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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 红色权力(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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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献献殷勤   

    窗外天色擦黑,客厅顶端的荧光灯管光亮跳了两跳,便真正亮了起来,洒下一片银辉。

    六点半了,红色电视柜里的彩电,开始唱起了黑猫警长的快乐旋律,从80年12月起,每到周日六点半,中央台的动画节目变成了全国小朋友的欢乐海洋。

    坐在松软的长沙发里,陆铮笑着跟着哼了两句“啊哈哈,黑猫警长……”他是真的很喜欢现今的年代。

    围着一圈坐的侯建军、王玉国、洪涛、魏庆先都极为诧异,很难想象,陆局还有这样的一面。

    魏庆先和除了侯建军外的其他几位副局长一样,同陆铮并无私交,今日恰好轮到他在局里值班,陆小虎去接王玉国时撞到,便客气的问了一嘴,说给陆局燎锅底,魏局您来不来?

    却不想魏庆先很积极,二话不说便上了车。

    同侯建军、王玉国一样,这位年轻局长的经济条件也令魏庆先吃了一惊,但同样,他并不会多问。

    或许只有城关所所长洪涛洪二愣,脑子一根筋,才不会多想这些问题。

    魏庆先是副局长兼纪检组组长,纪检组今年年初新设,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权力,莫说机关纪检组了,便是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也不过刚刚设立六年,取代了动乱中被取缔的中央监察委员会,同时,权力有了进一步提升。

    但毕竟从建国后,整党整风都靠运动,基本上纪律检查机关没起到应有的作用,现在纪委甚至属于新鲜事物,所以中纪委虽然权力甚大,但到了基层的纪律检查委员会,却也和摆设差不多。

    就说广宁吧,也算发达县了,但很多应该由纪委做的工作现在都分散在各个权力部门,其中,公安便占了一大半,查县里部委办局的头头脑脑的经济问题,都是公安的经侦来干。

    魏庆先这个县公安局纪检组组长,就更是挂了个名罢了,从来没有主动处理过违纪事件,除非陆铮先打了招呼。

    魏庆先快五十了,自知已经没有什么进步空间,但他比较热衷权力,人在位子上一天,自然便想抓牢手中的权力一天,所以,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和陆铮说说话,增进些同志感情,今天,自然是个不错的机会。

    “陆局,这烟不好买到吧?”魏庆先手里夹的是陆铮发的红塔山,享受的吐着烟圈。

    陆铮笑道:“都我姐送我的,她早几年就干个体户了,不想发了财,她最疼我,我这些家当都是她赏的。”

    大家就笑,心里都说原来如此。

    魏庆先摸过陆铮的底,知道陆铮养父养母家里,好像大姐确实是在外地做买卖,他自然不知道此姐非彼姐,心里却琢磨,早知道干个体这么赚钱,我早几年也下海了,不过现今年纪越来越大,却也没什么拼搏的勇气了。

    在场的几个人,这一瞬怕闪的都是同样的念头。

    侯建军却是叹口气,直接说了出来:“我今年年头倒也想干生意去着,但一来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好;再一个,咱公安口不给办停薪留职,若不然,怕你们现在就看不到我喽。”

    大家都笑,其实也都知道,侯建军肯定说的是实情。

    在沿海发达城市,停薪留职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而现在做生意赚到钱的,比机关单位吃死工资的更令人羡慕和尊敬,大姑娘们择偶,在收入丰厚的个体户和行政事业工作人员之间,肯定选个体户。

    陆铮笑着说:“建军啊,眼光放长远些,这个社会,总得有人服务吧?不能样样向钱看。”心里一哂,原来侯建军,也动过下海的念头,也难怪,因为自己,以前他处处被人排挤不是?

    王玉国这时站了起来,说:“我去厨房帮帮忙。”

    客厅便能听到厨房煎炒烹炸的声音,是杜小虎和焦磊两个人在忙。

    陆铮做个手势,“不用了,虎子的手艺挺好。”又问王玉国:“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住的都谁?老贺、老王的在不在?”他问的是局里副职贺连升和王毅,随即,陆铮就挥了挥手,说:“算了,不叫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吃吃喝喝的事儿,免了!”

    王玉国咧嘴笑了笑,便把话咽进了肚子。

    陆铮确实不喜欢吃吃喝喝,但这种场合,却也免不了多喝了几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直到九点多,王玉国、魏庆先才陆续告辞,王玉国就住在邻近的公安家属楼一号楼,魏庆先虽然也分到了楼房,但他还住在爱人去年分的百货公司家属院,所以,焦磊便也起身,开车去送魏庆先回家。

    杜小虎沾酒就多,早就支持不住回了卧房大睡特睡,但他有个优点

    ,便是不打呼噜,只是偶尔会有梦呓声传来。

    客厅,就剩下了陆铮、侯建军和洪涛三人。

    侯建军的副局长也好,洪涛的城关所所长也好,都是经陆铮手提起来的,这两位县局党委委员可说是陆铮的嫡系了。

    不过官场职场,不管亲密到什么程度,很多话还是不方便直说,所以聊起裘大和、聊起马卫国,陆铮和侯建军,话语都很含蓄,只有洪涛,时不时放句炮。

    如说到马卫国儿子的事,洪涛就骂咧咧道:“这要我在,非收拾死那小兔崽子,马卫国教出这个么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侯建军笑了笑,没吱声,心说陆局真的把他拘满了十五天,这事儿怕是没完。

    不过现在裘书记挺器重陆局,省厅好像也有大领导看好陆局,他马卫国便是真的如愿上了县长,陆局也不惧他。

    但是陆局没根没底,裘书记年纪大了,马卫国却正是当打之年,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侯建军已经犯了回错误,现在也不想再多想,跟着陆局走就是,陆局虽然号称活土匪,看似粗犷,但那道行可深着呢,以后的事,想来早已胸有成竹。

    “陆局,刘保军还有希望吗?”侯建军早就想问这句话了,看陆局一直和刘保军走的挺近乎,实在是不明所以,今天没外人,希望陆局能交个底,他也好知道该如何对待刘保军。

    听说,刘保军和裘书记矛盾大着呢,难道是传闻有误?

