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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 红色权力(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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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有情有义


  陆铮和侯建军走过去,却见面点铺前,一名凶悍的主妇抓着个八九岁的男童不放,一边抽男童的耳光,一边嘴里恶狠狠骂着:“小贼蛋子,我打死你!叫你偷我的包子!叫你偷我的包子!……”

  “怎么回事!住手!”侯建军走过去沉着脸问,侯建军一身警服,看热闹的人很自觉的让开条路。

  看到是公安,围着白围裙的中年悍妇大声吵吵:“警察同志,你来的正好,这个小贼蛋子,没事儿就偷我的包子,被我爱人抓到好几次了,是惯犯,快把他抓起来!”

  “别废话!先把人放开!不然这孩子是不是小偷两说,你随便打人,犯了法知道吗?!”侯建军听主妇吩咐自己的口气就有些不爽,对她自没有好声气。

  悍妇被这么一吓,便有些蔫儿,却也嘟囔着不肯放手,说:“他,他贼着呢,放手就跑了!比兔子跑得还快!”

  “放开!”侯建军皱眉训斥着,悍妇吓了一跳,手不禁一松。

  那小男孩儿,噌一下就向人群外钻去,却不想,脖领一股大力传来,却是被陆铮抓了个正着。

  陆铮除了办公和执法,很少穿警服,这也是从部队上就养成的习惯,军装、警装,意义不同,下了班,就是普通人,如果还是穿着制服,万一有什么不检点,那就是给军人和警队抹黑。

  正因为没穿警服,这滑不溜手的小男孩才没注意,想从他身旁挤过去,却被他一把给拽住。

  小男孩好像很懂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被陆铮抓住后便不再挣扎,只是乌溜溜的眼珠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侯建军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差点跑了,可就有点下不来台,这一肚子气啊,只是陆铮在,不好上去给他几脚。

  “你看,我就说他会跑吧……”悍妇的声音越来越小,却是被侯建军瞪着,有些胆突突。

  陆铮看着这小孩,虽然衣服上有补丁,而且一看就是旧衣服改小的,但干干净净的,人长得也秀气,一见便令人升起好感。陆铮道:“好了,年纪还小,这样,登记下他父母名字和家庭住址,明天叫他父母带着他去局里问话。”又皱眉看着这小孩,说:“再这样下去,你也该进少管所了!那里面敢偷东西,能打死你!”

  军人出身,转业后又一直在公安系统,陆铮的心其实很硬,而且眼前的孩子,委实缺乏管教。

  悍妇听这话来了精神,也看出来陆铮和侯建军是一伙儿的,忙道:“同志,我认识他家,离这儿不远,我带你们去,小贼胆子可会撒谎了,别被他糊弄了!”

  悍妇和丈夫一起经营这个面点铺,她丈夫心肠好,一直不肯去小孩儿家里找她家长理论,而且好像还偷偷给他包子馒头的吃,把她气得七窍生烟。今天有这机会,悍妇就想好好整治整治小贼蛋子一家。

  陆铮看了看表,八点多钟,又是盛夏季节,天也不算太黑,对侯建军使个眼色,“走,去看看。”

  侯建军自然没有异议,转身大声道:“好了,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

  驱散看热闹的几个人后,悍妇在前带路,陆铮和侯建军跟在身后,却不想,又进了送杜伯涛的这条胡同。

  “叔叔,您就放了我吧,您就放了我吧。”被侯建军拉着手臂的小孩小声哀求,侯建军眼睛一翻:“闭嘴!”若不是陆局在,早就抽他了。

  过了商业局家属院的大铁门,又走了有两百多米,前面视野立时开阔,是一片黑压压的平房区,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几盏灯火闪烁,和对面楼房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铮是干公安的,对县城区域烂熟于胸,这片平房区有年头了,刚建国后盖的吧,那时候是供销社、食品厂等等职工的家属院,现在这些单位分分合合的,也不知道该归哪儿管了,但这片家属区已经没几个人住,马上就要拆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这片平房区,前两天刚下过大暴雨,这片平房区又是土道,结了水洼,踩了陆铮和侯建军一脚泥,幸好,没走几步,悍妇便指着一座砖墙低矮的院落说:“就这家。”

  木栅栏门都有些糟了,怕一脚就能踹烂,侯建军将门从里面一掏便推开,喊道:“有人吗?公安!”

  三间瓦房,墙壁的青砖坑坑洼洼的,怎么看都有些危险,感觉摇摇欲坠的,屋里黑着灯,但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

  “出来个人!公安局的!”侯建军不耐烦的大喊。

  “谁啊!鬼叫什么?!”屋里扬起了女人嗔怪的声音,软绵绵的嗲,很好听,很耳熟。

  陆铮怔了下,这声音?果不其然,塑料条做的门帘一挑,出来个熟悉的倩影,卫香秀,她穿着全套的橄榄绿长裤警服,明秀的五官,硬朗娇艳的气息,白的衬领映衬的面庞愈加白晰,丰耸的前胸把警服顶了起来,那种女警的英挺媚惑只有她才能完美展现。

  见到侯建军和陆铮,卫香秀怔了怔,随即目光转向了侯建军紧紧抓着手臂的小男孩,便好似明白了什么,脸沉似水:“小东,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小男孩儿低着头,很怕卫香秀的样子,刚才的路上,他几次想从侯建军手里挣脱,现在,却一下就蔫巴巴的话也不敢说。

  陆铮咳嗽了一声,转头对那包子铺老板娘说:“大姐,明天你来局里,到治安科听信儿,到时通知你处理结果。”

  悍妇见这家出来个女警,也是吓了一跳,再不敢多说什么,含糊的答应几声,便急匆匆的走了。

  侯建军放开了小男孩儿,抱肩膀站到了一边,这是局机关的事儿,有陆局,他自不能插嘴。

  目光在卫香秀警服内隐隐勾勒出的丰满酥胸、纤细长腿上打转,最后,目光落在了卫香秀跻拉的粉红塑料拖鞋上,在细细红丝镶边的绿警裤裤脚里,透明短丝袜包裹的娇艳小脚若隐若现,那种朴素端庄中的柔媚绵软,令侯建军呼吸不自禁急促起来,心里骂声娘,真想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侯建军和卫香秀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也曾经出言挑逗过她,但这小尤物狂得很,半点好脸色也不给他,侯建军的心思也就淡了。但此时在卫香秀家门口,看着她笔挺制服气息和暖人家居韵味完美结合的媚态,侯建军又禁不住有些精虫上头,开始幻想把穿着警服的这个小尤物压在身下蹂躏的销魂。

  侯建军心痒难搔的当口,卫香秀却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根柳条,已经照着叫小东的小男孩劈头盖脸的打去,“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不学好!”

  小东也不躲让,低着头任她抽打。

  “够了!”陆铮皱眉喝住了她,心说这人,看不出,还有暴力倾向。看她力道十足,可不是做样子给自己看。

  卫香秀不敢再动手,沉着脸道:“进去,和你哥哥一起罚站,他没管好你,他也有错!”

  小东低着头,进了屋,这时东屋灯光亮起,过堂屋和西屋,还是漆黑一片。

  “局长,我会好好管教他的,我知道,我给局里抹了黑,明天,我一定写一份深刻的检查。”卫香秀看着脚尖,很诚恳的承认错误,只是美眸流波,熟悉她的人,便知道她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也没那么严重,听说偷了不是一回两回了,回头把钱赔给人家,好好的道个歉,以后可不许再犯,再犯的话,性质就变了。”

  陆铮说着,就对侯建军使个眼色,转身想走。

  “您来都来了,进屋坐坐吧!我爱人也在,他一直说,想见见陆局呢,有重要情况向陆局汇报。”卫香秀急急的说着。

  陆铮知道卫香秀的丈夫与单位有劳动纠纷,想来也是想跟自己说这事儿,不过,既然卫香秀是局机关的人,这事儿能帮就帮,不能因为章庆明的关系便不理她。

  “好吧,进去看看。”陆铮做了个进屋的手势。

  卫香秀俏脸立时露出喜色,美滋滋在前带路,她警校毕业,严格训练出来的警姿,优雅大方,扭臀提足,别样性感。

  陆铮快进屋的时候,盯着卫香秀翘臀的侯建军才醒过神,但想了想,没跟进去,而是踱步到了院门口等着。

  “陈彪,陈彪!”在过堂屋,卫香秀拉开了灯,对着西屋喊,没有人回应,她过去推开门,立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站在过堂屋中央的陆铮都不禁皱了皱眉。

  “整天就知道喝酒!”卫香秀叹口气,又对陆铮说:“陆局,进这屋吧。”

  卫香秀指的自然是东屋,可陆铮进了屋,又不禁一怔,床上,坐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老头正啪嗒啪嗒抽旱烟,满脸皱眉的老妇人盘腿自己数纸牌呢,看来两人精神都尚好,因为陆铮一进屋,两人就警觉的看过来。

  房间里没什么像样的摆设,小东和另一个稍大的男孩儿站在靠墙红柜子前,低着头,偷偷向这边看过来。这俩小皮猴,自然是在罚站。

  “爸妈,这是我们局的陆局长!”卫香秀稍微提高了声音,不知道这俩老人是不是有人耳背。

  “陆局,这是我公公婆婆。”

  老头仿佛没听到卫香秀的话,很快便扭过头自顾自的抽烟,老太太却是噌一下就跳下了地,转着眼珠打量陆铮,大声问:“你是领导?是不是解决我们家彪子的问题来啦?”显然,这是个老人精。

  卫香秀忙给陆铮解围,在老太太耳边大声说:“妈,陆局长不是彪子的领导,管不着彪子,就是来看看情况。”

  老太太大声的说:“那,他是你的领导?”

  敢情,这老太太耳背,说没几句,陆铮和她对话时便也不得不提高了嗓门,仿佛喊着说一样。

  老太太很快便开始抹泪:“你是香秀的领导?那,你可得好好表扬表扬香秀,这丫头好啊,人好,心更好!没沾上我们彪子一天光,就吃苦了!你看看,这孩子,为了省钱,整天连件衣服都没有,幸好啊,干公安国家发衣服,不然啊,这孩子就得光腚!”

  陆铮无奈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心说那也不至于。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就是在那儿夸卫香秀:“本来吧,我们老两口是崔家埝,庄儿里的,可我那几个儿媳啊,把我们老两口撵出来了,谁也不管我们!我呀,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啊!”

  “香秀,还是香秀我的四儿媳好,知道我们被赶出来了,二话不说,就把我们还有我们家老五接城里来了,可养着我们这一大家子,那得多少钱啊?城里,样样都要花钱,我们家香秀,要不是我们拖累,哪用得着过得这么苦啊!”

  说着,老太太又开始抹泪,哽咽着说:“你看看,你看看,我们老老少少七口人就这么挤着,我家彪子和老五住西屋,我们娘儿五个住这屋,这都没个下脚的地儿啊,香秀啊,你就叫妈死了吧?”说着,就拍打着床又哭又闹。

  陆铮怔住,早知道卫香秀家里困难,却也实在想不到这般困难。卫香秀请自己进来,其实无非就是叫自己亲眼看看她家里的境况,什么彪子有重要问题要向自己反应?纯粹就是借口而已。

  更想不到,卫香秀倒也算有情有义,彪子原本是商业局下属单位的司机,这年头,司机是挺吃香的职业,卫香秀这种人,结婚时必然会挑条件的。只是没想到厄运当头,彪子不但出车祸,还丢了工作,而卫香秀没和他离婚,反而把他父母都接来,好像还要养着小叔子,这就实属难能可贵了。

  陆铮告辞的时候,卫香秀送了出来,陆铮也没多说什么,对她点点头,便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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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工作调整


  侯建军虽然觉得过阵子副科待遇应该解决有望,却不想,没几天,他便被召来参加局班子碰头会议,在开会前,陆铮口头传达了县委和市局的意见,任命侯建军同志为广宁县公安局局党委委员、副政委、副局长兼刑侦科科长,任命洪涛同志为广宁县公安局局党委委员、城关派出所所长(副科级)。

  被匆匆召开参加会议的侯建军和洪涛都没有心理准备,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而会议室里,有人微笑对他俩表示祝贺,有人默不作声。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都明白陆铮早晚会调整局里的权力构架,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想来报告早就打了上去,而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县委和市局自都表示了支持。

  接下来,陆铮对局科室负责人、派出所所长的几项人事变动便几乎成了一言堂,没人表示异议,在新局长刚上任就唱反调那是傻子才干的事,便是多不情愿也只能听着,包括高志凯在内。

  列席会议的局办主任王玉国,听到人事调整里没有他的名字,不由长长的松了口气。

  其实陆铮仅仅是针对空出来的位子和新设的科室做了中层干部的微调,中层干部,很多时候便如打工族一般,大老板换了谁便听谁的话,除非,明显这个大老板不待见你,要收回你的权力踢你出局。

  杜小虎,终究没有去消防科,而是被任命为南营派出所所长。消防科科长确实委派了一名老同志,原办公室副主任张德忠。治安科科长,提了原治安科副科长孙杰。

  最后,说起了交通民警队队长的人选,陆铮顿了下,问道:“大家议议,看有没有适合的人选?”

  当自己没有属意的足够胜任的候选人,便是时候放放权,给旁人提拔自己亲近人的机会,当然,最后提谁上来还是要自己审时度势后一锤定音。

  马跃武和王毅各自推荐了一个人选,局党委委员讨论中都比较偏向马跃武推荐的人,王毅便也表示赞同,一团和气中,交通民警队队长便被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议题,便是高志凯汇报“反扒窃”专项斗争的成果。

  高志凯面无表情,拿着稿子照本宣科,枯燥的数据听得人昏昏欲睡。

  等高志凯汇报完,陆铮微微点头,放下了茶杯,说:”看来,我们取得的成果很丰厚,但距离市局的期望还有差距啊!”

  “昨天市局下发的文件大家都看了吧。”陆铮省起一事,“嗯,还没传达到下面所里,玉国,你把文件拿来给建军和老洪看看。”

  王玉国忙起身出去拿。

  陆铮又道:“我就接着说了,没看文件的同志回去自己做功课。市局的意见,很欣赏青龙局治安联防的思路,只有广泛发动群众,才能令犯罪分子无处藏匿。青龙局,又走在了我们前面啊!”

  “我的意见呢,当前警力薄弱,我们广宁呢,流动人口又几乎月月翻番,建设治安联防队看来势在必行,兄弟区县的先进经验,我们不但要学,而且要发扬光大,青龙他不是只在城关镇建了联防队吗?咱们不但城关,南营所、张滩儿所,都可以设嘛!这也不是好大喜功,青龙毕竟闭塞,而咱们的南营、张滩儿沿海,是黄金海岸旅游胜地,今年夏天来了多少游客大家看到了,压力大不大?来年,保守估计,怕也要有今年的三倍,不联防,成吗?”

