大门,悉听尊便!”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宗房大太太浑身战栗,望向丈夫的目光带了怨恨,尖声道:“我犯了什么过错,让老爷这般给我没脸?”

  宗房大老爷看也不看妻子,只对沈道:“我也说在于你嗦父父子子那些,只是若有下一回,你夹在母命、父命之间,也莫要为难,尽管去做沈家外甥儿,我权当没有你这儿子就是!”

  沈本还寻思缓和父母争执,就听到这话,顾不上别的,连忙跪下道:“儿子不敢,儿子再也不敢了!”

  宗房大老爷点点头,转身离去。

  要说宗房大太太刚才是羞怒,现下见丈夫不仅提了“出妻”,连儿子也算在内,就是带了几分绝望,望向起身的沈:“哥儿,真到了这地步了么?沈贺两家真要撕破脸?可是你大哥在官场上,以后可还需要你大堂舅提挈,真要得罪了,可是怎么好?”

  沈皱眉道:“贺家既存了打压沈家之心,又怎么会真正地提挈大哥?要是贺侍郎真有心庇护大哥,也不会让大哥外放出京……”

  宗房大太太脸色苍白,对长子的满腔担忧都挂在脸上。

  沈虽说孝顺,可刚挨了家法,后臀火辣辣,狠是吃了一番苦头,不想亲娘问也不问,只全心记挂远方的长子,只觉得心灰得很,对于母族最后那点亲近心思也灭了……

TOP

0
  第四百六十二章 回肠九转(三)

  贺家,内宅,西跨院。

  贺南盛坐在花厅圆桌里,面前是几碟小菜,还有一壶陈酿,面上看不出喜怒,心全无得意。他本以为随着沈沧病故、沈械外放,沈家运势转衰,至于沈理,虽是状元,不过十几年还在翰林院熬资历,且有的熬,没想到去年乡试,出来个解元沈瑾。

  对于两代出了几个进士的沈家来说,解元不算什么,贺南盛为闫家拉线不过是随手为之罢了,毕竟四房与贺家有嫌隙在前,贺南盛不愿意沈家四房走的太顺利。要不然沈家四房搭上个好姻亲,说不得以后又要起来了。至于三房名下田产,也不过是正常的流转罢了。

  松江就这么大地方,周边良田都是有数的,早已被各大姓分割完毕,外头能买进的零零散散的,并无什么好田。

  沈家三房没有分家前,湖大老爷虽平庸,其他几位老爷却是精明能于,几十年下来,陆陆续续买了不少良田,加上祖产蔚为可观,其几块正好与陆家庄接壤。

  如今沈家三房分家,这些产业都归了沈湖。沈湖无能,保不住产业,又于旁人何事?

  贺南盛没有出面讨债,而是将债务找给沈家四房,也是为了与沈家不撕破脸。不管两家如何争锋,到底是几重姻亲,真要两家翻脸,不说沈氏族人会不会同仇敌忾,就是贺家族人这边也会有说辞。

  他千思百转,只觉得自己处处思量到了,不想偏出了两个意外,一是堂姐夫沈海的决绝,二是沈瑾的殿试名次。

  自己那个堂姐夫,不能说人人承担的和善人,可素来和气,这次却是决绝,上次见了自己一回后,就彻底冷了贺家,连家人也约束着,连外甥过来送贺寿也是半道劫走了,一点情面也不留。

  而沈瑾呢?就算之前他是解元,可有沈理这个状元在前,也没有人会想到沈家能在十几年之间再出来第二个状元。要是沈瑾是寻常进士,家里贪图钱财取了商贾女,被人晓得了也不过是沈家父被人轻鄙;可是堂堂状元,定了个商贾女就骇人听闻了些,少不得被人探问究竟,贺家也就脱不了于系了。

  贺南盛不是后悔,只是觉得自己还是思量的不周全,不应该留了明晃晃的短处在外头,这使得他有些浮躁。

  “二哥……”一人走了过来,坐在贺南盛对面,不是别人,正是贺南盛的胞弟贺北盛。

  贺南盛抬起头来,眼见胞弟眼下青黑,浑身精气不足、周身还隐隐带了酒气,一副纵酒纵色模样,不由皱眉道:“就是仗着年轻,你也该节制些……”

  贺北盛神色讪讪,给自己倒了盏酒,一口饮尽,好一会儿方道:“二哥,我这不是心里憋闷,才松快松快么?”