    陆铮笑了笑,说:“有希望。”

    侯建军啊了一声,看来真是传闻有误,想来裘书记也挺看好刘保军,马卫国被扶正后,刘保军说不定便是常务副县长,政府的二把手,裘书记用他来平衡马卫国。

    侯建军却不知道,陆铮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他理解的这个“有希望”可是大错特错。

    又聊了几句,焦磊回来送车,侯建军和洪涛便都起身告辞,陆铮送他们三人到门口,开了楼梯走廊的灯,目送他们下楼,听着他们好像走到了一楼,这才关灯准备回屋,谁知道这时候,对面门一开,冲出来两个小男孩,还回头冲着屋里喊:“姐,快点啊,快点啊。”

    接着,对屋便哒哒的走出来一位英姿飒爽中透着迷人性感的女警官,身段婀娜、脚步轻盈,一颦一笑都透着说不出的媚态,正是广宁警局之花卫香秀。

    陆铮看到她微微一怔,却不想,原来住对门的是她。

    卫香秀倒是知道和陆铮同一个楼层,但真的撞上了,俏脸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

    两人从黄金海岸回来后,便再没有单独相处过,加一起说的话怕也没超过十句,而且,都是工作需要。

    “陆局。”卫香秀低声打了个招呼。

    陆铮见卫香秀带着她两个马猴弟弟往下走,才猛的回神,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卫香秀很想快点逃走,但现在,却不得不停下脚步,说:“去搬家,我们还好多东西在老房子呢。”

    陆铮“啊”了一声,随即道:“这可不近哪,东西多不多?”

    卫香秀还没说话,那年纪大的男孩抢着说:“好多东西呢,没事,我会蹬三轮车,我姐借的。”

    那小马猴却拽了拽稍大男孩的袖子,低声说:“哥,别理他,他是坏人。”显然,还记得陆铮抓他的事儿呢。

    “别乱说话!”卫香秀厉声训斥着弟弟。

    陆铮笑了笑,“没事。”略一琢磨,说:“这样吧,我楼下有车,带你们去吧,一趟就能拉回来,还省力。”

    那天事后,陆铮也微微有些歉疚,毕竟卫香秀是因为生活所迫,自己没能早点令她安心,是自己工作的失误,把她逼上这条令人不齿的绝路,自己就没有责任么?

    从对待残废的丈夫、小叔子和公公婆婆看,卫香秀应该是个不错的女孩,只是走错了路。

    而今看,房子到手了,她果然就不再缠着自己,甚至躲着自己,委实不是那种靠皮肉追求荣华富贵的女人,不然,好不容易钓到条大鱼,又怎肯放手?

    不管那天自己到底有没有和她成事,这姑娘也委实令人惋惜、怜惜。

    何况,如果那天的事是真的呢?自己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或许是因为隐隐觉得有了亲密的关系,现在陆铮再看卫香秀,感觉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

    听到陆铮要开车送她们去,卫香秀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慌慌张张下楼,两个小马猴便跟了下去。

    陆铮摇摇头,转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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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势利的正反面

  接下来数日,陆铮开始推动广宁民警责任区负责制和联防治安负责制的建设,看似忙忙碌碌,实则陆铮的心完全不在这上面。

  陆铮更希望自己能在经济政治改革中扬帆破浪,毕竟,现在处于计划经济转型的初期,从中央到地方,甚至还在为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进行着激烈的交锋,很多问题还远远未到积重难返的程度。

  对于经济改革的方向,陆铮有很多想法,而且,如果能在广宁顺利推动的话未必不会成为未来的标杆,将会影响未来的很多人、很多事。

  但陆铮现在的位置又决定了他不可能触碰到经济改革的核心思路,只能在公安系统内修修补补。

  而陆铮同样也知道,后世公安战线出现的许多问题,是大环境造成的,不是公安系统自身能改变的。

  现在,陆铮只能尽量将本职工作做的出彩,希望能找到契机,跳离公安体制。

  这天中午,陆铮接到了一封信和一个电话。

  信是刘小慧写的,她前天去赵庄陆铮租的房子找陆铮,却不想陆铮搬走了,左邻右舍和陆铮、杜小虎平素没什么接触,也根本不知道陆铮搬去了哪里,无奈何,刘小慧写了封信留在了陆铮邻居处。

  杜小虎昨晚去和房东交接房子,才拿到了这封信。

  因为和刘小慧第一次见面时为了查案方便陆铮隐瞒了自己的警察身份,后来虽然又去一中请她吃过两回饭,但既然没说到自己的工作问题,便也没多做解释,只是告诉了她自己退伍转业进了县公安局。

  刘小慧当时就警惕的问起张校长涉及的那宗连环杀人碎尸案,陆铮便含糊过去了,利用多年未见的朋友,总感觉不太好。

  刘小慧本来希望夏天时能搞个大聚会的,但这愿望却落了空,当年的玩伴,现在各有各的前程,都忙着呢,就算毕晓光,虽然是北大学生,暑假却也没有回来,据说是在北京某报社帮着做什么新闻评估项目。

  刘小慧留下的信,是说孟文强回来了,她又联系了几个在广宁县城工作的南营玩伴,想明天在洞蜜园聚一聚。

  刘小慧说的“明天”,那却是昨天了,陆铮虽然早忘了孟文强是何许人也,但没能参加这个聚会,却也不禁微觉遗憾。

  光着屁股长大的玩伴、同学、战友,这三类人实在是最单纯的朋友关系了。步入社会后结交的形形色色人等,多多少少都有利益方面的纠葛。

  刚刚放下刘小慧的信,陆铮便接到了老妈的电话。

  老妈一贯的风格,言简意赅又不容辩驳,“你大舅过几天动手术,你明天回北京,和我去洛杉矶。”

  陆铮知道,这两年陆、韩两家关系并不睦,这次去美国,或许自己算是陆家唯一的代表了。

  外公对子女一向要求严格,也从来没什么照顾,老妈是一步步自己走出来的,而大舅韩国平则是工人,东北春江市一个普通玻璃厂的车间主任。

  大舅的眼疾很严重,以国内目前医疗技术条件强行开刀,据说会有超过80%的概率留下后遗症,外公这才用自己的稿费,支付了大舅去美国做手术的费用。

  陆铮知道,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该去。

  虽然现今中美处于蜜月期,民间交往日益频繁,但外公一族身份特殊,怕大舅被人动刀时,除了舅母,没什么亲人能陪在他身边。

  老妈身份更为特殊,但老妈向来硬气,敢作敢为,大舅马上便要动手术,她自然要过去相陪,但想来,也只能在美国逗留三两天而已。

  陆铮琢磨了一下,这几天没要紧的事儿,跟裘书记打个招呼就行了,当然,也不必说去美国。护照之类,老妈定然会帮自己办妥。

  正琢磨呢,外面传来敲门声,王玉国探头,问道:“陆局,有个叫陆小萍的女孩儿找您,认识不?”