  陆铮端起茶杯喝水,留给他们消化吸收的时间。

  清脆的响声,陆铮放下了茶杯,清清嗓子,略微提高了声音:“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联防队员的素质一定要保证,每个人的资料都要政保科仔细审查,决不允许害群之马进入我们的队伍!”

  “如果哪个联防队员出了问题,比如他没进联防之前就劣迹斑斑,是群众眼里的地痞无赖;那好,谁介绍进来的,谁写条子送进来的,你就得给我负责,没人负责的,就由政保科负责人担责!谁叫人是你们审查的?”

  “我可以把话搁在这儿,如果是我陆铮介绍来的,他犯了大错,作奸犯科,那就是我陆铮的责任,我引咎辞职!这就是我的军令状!”

  陆铮说得斩钉截铁,其余班子成员都纷纷点头赞成,在现今社会风气下,陆铮立这样一个军令状,并没什么突兀的。

  陆铮又扭头对王玉国道:“我刚刚讲的这些你和秘书科、政研室的同志们再研究研究具体细则,回头正式成文,落实到文件里,就叫联防队员考核条例吧,把追究相关责任人这点也写进去。”

  王玉国忙点头称是,马跃武笑着道:“正式成文,这主意好,咱们广宁局这回走到了前头,我看啊,市局都要学咱们。”

  陆铮微微一笑,马跃武,多少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只是,他之所想和自己所想,还是会有着本质的区别。

  ……

  散会后,侯建军和洪涛跟着回了陆铮的办公室。

  侯建军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陆铮办公桌上,有一本《代数》课本。

  陆铮注意到了侯建军目光,笑着说:“正准备上个夜校,初中文凭,以后可不管用,我劝你们啊,也都学学文化,多看几本书总是好的,时代不同喽,落后就要挨打。”

  洪涛默默点头,他视陆铮为精神偶像,陆铮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也暗下决心,回去后要多啃几本书,争取拿个中专的文凭。

  侯建军却是笑嘿嘿道:“跟着局长,我们便落后不了。”心里更琢磨,高志凯,那可真是落后就要挨打了。

  侯建军前阵子去巴结高志凯,很是受了些屈辱,想起高志凯刚刚和自己握手时那一副难受得好似吃了苍蝇的恶心样,侯建军心里就一阵暗爽。

  也难怪高志凯跟吃了狗屎似的难受,本来自己要上赶着巴结他他都爱答不理的,可一转眼,就和他平起平坐了,甚至自己分管的工作,比他分管的工作更重要。

  侯建军越想越是心下暗爽,看了陆铮一眼,心说高志凯日子算是到头了,跟着陆局,咱哥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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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翠红姨回家

  周日,陆铮难得睡了个懒觉,杜小虎则一大早就骑着三轮摩托突突突的出去了,南营所,大概是广宁公安七个派出机构中最苦最累的所,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游客流动人口诸多,治安纠纷层出不穷,现在盛夏已末,才稍微轻松了些。

  杜小虎其实是很不愿意下去当所长的,当然,不是怕苦怕累,是不愿离开陆铮身边,但陆铮的吩咐,他自然言听计从。

  陆铮希望他能在基层锻炼锻炼,不经历风雨,永远都长不大。

  八点,陆铮准时起床,来到院中,在赵庄广播站高音喇叭的音乐声中打了套军体拳,又回屋热了热杜小虎煮的粥和煎蛋,草草吃了一口,洗碗刷盆后,换了一身灰色中山装,准备出去走走。

  出了大院,刚刚锁上铁门,回身之际,却见一辆自行车从自己身边贴身而过,随即便是胶皮刹闸的刺耳响声,自行车的后座,翠红姨跳了下来。

  陆铮啊了一声:“翠红姨,你回来了啊!”前阵子,翠红姨和陆国斌吵架,跑去了青龙她大儿子处,陆铮后来又去了几次,翠红姨都没回来,陆国斌又对他极为冷淡,陆铮只好留下了自己的住址,这已经有多半个月没去了,本来还想呢,这几天有时间的话再去走走。

  眼见翠红姨拉着自己的手又要抹泪,陆铮忙笑道:“翠红姨,你就别伤心了,也别再因为我和姨夫吵架,我过的很好,前些年我参军入伍,去年转业,现在在县公安局工作,大小还是个领导呢。”

  马翠红呆了呆,狐疑的看着陆铮,问:“你说的是真的?”

  陆铮笑道:“这么大的事,我能骗你吗?”

  马翠红上下打量着陆铮,眼圈又红了,垂头轻轻抹着泪,“要是真的,我那苦命的老妹妹在下面也安心了,你翠红姨没本事,没照顾好你,可你自己有出息,那比什么都强……”

  陆铮心里微微一痛,但他只是笑着,轻轻拍着翠红姨的肩膀,低声抚慰了她几句。

  旁边骑自行车的陆小萍,则不屑的撇撇嘴,马翠红要她载着来找陆铮,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现在又听陆铮“吹牛”,更是直翻白眼。这个当年寄居在她家的小孩,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叫花”,而且这个标签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在她心里也摘不掉,要说陆铮能有出息,陆小萍怎么也不会相信。

  虽然市局、县委对陆铮的任命上了广宁新闻,但现今一周一次半个小时的广宁新闻,都是各系统、各级领导的会议,沉闷无比,广宁本地人,几乎没人去看,便是看了,也是一扫而过,谁注意这个领导那个领导的?

  “翠红姨,小萍,咱们进屋坐吧。”陆铮便拿出钥匙想开门。

  谁知道却听马翠红道:“是,我再也不回去了,铮子,我以后就跟你过。”

  陆铮怔了下,回头笑道:“您跟我姨夫还怄气呢?”

  马翠红哼了一声,没吱声。

  陆铮想了想说:“这么的吧,这是我和人合租的房子,住着也不方便。要不,我先送您回家,咱再好好商量商量?”虽然陆国斌对自己并不好,好似也总欺负翠红姨,但两位老人相濡以沫过了大半辈子,互相已经适应这种生活方式,老了老了,如果因为自己总闹矛盾,那可不是自己所愿。

  “合租的啊?”马翠红失望的叹了口气。

  陆小萍在旁边插嘴:“不然你还以为他能分到房啊?再说了赵庄是农村,哪有城里的家属院在这儿的?”

  马翠红瞪了她一眼,说:“你这丫头乱说什么呢?”

  陆铮自不会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又去院里取了自行车,要翠红姨坐了后座,和陆小萍一前一后,驶离了赵庄。

  见陆铮的自行车是一辆崭新的二六“凤凰”,马翠红欣慰的笑道:“铮子,看你穿着打扮,我就放心了。车子是你自己的吧?”

  陆铮还未说话,陆小萍已经扑哧一笑:“妈,你这话问的,男的谁骑二六啊,肯定借的哪个女同志的呗,说不定啊,人家都不知道。”

  确实,男的骑“二八”车型的多,不过陆铮倒是喜欢“二六”轻便,虽然偏女士风格,但从他的角度来看,倒也没什么。

  陆铮没说什么,马翠红皱眉训斥了陆小萍一句:”你这丫头,别胡说八道!”陆小萍话里的意思,隐隐影射陆铮的自行车是偷的。

  经过百货大楼旁烧鸡店的时候,陆铮买了个烧鸡,马翠红一再不叫他花钱,陆铮还是又买了两瓶酒、两筒罐头。

  再次来到化肥厂家属院3号院,陆铮不禁想起了童素素,也不知道,《红楼梦》选角的事情怎么样了,前世87版《红楼梦》里,也没见童素素出场,自己,也算改变了她的命运吧。

  陆国斌对陆铮还是不咸不淡的,马翠红张罗着去做饭的时候,陆国斌说道:“中午出去吃。”

  马翠红心里就是一喜,还以为陆国斌对铮子改观了呢,嘴里还是说道:“都是家里人,出去吃个啥劲儿?孩子也买了不少东西,咱再添点菜就行了,别为了这孩子去下馆子,要不,显得见外。”

  陆国斌愣了下,皱眉道、;“我说你琢磨啥呢?今天我要请个贵客,这不三河乡嘛,要建个罐头厂,厂长我认识,说了好几次,才赏面子来吃这顿饭,咱家小萍的工作就靠她了,这孩子,希望她争气吧,别又像在面粉厂的时候,被人开了。”

  马翠红微微有些失望,但给女儿找工作同样是头等大事,心思马上就转到了这上面,问道:“那,这工作有转正的希望没有?”

  陆国斌又皱起了眉头:“我说你这老太婆真是,得陇望蜀是吧?能去上班再说吧!”

  陆国斌家二儿四女,大儿子在青龙工作,二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大女儿和二女儿也都是集体企业工人,三女儿呢,可以等他退休后接他的班转正,只有这小女儿陆小萍的工作一直没着落,忒让人操心。

  马翠红和陆国斌在屋里合计的时候陆铮在院中东走走西看看,还问道:“夏老爷子搬走了?”坐在槐树下马扎的陆小萍看他瞎晃悠就是一肚子气,说:“你管人家那么多干嘛?”

  院外,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响,陆小萍随即满脸喜色,风一般冲了出去,不大工夫,牵着一名男青年的手进来,男青年二十出头吧,略微有些瘦,小眼蹋拉的,怎么都感觉有些猥琐,那身列宁装穿在身上更是空荡荡的显大,更有些滑稽。

  看和陆小萍亲密的神态,两人应该是已经是确定关系的情侣,而且,大概离领证也不远了。

  陆小萍虽然说不上多漂亮,可清清秀秀的也算中等偏上,而且一向眼睛长到天上,也不知道怎么看上这个男青年的。

  “爸,妈,小亮来了!”陆小萍对着屋里喊,又牵着男青年进屋,却是理也不理陆铮,倒是那男青年,多打量了陆铮几眼。

  听着人家一家四口在屋里亲亲热热聊天,不时还有笑声传出来,陆铮笑了笑,慢慢的坐到了槐树下,闻着翠绿树叶的清香,陆铮微微有些出神。

  眼前的情景,令陆铮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虽然翠红姨疼自己,但有意无意的,自己终究不是她的亲生儿,很多时候,人家一家子的欢乐都把自己排除在外,自己,也确实是个局外人。

  这个世界上最疼自己的,除了病逝的养母,就是北京城的老妈了吧,虽然,老妈不苟言笑,轻易不会流露感情,但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在自己背后,默默的关注着自己。

  陆铮点起了一颗烟,默默的抽着,也看到了翠红姨探出头叫他进屋,他只是笑了笑,对翠红姨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翠红姨一家四口人说说笑笑走了出来,陆国斌看起来兴致很高,拍着叫小亮的年青人肩膀,亲热的不得了。

  马翠红来到陆铮身边,说:“走,一块去下馆子,洞蜜园,里面的菜可贵了。”为了说服老头子允许陆铮一起去,马翠红费了老半天唇舌,最后陆国斌终于开恩答应,马翠红这才放下心事。

  马翠红又嘱咐着陆铮:“一会儿啊,你就只管吃肉,别的什么也别管。”其实这也是陆国斌交代的,只是原话自不会这位委婉,而是说:“下馆子的时候,叫那馋玩意儿别说话,吃了喝了解解馋就行了!”

  陆铮何等样人?很多事,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笑了笑道:“好。”一晃几个月了,又见到翠红姨,也不想就此分开,总要一起吃顿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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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找工作挺难


  五个人骑了四辆自行车,还是陆铮载着马翠红。

  拐了几个弯后,很快就汇入了县城长街的自行车流。两旁行人穿梭,看着县城大街熙熙攘攘的人流,陆铮心说果然广宁县城流动人口几何倍数增长,其中,南腔北调,外地人居多,莫怪乌山市局下了通知,要开始实行暂住证政策。

  骑自行车有个好处,便是可以一边走一边聊天解闷,小亮看来已经从陆小萍处得到了陆铮的“信息”,对陆铮便也一副看不起的样子,这二位倒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亮还有个特点,说话时喜欢张嘴“我爸”闭嘴“我爸”,“我爸如何如何”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有一瞬陆铮险些产生错觉,以为他爸是县委书记裘大和呢,后来听他们聊天才隐隐听出来,原来小亮的父亲是县工业局一位姓王的副局长。

  不过也是,在普通工人阶层,县工业局副局长就是高高在上挺大的官儿了,也莫怪陆小萍拿他当宝,觉得是钓到了一只金龟婿。

  陆国斌一行人进洞蜜园时,倒没有遇到洞蜜园老板,只是在二楼雅间等那位高厂长时,进来送茶水的服务员不时打量陆铮。但见陆铮坐在最不起眼的位子,主客明显是在亲热聊天的一老一少,服务员便摇了摇头,想来觉得人有相似,自己认错了人。若是那一位?便是县委书记和他一起吃饭,也不可能这样冷淡的对他啊?更何况那年纪不小的老头,穿着打扮气质举动就是一线的工人,看来也没什么身份。

  等了大概将近一个小时,王小亮越来越急躁,沉着脸说:“高大勇架子也太大了吧?”

  陆国斌见他急躁,解释道:“他家在三河,今天来城里办点事,这时间本来就说不准,再等等吧,再说,他也不知道小亮你在这儿。”

  正说话呢,外面传来笑声,“老陆,听着你们就等急了啊!”雅间门帘一挑,走进来一名列宁装中年男人,国字脸,皮肤略黑,一看便是工农出身。

  陆国斌就笑着站起来和他握手,又依次介绍王小亮、马翠红、陆小萍和陆铮。

  听到陆国斌介绍王小亮的父亲是县工业局的王局长,高大勇笑了笑道:“高局前几天还去我们罐头厂检查筹备情况呢,王局我还没见过。”高大勇嘴里的高局便是工业局的大局长,不消说,这话是点王小亮呢,你爸在我眼里,并不算什么。

  其实若是寻常第一次见面定然大家都寒暄客气,但高大勇在外面听到了王小亮讥刺自己的话,不由心下恼火,三河正筹备的罐头厂隶属食品公司,正管是商业局,本身就和工业局系统不同。当然,工业局指导全县工业生产,工业局的主管高大勇同样轻忽不得,但一个从来没听过名字的副局长,高大勇也不太看在眼里,若是本人在此高大勇自会客客气气,说不定也巴结一番,可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孩子,高大勇能让他装了大象?