  贺南盛摇头道:“别拿对付老太太那套来哄我,我还不知道你?素来不在科举上用心,连乡试都是靠了运气,还真的能为会试落第伤心不成?

  贺北盛被揭破,摸了摸鼻,带了可怜道:“我这也是没法,老太太盼着我成才,恨不得整日里将我关在屋里的看书,我又不是大姑娘,哪里坐得住?不寻个由出去放风,我都要憋死了……”

  见胞弟这般惫懒,贺南盛直觉得心火直窜。同样是松江大族,沈家水字辈出了几个进士、同进士,玉字辈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是贺家宗亲却是后继无人。

  他阴沉着脸道:“你真是不打算读书了?”

  贺北盛迟疑了一下,耷拉着肩膀,方点了点头道:“二哥,我实是不行的。早年我也满心报复,可是几次乡试、一次会试下来,见识了太多才英杰,方知自己之愚钝不堪。不说别人,就是几位族兄弟,资质也比我好上许多……

  听到这话,贺南盛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叹气。贺家旁支庶房是有几个弟不错,却是已经出了五服的族亲,与嫡房素来不算亲近。

  他揉了揉额头,道:“你既是无心继续读书,就应该留在京,请大哥帮你从吏部补个缺才是……”

  贺北盛神色僵了一下,小声道:“我怕大哥……”

  虽为同胞手足,可是贺大老爷行事手段,已经使得贺北盛如惊弓之鸟。会试前后,他自己个儿琢磨了几个月,知晓自己个儿的分量,实没有长兄的手段与魄力,就算勉强入了官场,也是给人送菜的,因此不仅对继续读书死心,连以举人补官的出路的想法也散了。

  贺南盛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只当胞弟畏惧长兄教导严厉,无奈地摇摇头:“怕甚么?你也不是小孩,大哥还会打你板不成?”

  贺北盛没有接话,只是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吃了。

  贺南盛本惦记胞弟早日出仕,给长兄做臂膀,不想这弟弟少时伶俐,年长后聪慧劲却没了,如今连科举的勇气都没了;又因是幼,被太夫人娇惯,心肠软有些立不起来,在经济事务上也不是能拎得起来。

  贺南盛有些失望,又隐隐地有些窃喜。

  五月被称为“恶月”,素来五月生被称为“恶月之”,贺南盛的生辰就是五月初一。虽说当年他并没有被父母遗弃,可同长兄幼弟相比,他这仲本就是不上不下,素来被父母轻忽,又因八字不好,小时也受了不少嫌弃。

  如今他虽不过是个举人,可统管一族,往来官场,不管是贺氏族人,还是松江地界官绅,谁叫他不客客气气地叫一声“贺二老爷”。

  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胞弟要是精明性,说不得太夫人就要让幼分管庶务,到时候兄弟难免有意见向左的时候,与其那样为难,还不若让幼弟做个富贵闲人好了……

  京城,黄华坊。

  看着地上打包好的行囊,沈瑾周身满是阴郁。

  郑氏见状,心叹了口气,道:“我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功课,如今殿试已过,瑾哥儿也授了官,我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沈瑾皱眉道:“就算姨娘不去状元府,难道京城也住不得?”

  郑氏摇头道:“如今你已经不是小孩,整日里也要在衙门当差,我一个人闷着无聊,去你舅舅家还能与你舅母为伴……”

  沈瑾想着父亲定下的亲事,看着眼前又要作别的生母,只觉得心揪得慌。

  郑氏犹豫了一下,道:“瑾哥儿,之前你老师提及的那门亲事,老爷可有回信没有?”

  沈瑾摇摇头,道:“京城到扬州一千余里,往返消息哪有那么快的?”