  陆铮嗯了一声,“是我妹妹。”

  王玉国便带上了门,想来是去给院门的值班室打电话叫放人进来。

  十来分钟后,外面再次传来敲门声,陆小萍先探了探脑袋,随即吐吐舌头,从门缝钻了进来。

  裁剪得体的崭新蓝色制服,映着她白净瓜子脸,略有些宽的裤管下,微微露出白袜柔美足踝的黑亮小皮鞋,这身打扮令陆小萍显得很洋气、很亮丽,她现在在百货大楼上班,制服便是百货大楼营业员的工作服。

  “铮子哥。”站在陆铮办公桌前,陆小萍突然就觉得拘束起来,双手搅着上衣衣襟下摆,有些没着没落的。

  陆铮笑了笑,说:“小萍,你来肯定有事,坐,坐吧。”说着站起身,来到了办公桌下长沙发上,示意陆小萍坐自己身边。对陆小萍,陆铮并没有什么恶感,从本质上说,陆小萍心眼儿不算坏,但有很多缺点,如势利、虚荣等等等等,都是很多普通女孩子惯有的毛病。

  陆小萍见到陆铮笑容,刚刚敲门时的忐忑才渐渐淡了一些,铮子哥看来真的不介意以前自己对他恶劣的态度,也是,妈说的对,铮子哥是做大事的人,不会跟自己这个小丫头片子斤斤计较。

  有人轻轻敲门,进来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秘书,给陆铮和陆小萍的杯子倒了热水后又退了出去。

  陆小萍看到年轻秘书进来时就愣了一下,等人出去,她突然轻轻“呀”了一声,说:“是他?”又赶紧问陆铮:“铮子哥,他是叫张卫民吧?”其实不用问,陆小萍已经确定这个小青年便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他是自己一个闺蜜的哥哥,全家当宝一样,闺蜜小红整天都吹嘘她哥哥多本事,进了县公安局的办公室,有多么出息多么了不起。

  可想不到,原来就是给铮子哥斟茶倒水的服务员?刚才看这家伙的表情,肯定也认出自己了,但却没敢跟自己说话。

  陆铮笑道:“你认识小张吗?好像,好像他是叫张卫民……”陆铮还真叫不上他名字,这个年青人刚刚分来公安局没一个月,好似是贺连升的门子。

  听陆铮这么说,陆小萍不由得噗嗤一笑,说:“你都不知道他叫啥啊?那这水不是白倒了?白伺候你了。”

  想想小红说把她哥哥介绍给自己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模样,明显调戏自己,觉得自己不配她哥哥。虽然总和小红开玩笑,不必认真,可每每这时候心里总会有些窝火。

  今天,倒真是出了一口恶气,明天见到小红,她再拿她哥撩拨自己的话,自己就可以回击她了,“你哥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得乖乖的给我斟茶倒水?”

  想到这儿陆小萍险些笑出声,心里舒畅极了。

  陆铮看她大眼睛蕴满笑意,微微奇怪,却也并不问,只是说道:“小萍啊,姨、姨夫的都好吧?”

  陆小萍回神,忙说:“嗯,他们都挺好的……”

  话未说完,外面又传来敲门声,进来一名警官,来到陆铮身边在陆铮耳边耳语了几句,陆铮微微点头,警官转身离去。

  陆小萍正想说话,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陆铮便起身去接电话。

  听着陆铮在电话里下命令,要指挥部马上行动,抓捕什么“郝三军流氓犯罪团伙”,电话里好像听着,已经有二百余名武警、干警、联防和民兵将这个团伙的二十余名嫌疑人分别包围、控制,指挥部打来电话请求行动。

  陆小萍想象着此时在数十里之外,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蓄势待发,只等铮子哥一声令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人杀人,这种手握国家机器力量无坚不摧的权力,实在是令人心神激荡、难以自已。

  而此时,陆小萍才明白,陆铮抽出时间见她实属不易。

  陆小萍有时候是很会察言观色看风向的,等那边陆铮刚挂下电话,她已经站起身,急急的说:“铮子哥,您忙您的,我就走了,我来就是想告诉您一声,今天我生日,晚上在家里吃饭,我妈要我来请您,您要有时间,就过来。”

  陆铮啊了一声,说:“你生日?过了今天你就十八了吧?”

  “是。”陆小萍开心的点头,她没想到陆铮还记得自己多大,要知道她前几天问马翠红才知道陆铮今年二十二岁。

  陆铮说:“那得给你准备份礼物了,不过我这几天有事,要提前准备准备。等我出门回来吧,给你补过。”

  陆小萍来之前也没抱多大希望,其实她就是想借故来看看陆铮把“铮子哥”这个新称呼坐实下来,至于她今天所谓过生日,本来想铮子哥也不会有时间应酬自己这个小孩儿。

  “好,那我先谢谢铮子哥了。那,铮子哥,我就先走了。”陆小萍起身告辞。

  陆铮嗯了一声,“我叫人送你出去。”

  令陆小萍没想到的是,送她的人正是张卫民。

  县局大院,车来人往,穿着警服的干警各个脸上都很严肃,警笛中,又一辆警车呼啸着驶了出去。办公楼前老柳树或许是这个院子唯一给人温暖的景致,除此之外,整个院子,都是压抑的肃杀。

  送陆小萍到了院门处时,张卫民终于忍不住问:“小萍,你认得我们陆局长?”他注意妹妹这个秀气漂亮的好友很久了,自然也记得她的名字。只是男人有时候越是在吸引自己的女性面前,越会摆出一种矜持和骄傲的姿态。

  陆小萍心里不屑,心说你不牛了么?点点头,转身噔噔噔的走了。

  张卫民心里骂了声,狂你妈呀狂。可旋即,还得赶紧上楼,现在办公室写文章弄材料他插不上手,本职工作便是服务领导服务会议室,他自然要时刻紧盯着,看大局长需不需要人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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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白纱包

  “铮子!上手榴弹!”炸雷般的吼声把耳朵震的嗡嗡响。

  满是血污的脸孔,浓烟、尸体、呼啸的炮弹,血红,到处都是血红一片!阵地上已经被炮弹碾压成粉末的黄土淌进一团团乌黑的血,触目惊心……

  陆铮猛地睁开眼睛,梦噩般的镜头仿佛还在眼前,他大口的喘着气,额头已经满是冷汗。

  蓝色的床单,蓝色的天花板,正对着病床的是电视柜和一台彩色电视机,这里是洛杉矶希德赛耐医院,美国最好的眼科、脑科私立医院,条件也极好,在国内,一些紧俏商品还要凭票供应,比起来,美国真的是天堂一般。