  现在基层,领导干部都子女众多,更没那么些照顾子女的心思,也不是每个子女都能在他们面前说上话,便是说了,哪个领导干部还能认真了?

  高大勇看王小亮这浮躁样,只觉若是他在王副局面前说自己坏话,说不定还是好事。干上领导的人,若受这么一个儿子的影响来分亲疏、接交人,那就更不值得巴结了。

  听高大勇话里微微带刺,陆国斌怔了一下,原本见王小亮张嘴高大勇闭嘴高大勇的,还以为王局和高大勇很熟呢,那就能借上王小亮的力,可没想到,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码事。

  王小亮在陆家装惯了少爷,那是因为陆家是普通工人家庭,可听到高大勇提到“高局长”,他就吓了一跳,因为他知道,他父亲惧怕高局的很,这个高大勇,也姓高,难道是高局的亲戚?他这是把别人都想成他自己一样了。

  不管怎么说,王小亮气势就馁了,甚至变得唯唯诺诺起来,“高大勇”,很快变成了“高叔叔”。

  介绍到陆铮的时候,陆国斌只说:“你就叫他小陆吧。”

  高大勇本来还在认真打量陆铮,可听陆国斌这么介绍,便也没在意,等到大家坐下后,再见陆国斌吩咐着“小陆”倒茶分碟,整个一小跑腿儿,高大勇不禁苦笑,自己也算看走眼了。

  原本,高大勇第一眼见到陆铮,便觉得这年青人怕不一般,骨骼比旁人高大了些,略显粗犷,但气质沉稳,隐隐有点居高临下的气场。

  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其实陆国斌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先入为主,对陆铮根本就不在意,可陆铮看在高大勇眼里,自能感觉出不同。

  不过很多东西,都是环境、身份地位造成的,等陆国斌吩咐着陆铮干这干那之后,高大勇再看陆铮,便也觉得没什么了。

  酒菜很快上来,大家起筷,可能是因为在外面听到了陆国斌和王小亮的抱怨,高大勇说话时便冲的很,有时候一点面子都不给陆国斌留。

  也确实,陆国斌只是化肥厂三车间的班长,挂了个车间副主任的衔还是每个轮班班长都挂的,副股级都算不上,因为资格老,在厂里或许总有些情面,但来到社会上,可就完全吃不开了。

  陆国斌多少端着架子,毕竟岁数在那儿了。但他却也不得不恭维着高大勇,这年头想找个工作不用种地,太难了。

  马翠红看着在家里一向强势的老头子不得不低三下四的求人,鼻子不禁微微有些酸。

  王小亮有点蔫,但却不忘指挥陆铮:“小陆,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还不给高叔叔倒酒?!”“小陆,把这俩菜对调下,高叔叔够不着!”

  陆铮还真没伺候过人,今天也算新奇的体验了,抽空附耳在马翠红耳边说:“姨,你别作难,小萍妹子的工作,回头我想想办法。”

  那边高大勇打个饱嗝,摇摇晃晃起来,说:“我去个厕所。”

  陆国斌对王小亮使个眼色,王小亮不明所以,把陆国斌气的啊,等高大勇出去了,才低声说:“跟着去看看啊,高厂长喝的不少。”

  王小亮这才明白,忙起身追了出去。

  陆国斌叹口气,摇了摇头,说:“办点事可真难啊……”

  陆铮看着这个对自己一向颇为强硬的老人在外面求人办事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也不禁叹了口气。

  陆小萍气鼓鼓的,显然,王小亮刚才的表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令她极为不满意。

  马翠红刚刚也没听清陆铮说什么,只是唉声叹气的发愁。

  屋里几人各怀心事,都沉默了下来。

  陆铮说:“我也出去下。”起身离席。

  过了大概几分钟,隔壁,突然传来吵闹声,好像,还有王小亮的怪叫声和高大勇的说话声,陆国斌怔了下,侧耳听着动静,接着,那边又传来哄笑声,陆国斌以为自己听错了,摇摇头,心说自己真是老了,耳朵都有幻听了。

  又几分钟后,高大勇皱着眉头走了回来,看样子,出去时的酒意全没了。

  王小亮跟在他身后,脸色很不好看,他刚坐下,坐在他身侧的陆小萍突然惊叫一声:“小亮,你脸怎么了?被谁打了?”

  王小亮脸上,有鲜红的几根指印,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狠狠抽了耳光。

  “你瞎嚷嚷什么?”王小亮有些恼怒的甩开陆小萍的手,自是因为陆小萍一句话,现在全屋人都知道他挨打了。

  “看我爸回头怎么收拾他们!”王小亮愤愤不平的说。

  高大勇也正一肚子火呢,冷笑一声说:“就你爸?你知道人家是谁啊?人家能怕你爸?我还没说你呢,撞了人道个歉就行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在广宁,你算哪号人物啊?要不是我说情,人家能打死你!”又气呼呼转头对陆国斌说:“老陆啊,我这次,可真被你这位、这位……连累死了!”

  陆国斌忙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高大勇叹口气,说:”隔壁,是我们三河所的古所长,那一屋子,都是三河所的公安,可这小子倒好……”又恨恨的指着王小亮,“人家古所长出来上厕所,和他撞到了,他张嘴就骂!古所长手下那帮人能干?这不就给拽进去打了一顿吗?要不是我说情,能收拾死这小子!”

  陆国斌说:“那这事儿不就完了吗?他们还想怎样?”

  “完什么呀?”高大勇摇摇头,“老陆你不知道,我那个罐头厂吧,消防、安全一大堆手续,都要过人家手呢,现在公安权力可大了,这么跟你说吧,人家想叫我开我就能开,不想我开马上就能叫我关门。虽说是公家的事儿,可要总开不起来,我这厂长不也就黄了吗?”他还有句话没明说,其实这罐头厂,他是要自己承包的。

  高大勇叹着气又说:“我看古所儿的意思,是恼上我了,刚和他说话爱答不理的。”

  陆国斌“啊”了一声,琢磨思索了会儿,说:“三河派出所的刘堂义我倒是认识,他在不在?”

  “他倒是在,可他一个普通民警……”高大勇摇摇头,旋即就眼前一亮,说:“老陆,这么着吧,你陪我,咱去敬敬酒。”想了想,又指了指王小亮,说:“你也去,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你给我好好说点好话!不然我怕事儿还没完!”

  王小亮虽然不情不愿,却也不敢不从,隔壁那些人凶神恶煞一般,那劈头盖脸一顿揍,把人能吓死,王小亮真怕他们以后还找上自己。

  高大勇拿着酒杯往外走了两步,随即停下脚步,回头道:“干脆咱们都来吧,一起去敬酒。”他是琢磨着,这边一大家子,都去说说软话,这事儿或许也就过去了,而且这事儿,本来就是王小亮惹的,自己真是无妄之灾。

  陆国斌笑道:“也行。”心里,却隐隐有些屈辱,自己老两口挺大岁数了,却要去向不相干的人敬酒,而且,铁定是装孙子那样敬酒,这高大勇也真好意思开口。

  不过说起来,都怪这小王八蛋!陆国斌狠狠瞪了王小亮一眼。

  陆小萍同样不情愿,她走在了最后面,高大勇和陆国斌、马翠红、王小亮先挑门帘进了隔壁雅间,她磨蹭着,落在了门帘外,一转眼,却见陆铮走了回来,她马山招手说:“铮子,你过来!”

  陆铮不明所以,刚才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洞蜜园老板,便随便聊了几句。

  “怎么了?干嘛呢你们?”陆铮凑了过来。

  陆小萍便把手里的酒杯塞到陆铮手里,一推他的后背,说:“进去敬酒去!”

  ……

  包厢里,高大勇正尴尬的说话:“古所儿,各位领导,千错万错都是我高大勇的错,今天,各位的帐都算在我头上,好不好?”

  古向东是个四十来岁的秃头中年人,三角眼,面相凶狠,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样坐着,摆弄桌上的筷子,看都不看高大勇。

  陆国斌见高大勇冲他使眼色,无奈下,只好凑上两步,举起酒杯对古向东道:“古所长,小光这孩子呢,是我侄子,他多有得罪,我们老两口敬古所和各位领导一杯。”他看到了刘堂义,就在围着桌子坐的这圈人之中。可是刘堂义,分明也见到了他,但,就好似不认识他一般,也不别过头去,就这样斜眼看着他。

  陆国斌心里深深的无奈,这些人,真是翻脸不认人啊!

  陆国斌和马翠红端起酒杯,同样还是没人理睬,尴尬的立在那儿,就在这时,陆铮被陆小萍推了进来,“你推我干嘛?”陆铮随口抱怨着跟进来的陆小萍,却也赶上了陆国斌的话尾巴,虽然不大明白怎么回事,也知道起纠纷了,扫了屋里这圈人一眼,微微皱眉道:“我也敬各位领导一杯吧!”

  陆国斌气坏了,回头训斥道:“哪轮得到你了!赶紧回那屋去!”这个陆铮,还是一点眼力见儿没有,总是愣头青一样瞎捣乱。

  谁知道突然就一阵噼里啪啦的响,桌椅乱动,碟子也有被人蹭到地上的,陆国斌讶然回头,却见刚刚特淡定坐着的这桌子人都屁股着了火一般,虽然动作各异,但看得出,都是要站起来,虽然匆忙混乱中,略显参差不齐,但十几秒内,都已经站得笔直。

  包括古向东在内,满桌子人就这样齐刷刷站了起来。

  只是桌上地上,碗碟筷子散落,狼藉一片。

  “局长!”古向东跟换了个人似的,陪着笑一路小跑到了陆铮身边,“您怎么来了?”那一脸灿烂笑容,刚刚的深沉可怕完全消失不见。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陆铮倒是说的真话。

  “您上座,您上座。”古向东伸手虚扶,那边早有警员给拉开了主位的椅子。

  “我就不坐了。”陆铮指了指陆国斌和马翠红,说:“两位老人给你们敬酒呢。”

  古向东怔住,这才知道,敢情大局长认识这帮人,还以为是听到里面热闹进来瞅瞅呢。

  古向东忙不迭端起酒杯,赔笑和陆国斌、马翠红碰杯,当然,碰的就是低位了,然后一饮而尽,又说:“我再自罚三杯。”

  陆铮摆了摆手,对马翠红和陆国斌道:“咱回去坐吧,我下午还有点事,说两句话就得走了。”

  陆国斌和马翠红怔怔的,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到原本的雅间,陆铮本来还想坐去自己先前的位子,高大勇一把拉住他,指着主位道:“小……,您坐这儿。”

  陆铮看了眼他拽住自己的手,高大勇忙不迭放开,陪笑道:“您,您原来是公安局的领导?”

  陆铮嗯了一声,问道:“刚刚怎么回事?”

  陆小萍正一肚子委屈了,这回可找着发泄对象了,抢着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更破天荒喊了陆铮一声铮子哥,“铮子哥,你可得给我们出气啊?”刚才隐隐约约听那帮公安喊陆铮“局长”,也不知道是什么局长,但,看样子,他们怕“铮子哥”的很。

  陆国斌脸上阵青阵白,今天的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但是,却令他感觉更是耻辱,心里,比刚刚去敬酒赔礼还不自在。

  马翠红趁着陆小萍歇口气的当口,问道:“铮子,他们刚才怎么称呼你,跟你叫局长?”

  高大勇和王小亮也马上竖起了耳朵听。

  陆铮笑了笑说:“是,我转业到了公安局,现在是局长。”

  高大勇啊了一声,前两天和人喝酒听什么人提过,县里公安局局长换了个特别年轻的,而且听说,经历很传奇,很能压得住场!原来,就是眼前这位。

  马翠红有些茫然,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铮子,这么有出息了?

  “陆局,我敬您一杯?”高大勇忙笑着端起酒杯。

  陆铮摆了摆手,根本就不理会高大勇和王小亮,对陆国斌和马翠红道:“姨、姨夫,咱回去吧,回头小萍的工作我帮着问问。”

  高大勇这个郁闷啊,脸上挤着笑,心里骂娘,妈的这些公安都一个操行,真他妈不是东西,翻脸就不认人。可是,好像,这本来就该怨自己。转而想想刚才喊着“小陆”吩咐他这样那样的,高大勇头上冷汗唰一下就落了下来。

  王小亮同样想到了自己刚才的表现,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接下来的饭菜,大家都没吃几口,陆国斌是最没有心情的,高大勇频频想给陆铮敬酒,遭到冷遇后也明白,自己,本来就不够班,还是少说两句为妙,人家还能扭过头来跟自己闲聊两句,已经是颇有领导风度了。

  马翠红最开心,可是也很迷茫,一时实在不知道该跟这个苦命却突然出息的孩子说什么。

  王小亮蔫巴巴坐在一旁,看都不敢看陆铮。

  陆小萍初始的兴奋劲儿过去后,也和王小亮一样蔫了,想想自己过去对“铮子哥”的态度,便如芒在背,全身的小骨头都不得劲儿。

  所以,等陆铮说:“今儿就到这儿,改天再聚?”在场的人无不松了口气,忙不迭的纷纷起身。

  陆铮又跟马翠红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笑着送大家出门,在洞蜜园门口,看着陆国斌、马翠红等人背影离去。

  “局长,您的客人都走啦?要不,去我们那屋指导指导?”古向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陆铮身边,倒三角的脸上赔着笑。

  陆铮不由笑了笑,说:“老古啊,指导喝酒我可不行。改天吧,咱坐坐。”

  古向东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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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我不是和事老


  第二天,陆铮给李向阳打了个电话,很快陆小萍的工作便敲定。

  陆铮没有再去陆国斌家,只是委托陆小虎送了个信顺便给马翠红捎了一笔钱。

  接下来的半个月,陆铮便淹没在局里繁杂的工作中,在这个变革的时代,公安系统同样在逐步转型,在打击犯罪为主维持社会治安的基础上,开始全面介入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方方面面。

  例如,帮企业追讨债务;例如,充当经济纠纷的仲裁者等等等等。

  陆铮知道,要到几年后,公安部才会下发《关于公安机关不得非法越权干预经济纠纷案件处理的通知》,在通知中,公安部严令各地公安机关不得再插手经济纠纷案件,更不得从中牟利。

  而现在,公安系统置身经济纠纷中有不得已为之的苦衷,相关仲裁机构、法律法规都没有确立,企业单位亦或个体私营者遇到麻烦,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警察。

  而公安们从被动渐渐变为热衷参与其中,因为其中的利益显而易见,办案费、提成等都名正言顺进了公家亦或私人的小金库,而且,又没有侦办刑事案件的巨大风险,何乐而不为?