  郑氏听了,不免忧心道:“阿弥陀佛,只盼顺顺利利……不怕别的,就怕老爷一时心血来潮,还有不知新太太是什么品格,千万别节外生枝才好……”

  沈瑾安慰道:“姨娘别担心了,老师的名头在这里摆着,父亲那边不会有异议的……”

  无须节外生枝,只因扬州那边将事情定下了。这些糟心事,沈瑾虽烦扰不堪,却是不忍生母担忧,就此瞒下。至于恩师做媒的高门之女,因之前不得准信,沈瑾也怕相府名头吓到生母,隐下没说,如今看来还是好事。要不然以K氏外柔内刚的性,要是知晓沈举人为了银钱坏了儿的良缘,说不得就要回江南找沈源拼命去了。

  沈瑾已经是职官,不得轻离,就由郑表弟在书院里请假,送郑氏往保底去。

  沈瑾虽是满心不舍,却也没有再开口留人。说他自欺欺人也好,扬州亲事的事说不得什么时候闹出来,能瞒着郑氏一日是一日。

  等送生母与表弟出了城,沈瑾策马回城,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不知不觉进了仁寿坊,等醒过神时,已经在尚书府前下了马。

  这半年来,沈瑾也曾来过几遭,门房记得这是四房大少爷,自家二少爷的本生兄长,一边使人往里传话,一边上前牵马。

  沈瑾看着眼前大门,想起沈瑞先前对自己的维护,心多了一股暖意,将缰绳交给小厮道:“你们二爷在家吗?

  门房道:“在家呢……瑾大爷快请进……”

  沈瑾道:“我来的仓促,还是先给大伯娘请安,劳烦管事代为通禀……”

  这会儿功夫,沈瑞已经得了消息出来,正听了这一句,就带沈瑾往正院去。

  徐氏虽不喜沈瑾,可沈瑾的亲事并不是他一人之事,闹大了连沈瑞名声也要跟着受牵连,说不得还会将沈瑞生母的身份拿出来被人说嘴,少不得问道:“玲哥儿他们到京有几日了,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可有了应对之道?”

  沈瑾躬身道:“侄儿想到回乡一趟……”

  徐氏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回去看看也好,闫家不过是为攀附而来,也不是为了结仇,能好好商量还是好好商量为好……”

  沈瑾点点头,道:“侄儿也是这般想。”

  新科进士告假祭祖或者完婚早有先例,沈瑾身为新科状元,新上任的翰林官,告假归乡并不算难事。

  徐氏犹豫了一下道:“四房并无其他堂亲长辈在,有事你多问问宗房大老爷的意见……沈氏一族立足松江百年,自有族法家规在……”

TOP

0
  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肠九转(四)

  与徐氏说完话出来,沈瑞直接带沈瑾去了九如居。

  沈瑾心中有了决断,不像之前那样浮躁,看着镇定许多。沈瑞犹豫了一下,道:“真要回去么?源大叔不在松江,瑾大哥这是要亲自往扬州去?”

  沈瑾点了点头,道:“父亲在扬州,祭祖之前,少不得要跑趟扬州……那位闫老爷,也当见上一见……”

  沈瑞挑了挑眉,道:“瑾大哥既已经递了家书过去提及令师保媒之事,就没有想过另外一个可能?”

  沈瑾闻言一愣,随即醒过神来,若有所思。

  对于这门亲事,沈瑾即便再不忿,也不曾生过主动悔婚的念头,就是因为背负不起“背信弃义”、“攀权附势”的骂名。只要说起来,谁都晓得相府的亲事与闫家亲事的分量轻重,可是事情有先后,且还有父母之命在里头,怎么也轮不到沈瑾来反悔,可反悔的要是沈举人自己呢?要是闫家畏惧相府之威主动悔婚呢?