  陆铮心里轻轻叹口气,这一年多,他时常做这样的噩梦,最近,做噩梦的频率才渐渐的不似以前高。

  今天,或许是还在倒时差的原因,只是趴在床头打了个盹,竟然也做起了噩梦。

  旁侧病床上,大舅韩国平正靠坐着和老妈聊天,实则大多数时候都是大舅在絮絮叨叨,说国外如何如何不方便,老妈呢,就只是听着,偶尔做一句回应,却总是命令的语气叫大舅安心养伤等等。

  看得出,兄妹的感情很多。

  而在洛杉矶的医院病房,老妈的绿军装和红领章是那么的鲜艳而又特殊。

  大舅想来比自己还适应老妈的性格,他双眼包着白纱布,刚刚做了手术前的检查,今天下午四点钟,便要进手术室。

  “小静啊,还要你来美帝的地盘,真对不起。”大舅一直在自怨自责,他开始是怎么也不同意来美国的。

  他们这代人,对美国的观感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老妈的身份很特殊,何况在洛杉矶,老妈一贯的红领章绿军装,实在鲜艳的令美国人不安,这套军服,来自红色世界,曾经是美帝的噩梦。

  老妈在大舅絮叨了半天后,终于淡淡说了句:“多说话不好,你要静养。”

  大舅就无奈的苦笑,却又伸出了手,说:“铮子,铮子在吧?”

  陆铮忙把自己的手伸给他,说:“大舅,我在呢,你放心吧,下午的手术肯定顺顺利利的。”

  韩国平拍着陆铮的手,抓得很紧,叹口气说:“我呀,我才不担心我的眼睛呢,生死有命不是?”

  “铮子啊,我一直就觉得你可能是老陆家唯一的男人……包括你爸爸,也没什么气魄!”

  陆铮有些无奈,说:“大舅,子不闻父过,何况,我爸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韩国平就呵呵的笑了,“看,还是陆家的人不是?我这大舅毕竟是外姓人是吧?”

  陆铮咳嗽一声:“我不是这意思。”

  韩国平呵呵笑道:“无妨,我说的也不是你想的意思。”笑容渐渐淡了,转头对韩静道:“妹子,你出去转转?我和铮子说的话,你不能听。”

  要是别人,肯定会好奇的问一嘴,什么话我这个当妈的还不能听?但韩静却是施施然起身,走了出去。

  韩国平听着病房门响,脚步声远去,就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铮子啊,要是我手术失败了……(陆铮刚想说话,他便捏了捏陆铮的手)你听我说……”

  “要是我手术失败了,我谁都不担心,你表哥表妹的都很争气,又有你二舅照顾着这一大家子,我不担心。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妈妈,我这个老妹。”

  “她太刚强,这不,本来总后生产管理部部长干的好好的,可就因为不同意停滞大飞机项目,差点靠边站!若不是现在军委里很有几个叔叔伯伯了解她,怜惜她的才干,反而把她调来中央警卫团这么重要的部门,我怕这次我这个妹妹,就要被彻底冰冻了!”

  韩国平说着又叹口气,语气沉重的道:“将来啊,我看这个世道,肯定要发生大动荡,到时,韩家、陆家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牺牲品,你答应我,不要往上争,安安稳稳的就好!将来大变之时,陪你妈妈去耕田也好,怎么都好,总之不要让她受到伤害!她的脾气,受不了被人泼脏水!”

  “你一定要答应我!”韩国平攥的陆铮的手紧紧的。

  陆铮实在想不到身为普通工人,大舅对很多事看得这么透彻,而且,他的担心在将来真的会变成事实。

  只不过,现在多了自己这个X因素,未来,应该可以改变的吧?

  陆铮拍了拍韩国平的手,郑重的道:“放心吧大舅,我答应你,一定把我妈照顾的好好的!将来,谁也不可能伤害到她!”

  蒙着双眼,韩国平更清晰的听出了陆铮话语里的凝重和隐隐的霸气,他微微怔了一下,这孩子,不简单啊。

  但韩国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握着陆铮的手,默默点头。

  ……

  小小的花坪,陆铮坐在长椅上,欣赏着百花争艳的姹紫嫣红。

  这是眼科病房楼后的小花园,空气清新,陆铮心下感慨,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私立医院收取昂贵费用的同时,各种服务也极为完善。

  几名金发碧眼的白衣护士从草坪中的小路上走过,委实赏心悦目。

  大舅进了手术室,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他祈祷,希望他手术成功。

  见多了生离死别,陆铮的心有时候比钢铁还坚硬,但今天,他的心却说不出的软弱。

  伸手,摸出了一个用子弹壳做的哨子,金色的弹壳磨得微微发亮,陆铮轻轻的抚摸它,就好像它拥有生命。

  这是排副刘大哥送给他的,但刘大哥在南山一役中已经壮烈牺牲。

  很多惨烈的往事,自己不愿意再去回忆,但在这异国他乡,刚刚偶尔见到病人去世时家属悲嚎恸哭的场景,一些画面便如潮水般涌上来,不可抑制。

  慢慢的将嘴唇贴在冰冷的哨子上,心里微微有些刺痛,一幕幕往事从眼前掠过,他轻轻吹响哨子,哨子发出一种略带嘶哑的金属笛声,就好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低沉。

  陆铮默默跟着吟唱:“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也许我长眠将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做了山脉?……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嘶哑但带着铿锵金属气息的哨声慢慢止歇,陆铮也沉默下来。

  逝去的战友们,现在又在何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侧传来一声轻轻叹息:“你的哨子吹的非常特别,非常动听,就好像,灵魂在歌唱!”

  说话的是坐在几步外轮椅上的一个穿着白蓝病号装的小病人,个头不高,头上被白纱布团团包起,甚至眼睛上也戴了墨镜,但从身材,听说话声音,大约是个八九岁十来岁的小女孩儿。

  她说的是英语,略显生硬,大概不是母语,但是嫩生生的极为动听。前世的陆铮下海后自求学问,精通英、德两门外国语,甚至法语也能进行简单对话,只是,今生,很长时间都没用到了。

  “白纱包”是陆铮给她起的外号,在部队在前线呆久了,陆铮同样有大兵的恶习,比如爱给人起外号。

  昨天,白纱包便和陆铮在小花园中偶遇,但她一直没说话。陆铮吹哨子的时候她就默默的听着,陆铮吹完哨子后她就转着轮椅静静离开,陆铮感觉的出,这个小姑娘好似也满腹心事。

  听到白纱包和自己说话,陆铮略有些惊奇,摇摇头道:“我吹的有什么好听的?”今天的气氛,实在感觉有些萧索。

  “听哈里斯医生说,你们来自红色中国?”白纱包的音调里有几分好奇。

  陆铮嗯了一声,说:“是。”

  “你的哨子是子弹壳做的吧?你是红色中国的军人?在战争中负了伤?你杀过敌人吗?”