  陆铮对这些肯定会被规范的权限并不在乎,更不会振聋发聩的大吼一声“我们广宁公安不许这样干!”

  他比谁都清楚,他远远没有到可以发声影响很多东西的时候,而且,很多经济纠纷公安不管的话,现在的企业主亦或商人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求帮助。

  陆铮只希望,自己能以小博大,为将来越来越规范的公安系统架构留下自己的东西。比如,以后面对最基层很容易引起干群对立的联防体系,陆铮希望广宁局的联防条例和领导负责制等内容能渐渐发酵。这些规定往小里说,只是公安联防一家之言,如果放大的话,逐步加以完善和发展的话,完全可以成为以后国家执法机关临时雇用人员的紧箍咒。从本质上,实则是对执法机关本身推诿责任的一种制约。

  其实陆铮有时候也琢磨,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了,很多事,靠修修补补根本不够,更莫说现在自己这个芝麻绿豆的小科级干部,根本便做不了什么。自己,本也不是什么胸怀天下的人,怎么重生了一次,便蜕变了一般,很想为这个社会,带来些改变。

  在马卫国主持的县政府党组会议上,陆铮仍然有些神思不属,直到坐在身边的政府办主任计长安咳嗽一声,陆铮才回神,发现该自己发言了。

  这是县委办公大楼三楼会议室,窗明几亮,马卫国坐在主持人位子上,后面墙壁,挂着马恩列斯毛的肖像,整个会议室便显得凝重,肃穆。

  裘大和去市里开会了,县政府党组会议便由前不久刚刚被任命为常务副县长的马卫国主持,而且根据种种迹象,马卫国将会抓起县政府日常工作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或许很快,他就会被正式任命为广宁县人民政府县长。

  县政府党组成员,多是副县级干部,科级干部除了县政府办主任计长安,便是县劳动人事局局长刘爱国和县公安局局长陆铮。

  此外县计划经济委员会主任由县委副书记、副县长商荣华兼任,他同样作为县政府党组成员出席会议。

  现在党政交叉任职情况极为普遍,如去年刚刚由劳动局和人事科合并而来的劳动人事局局长刘爱国,同样兼任县委组织部副部长。

  在这一众县府大佬中,陆铮的新码头刘保军便显得颇不起眼了。

  本来现今县政府党组会议多为传达县委决议、文件,学习市委省委中央文件精神的务虚会议,但今天马卫国却将它开成了办公会,现在,陆铮便要汇报县公安局交通民警队的建设情况。

  陆铮拿起稿子,开始照本宣科。

  县交通管理站划归县局后,县公安局计划在南营、桥墩两地再建立两个交通管理站,同时需要招募交通警察40名,这段时间,陆铮收到的条子无数,虽然现今交警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职业,但毕竟是铁饭碗不是?而且公安口越来越财大气粗,补助待遇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看趋势,广宁经济越发达,公安系统的金库越宽裕,别的单位可比不过了。

  陆铮把交警队筹建的情况大概做了个汇报,马卫国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用套话回应了几句,“交通管理预防预控、从警新人要进行革命奉献精神教育”等等。

  实则今天与会的干部只怕对第一次参加政府党组会议的陆铮都很好奇,只是,没人表现出什么。

  接下来几个简短的议题后,大家便都等待马卫国宣布散会。谁知道马卫国掐灭烟蒂,看向了刘保军,说道:“保军同志,最近很多人向我反映,说是县委招待所乱了套路,这你得注意啊!”

  众人都怔了下,一般来说,这种党组会议,各成员分管一摊的具体工作是不会拿上桌面讨论的,多是做做总结,或是一些工作的进程汇报。至于具体工作中的偏差,怎么都要照顾分管干部的面子,在私下进行沟通。

  不过马卫国在各种会议上敲打刘保军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嘭”,刘保军的杯盖重重盖在了白瓷杯上,他抬头和马卫国对视,嗓门也不小,说:“怎么乱了路数?谁他妈在造谣生事?”他本来是很深沉的人,但现在涨红了脸和马卫国针锋相对,甚至骂咧咧的,真应了那句话,佛都有火。

  现在县乡的基层干部,会议上吵架骂脏话的大有人在,倒不仅仅是素质问题,而是风气使然,动乱刚过,端架子的干部少,没人太把自己不入流的品级太当回事。

  广宁尚好,只有裘大和喜欢时不时的骂娘。

  今天,在县一级会议上爆粗口的干部行列中又多了刘保军一个。

  也难怪,县招改制恰好遇到乌山、广宁改革的东风,今年夏季途径广宁的旅客、游客比去年翻了数倍,在上个月也就是八月份,县委招待所的账目极为漂亮,出现了净盈利,短短三个月时间便出现净盈利,可说刘保军领导的改制工作远远超出了预期,谁知道马卫国又不分青红皂白给他扣帽子,也难怪刘保军再憋不住,火山一样爆发。

  听到“他妈的”三个字,马卫国眼神微微一凝,眉头也皱了起来,说道:“听说县招一名同志,和住客吵架,被扣了半个月工资?有这事儿没?”

  刘保军沉着脸,点了点头。

  马卫国声音渐渐严厉起来,说:“我还听说,这事儿起因是因为那个住客诸多挑剔,嘴上也很不干净。保军县长,咱们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嘛,不能为了追求经济效益就令县招的同志们失去尊严!县招的干部职工,是县招这个集体的主人翁,咱们的主人好好待客之余可也不能任人侮辱吧?若不然,有钱便是大爷?这和资本主义社会有什么区别?”

  顿了下,马卫国继续道:“听说是咱们的同志先动手打人,可一个女孩子,要被人侮辱了,总不能还骂回去,情急下动了手,也情有可原。”

  其实事情并不是马卫国说的这般简单,那名被处罚的服务员,一直态度都很有问题,她是县里某个领导的亲戚,以前在招待所三层服务,接待的都是县里市里亦或省里下来的领导,而且因为以前招待所的三层几天也不见得住进个客人,她的工作很轻松,出去也很有面子。

  但现在,不但工作繁重,每天接待的都是工农兵,脏兮兮的乡下人、谨小慎微的个体户、骂骂咧咧的暴发户,这些以前都是她特瞧不起的人物,现在却要她来服务,她思想上自然接受不了,每天跟大爷一般对住客呼来喝去。县招待所张所长早就想调走她了,可一直又不大敢,直到这次事情闹大了,她掴了客人一巴掌,张所长这才向刘保军汇报,对她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和处罚。

  事情实在是服务员理亏,实则这般处罚已经很是照顾她那位亲戚的面子,但现在被马卫国这番“社会主义主人翁”的帽子压下来,刘保军一时也难以反驳。

  这时马卫国又看向了陆铮,说道:“还有,县局出警后的处理方式也需要商榷,为什么不拘留他们?很多事,不要就想着做和事老!”

  “和事老”,陆铮微微蹙眉,这话明着是说县局出警的民警,实则是点自己呢,这是告诉自己,不要想在他和刘保军之间做和事老,而是要跟着他的步子走。

  在县招实行严厉的奖惩措施,是陆铮给刘保军出的主意,不如此很难在最短的时间内改变国营职工那种“大爷”的心态,现在因为奖惩措施刘保军被点名批评,再看其他人大多幸灾乐祸的旁观,陆铮就差点忍不住要出头帮刘保军辩几句。

  陆铮心里也苦笑,知道自己杠头的脾气实则还是在深深影响着自己,甚至,刚刚从战场上下来,又在公安这个大泥潭打滚,自己也沾染了许多匪气。幸好,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在一直提醒自己,任尔东南西北风,一定要岿然不动。

  在开会前,马卫国的秘书已经私下跟陆铮说,散会后要陆铮留下,马书记想单独和你说说话。

  陆铮知道,裘大和也好,马卫国也好,定然都希望将自己拉为己用。

  而现在,马卫国在会议上借批评刘保军,或许是一时兴起敲打自己,既在县里各头头面面前树立了权威,而他又早就留了话风,会单独和自己碰碰头,这样他散会后定是宽慰几句笼络自己,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又拉又打,如果只是靠些运气又没什么背景上来的干部,定然会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尤其是,现在人人都看得出,马卫国上升势头很明显。

  但陆铮偏偏心里就是很不爽,他也知道自己的杠头脾气和匪气在发作,可偏偏就是没办法,或许,性格这东西,真要靠时间的积累来沉淀吧?

  陆铮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卫国书记,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我认为,我们县局的工作就是和事老吧?而且,要以能当和事老为荣!拘留个把人,不是我们的目的,真正平息矛盾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

  马卫国,呆了呆,显然没想到陆铮会突然出言顶撞他。

  县政府办主任计长安瞥着陆铮,心说卫国书记,你不知道这位是杠头么?以前章庆明在,召开局班子会议时最头疼的就是这位。

  陆铮却不管不顾的说下去,“而且据我了解,县招的这次纠纷,服务员至少要有八成的责任,这也就是咱本乡本土,如果都是外地人,事情就更简单了,如果治安罚款、行政拘留,都得咱广宁这个服务员承担。”

  “我正准备在局里借这件事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治安工作,当涉及本地人和外地人的纠纷,一定要一碗水端平,现在突出的表现就是在暂住证的办理上,不能拿有色眼镜看人。如果往大里说,咱广宁经济想发展的更快更好,地方保护主义的思想更要不得。”

  马卫国半晌不语。

  刘保军长长出了口气,慢慢坐直了身子,看向陆铮的眼神甚至带了丝感激,第一次感觉到,一位有份量的盟友可以令他这么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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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黄金海岸


  党组会议散后,马卫国的秘书小张又跟陆铮说,领导暂时有事,改天再跟陆铮谈。陆铮自明白怎么回事,倒也并不在意。

  回到局里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陆铮见到王玉国的办公室站了一圈人,便走了进去,屋里的警官、民警忙不迭散了,他们围着看的是一台新式复印机,陆铮看了就笑,“佳能,还是名牌呢。”

  王玉国干笑两声,最近局里办经济纠纷案拿的提成、办案费不少,一些职能科室都在更换办公设备,局办则走在了全局的前列,新型打字机、复印机等纷纷粉墨登场。

  陆铮看了看表,说:“你准备准备,跟我去黄金海岸。”

  乌山地区第一支治安联防队——青龙县公安局治安联防队正在黄金海岸进行拉练军训,省报已经进行了报道,这次军训在整个乌山地区的公安系统都得到了广泛的关注。

  陆铮身为广宁县局一把手,兄弟部队来他境内拉练,市局又极为重视,不管他多么不想去,却也要露露脸、取取经。

  王玉国知道这事,笑着说:“好,我把卫香秀喊上。”卫香秀这个宣传干事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善于和外界打交道,而且很能写出些出彩的稿子。

  陆铮微微点头,正想回隔壁自己的办公室,王玉国犹豫了一下,说道:“局长,省厅下来个杨科,高副局陪他去市里了,好像说两人是好朋友,杨科下来也不是公事,高副局私人接待……”虽然说是高志凯的私人朋友,办的也是私事,但省厅下来个人,王玉国琢磨着怎么也得给大局长念叨念叨,不然他这个局办主任可是不称职。

  尤其是,听说陆铮下南营也带他去,王玉国心里总算安定,看来陆局是准备一直让自己在局办干下去了,那么从现在起,就更应该尽职尽责的为领导分忧。

  陆铮嗯了一声,便走了出去,王玉国自然没发现,听到“省厅杨科”时,陆铮眼神一凝,甚至,有些凌厉。

  回到办公室,坐回到座位上,陆铮吸着烟,慢慢眯起了眼睛。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前世他在商界的对头们,这时候,往往就该小心了。

  省厅,姓杨的,陆铮知道一个人,这家人有个姓杨的子弟现在就在省厅,其实现在的杨家在京城红色豪门中趋于末流,陆铮关心其动态是因为陆铮觉得,前世办自己的案子的幕后推手很可能就是杨家。而在前世,杨家窜起的很快,尤其是父亲退居二线后,现在“省厅杨科”的父亲成为了中央核心权力人物之一,父亲病逝不久,自己的公司就被清查。

  这里面多少也有自己和这位“杨科”之间的恩怨,自己在生意场上,曾经重重得罪过他,当然,要动自己,“杨科”怕根本说不上话,但他从中推波助澜是肯定的,而自己坐牢后,被人打折条腿,估计就是他和高志凯的杰作。

  不过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今世的人物关系,必然会被改写,自己总不能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进行“复仇”,虽然,现今看来,自己和高志凯的关系或许比前世更加糟糕。

  一切,都走着瞧吧。

  陆铮默默的想着。

  ……

  黄金海岸距离广宁县城二十余里,碧海晴空,一望无垠。从远方明石山山顶观望,深邃幽远的海面,被一条金线环绕。到了近前,才见是一片金色沙滩,沙质松软,色黄如金。又有几处礁石区,白浪轻溅,海鸥盘旋,端的是一处游玩的极好去处。

  黄金海岸一带,自建国后,陆陆续续建起了一些休闲疗养区域,本省甚至外省包括中央一些部委,都在此建了疗养院,如本次青龙联防拉练军训,便是借住的省总工会疗养所的宿舍楼。

  从前年,靠近省总工会疗养所的沙滩区才有了一条“商业街”,其实就是通往各单位疗养机构的柏油路主道岔口的八里屯汽车站附近修了一条石板路,石板路两边陆陆续续有了建筑物,都是距离此处最近的渔村扁担港的渔民迁徙来此,开始所卖商品多是海产品,卖给外地来疗养的干部职工亦或疗养机构厨房,整条街鱼腥味十足,甚至惹来了各疗养机构的抱怨,多次要求本地政府清除这条“鱼腥街”。

  到去年,随着乌山改革步子的加快,黄金海岸区才算有了真正的游客,而今年夏天,来黄金海岸旅游观光的旅客爆炸性增长,加之现今流行旅游结婚,在北方,很多新婚夫妇旅游地点首选北京,第二,便是乌山亦或黄金海岸。

  所以这条“商业街”渐渐扩容,出现了广宁百货的供销社、国营旅馆,也陆续出现了售卖各种商品的代销点和私营旅馆、饭店。

  同时,广宁县公安局扁担港边防派出所也搬迁来此,这条被命名为“红旗路”的商业街和临近大片区域的管辖权都被从南营派出所移交给了扁担港边防所。

  现今已经是初秋季节,随着游客潮水般消失,红旗路两侧的街铺也大多关板,垂柳依依中,整条路略显萧索,这里的商业只有夏季才存在。

  但是当焦磊慢悠悠开着吉普车准备拐弯,从红旗路驶向沿海大道时,陆铮愕然发现,便在边防派出所的青墙院子旁,有一栋比平房略高的白色建筑物,建筑物门檐挂些彩色灯泡,门前木头架支撑着个白色招牌,白色招牌上是四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音乐茶座”。