  想到这里,沈瑾直觉绝境之中看出一线生机,可随即又有些灰心道:“老爷最是爱脸面,未必肯改口;再说就算老爷改变了主意,要是闫家人不松口,也是没有法子……李阁老素来因行事周全为人称道,就算之前有心与沈家结亲,也不会主动参加去这种事中去……”

  其实,沈瑞提及这个可能,并不是觉得沈瑾一定就要悔婚,只是觉得没有必要那样被动。既是与沈举人的父子关系摆着,现下又是父权至上的时代,要是沈瑾一直被动下去,那被影响的并不会单单是亲事。

  不说别的,就说真要是沈源知晓李家有联姻之意后悔婚,而沈瑾能信守承诺继续这门亲事,那么笑话就成了佳话,士林之中提及沈瑾就算背后笑他是个大傻子,面上也要赞一声“真君子也”。

  至于联姻为官场助力,对于已经有状元功名的沈瑾来说,有则是锦上添花,没有也落不到尘埃中去。事情有利有弊,做了相府孙女婿,在借助权势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立场交了出去,以后少不得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瑾虽有上进心,可并不是无知少年,自然也知晓其中厉害轻重,之前的伤心,并不单单是因失了相府的亲事,最重要的还是对父权的无奈。

  至于李阁老那边,沈瑞觉得未必会放弃这门亲事。要是沈瑾是个寻常士子出身的状元也就罢了,既亲事没有下定算了就算了,可沈瑾背后有个沈家,还有个过继已故大九卿的弟弟,还有个状元族兄。李家大娘子这边,即便是阁老嫡长孙女,可父母俱丧,真要想找个比沈瑾还体面地也不是容易事。

  因此,只要沈家那边肯继续这门亲事,李家多半不会拒绝。

  沈瑞的话,使得沈瑾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生出几分希望,又忐忑怕再次失望。

  沈瑞没有再啰嗦什么,该提点的话提点了,再说其他倒像是挑唆沈瑾不孝。

  要不是沈瑾的状态实在不好,沈瑞也不会说这些话。沈瑾已经走到现在这步,要是还支撑不起四房来,那旁人再着急也没有法子,总要他自己立起来。

  沈瑛宅前,沈全出来送客。今日过来的客人不是旁人,正是沈玲、沈珠堂兄弟。五房这边,不仅有沈瑛兄弟在,还有沈鸿夫妇在,松江来的小辈自然当过来请安。

  只是五房早年都是郭氏当家,是个刚性性子,与三房女眷向来说不到去,两房小辈与比较生疏,只有沈珠与沈全因同庚、同窗的缘故,关系稍亲近些,不过有了几年前的事,也早就断了交情,如今再见,两人不过与寻常族亲没什么区别,客客气气,却不亲近。

  倒是沈玲那边,因有二房的缘故,沈全待他倒是多亲近两分。

  沈珠见状,脸色儿就黑了下来。沈全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叹气,沈珠还是那个沈珠,只当自己是个人物,可别人已经不是松江看他风光的族兄弟了。

  从沈瑛家出来,沈珠始终耷拉着脸,看也不看沈玲。

  沈玲知堂弟脾气孤拐,并不放在心上。

  沈珠憋了一肚子气,看着堂兄不以为然的样子,忍不住抱怨道:“只当全哥儿是个好的,没想到如今也成了势利眼,如今瑛大哥做了詹士府属官,以后前程大好,五房上下眼睛要长到头上了,连带着之前脾气最好的全哥儿也只会说虚的,一句实在话都没有……”

  沈玲听了,不由皱眉道:“全哥儿怎么了?本就是四房与三房的事,涉及两房长辈,让全哥儿说什么?”

  就是他们堂兄弟进京,指望的也是沈理,而不是五房。如今他们族兄弟客居沈理家,过来五房不过是给族亲长辈请安见礼。

  沈珠轻哼一声道:“说什么?我算看出来了,外五房本就与内四房早出了服,不管是六族兄那边,还是五房这边,都没有将三房当回事要不然,族里出了这样的乱子,他们怎么能如此气定神闲……”

  沈玲道:“京城距离松江千里之遥,就算着急又能如何,况且这本不是着急的事”

  沈珠本就心里不自在,听了这话越发着恼:“哈?原来在玲二哥眼中,我家倾家荡产竟然不是着急的事是了,如今已经分了家,几位叔叔各自发财,哪里还用的顾及小长房的死活?左右贺二老爷算计的并不是你们家,说不定几位叔叔巴不得看长房笑话你们别忘了,你们也是三房子孙,贺家能算计小长房,就会放过那你们不成?”