  陆铮沉默了一会儿,也没必要解释自己只是来探病,便轻轻点了点头,白纱包好像有些吃惊的啊了一声。

  过了好久,陆铮问:“没吓着你吧?”令西方颤栗的红色世界,而中国,是红色世界最重要的一员,陆铮清楚中国军人对西方人意味着什么,因为种种误解,很多时候,来自红色世界的中苏军人在西方人眼里,代表着没有生命的战争机器,代表着恐怖和死亡。

  白纱包轻轻摇头,说:“我只是觉得你的哨子吹得我想流泪,你有很多心事,是吗?”

  陆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呢,你是哪里人?得了什么病?”

  白纱包说:“我是德国人,联邦德国,就是你们说的西德。”

  陆铮微微点头。

  白纱包又说:“我脑子里生了个瘤,又不能手术,哈里斯医生说,我活不到今年的圣诞节了。”

  陆铮呆了呆,愕然看向她,听着她若无其事的口气,好像根本不是在谈论她的生死之事,这才多大的小丫头,也太豁达了,或许,生命将逝之时,人才能真正思考这一生的意义,生死,也不过是漫漫宇宙长河中的短短瞬间,又何足道哉?

  过了会儿,陆铮道:“也不能这么说,现今科学昌明,不久第二代脑部CT机就会面世,也许你的病没有那么严重。”

  白纱包道:“我知道自己的事,但谢谢你的安慰。你懂得的知识很多,不过我的病因很简单,只是没办法动手术。”

  陆铮知道,CT机毕竟只是检查病情所用,并不能代表什么,对于头部的扫描更显无力。看着这个生命走到尽头的小姑娘,陆铮也不禁默默思考,自己的一生走到尽头之时,又会想些什么?权势、富贵真如过眼云烟一般,真正能被历史铭记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对小姑娘的那丝怜意渐渐淡去,多活几十年又如何?你我也未必有人家的世界精彩。陆铮问道:“你经常来小花园吧,有什么心事吗?”

  白纱包微微点头,说道:“我来这里思考问题。”很认真的口气,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称。

  陆铮就笑,饶有兴趣的问道:“思索什么问题?”只觉得这个寿命不长的小姑娘实在很有意思,也太小大人了。

  白纱包道:“我在思考纳斯达克指数和道琼斯指数,用微观经济学解释市场消费和股票的函数关系。”

  陆铮怔住,这么个小豆芽菜,这说的都是什么啊?讶然看着白纱包,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说:“你以后一定是世界首富。”

  白纱包自看得出陆铮在开玩笑,却也不着恼,说道:“我活不到明年。”

  陆铮笑容慢慢消散,过了会儿,说:“你要想炒股炒楼,现在进日本市场,从今年开始,日本股市会经历疯狂的牛市,尤其是电信行业,在未来几年间,可有几百倍的收益。”

  白纱包却是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和我想的差不多。”

  陆铮一呆,日本股市在前年,暴跌了2000多点,但这正是泡沫经济发酵初期黎明前之黑夜,很多人看来,日本股市正是最黑暗时期,能看到光明前景的人可并不多。这小女孩儿背景应该不一般吧?毕竟日本经济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其背后,离不开各种神秘财团的影子。

  陆铮想了想又道:“明年美国必然会和你们国家还有日本签订协议,对美元强行贬值,受影响最大的我猜会是日元,马克其次。现在开始就准备沽空日元并且进入日本股市楼市的话,两三年后,拿到几倍的收益是没问题的,这只是保守估计,如果操作的好,便是十倍百倍也大有可能。”

  白纱包歪着她那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小脑袋,想来是透过黑色镜片认真打量陆铮。

  陆铮笑道:“你不信么?”正说话间,却见草坪北边走来几名白人男女,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走在最前面的白人男青年个头很高,大概快两米了,又胖又壮,站在人面前很有一股压迫感。

  “艾瑞斯,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和来历不明的人说话。”白人青年警惕的看了陆铮一眼,用责备的语气埋怨白纱包,他的语速很快,是带有波恩口音的德语。

  白纱包很平静的说:“他是个好人,来自中国的战士,在战场上负伤,卡尔,你没有他勇敢。”

  白人青年哼了一声,转向陆铮用英语道:“中国人,你不要骚扰我的妹妹。”显然,他拿这个妹妹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铮笑笑,对白纱包道:“原来你叫IRIS,名字很好听,希腊的彩虹女神,在我的国度,Iris这种花,意思是一种有着神奇漂亮羽毛的雄鹰之尾,希望你以后也像雄鹰一般,鹏程万里,不要小小年纪,就死气沉沉的。”

  他这话是用德语说的,白纱包和她的哥哥都诧异的睁大眼睛看着陆铮。

  白人青年突然问道:“你是不是间谍?故意接近我妹妹?”来自红色中国的士兵,竟然精通德语,不免令人生疑。

  陆铮笑道:“我倒担心你是间谍,故意接近我呢。”

  “卡尔,走吧。”白纱包转动自己的轮椅。

  陆铮也看得出,白纱包的哥哥暴躁易怒,应该是富家子弟,不容人挑衅,而白纱包知道哥哥的脾气,准备息事宁人。

  谁知道白人青年大步走过来,伸手就来揪陆铮的脖领,冷声道:“黄皮肤的猴子,你敢和我决斗么?”

  陆铮不喜欢生事,天生的自信也令他不会如国内民族主义者一般敏感,但这句话还是令他眼神一冷,伸手格住白人青年的胳膊,虎钳紧紧攥住他手腕,缓声说:“自由搏击还是用左轮,我都奉陪。”慢慢起身。

  白人青年挣不开胳膊,手腕剧痛,惊奇对方力量之余更是怒火中烧,突然伸手一拳砸在陆铮脸上,陆铮眼冒金星,连退两步,怒火噌的窜起,眼见白人青年又扑上来,他一伸手,如法炮制,再次抓住白人青年胳膊,接着便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侧摔,将白人青年狠狠摔在地上,陆铮按住他胳膊令他动弹不得,冷声道:“挺大个个头太面了点,难道你就是白人中的猪猡?”