  陆铮心里不由“嘿”的一声,咱广宁也有这物事了。

  音乐茶座从80年出现在广州、深圳,这种音乐茶座一经出现,马上引起了社会上相当一部分人的兴趣。在很短时间内,各式各样的音乐茶座纷纷涌现,去年年底,音乐茶座开始出现在乌山。

  据统计,到今年上半年,广州全市已有音乐茶座70家之多,其中近三分之一有乐队演出,其余的播放国产录音带、唱片。经常在茶座演出的有18个乐队,每天听众一万五千人以上。

  陆铮知道,两三年后许多红得发紫的流行歌手便都是由这些音乐茶座起步,只是,现在的他(她)们,还在为生活苦苦打拼。

  乌山现在大概也有十几家音乐茶座,其中不乏将来小有名气的流行歌手。

  却不想,这个新鲜事物,已经来到了黄金海岸。

  陆铮微微有些兴奋,作为怀旧派,陆铮一向觉得,音乐茶座这种形式比后来的KTV、酒吧、的士高更有格调,更有吸引力,在茶座里品一杯香茗或是来一杯酒精饮料,听着当红不当红的歌星轻摇一曲,这才是生活呢。

  不过陆铮也知道,音乐茶座的出现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尤其是,上层的红色派系,自己的爷爷便可以说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上层的议论和批评,主要是针对着音乐茶座和演出队伍存在崇洋媚外、思想政治工作薄弱、艺术素质较差、“向钱看”的思想比较严重,甚至不同程度的存在着精神污染的问题而提出的。因而一些上层大佬主张用行政手段对音乐茶座加以取缔;有的则主张对它课以重税,使它自然消亡。

  经历了后世种种,重新回头看,爷爷许多的主张自己都同意,但同样,爷爷一些观点也有失偏颇,任何一个阶级,总要有自己的娱乐的,不然,便同机器人无异。

  思考着这些问题,直到吉普车上了泊油路后一路疾驰,车身猛的一颠,陆铮才回过神,摇摇头,自己想的,太远了。

  柏油路南段,便是橙黄的沙滩,蔚蓝的海天一线,令人观之心旷神怡。车后座的卫香秀,也凝神向外看去,虽然在广宁生活了三四年,却是第一次来到海边。

  很快,前面的柏油路便弯曲起来,隔着影影绰绰的防护树林,可以看到,柏油路转了个大弯之后,尽头便是绿意蔽天的一座幽深大院,点点遮掩的绿色中,隐隐可见几棟楼房。

  王玉国来过这里,不失时机的在旁介绍说:“局长,前面就是省工会疗养所。”

  陆铮微微颔首。

  疗养所铁门前,站着两名制服公安,前面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彪形大汉,身材魁梧,正是扁担港边防派出所所长谭强,站在他身边的,则是南营派出所所长杜小虎。

  来之前,王玉国给这两个所都打了电话,说陆局要来黄金海岸的省工会疗养所,就不在南营所和边防所站了,谭强和杜小虎两人互相一商量,便跑疗养所来等了。

  南营所和边防所管辖范围毗邻,工作上,两个所也有很多交集,谭强同样军人出身,短短时间,便和杜小虎打成了一片,两人哥们兄弟相称,都觉得对方特投自己脾气,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边防派出所属于武警序列,去年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建制,在建制前,边防警察是兵役制,享受现役待遇,制服和民警有区别。去年武警部队正式组建后,消防、边防警察统一编入中国人民武装警察序列,隶属于公安部。

  所以,谭强一向便认为自己就是现役军人,听杜小虎说起南疆战场好不羡慕,听到惨烈处,偌大的汉子,也禁不住抹泪。

  对于杜小虎充满崇拜之情的年轻县局局长,谭强仰慕已久,他一个月前刚刚自相邻沿海县调过来,早就知道广宁局这位陆局长,南疆前线猛虎连连长,钢铁一般的硬汉,有率尖刀班硬生生啃掉对方王牌部队大半个连队的连战连捷;也有率连队深入敌后扎口袋令敌军主力部队不可越雷池一步的铁血碰撞,实在是位传奇般的战斗英雄。

  至于屡破大案以及击毙悍匪张自力,谭强反而就觉得对于陆局来说,这只是小儿科。

  几次因工作去县局都与陆局失之交臂,谭强一直觉得很遗憾,今天有这么个机会,又怎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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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酒干倘卖无


  见到陆铮下车走过来,谭强啪的就立正敬了个军礼,朗声道:“局长好!”

  陆铮还礼,随即才微笑伸手,说:“谭强,我早听虎子提起过你!”说着,握过手,又在谭强胸前擂了一拳,“嗯,也是个好小伙子!”方才离得远远的,王玉国就小声告诉了他对方是谁。

  谭强憨憨笑着,显然很适应陆局和他的相处方式。

  大院假山喷水池后,又快步走过来几名穿着警服的警官,为首的中年警官正是此次青龙县局带队拉练军训的副局长马奎山。

  杜小虎和他有过接触,介绍陆铮和马奎山认识,马奎山握着陆铮的手就笑,“陆局,久仰大名了,今年咱乌山地区看来能出个一级英模了,结束动乱后,咱冀东省可就您这么一位。”

  省公安厅已经决定,向公安部为陆铮申报“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称号。

  陆铮笑了笑说:“我做的很不够,怕是申报不下来,而且本职工作而已,没什么了不得的。”

  马奎山哈哈笑道:“一级下不来,二级的肯定手拿把掐了。”

  听他说话这般粗鄙没水平,就在两人身边的王玉国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更有些不快。他知道,广宁局出了个陆铮,本地区同系统一些兄弟局便有些不服气,尤其是青龙局,各项工作一向走在乌山各县局的前面,去年一名民警为了救人牺牲,被追授了二级英模,而广宁的陆铮,皮都没蹭破,却被省里申报一级英模,很多人便心里不痛快,青龙局里也流传着一些看轻陆局的顺口溜。

  但是,如果张自力没有被击毙,可不知道还要杀害多少军民,这却不是救落水儿童能比的。

  王玉国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挂着笑容,同马奎山握了握手,随后,匆匆的走向疗养所的办公楼。

  陆铮倒是面色如常,笑着和马奎山聊了几句,不大一会儿,王玉国便转了回来,手里拎着一串钥匙,在陆铮耳边低声说:“局长,钥匙拿到了,后面的3号楼。”说是小声,实则,还是给马奎山听到了,自然是故意的。

  疗养所大院前面的四层建筑物为普通股疗养宿舍,便如招待所一般,双人房、四人房大概有上百间,是省工会系统及一些大型企业普通干部职工享受福利来旅游休假疗养的住处。疗养所大院的后半身,点缀在山林间的则有四五个小别墅,供省工会及相关国企的领导修养时居住,有时外机构领导来黄金海岸疗养也会借住,王玉国拿到的三号楼便是其中一栋别墅。

  这是章庆明留下的传统,章庆明来黄金海岸,便都住在这座疗养所的小别墅里,一来他是维护本地治安的门神,疗养所同样要和地方打好关系,多少要给他些面子;二来他在省工会后勤有个老同学,很能说得上话,也和疗养所方面打了招呼,所以,章庆明便有了住进疗养所别墅的特权。当然,通常要在没有省工会大领导亦或工会友好单位领导来疗养时,章庆明才能入住。

  既然形成了传统便不会轻易更改,疗养所自不大理会现今广宁局局长是不是换了人,张所长认识王玉国,以前打过几次交道,见他来拿钥匙,自没有二话。

  王玉国故意叫马奎山听到,自是告诉他,虽然同是县局,我们广宁局比你青龙局可高出了一档。

  确实,随着经济发展,各省、地区(市)的政治地位也开始发生了新的变化。在冀东省,近邻京师加之沿海开放特区,乌山的政治地位甚至隐隐压过了省会城市,而乌山境内,毫无疑问,广宁发展最快,从行政岗位上,不管从县委县政府还是到各部委办局,相比兄弟县,自然便是地位高出一筹的肥差美差。

  而青龙,穷山僻壤,交通不便,是乌山地区最落后的贫困县。

  对于公安口来说,广宁县公安局局长比之青龙县公安局局长,掌握的权力管理的资源,相差真不可以道里计,而且,这种差距,还在扩大中。

  马奎山听到了王玉国的话,脸色就微微有些难看,显然,他就算不是个粗人,但也没什么城府,喜怒形于色,难怪一见面就跟陆铮有的没的说些带刺的话。

  见王玉国拿了别墅楼,陆铮却是摇摇头,说:“钥匙还回去吧,咱今天不住这里。”

  王玉国微微一怔,忙说好。

  马奎山干笑两声,说:“陆局还有什么好去处啊?兄弟也沾沾光。”显然,以为陆铮和王玉国一丘之貉,故意显摆使威风呢。

  陆铮笑了笑,说:“我们去红旗路国营旅馆住,工会疗养所毕竟是外单位的,你们拉练军训是正事儿,沟通好了借住很正常,我们这些参观的,还是不要沾光了。这样吧马局,天也不早了,今天就这么着,明天早上,我再来取经学习。”眼见话不太投机,还是先分开避让一下,都是工作,莫名其妙的斗什么气?不值。

  马奎山听到陆铮这几句话脸色微微清朗,点点头,和陆铮握手:“那行,明天早上五点,我恭候陆局大驾。”

  陆铮微笑颔首,回身,便上了吉普。

  谭强皱眉看了马奎山一眼,他虽然一直没插言,但也听得出,马奎山有些不友善,而且,什么“早上五点”云云,将谁的军呢?陆局当你军训的老祖宗都抬举你了。

  不过他毕竟是两位局领导名义上的下属,倒也不便说什么,只是和杜小虎对望一眼,两人眼神都有些笑意,显然觉得青龙来的这位副局长忒也好笑。

  吉普车在前,谭强和杜小虎骑乘的摩托车在后,嗡嗡的离去。

  马奎山甩了甩和陆铮握过的手,广宁局这个年轻的局长,话语里没有一丝火气,更看不出什么深浅,跟本县兼任副县长的刘局长的火爆脾气,完全是两种人,自己这软钉子碰的,真是说不出的火大。

  ……

  红旗路国营旅馆距边防派出所并不远,是一座红砖二层楼建筑,门廊旁,挂着一块木匾,白条黑字,写着“广宁县南营乡红旗路旅馆”。

  推开红木把手磨得发白的玻璃门,走进空间极为狭窄的前台,就见前台接待台好似银行柜台一般,同样有玻璃窗,下面留出个小窗口。见柜台后没有人,杜小虎喊道:“有人吗?有人吗?”好久,也不见人应声。

  好一会儿后,才看见一个中年妇女从接待台后的小屋走出来,打着饱嗝从柜台底下拎出暖壶倒了杯茶水,慢条斯理的吹了吹茶水的热汽儿,这才抬头问:“你们住宿是吧?”

  杜小虎训斥道:“废话!不住宿来这儿干嘛?你什么服务态度,半天跑哪儿去了?!”他跟陆铮久了,用词越来越现代化。

  中年妇女刚才一直没抬头,这时听来者是横茬儿,啧啧两声:“你爱住不住……”便想反驳,可等看清陆铮等人行头,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咳嗽两声,说:“您几位?有介绍信吗?身份证也可以。”

  然后,她又看到了谭强,胖脸上就挤出了笑容:“谭所儿,你的朋友啊?”

  谭强并不认识她,但检查消防防盗等工作来过几次,不欲和她多说,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陆铮知道,现在国营单位的服务员们通常鼻孔翘到天上,对普通住客的态度就好像赶猪赶羊,见到自己等一干穿警服的人进来,前台服务员这才勉强给了点笑脸。县委招待所,以前比这更甚。

  杜小虎还想训斥她,陆铮咳嗽一声,说:“虎子,算了。玉国啊,来登记一下。”

  吉普车和摩托车都被扔在了边防所大院,几人步行走过来的。

  虽然中年妇女连连摆手说不用,王玉国还是把证件出示给她看,又说:“开四间双人房。”算了下,陆局一间,他和杜小虎、谭强、焦磊占两间,卫香秀一间,正好四间。

  谭强却是笑着摆摆手,说:“三间吧,开三间吧,我和虎子去我所里挤挤,有地方住。”现在的干部,对于公费报销还是很注意的,尤其谭强又是现役武警,既然有地方挤得下,那就不必非要花公家的钱。

  王玉国见陆铮点头,便开了三间房,和焦磊拎着钥匙上楼,去查看房间。

  陆铮笑着对谭强和杜小虎说:“先去我房里坐会儿,完咱都换上便服,红旗路大变样,我想走走。”估计要在这里停留一两天,陆铮、王玉国都带上了换洗的衣服。

  杜小虎却是苦了脸,挠着头说:“铮子哥,我怎么办?”

  谭强呵呵笑着拍拍他肩膀:“穿我的吧,我看咱俩个头差不多,走,咱去试试,看有你合身的没?”

  谭强和杜小虎嘻嘻哈哈走了,陆铮和卫香秀一前一后上楼。

  二层的双人间,床铺倒也整洁,毕竟是新楼房,环境尚好。床单、被褥和桌上的白瓷茶杯都是新的,拖鞋、热水壶整整齐齐摆在桌下,这都是王玉国刚刚吩咐服务员换的。

  陆铮刚刚换好便装,外面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随着陆铮的一声“进”,哒哒的脚步声,卫香秀走了进来。

  一袭淡蓝色牛仔服的卫香秀清纯而又性感,本来宽松的牛仔裤应该被她裁剪过,变成了笔直的铅笔裤,紧紧包裹着她纤细修长的长腿,柔软翘臀的曲线,那种小巧和丰润,简直可以令男人疯狂。黑色小高跟皮鞋,每一步,好似都踩在人的心上,令人心里痒痒的。

  陆铮打量她几眼,笑道:“终于买新衣服了?倒挺好看的。”私底下,陆铮一向很放松,局里这位警花,委实也赏心悦目。

  卫香秀微怔,自是想不到一向严肃认真却又脾气操蛋的大局长会来这么一句,随即咯咯一笑,腻声说:“领导,我真的好看么?”