  沈玲止了脚步,冷冷地望向沈珠。

  沈珠一时胆怯,不敢直视沈玲眼睛,心中又不忿,抬头望向前面。

  沈玲虽是好脾气,也就是冷了脸:“原来你还晓得这是小长房自己的事,看来我也是吃饱了撑的,才跟着上京来。当年分家时,小长房占了六成产业,没有想着剩下三房会不会有饭吃,如今有了麻烦,倒是想起‘有难共享,来了?面皮还是莫要太厚的好”说罢,也不等沈珠反应,扬长而去。

  剩下沈珠在原地,脸上涨的通红。

  跟着进京的三房管事察觉不妥当,低声劝道:“九少爷,二少爷看来是恼了,快追过去吧……”

  沈珠皱眉道:“让他恼去,难道我还要看他脸色不成?一个孽庶,书也没有正经读两年,不过是在族伯身边帮闲,倒是威风凛凛起来了”

  沈珠虽有些心慌,却是不肯在仆人面前失了身份,慢悠悠地回了沈理宅。原本他还想着沈玲脾气向来宽和,就算一时恼了,也不会真的丢下自己不管,不想回了沈理家的客房,却是里里外外不见人影,这回沈珠才真着慌了,坐立不安,想要出去找人,又不知该往哪里去。

  此时的沈玲,已经到了仁寿坊尚书府。

  沈瑾还没有走,沈玲去见了徐氏后就去了九如居。

  听闻沈瑾要归省“祭祖”,沈玲有些意外,犹豫一下道:“瑾哥儿不去探探相府那边的意思么?若是就这样回去,源大叔到底是长辈,父为子纲,订下什么,瑾哥儿倒是不好说什么。”

  沈瑾想了想道:“先问问恩师的意思在做定夺,要是离京,不告知那边一声,也显得狂妄……”

  沈玲闻言,松了一口气,不是为三房与贺家的债务扯皮,而是为沈瑾欢喜。虽说男儿立世当顶天立地,想着靠这个靠那个未免有些没出息,可是这两门亲事差别也太大。就算最后李家这头捞不着,只要借着李家名头退了闫家那边,也是好的。以沈瑾的人品与学问,只要沈源不再犯浑,只有沈家挑别人的,没有别人挑沈家的。

  沈瑾本就在,沈玲又过来,徐氏便打发人过来留饭。

  晚饭后,沈瑾与沈玲相携告辞出来。

  天色阴沉沉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沈瑞吩咐人给两人备了雨伞带着。

  从尚书府出来,沈玲紧了紧身上衣裳,打了个哆嗦。沈瑾也抬头望了望天,道:“看着情形,这几日要下场大雨了”

  沈玲道:“这天气真是见鬼了,昨日还热的人拢不住衣裳,今日就凉风刺骨。这才入夏呢,就一下子跟要入秋了似的……”

  沈瑾皱眉道:“只盼着天气赶紧正常些,省的路上艰难……”

  沈玲道:“还有几日就要端午节了,瑾哥儿这是打算在过节前就走?”

  沈瑾点点头:“我是这样打算的,玲二哥这边呢?”

  沈玲道:“自然是要与瑾哥儿一起走的,我这次上京,一是为了见六族兄,二是为了见瑾哥儿,如今都见着了,也算了了差事,也该回去了……”

  族兄弟两个正说着话,一声响雷落下,眼看雨势要起,顾不得再说其他,策马疾行。

  九如居里,小婢将书房的窗户关上,屋子里幽暗下来。

  屋子里已经掌灯,伴着外头惊雷震震,沈瑞手中拿着书卷,只觉得有点烦躁,就起来倒了盏茶吃了。

  明明沈瑾一副有担当模样,沈理也不是那种会纵容族人的老好人,可好像依旧是似乎忘了什么?

  沈瑞揉了揉太阳穴,自嘲一笑。自己又不打算做沈氏一族的族长,是不是操心的太过了?他并无义气相争之心,可有沈瑾的状元名次在前对比,要是以后科举狼狈,丢人的可不单单是他自己。如今想什么都是多余的,多读书读好书才是顶顶重要的……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4-23 1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