  白人青年脸涨红,但高大身躯,在陆铮面前却跟小鸡仔似的,被陆铮轻轻按住,怎么都挣扎不开。

  白人青年的同伴初始都怔住,旋即便有一名壮汉扑上来从背后抱住陆铮,这个大块头蛮牛一般的大力士,肌肉虬结,粗壮的胳膊和大手紧紧箍住陆铮的腰部狠狠的勒,就好像,要把怀里的瘦弱年青人勒成两截。

  陆铮冷哼一声,后脑勺使劲一磕,壮汉立时满脸酸痛,鼻中鲜血淌下,胳膊也禁不住放开了陆铮。

  陆铮回身一脚,将他踹得趔趄跌开。

  其余几名白人青年一涌而上,一场混战就此爆发,陆铮也不知道挨了几拳几脚,混乱中这些人一一被陆铮击倒,直到有女子尖叫一声,却是白纱包要过来劝架,恰巧陆铮一个轮摔将一名白人青年摔出,正砸在白纱包的轮椅上,白纱包和轮椅一起仰面朝天摔下去,脑袋重重磕在卵石路上,吓得旁边的白人女青年大声尖叫。

  陆铮的动作滞住,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卡尔顾不得陆铮,冲过去抱起妹妹,飞快的向医院大楼跑去,众白人青年也都跟了上去,一名白人青年回头恶狠狠对陆铮道:“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陆铮脸上很是挨了几拳,火辣辣的疼,他却全然不觉,脑子也一片混乱,白纱包本来就是脑瘤,再这么一摔,可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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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归程

  窗外是闪亮的云层,波音737客机机舱稍显狭窄,陆铮坐在靠窗的位子,默默端着纸杯出神,纸杯里的可乐在他眼里也好似浓黑的血浆。

  “怎么,还想那女孩儿的事吗?”耳边,传来韩静关切的声音。

  在打完架的第二日,陆铮便和老妈在使馆工作人员陪同下登上了回国的飞机,听说,白纱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仍在重症监护室中昏迷不醒。

  大舅的手术则很成功,但还需要静养观察。

  本来,对方家人报了警的,但中国使馆的车很快来到医院,接走了陆铮和韩静,令洛杉矶警方干瞪眼,因为使馆的武官,态度极为强硬,甚至训斥对方要陆铮接受谈话调查的说法。

  中美现在是历史上最好的蜜月期,因为国际战略需要,联合起来对抗强大的苏维埃红色帝国,现在的中美关系,比后世的战略XX关系更加亲密,也更加靠谱。

  因为中国提出的改革开放,比之当年南斯拉夫同苏联决裂更加令世界震撼,在美国高层的机密文件中,此时对中国是存有极大幻想的,希望中国在这种对外开放中逐步被民主世界同化、演变。

  但在这种亲密氛围中,中方很多官员却也不会对美国人太客气,美帝美帝喊了这么多年,一些固有观念早已深入骨髓。

  洛杉矶使馆的中方武官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了,也不讲究什么外交礼仪,训斥完洛杉矶警方,直接便接了人走,

  美方司法独立,地方警局更有超高的自主权,但遇到这等敏感事件,只能请示上级后眼巴巴看着“肇事者”离开。

  老妈的身份太特殊了,便是正同中国尖锐对立的苏联,也不会冒着惹来巨大风险的可能来扣留这位中国8341部队的领导人亦或其亲属。

  何况,只是普通民事纠纷的争斗。

  陆铮默默的想着,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低声说道:“妈,咱们这是算被押解回国吧?”听说,军委里一些人对老妈此次美国行很不满意,使馆的同志一直在催促老妈回国。

  韩静微微颔首,淡淡的说:“算是吧,怎么?你怕了?”难得,会跟儿子开句玩笑。

  陆铮笑道:“外公说,我们革命者要有乐观主义精神,爷爷说,梅花香自苦寒来。我可继承了他两位老人家的优良血统,我要怕也是怕老妈你不疼我。”

  韩静笑了笑,没说话,显然儿子耍宝俏皮又做给瞎子看了。

  陆铮却早已习惯,过了会儿,说“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努力上进,不让你失望。”好似是对韩静说,又好像是跟自己说。

  韩静嗯了一声。

  陆铮知道,老妈和老爸不同,她一直也没对自己有什么期待,希望自己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老爸则是对自己期望太高,敦促太严,眼见自己走上经商邪路,无所不用其极。在他眼里,自己便是自甘堕落,哀莫大于心死,最后终于他和自己反目成仇。

  “喝杯酒吧?”陆铮突然提议。

  推着餐车走来的两名空姐穿着银灰色双排扣西装,都是高佻的个头,气质极好,餐车上,各色饮料间,赫然摆放着茅台酒。

  两名空姐见到穿着绿军装的韩静,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下,随即一起敬礼,脆生生道:“首长好!”民航刚刚从空军分离没几年,两位保留着特殊年代记忆的空姐完全是下意识反应,虽然从十几年前取消了军衔制度,从军装上更看不出级别,但四个兜的干部军装,加之韩静的硬朗气度,又是乘坐国际航班,一见便知道是首长。

  韩静肃然站起,回了个军礼,说道:“稍息。”坐下后才微笑说:“给我们倒两杯酒。”

  陆铮知道,虽然老妈也会觉得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举动有些不伦不类,但军礼是那么的庄重,老妈也会庄重的对待之,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这是共和国坚不可摧的国魂。

  “妈,我祝你工作顺利。”陆铮举着酒杯轻轻和韩静碰了碰杯,随即咂了口酒,这些以后可能数千元一瓶的酒水,现今只是客机上免费的饮品,当然,如今能乘坐国际航班的人士,自都是国内精英。

  “广宁现在发展很好吧,你吃的住的,都习惯吧?”韩静缓缓的问,此时此刻,她终于流露出了母爱。

  陆铮笑着说:“都挺好的,妈,你不用操心我。”

  韩静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

  一辆红顶白身的客车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颠簸行驶,发动机发出老牛般的嘶吼,车内旅客有的轻声谈笑,有的靠在座椅上打鼾。

  这是从乌山到广宁的长途汽车,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每天早上九点发车,下午到达乌山。

  车里坐满了人,过了三十岁的人,不管是工人还是干部,出门的话都喜欢穿整洁的灰色列宁装亦或夹克衫,通常来说,列宁装上衣口袋别着钢笔的多是干部。西装,在乌山和广宁已经极为常见,这趟班车上几个爱赶时髦的小青年便都穿着西装,下面穿的裤子,却是喇叭裤、牛仔裤都有,显得不伦不类。

  车上妇女和小孩不多,仅有的两个小孩却因为一块饼干打了起来,他俩的妈妈训斥着他们,又心有不忍,然后哄他们说:“两个细伢子莫闹,下次去北京,妈妈给你们买小人书。”

  “哒”有人点上了香烟,本来就弥漫着呛人烟雾的车厢内又多了一处重灾区。

  陆铮坐在车厢中间的靠窗位,他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火车到达乌山,又登上了前往广宁的公共汽车。

  其实广宁是京师出关的门户,以前兵家必争之地,从北京去关外的火车都要途径广宁,不过陆铮去乌山置办了些特产,这才转了汽车回广宁。

  后上车的乘客在车厢中间站了几个人,陆铮见其中有一位老者,便起身让座,老者推辞了几句,便也坐了下来。

  “铮子?”从车尾位置传来女孩惊奇的声音,陆铮回头看去,才见到刘小慧和秦明亮坐在最后一排,刘小慧正兴奋的起身招手。

  陆铮在车的颠簸中三步两步来到她俩身边,刘小慧便叫秦明亮往里边坐,秦明亮不情不愿的挪了挪屁股,说:“俩人座坐三个人?咋坐?”