  陆铮才想起,这是朵带刺的玫瑰,一天天的小心眼弯弯的,可不知道转多少道弯,坑死人不偿命的。咳嗽一声,板起了脸,“天天嘻嘻哈哈的,工作也不见你勤快!”其实经过这段日子相处,陆铮对卫香秀渐渐改观,虽然有时候媚媚的令人头疼,但工作能力还是挺强的,是局办的业务尖兵,不可多得的好手。

  “我还不勤快呀?天天给您这个领导服务,您眼里就是没我罢了。”卫香秀语带双关,妩媚的声音里带着挑逗。

  前阵子,食品公司突然来人,解决了她爱人何大彪的退职手续问题,给了保障待遇为百分之四十的工资,另给予公费医疗。同时,食品公司还和外单位沟通给何大彪安排了个可去可不去的打更工作,实际上,何大彪便等于继续在挣工资,而且,保障工资加新单位的工资,比以前的收入还高。

  这对何大彪是很照顾了,因为按照82年国务院下发的文件,何大彪这种非因公致残的职工,只有在完全丧失劳动能力亦或不能从事原来岗位且该单位又确实无轻便工作可分配,而又不合退休条件的,才可办理退职手续。

  何大彪因为酗酒撞坏了本单位的卡车,加上车载的货物,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按条例追究责任、开除都是可以的,现在不但给他办了退职,还另行安排了工作,食品公司也算天恩浩荡了。

  卫香秀开心之下,很是买了几套衣服,谁知道好景不长,何大彪上班没几天,便跟工友打了起来,一赌气,说什么也不去了,又恢复了以前日日酗酒的状态,把卫香秀气得火冒三丈。不过自彪子出了车祸后,两人话语越来越少,现在,基本形同路人,彪子怎样,卫香秀也懒得去管,只是经济上,家里越发拮据。

  现在卫香秀只希望尽快分到一套住房,从那个下雨天便到处漏雨的危房中搬出来,其它的事便都好说,毕竟现在她的工资待遇,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总是有口饱饭吃的。

  房子,卫香秀每次想起都愁的不行,公安局新家属楼已经竣工,几天后,局里就该下发分房名单,可从王玉国那里,探听不到半点消息,或许,真的没戏了吧。

  现在只有她和陆铮两个人,卫香秀正想和陆铮再说点什么,但这时候,外面又传来敲门声,王玉国和焦磊换过便服后走了进来,卫香秀只好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好,出去走走。”陆铮大手一挥。

  虽然陆局作风有时候还是那么粗犷,甚至带些匪气,但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陆局不简单,而且,是很不简单。

  ……

  此时已是秋初,红旗路两侧的商铺,便是没关板的也处于半歇业状态,倒是街尾的海货市场有不少摊贩,声嘶力竭的叫卖着皮皮虾、螃蟹和各种海鱼,现在海产品运输不便,沿海海鲜的价格极为便宜。

  九月份的皮皮虾没有多少籽,杜小虎却好这口儿,在一处海鲜摊位前,给了摊主大婶五元钱,大婶便一边热情的说她的皮皮虾怎么活蹦乱跳肉实籽多,一边麻利的往秤盘里抓,很快,足足的给了五斤。

  陆铮笑着说:“回旅馆,服务员给蒸吗?”

  谭强哼了一声:“她们敢不给蒸!”随即觉得在陆局面前自己不该像个地头蛇,讪讪一笑,说:“局长,干脆,咱们去音乐茶座,那里老板我熟,咱一听歌,一边喝啤酒吃海鲜,也高雅一把?”

  陆铮就笑:“还高雅呢?你这叫焚琴煮鹤吧?走,找个小饭店。”

  话是这么说,六人在一家小餐馆用过饭后,还是决定去音乐茶座喝点啤酒,此时天色已经偏暗,音乐茶座外面串串彩色灯泡都亮了起来。

  一行人便走了进去。

  茶座里空间很大,但也很简陋,水泥地,十几台木桌木椅,环绕着中间空出来的大片区域,中央空旷的区域可能便是舞池吧。

  门口吧台的服务员是个十七八的小女孩,白衬衣格子裙,很清秀的样子,见到谭强忙殷勤的打招呼,领着陆铮等人坐到了靠窗的大台。

  夏季已过,估计这间音乐茶座也过了经营季节,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

  吧台后面的双卡录音机里飘扬的是大陆大街小巷都在传唱的台湾流行歌曲,“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这是一个抗日老兵和小女孩的故事。

  抗日老兵在一次冲锋时被敌人用刺刀割断声带,变成了哑巴。他后来到了台湾,靠捡破瓶子为生,他家里的墙壁是由一个又一个空酒瓶叠成的。他不能说话,只能用唢呐吹出“酒干倘卖无”的声音。

  而靠着捡垃圾,他抚养着一个捡到的弃婴长大,这个弃婴,便是那小女孩儿。

  老兵渐渐老了,小女孩渐渐长大,老兵变得苍老,皱纹、白发、瘦弱、老态龙钟;小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进入了歌坛,成为了歌星。

  老兵怕人知道他和她的关系,为她光鲜的外表抹黑,所以,毅然离开小女孩,自己去漂泊。

  不见了他的踪影,小女孩儿悲痛欲绝,四处找寻他,所以,有了这首脍炙人口的歌曲。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是你给我一个家,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虽然你不会表达你的真情,却付出了热忱的生命。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旁,让我再和你一起唱,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女歌手极有穿透力的声音,近乎在呐喊,用生命力呐喊,这是个爱和被爱的故事,是青春和感恩的呐喊!

  在靠窗茶座落座,陆铮听着这首熟悉的旋律,微微有些出神,有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但总会不经意的,有些东西,会触动他的心灵,让他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局长,喝点啤酒?”谭强略显期待的问,刚刚在小饭馆,因为陆铮说了吃饭不喝酒,大家便都没有叫,现在,自然都希望能和陆局喝两杯,酒桌酒桌,不喝酒怎成桌?中国的传统,一起喝过酒,关系便能更进一层。

  陆铮微微点头,说:“少要点。”

  谭强立时兴高采烈,回头喊那小服务员,叫给上十瓶乌山啤酒。

  陆铮倒了一杯酒,既然领导都满上了,那很自然,从王玉国以下,杜小虎、谭强、焦磊、卫香秀,便人人面前摆上了满满一杯。

  陆铮端起酒杯:“各位都辛苦了,希望我们广宁公安战线的工作,月月跨步新台阶!”轻轻抿了一口,从王玉国起,五个人包括卫香秀都咕咚咕咚干了下去。

  和领导喝酒,便不是能喝不能喝的问题了,很多时候,是必须喝的问题。

  陆铮笑了笑,举杯说:“来,我敬敬你们。”这次,他一仰脖干了,等王玉国等人又咕咚咕咚陪着干了第二杯后,说:“下面就都随意吧。”酒场上,如果领导和下属一杯一杯的酒到杯干,他喝多少你喝多少,那没人认为你随和不摆架子,反而会看轻了你。

  不过陆铮显然不同,除了第一杯酒略显领导威严,接下来大家一起敬酒也好,有人单独敬酒也好,陆铮都是一饮而尽。

  谭强几杯急酒下肚,已经面红耳赤,他这人喝点酒就上脸,实则酒量却是甚高,这时挑起大拇指道:“局长,您真是铁打的汉子!酒量也在行!”

  杜小虎撇撇嘴,“谭哥,你那点道行差远了!”

  除了陆铮,大家就都笑。

  这时却见后门匆匆走进来一人,离得老远便道:“谭所儿,您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谭强回头看去,就冲着他挥手,意思这儿没你事儿。

  谁知道这人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已经走了过来,嘴里笑着说:“都是您朋友吧?今天别客气,算我的啊……”,说着话,最后一个“啊”却是变了调,突然变成了惊呼。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陆铮,随即,也看到了正冲他坏笑的杜小虎。

  陆铮就笑,原来是熟人,万德武,曾经因为倒卖电子计算器被杜小虎抓到了“打击办”,好一通收拾,最后是自己找借口放了他,没有抓到上线卖家,对他以行政拘留的处罚收场。

  谭强皱着眉,说:“老万,你该忙啥忙啥去,别啥都瞎凑合!”

  万德武忙“哎哎”的答应着,想走,但却又不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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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才子佳人


  虽然被抓了个“投机倒把”的现形而后怕不已,但万德武做大生意发大财的念头却从没有断过。

  三个月前,万德武租赁下这里开了音乐茶座,当然,歌手是请不到的,只能用录音机播放音乐,同时,有伴奏带,也置备了话筒和小音箱,可以供客人自己唱歌玩。

  茶座中央的位置,确实便是个舞池,这却算是违法了,现今上层对营业性歌舞厅还没有个准确的说法呢,乌山这种沿海开放城市虽然宽松些,但毕竟没有完全放开,审批十分严格,万德全营业执照上申明是“音乐茶座”,现在有了歌舞厅的功能,自然违规。

  不过万德武和边防所前任所长以及现任所长谭强都混的挺熟,两任所长便都睁只眼闭只眼,却不想,今天撞到了陆局,陆政委高升陆局长,万德武是知道的,他对陆局颇为感激,但,自然也极为畏惧。

  舞池的事,其实谭强找过他,叫他限期整改,但现在万德武很忙,中央文件松动,不再严打投机倒把,尤其是在乌山,打击办名存实亡。万德武已经注册了贸易公司,这段时间,都忙着贸易公司的事呢。

  谭所儿好说话,万德武的如意算盘是回来拍拍马屁,把歌舞厅的事情糊弄过去,反正现在开放搞活,政策一时一变,很多昨天违法的事,今天便合法了。尤其是在乌山,市委连番下文件要各执法部门对新鲜事物扶持保护,对新的经济活动要宽容,所以,经营性场所通常都会被照顾,现在的社会环境,突然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便是同四个月前万德武被抓进打击办时,也已经是云壤之别。

  所以音乐茶座整改的事,万德武本来并不怎么上心,却不想,昨天刚刚回来,今天便遇到了令他心惊胆战的陆局,当然,那一脸坏笑的杜所儿,同样令他腿肚子转筋。

  陆铮却是笑着招招手:“老万,来,坐这儿吧,聊聊,听说你鼓捣贸易公司去了,原来这音乐茶座也是你的?”

  万德武无奈,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凑上来,叫了声“陆局长”,便不大敢说话了。

  谭强看得肚中暗笑,心说老万啊老万,你也就敢糊弄我啊,天天和我耍花腔,现在怎么的?见到陆局,马上成孙子了?

  陆铮倒是关切的问了问他贸易公司的事,听到万德武刚刚从天津进了一批自行车,已经和百货公司签了合同代销,微微点头说:“现在啊,倒动什么都赚钱,但是老万啊,等以后资金充裕了,还是要想想干点实体,那才是利国利民的产业呢。”

  万德全连连的点头,见陆铮扭头去与别人说话,心里才松了口气,很快,他就变成了桌上斟茶倒酒的服务员。

  就在大家说说笑笑之时,音乐突然戛然而止,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俩顾客,比划着叫吧台的小服务员关了双卡录音机。

  “这什么破地儿?”走在头前的顾客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头发油亮,双排扣西装西裤黑皮鞋,和广宁话略有不同的乌山口音,一看,便知道是乌山市里来的。

  从前几年中央领导人中的自由改革派开始装西装亮相,到去年年初中央书记处书记给轻工业部写信,“提倡穿西装、两用衫、裙子、旗袍”,西装热很快席卷神州大地,今年的西装市场甚至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西装在很多人眼里,代表了时尚时髦,而陆铮等列宁装、军装款式的衣服自然代表了老土了。

  所以穿西装的城市男看着陆铮这桌的目光便很不屑,明显在说:一群土老帽。

  “喂,你们这儿谁是老板?”西装男居高临下的问。

  万德武看了看陆铮眼色,便忙站起来笑呵呵迎上去,“两位先生,鄙人便是这小店的东家,两位有什么关照?”生意人嘛,和气生财,不管怎样顾客都是对的,都要笑脸相迎,何况便是再讨厌十倍的人,万德武也见过,也一样拍的对方通身舒泰。

  听万德武称呼自己“先生”而不是“同志”,西装男满意的鼻子里嗯了一声,问:“你这有伴奏带吧?能唱歌不?”

  “有,有,有,香港的,台湾的,流行歌都有。”万德全说着,对小服务员使个眼色,“小红,把磁带拿出来,给这位先生挑挑。”

  西装男大咧咧挥挥手,说:“不用了,就给我找那个酒干倘卖无,我吼两嗓子溜溜边儿。”

  跟着西装男身后的,同样是个年青小伙子,脸上长满了疙瘩,不大爱说话,但目光总往陆铮这桌瞟,确切的说,好像是往卫香秀身上瞟。

  卫香秀心中不爽,恶狠狠的直视他,疙瘩男便吓得缩回了目光,如果不是很有自信的男人,还真没胆子和卫香秀这类散发着强烈诱惑气息的美女对视。

  西装男则叫万德武把他要的啤酒、小吃都上到了陆铮这桌的邻桌,疙瘩男低着头,走过来坐下,却也不敢向卫香秀这边瞧了。

  音乐很快响起,西服男抓着话筒,还左右交换摆了个pose,谭强忍俊不禁,直接一口啤酒喷了出来。

  西装男的歌喉倒也不错,自己改动了部分调子,别有一番韵味,看来,还挺有才华。

  西装男歌毕,疙瘩男便用力鼓掌,大声叫好,看来,是他的跟班一类的角色。

  西装男得意洋洋的走回座位,却又走过来两步,来到了陆铮这桌旁,他对着卫香秀伸出手,很有风度的微笑,“小姐,能认识一下吗?我叫马文革,乌山市里的。”又说:“小姐您别误会,我不是流氓,我是教音乐的,做过好几支曲子呢,市里准备建国三十五周年大庆,就有我写的一首歌。”

  西装男顿了下又继续道:“刚才从外面我就注意到你了,很想和你做个朋友,要没看到你,我也不会进来。而且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肤浅,因为在乌山进的音乐茶座环境都很好,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才会大惊小怪的。我……”

  卫香秀没兴趣听他的长篇大论,瞅也没瞅他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我没兴趣和你做朋友。”她正为房子的事烦着呢,哪会在意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二百五?一看就是市里温室长大的孩子,或许很有些才气吧?但能懂个什么二五八万?

  西装男尴尬的缩回了手,却又好心的提醒卫香秀:“小姐,您最好把您的衣服扣子扣上,我刚刚在外面就……“

  因为天热,卫香秀淡蓝小牛仔上衣敞开着,露出雪白紧身内衣,一对儿巨兔好似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一般,诱人流鼻血。

  不等西装男说完,卫香秀就火了,骂道:”你有病啊?”不知道哪钻出来的神经病,就想坏姑奶奶的好事?本来,就是给对面的陆铮看的不是?

  西装男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回了他那桌。

  卫香秀现在,也只有把小牛仔袄系上扣子,紧紧勒着上身,却更有一番青春美妙。

  “陆局,原来这个还能唱歌啊,我唱一首?”卫香秀笑孜孜站起身。

  谭强立时在旁边鼓掌叫好。

  卫香秀款款行入舞池中,跟服务员低声说了几句,等音乐响起,她双手捧着服务员递来的话筒,落落大方的说:“我把这首甜蜜蜜送给我的领导陆铮先生,希望我的领导爱情事业双丰收。”她学着港台腔,不但不显轻浮,黄莺般动听的声音更显妩媚。

  谭强、焦磊、杜小虎都大声叫好,王玉国瞅了瞅陆铮脸色,见陆铮笑容甚和,这才跟着鼓掌。

  “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不得不说,卫香秀的声音甜,小动作更甜,举手投足、一瞥一笑,都充满了韵味。

  等她一首歌唱完,谭强等人更加热烈的鼓掌,若不是多少还觉得现在的行为有点被资本主义腐化的意思,怕口哨都起来了。

  卫香秀笑孜孜下台,走回来便端起了酒杯,对陆铮说:“领导,我再敬您一杯。”

  陆铮笑着摆摆手,说:“你今天喝得不少了,别喝了。”

  卫香秀便“嗯”了一声,极听话的坐了回去。

  旁边桌的西装男看的又妒又恨,眼睛都冒火了,听着好像隔壁那个看起来满手茧子的粗鲁男人是什么领导、局长?简直滑稽,农村人屁大点官都是领导。

  这女孩也是,趋炎附势,不是什么好东西,骚货一个,白瞎了我的眼。

  西装男越想越生气,也不顾斯文掉满地了,突然对着卫香秀这边桌喊道:“小姐,乌山市里你想不想去?只要你过来干了这杯酒,我就把你户口调乌山去!决不食言!”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自己刚刚倒满的一杯啤酒,更怕卫香秀还不相信,又说:“隔壁就是派出所吧,你要不信,跟我去里面给你们县里打个电话,看我有没有这能力?”

  对着一群乡巴佬,西装男也没那么多顾虑的,现在城乡差距特别大,从心底深处,他也没把这帮土包子当人看,市里的户口多吸引人?他就不信今天搞不定这极会发骚发嗲的甜美尤物。

  卫香秀对陆铮客气,可不代表她柔顺,便是面对王玉国,她也没什么好颜色,更莫说在广宁一亩三分地上,她会在乎个外乡人?市里人又怎样?她又不是没在市里上过学,只要是男人,那就一个德行。

  在陆铮面前被人这般问,倒好像她真的轻贱一般,卫香秀这个火大啊,她知道,不管在什么男人眼里,轻贱的女人都特别不值钱。

  “你青龙山跑出来的吧!臭流氓!”卫香秀端起酒杯,满满一杯啤酒就泼在了西装男脸上,若不是为了在陆铮面前装弱女子,怕她能一耳光扇过去,女公安,难道就不是公安了吗?在这种机构时间久了,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些暴力倾向,卫香秀以前也在一线,去年才被调进了办公室干文职。

  西装男被泼了满脸满身酒,怔了下才怪叫着跳起来,扑打身上的酒水,他的跟班也忙不迭帮忙。

  “你,你,你们等着……”西装男指着陆铮这桌,半晌,憋出这么句话,要说动手,他真不敢,一看这桌土包子的个头面相,肯定都生性,没一个善茬儿。

  丢下这么句话,西装男带着跟班匆匆离去。

  卫香秀撇嘴道:“什么东西!”

  陆铮笑了笑,说:“香秀姐威武霸气啊!”

  王玉国等人,这才都笑出来。

  “好了,咱差不多也该撤了!”陆铮看了看表,九点多了。

  大家起身,王玉国和杜小虎抢着结账,陆铮说:“叫虎子结。”如果王玉国买单的话,那定然又入公账了。

  万德武却是连声在旁边说他请客,虽然见陆铮皱起眉头,可就是不肯接杜小虎手里的钱,他相信,伸手不打笑脸人,抬手不骂送礼人,这钱不收怎么最后也不会落不是。

  正乱着呢,突然就听外面有人喊:“谁泼我文革兄弟了?!这里?!”杂乱的脚步声中,涌进来七八个人,领头的是个壮汉,疙瘩男跟在他身边,指着陆铮几个就大喊:“就是他们,就是他们!”那表现,活脱脱就是个找到了组织的帮闲。

  “妈的,给我打!”那领头壮汉手一划拉,他身后的人就冲了上来。

  跑没两步,这帮人就跟电影画面按了暂停键一样,纷纷急刹车,却是杜小虎和谭强都摸出了枪,杜小虎尚算守警例,枪口冲天,谭强黑洞洞的枪口却是直接对准了那个领头壮汉。

  现今公安系统各派出所所长都配枪,而且,通常都是时刻带在身上,杜小虎和谭强都是军人出身,对枪支都爱不释手,尤其是杜小虎,自从同工商执法队一役之后,便枪不离身了,以前是用陆铮的,现在,则是自己的配枪。

  眼见对方这伙人精神气质面貌,好似不是普通老百姓,加之这边又有陆局,还有女同志,王玉国和小焦更不像会打架的料儿,所以,谭强和杜小虎不约而同的都是一个想法,拔出了手枪,虽然,两人身上很痒痒,很想和这些人干一架。

  “你们是干什么的?”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领头的壮汉额头微微有些冒汗,但仍强作镇定。

  西装男的跟班疙瘩男,已经妈呀一声,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你管老子?!”谭强边说边摸出了兜里的警笛,吹响。

  看到谭强手里警笛领头壮汉似乎松口气,说:“你们是刑警队还是边防所的?我是青龙联防治安中队中队长王胜军,我们都是青龙联防队员,在这儿拉练军训,你还不快把枪放下?别把事情闹大!”说到后来,语气更为放松,还带了丝威胁的口吻。

  “少他妈废话,都蹲下!”谭强根本不理他这个茬儿,走上两步,冲着他膝弯就是一脚,壮汉一个趔趄,险些跪倒。“都蹲下!”谭强手里的黑洞洞枪口转了一圈,那些联防队员大多是招募的民兵亦或街头青皮,虽然以前也有训练,但哪见过这阵势?谭强的手枪这么一转,他们都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这时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五六名绿军装武警端着五六半自动步枪就冲了进来,都上着明晃晃的刺刀呢,和平年代,令人见了毛骨悚然。

  陆铮和杜小虎,见到好似天生便是杀人工具的步枪,心内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其中一名步枪武警拎着个人进来,就好像拎小鸡子似的,顺手扔在了地上,问:“所长,这家伙是不是也有份?”

  被扔地上的正是西装男,他都快吓傻了,很有才情的城市男,在这群粗鲁的大兵面前,被吓得瑟瑟发抖,只觉得下身一热,却是小便失禁,尿了出来。

  本来,他想在外面看热闹,却不想见到屋里人突然动了枪,吓得他啊,想跑吧,腿却发软,接着明晃晃刺刀的大兵涌来,把他抓了个正着。

  叫王胜军的那个领头壮汉虽然被踢了几脚,却有些硬气,不愿意跪下,不服的看着谭强,又指了指西装男马文革说:“你们总不会不是广宁的警察吧?他,是你们县委副书记马卫国的公子!他爷爷说出来我怕吓死你们,快把枪收起来!”说着,便又想起身,随即就被一名武警从后脑勺狠狠来了一巴掌,“蹲下!”打得他眼前发黑,险些摔个狗啃泥。

  谭强哼了一声:“什么公子少爷的?少来资产阶级这一套!”话是这么说,目光却不由看向了陆铮,没想到这个活宝“才子”会是马书记的儿子,可不知道怎么收场?

  马文革听到王胜军的话,总算来了精神,大喊道:“我爸是马卫国,你们认识吧?”他和疙瘩男是同学,来黄金海岸游玩,却遇到了发小王胜军,都是当年在乌山一个大院子长大的,交情还不错。

  刚刚马文革、疙瘩男本来是准备和王胜军一伙儿去小饭店吃饭的,但在外面见到了卫香秀,马文革春心骚动,便过来撩拨,等挨了打,便跑去那小饭店搬救兵,王胜军一伙人果然还没吃完呢,自然便过来帮忙。

  却不想,喊来人准备出气,却遇到这等光景,马文革的苦胆都快吓破了,现在只知道连声说:“我爸是马卫国、我爸是马卫国……”

  陆铮走上两步,嘭一脚就把他踹趴下了,骂道:“你爸还裘大和呢!”这匪气和霸道自然是给谭强、王玉国等人看的。

  现在就算把这帮人放了,这仇也接下了,马卫国更不会说自己好,既然如此,还不如叫自己手下这帮人知道,在广宁,爱谁谁,自己全不在乎,手下的人对自己有信心,才有了和马卫国叫板的资本。

  本来还想和马卫国缓和关系的,但今天这件事一出,什么都白扯了,“才子”只怕表面很能蒙蔽人,定是马卫国的心肝宝贝。

  “流氓聚众滋事!都拘起来!”说着话,陆铮又给了死狗般的马文革一脚。看的王玉国直咋舌,陆局,太霸道了!

  谭强挥挥手,“陆局的话你们没听到么?”他手下的武警士兵立时涌上去,利落的给这些人上手铐,手铐不够,只能两人一副。

  王胜军也傻了眼,他带着要好的联防队员是偷偷翻墙出来的,本来军训期间,按照规定,他们不许上街。

  更想不到的是,马卫国的儿子,人家根本不在乎,想起那傻大个对面前年青人的称呼,王胜军一激灵,突然看向了陆铮,问:“陆局陆局?您是……”

  陆铮也不理他,在谭强耳边低语几句后,带着王玉国、焦磊、卫香秀三人,施施然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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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记忆深处


  在共用男浴室冲了个澡后,陆铮回来便上了床,硬邦邦的木板床,躺着很踏实,听着隐隐约约的海潮声,陆铮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或许是因为今天酒喝得有点多,或许,是因为那首《酒干倘卖无》令他感同身受……

  也不知道翻来覆去到几时,他才渐渐入眠。

  睡梦中,陆铮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听到了那个他拼命想忘记的动听声音。

  “我不管,我就要跟你走,表理别人怎么说。”

  “艾玛,天上下花瓣雨了。”

  “你不理我,你逗不是人。”

  “全世界都离弃你,你还有我……”

  “我江美美,在神圣庄严的监狱中,在铁面无私的狱警叔叔面前,向铮子大叔求婚,从此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一个古灵精怪、我行我素,最爱和全世界作对的彩发洋娃娃女孩儿,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

  陆铮原本希望,自己永远的将她遗忘,但是她,用一贯令自己头疼的方式存在着,存在在自己的记忆最深处。

  前世的自己,偏激而不懂感情为何物,直到遇到她,这个喜欢喊自己大叔又喜欢喊自己老公的九零后非主流女孩。

  她家境富裕,是那种典型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父母的资产并不逊于自己,在一次酒会上,因为一场误会,就这么,认识了……

  从此,不管任何人的目光,她发动了轰轰烈烈的攻势,也希望,收获一场甜蜜美满的爱情。

  自己一直都当她是小孩儿瞎胡闹,但一次次的事情,自己的心也渐渐变得柔软,直到自己进了大狱,她在监狱会客室,哭着,向自己求婚。

  然后,自己,毫不留情的拒绝并羞辱了她。

  后来,便听说当晚她酗酒后在盘山道飙车,发生严重事故后坠入了山谷。

  多么希望,这只是谣传,她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用一贯令自己头疼的夸张方式,开着无比张扬的跑车停在自己身边,用她镶嵌着奢华钻石靓甲的雪白小手对自己打招呼:“嗨,老男人!想我了没?”

  但是她,是真的走了。

  睡梦中,陆铮的心突然剧烈疼痛起来。

  这个世界将会完全不同,她父母未必会结合,她,或许,也注定不会再出现。

  自己永远不会再和她见面了,不是吗?永远再没机会向她说对不起,永远没机会和她说,对她的伤害,只是想保护她。

  睡梦中的陆铮,突然泪流满面……

  ……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陆铮突然就惊醒,坐了起来,眼角,好像还湿湿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卫香秀,薄薄的毛毯紧紧裹着她性感胴体,雪白耀目的深邃乳沟若隐若现,略显凌乱的长发有几丝混着汗水粘在她的脸颊,雪白俏脸,隐隐有淡淡嫣红,诱人红唇轻轻蠕动,就好像,满足了什么似的,又好像,在品味着什么,这幅画面,是那么的撩人,令人疯狂。

  陆铮呆了好一会儿后满腔怒火冲天而起,而这时,卫香秀乌黑的长长睫毛轻轻动了动,迷离的美眸慢慢睁开,随即她就惊叫一声,裹着毛毯快速的坐起来,惊恐的看着陆铮。

  “怎么回事?!”陆铮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卫香秀打了个寒颤,“我,我不知道,我,我昨晚喝多了……”

  “啪”,一记耳光狠狠的抽在了卫香秀脸颊上,雪白俏脸立时多了几道红红指痕。

  “滚!”陆铮裹上毛毯下地,站在窗前,背对着她。

  身后,传来窸窣的穿衣服声,然后,便是混乱的脚步声,卫香秀啊的一声惊呼,好像是惊慌下跻拉上高跟皮鞋想跑出去,结果崴了脚。

  房门一响,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铮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心中,一片混乱。

  这是他第一次打女人,不仅仅是因为她不懂自爱,更因为睡梦中,和自己热情相拥的女孩儿,是任何人都不可比拟的存在,而现在……

  陆铮,慢慢回头,看到了散落在床侧地上的自己的内裤,刚刚裹毛毯下地时,陆铮便感觉到了,自己身下光溜溜的,而昨晚,自己明明记得穿着内裤入眠的。

  陆铮走上两步,拿起内裤摸了摸,是干的。陆铮立时如坠冰窟,难道昨晚,真的……?

  在睡梦中,自己还是那么的木讷不知道如何表露感情,而美美,咬着自己的耳朵小声说:“什么也别说,我们爱爱吧,疯狂的爱爱吧,你有多疼我,用爱爱告诉我!”

  是啊,这就是她的风格,永远的那么出人意表,虽然,以前,自己从没碰过她。

  陆铮记得,自己拥着她说了好多好多话,而且,疯狂的做爱,一切的歉意在她的哭声中发泄着……

  而且自己,好像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到了高潮。

  可是,现在内裤是干的,难道,真的是和卫香秀?