  陆铮笑着说:“你们坐你们的,挤着坐太热。”

  刘小慧本来已经瞪起了秀目,看来是想发火,听陆铮说话想想也是,便说:“那咱仨换着坐。”伸腿踢了秦明亮一脚,秦明亮闷闷的,也不吱声。

  陆铮笑道:“个把小时的道儿,一出溜就过去了,让什么呀,麻烦死。”肚里暗笑,看来有段时间不见,小慧把秦明亮吃的死死的了。

  “铮子哥,小光回来了,还带来了好几个同学呢,要写什么社会调查报告?可听说没找到你。”刘小慧颇有遗憾的叹口气,说,“不知道他们走了没,咱聚会你没赶上,他也没赶上。”

  陆铮笑了笑说:“我知道他回来,见面不见面的没什么,现在咱都为事业打拼,以后稳定了,有的是时间。”

  刘小慧又说:“还有啊,童素素也回来着,也是因为你搬了家,没找到你,她还留给你了一封信,那封信在家呢,回头我找给你。铮子哥,你和她很熟吗?好像是借你钱来着?”说是这么说,刘小慧也就是随口一问,童素素说是急事跟陆铮借钱用来着,所以留封信表示感谢。想来,也算铮子哥的运气,不然人家现在的条件,哪还能单独写封信给人,铮子哥和童素素也不可能亲昵到互相写信的关系。

  陆铮说:“还行吧。”

  刘小慧羡慕的叹了口气,说:“有个好爸爸就是好,她现在不当主持人了,改行当明星了,演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听她说马上就开拍,有阵子不能回来了。”

  看样子,刘小慧并不知道童素素家里出了事,陆铮也没想到童素素会真的被挑中为十二钗中的角色,而且是戏份最足的三金钗之一,若有所思的说:“机会是一回事,主要还是看有没有能力抓住。”

  刘小慧微微点头,说:“嗯,童素素那么漂亮,本来就该去当明星的。”

  “啊,铮子哥,我一直想问你,你在公安局到底干什么呀?”刘小慧好奇的扬起了头,看着陆铮。

  陆铮笑道:“局长。”

  刘小慧撇撇嘴,说:“你怎么也这么爱逗了,真是的!”

  陆铮就笑,说:“不信算了,反正我没骗你。”

  一直闷头不吱声的秦明亮这时冷冷来了句,“你是局长?那我朋友被抓起来了,你说句话,给捞出来?”

  刘小慧皱眉说:“你说什么呢?没看铮子哥开玩笑吗?”

  陆铮却是问道:“你朋友?叫什么?怎么进去的?”

  秦明亮被刘小慧呛了句,却不吱声了,转头看向了车窗外。

  刘小慧说:“他朋友叫雷大军,也是老师,我也认识,人其实挺好的,就是爱开玩笑。前几天在百货大楼买电视机,他和一个女售货员逗了几句,结果人家听不出是玩笑话,而且搬电视机的时候大军碰了她一下,人家就以为他是故意的,当场就叫来了治安员,这不,就把他送局子里了吗?要我说,他也该,就得叫他涨点记性!可听说,要闹不好,可能会被定个流氓罪,那,他这辈子不就毁了吗?”

  陆铮啊了一声,微微点头。

  刘小慧又说:“铮子哥,你要能帮就帮帮他,我那天看到他爸他妈了,挺开朗的老两口,现在好像突然老了十岁,可惨了!我心里,可真难受……”说着,眼圈就红了,轻轻的抹泪。

  陆铮叹了口气,没说话。

  秦明亮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觉得小慧跟这个大老粗有什么可念叨的,这种事,他能帮得上忙?

  客车走走停停,十点多进了广宁长途汽车站,一路上多了刘小慧和秦明亮聊天,时间感觉过得很快。

  在脏兮兮的车站小广场,有三四个小烟摊,摊主们大声的吆喝着面包、瓜子、香烟等货品,卖力的招揽顾客,看来个体户越来越多,竞争已经很激烈。

  刘小慧和秦明亮拿着存车牌,准备去车站存车处取自行车,陆铮便与他们告别,这里,距离县局很近。

  陆铮给刘小慧留了电话号码,刘小慧眨着眼睛问:“童素素的信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她若不说,陆铮险些忘了,笑道:“不用,我叫人找你去拿吧。我天天忒忙,还是找你好一点。”

  刘小慧点点头,这才和陆铮挥手告别,在秦明亮催促下,两人汇入了进出存车处铁栅栏口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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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重生创伤性后遗症

  晚上,侯建军又拽着洪涛来蹭饭,他俩敲门的时候陆铮正在看童素素写来的信。

  杜小虎是个急性子,听说陆铮有封信在一中初中教师刘小慧那儿,下午便跑了趟一中,在宿舍楼找到了刘小慧,把信带了回来。

  童素素信里用词很亲昵,开玩笑似的跟“总司令”汇报了最近的生活状况。她在信里说,按照剧组的规定,她和所有剧组成员一样吃住都在剧组,老妈也接去了北京,总之就是一切安好,请总司令放心等等。

  正在陆铮看信的时候,侯建军和洪涛到了。

  侯建军跟人换了楼,他现在就住在陆铮脚底下的201,洪涛这次分房没指标,还住在县局的老家属院。

  陆铮收起了信,笑着招呼侯建军和洪涛坐下,又想去给两人倒水,侯建军忙不迭的抢过暖壶,赔笑道:“我和老洪都不是外人,您快别客气了,戏文里说,这可不是折杀我们了吗?”