  陆铮咬着牙,简直快要被气疯了。

  更气自己,前段时间一直绷着根弦,太累了,昨晚喝了不少酒,又是来了外地,人也难得的放松,被人进了房间竟然都不知道。

  ……

  隔壁房间,卫香秀拿着面小镜子,看着雪白俏脸上通红指痕,卫香秀同样咬了咬牙,这个陆铮,下手也太黑了!活脱脱一个土匪!

  想起陆铮整晚抱着被子呢喃的样子,卫香秀不屑的撇撇嘴,还不是个色鬼!想女人了?!

  昨晚,卫香秀碰也没碰过陆铮,唯一大胆的事情,便是闭着眼睛将陆铮的内裤扒下来扔在了地上。

  想到那一刻,卫香秀脸上微微发热,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虽然和何大彪成了亲,但卫香秀总有些不甘心,新婚之夜,何大彪醉醺醺想上床,被她一脚就踢了下去。

  而第二天,便有个跑长途的任务,何大彪争取到了这次任务,跑长途,可以多拿许多补助。

  长途回来后,何大彪睡了一天一夜,接着,就出了事。

  而车祸后何大彪被截去了一条腿,卫香秀因为怜悯他便想把身子给他,谁想这才知道,原来他再也不能人道。

  这个秘密,除了何大彪,没别人知道。

  而开放、性感、张扬,都是卫香秀保护自己的武器,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这朵玫瑰带刺带毒,想欺负自己,就要有被刺伤的觉悟。

  眼看没几天就要公布分房名单了,终于被自己逮到机会,今天,也算得手了吧。就不信了,不给自己房子的话,他不怕自己在单位闹的两败俱伤,年轻领导,最怕的便是沾上污点,尤其是作风问题。

  对付章庆明那老东西,可没这么费劲,随便暗示两句,他便忙不迭的允诺给大彪找工作给自己分房子,等房子工作到手了,可就由不得他了,自己又不求别的,他总不能强暴自己或是开除自己吧?他就不怕鱼死网破?大不了,把自己发配回下面的所。

  不成想,局长突然换人,这个陆铮,年纪不大,却好像瞎了眼睛一样,完全无视自己,还好,今天终于逮到机会给他下了套。

  摸了摸俏脸上的火辣辣,这巴掌,希望挨得值。

  ……

  一望无垠的碧蓝海面,现出鱼肚白。

  海滩上,来自青龙县局的四十名联防队员分成笔直的四排,在沙滩中踢正步,练军姿,难度可想而知。

  联防队中队长王胜军高声喊着口令,队列在他的命令声中整齐的前行。

  马奎山得意的看了身侧陆铮一眼,虽然,隐隐觉得王胜军有些无精打采,口号没有前几天的响亮和激情。

  王胜军心里委实在微微发苦,今天早上三点多,边防所才把他们释放,但马文革和他的同学却没有这么幸运,听说今天会被送去县局的拘留所,以“流氓滋事”拘留十五天。

  王胜军不敢对马奎山说这事儿,可又知道,早晚瞒不住,患得患失中,哪还有精神操持军训?

  陆铮默默的站着,目光不知道是在看着联防队列,还是在眺望他们身后的海天一线。

  王玉国、焦磊、谭强都陪着来了,卫香秀却是不在,王玉国本想敲门叫醒她,却在陆铮一句“算了”后偃旗息鼓。

  终于,在一声“稍息”之后,王胜军跑到了马奎山身边,低声,跟他汇报着什么。

  陆铮听不到他俩说的话,但看得出,马奎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陆局,昨晚的事是真的?”马奎山回过头,脸色已经铁青。他气恼王胜军不争气,但现在,不是追究王胜军责任的时候。而听说,现在广宁县委副书记的儿子还被扣留在边防所,他更有些惊异,这个陆铮,真不是一般的霸道。

  陆铮点点头,“是说昨晚马文革流氓寻衅,调戏女警官的事吧?本想用早餐的时候和你沟通的,经调查,你们的联防队员事先不知情,所以,便没惊动你。”

  说着陆铮摇摇头:“老马啊,虽然是一场误会,但戴上了联防的红箍,就要知道,他们现在代表的,是公安机关的形象,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想偏袒打群架呢?事情,我就不上报了,希望咱们在联防建设上,都引以为鉴、下不为例吧!”

  马奎山没吱声,突然觉得,这个陆铮,还挺仁义的。扣了县委副书记的儿子,放了他的人,更答应不将事情传扬开,真是给他留足了情面。

  陆铮又看了看表,说:“军训我就不看了,吃过饭,我要回广宁,向裘书记做汇报。”

  马奎山点点头,说:“好,先去吃饭,咱聊聊联防基建的事儿。”他的态度,跟刚见到陆铮时已经完全不同。马奎山更狠狠瞪了王胜军一眼,显然心里也觉得,王胜军等人实在不作脸,给青龙公安系统,抹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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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搬家喽

    裘书记的办公室或许因为新添置了米色沙发和黑色大理石茶几,置换了气派的书橱,更多了几分凝重和威严的感觉。

    “什么?你说把马卫国的儿子拘留了?”裘大和端起茶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坐在茶几对面,陆铮嗯了一声,说:“是,他在公共场所调戏我们局办的女宣传干事,还要聚众殴打受害者,不过,最后没造成恶劣的后果,加上他又是初犯,我考虑着,不宜以流氓罪移送检方,给予治安拘留的处罚,小惩大诫。”

    流氓罪?裘大和眼神一凝,但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他的神情逃不过陆铮的目光,陆铮知道,这一刻,他或许心动了,这可是打击马卫国声望的绝好机会。但他应该旋即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和马卫国的关系,还没恶劣到那种程度。

    真把马卫国儿子定了流氓罪,判个几年十几年,那可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了。

    现在裘大和又想什么呢?是不是在琢磨,自己这个陆杠头,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用好了,那就是块儿好钢。

    陆铮希望自己在他眼里,便是这样的定位、这样的角色,但这些老油条心里的真实想法,谁知道呢?

    只要是棋子,便要有时刻可能被放弃的危机感,棋子的命运便是在夹缝中生存,尤其是,棋盘上的斗争越激烈、越白热化,棋子的命运便越发不可预测,所以,不管棋手还是棋子,都希望“稳”,因为操纵这盘棋的棋手,在更大的棋盘上,同样是被人操纵的棋子。

    ……

    在陆铮向裘书记做汇报的同时,王玉国也把卫香秀叫来了他的办公室,更借故把跟他同一间办公室的两名副主任和政研室王主任都支了出去。

    接着,他神秘兮兮的从抽屉里拿出了局家属楼分房名单递给卫香秀看,笑着说:“小卫啊,你看看,今天下午要贴出去的,提前给你看我可违反纪律了,但怕你着急,毕竟,你是局里最困难的嘛!”

    今天从黄金海岸回广宁的吉普车上,王玉国便敏锐的感觉到陆局好像和卫香秀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而在半个月前,陆局便叮嘱了这次分房要有卫香秀一套,而且嘱咐了,要三室的那种户型。

    本次公安局家属楼共有两种户型,二室一厅和三室,面积都是七十多平,三室的其实同样可以称为两室一厅,但一进去,便是狭小的走廊,走廊可以当餐厅用,走廊靠阴面的区域便是厨房和卫生间,阳面的大房,可以做客厅,也可以做卧室,再往里面走,阳面和阴面便各是一间卧房,南北相对。

    而且陆局不仅仅户型都帮卫香秀考虑到了,更跟商业局杜伯涛局长通过电话,解决卫香秀爱人的退职和工作问题。这些,王玉国都是知道的。

    所以,王玉国觉得,自己该跟卫香秀缓和缓和关系了,这才提前向她透露分房的名单。

    虽然觉得这次很可能有戏,但等见到打印出来的白纸黑字摆在自己面前,卫香秀还是禁不住眼圈红了,捧着名单的手颤抖着,一遍又一遍看着“2号楼3门302卫香秀”这几个字,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晶莹的泪滴,慢慢滚落,这些日子的委屈、心酸,终于换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结果。只是,到底,值不值呢?

    王玉国咳嗽一声,说:“小卫啊,你的困难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放在心上,而且,你也要感谢陆铮局长啊,局长对你的生活很关心,在半个月前,就嘱咐我要慎重考虑你的困难。”

    卫香秀猛的扬起了俏脸,美眸眨呀眨的,不敢相信的问:“半个月前?”

    王玉国点点头,“是啊!怎么你还不知道吗?你爱人的工作,不也是陆局和商业局那边打的招呼吗?”说着,奇怪的看了卫香秀一眼,以为她早就知道呢。

    卫香秀完全的呆住,彪子的工作,她也怀疑过有人背后帮忙,但想来想去,想不出是谁?自己,也没那么好的运气吧,会有贵人在背后帮自己。

    可是,原来,竟然是他。

    卫香秀紧紧咬着红唇,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坐在回县局的吉普车里,陆铮慢慢点上了一颗烟。

    这次,是重重的得罪马卫国了,刚刚在马卫国办公室,看的出,马卫国憋得很辛苦,才没在自己面前爆发出来。

    但他面露冷笑,连声说了几个“好,好,好”,那自然不会是说自己拘留他儿子拘留的好了。

    看来,自己谋划很久的一些事,要加快进度了。

    “小焦啊,去洞蜜园吧。”陆铮看了看表说,已经是中午用餐时间了。

    ……

    十月,开国三十五周年大阅兵之际,广宁县局开始推行责任区民警负责制,警力下沉社区、乡村,密切联系群众,加强治安防范和管理,实则便是在公安机关加强打击犯罪的同时将防范这一大职能提高到了相当重要的地位

    ,在市一级公安内部刊物上,陆铮也发表署名文章,对如何处理打防关系问题进行了反思,同时一再强调,经济发展的新形势下,公安队伍不能脱离群众,要永远做人民的守护神。

    听闻有省厅领导对广宁的责任区民警负责制度很是欣赏,称之为广宁经验。

    前不久,马卫国副书记曾经就广宁县公安局的经侦工作进行了批评,认为其扰乱经济正常发展,对企业改革带头人太过苛刻。他更言称,某些同志,没有一丝领导干部的虚怀若谷,作风粗暴,简直就是活土匪。

    通常来说,人们认为他话里“活土匪”的称号是在影射县公安局局长陆铮。

    而虽然马书记对县公安局的工作有诸多不满,但目前,县里的头头们都能看得出,陆铮这个活土匪在县局的位子越来越稳,渐渐成为了广宁头面人物中的一尊真佛。

    陆铮这段日子很忙,虽然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从“陆杠头”升级为“活土匪”,但生活还要继续,工作尚需努力。

    周日下午,杜小虎匆匆进了陆铮的办公室,满脸的兴奋,“铮子哥,咱东西都搬新家了,今晚燎锅底吧?”

    王玉国还是想方设法给陆铮留了套房,而且直接加入了公示的名单中。木已成舟,陆铮也就不好推脱,而且王玉国说的也对,如果自己坚持不要分配住房,很多住房便不好平衡干部民警关系,会令一些当时得令的中层干部怨声载道。

    何况这次分配住房王玉国知道大局长新官上任,定然不愿意惹起纠纷,是以做的还算公允,困难户基本得到了保障,何况,本来困难户就不多,大家只是想住的更宽敞一些。这也是县城对比大城市的好处,人均住房面积,那定是远远超过市里的。

    “东西都搬完了?”陆铮倒没想到陆小虎雷厉风行,住房装修到买家具,陆铮都交给了杜小虎一手操办。

    杜小虎嘿嘿笑着点头,“铮子哥,你不一直说效率吗?我这个效率怎么样?”

    其实现今倒也不用怎么装修,甚至直接搬进去住就行,杜小虎只是找人镶了地砖,又置办了些家具,今天,倒是把被褥行李都一股脑搬过去了。

    陆铮笑着说:“效率挺高!”站起身,“走,回家看看。”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陆铮也微微有些兴奋,家这个概念,对任何人都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陆铮和杜小虎噔噔下楼时,在二楼却是听到楼道尽头隐隐传来惨叫声,陆铮微微皱眉。

    杜小虎嘿嘿一笑:“治安科的,从集贸市场抓来个小偷。”

    陆铮微微点头,便不再去管。

    办公楼楼道口,停着一辆蓝色昌河面包车,是前几日大姐陆佳菊来看陆铮,从乌山买来送给陆铮的,而且说了,要不是因为怕招摇,肯定送陆铮辆更高级的轿车。

    虽然从今年开始,国家允许私人购车,但汽车仍是完全的计划经济,通常的做法由各地物资局审批开票购车,购车得先挂靠单位,以单位名义买车。

    在乌山,则对私人购车持鼓励态度,专门成立了一个汽车驾驶员服务公司供私人购车者挂靠,为私人购车打开了方便之门。

    陆铮这辆微型面包车就挂靠在了乌山汽车服务公司。

    陆佳菊说本想送陆铮更高级的轿车也是肺腑之言。陆铮和姐夫胡德利通电话时偶尔跟他聊了聊生意经,陆铮只是随口聊了几句,但对于胡德利来说,便如拨云见日,他同陆铮通电话倒是越来越勤,若不是长途难通,怕他每天都会把电话打过来吧。

    当然,这也是因为在陆铮的提点下,胡德利的生意顺风顺水,蒸蒸日上。

    大姐陆佳菊本来就疼小弟,现在小弟更成了她家的运财童子,那自不待言,给陆铮买什么都舍得,区区一辆面包车又算什么?

    这辆面包车陆小虎倒是很喜欢,车厢很宽敞,载人载物,极为方便,比吉普车和小轿车都强。

    面包车驾驶位上,坐的是焦磊,显然今天搬家,他也出了大力,绿军装敞着扣,里面蓝条跨栏背心被汗水打得湿透。

    “小焦,也在啊?”陆铮点点头打招呼,进了后车厢。

    焦磊忙不迭笑着说:“是,您慢点。”看着这个年轻的局长,焦磊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敬畏,私人买得起车的人,现在有几个啊?

    而陆局来县局还不到两年,他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这买车的钱绝不是捞的外快。

    听说陆局幼年丧母,养父养母都是本地普通工人,那这辆车是哪来的呢?

    昨天杜所儿办好了挂靠在市里单位的手续,今天,焦磊是第一次看到这辆面包车,而且,他也是第一次开微型面包,虽然心里好奇,但自也不敢跟杜所儿瞎打听。

    有了这辆车打底,对于陆局家新置办的家俬如彩色电视机什么的,焦磊倒没什么惊奇的了,就说彩电吧,在广宁并不罕见,甚至下面农村,都很有几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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