  洪涛其实很有些看不惯侯建军溜须拍马的样子,在他心里,陆铮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崇慕敬仰的英雄,而且还是赏识他提拔他的伯乐,他这条命都可以卖给陆铮,但这些想法只隐藏在心里,却不会像侯建军表露的这么明显和肉麻。

  荧幕里,中央台正播放新闻,电视节目是新鲜事物,便是陆铮、侯建军、洪涛,也免不得对其指指点点,议论一番。

  说着话,侯建军突然说:“听说,张市长要被调走?”

  陆铮笑笑,“好像是有这么个信儿。”

  洪涛这时候便插不上嘴了,他和侯建军不同,消息没那么灵通。

  侯建军撇撇嘴,说:“妈的马卫国来者不善啊,看来这次裘大和都够呛。本来还以为他奔着县长来的,现在说话儿,我看书记没准都成他的。”县里上层干部中,一直就有张市长是裘书记靠山的传言,这次整党引起了乌山市委权力架构的大变动,自然也会殃及池鱼,裘书记在市里的靠山如果真的倒了或被调走,那么,裘大和怕日子就不好过了。

  陆铮笑道:“谁知道呢。”张市长的调动应该还是童素素爸爸风波的后遗症,是上面妥协交锋的结果。

  洪涛突然讶然道:”张市长?是那个国庆来广宁考察的张市长么?”他一向后知后觉。

  侯建军无奈的道:“就是说的他。”

  洪涛摇摇头说:“他刚刚还在咱广宁讲话,保证会带领全市人民生活水平跨上新台阶,没想到……”

  侯建军叹口气,拿起了茶杯,一时颇有些兔死狐悲的阑珊感觉,虽然,自己的级别和人家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在官场上,那真是其兴也勃、其衰也忽,令人感同身受,思之不免悲凉。

  陆铮点了颗烟,慢慢吸了口,说:“不说他了,和咱们挨不上,咱就做好自己的工作。”

  侯建军微微点头,见陆铮坦然便也放心。就算马卫国真的干上了县委书记,但现今公安系统垂直管理力度更大一些,何况陆局转业便进了公安战线,是市局管理省厅备案的干部,县委便不大能插得上手。

  但想想,如果马卫国真的被任命为县委书记,怕以后广宁县局的工作可就不好干了,尤其是陆局,只怕马卫国会想方设法把他调走,毕竟如果县委书记不满意县局的局长,为大局着想,市局和省厅也不会忽视县委的意见。

  侯建军想着就一阵头疼,如果陆局被调走,马卫国干县委书记,那么局长的位子非高志凯莫属,自己今后只怕要处处被排挤整治了。

  正魂思不属,却听陆铮问道:“对了,建军,问你个事儿,前几天是不是有个叫雷大军的一中老师被咱抓了,你再核实核实,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还有,严打第一阶段战役马上胜利结束,市局也下了文,要咱们工作重点逐步转移到保卫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成果上来,治安那边,对各种犯罪的认定和量刑,口子可以适当松一松了。”

  侯建军连连点头,说:“雷大军是吧?我有个印象,孙兴那边的人抓的,回头我去问问。”孙兴是陆铮兼治安科科长时的副职,现在被提为治安科科长,也算陆铮嫡系了,同侯建军关系处的挺好。

  这时门一响,杜小虎拎着几个装着小菜的塑料袋\进来,在他身后,两个小男孩儿吵闹着作飞机状“呜呜”的冲了进来,不过在看到陆铮和侯建军后,两个小皮猴马上安静下来,畏畏缩缩躲在了杜小虎身后。

  这是卫香秀的弟弟强头和小东,强头上小学五年级,小东上小学二年级,杜小虎挺喜欢这俩皮猴子,有点好吃的,时常把他俩叫过来。而这俩皮猴子也特别爱来这里看电视,尤其陆铮不在家的时候,这间大房子的客厅就成了两个小皮猴的天堂。

  俩皮猴子特别怕陆铮,尤其是弟弟小东,偷包子被陆铮和侯建军抓到过,在他幼稚的小心思里,自然感觉陆铮和侯建军凶神恶煞一般,今天见到侯建军也在,就更老实了,甚至拽了拽哥哥的衣袖,想回家。

  侯建军却笑嘿嘿走过去,拎着小东的脖领子给拎到沙发上,说:“小兔崽子,看到叔叔也不懂喊人,没礼貌你知道吧?回头罚你抄大字!”

  小东吓得不敢说话,强头同样怕陆铮,也是因为姐姐一再吩咐,但他不知道侯建军何许人也,见弟弟被欺负,自然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握着小拳头对侯建军说:“你放开他!这么大人,欺负小孩子!我回去告诉我姐姐!我姐姐是警察!专抓坏人!”

  侯建军被逗得就笑,说:“你姐姐我认识,她不能抓我,我也不怕她。”

  强头涨红着小脸,想了想不甘示弱的说:“还有我二姐,从小学武的,也要考警校,她比我大姐还厉害!我们那边的人都怕她!你也打不过她!”

  侯建军笑道:“我靠,你二姐这么牛逼?她叫什么?”

  提起二姐,强头好像就充满了勇气,他大声说:“我二姐叫卫英姿,比她大十岁的流氓都打不过她!”

  侯建军笑道:“是吗?”顺手,已经从茶几上摸了几个糖球塞到了小东手里,说:“还是这个小猴子老实,老实就有糖吃!”

  陆铮已经挥了挥手,“好了,和俩小孩逗什么?走,整两盅去。”自从感觉可能和卫香秀发生了关系后,他对卫香秀便多了种莫名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怜惜?男人的占有欲?或许兼而有之吧。对卫香秀的弟弟,也就有了几分回护。

  侯建军猴精猴精,看出陆铮好像挺喜欢这两个小猴子,便不再逗弄他们,笑呵呵跟在陆铮身后进餐厅。

  ……

  陆铮和侯建军、洪涛推杯换盏的时候,卫香秀过来接她的两个弟弟,直到侯建军和洪涛喝的满脸红光的告辞,卫香秀还在客厅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陆铮走进去她都没发现,却是看电视剧看的入了神。

  《血疑》,这部日本电视剧被引入中国,立时引起了万人空巷的轰动效应,在机关单位,不管男女,也都喜欢谈论这部电视剧,这是精神生活极度匮乏后突然解放带来的特殊结果,便是在全县干部大会上,裘大和还提起了血疑女主角的坚强不屈精神,号召全县干部向其学习。

  今天正演到第13集,女主人公幸子和亲友过圣诞节的温暖场面,便是强头和小东两个小皮猴都目不转睛的看着。

  卫香秀更是如此,她家里没有电视机,总听办公室刘姐议论这部电视剧,仅仅听刘姐议论剧情她就上了瘾,每天都要听刘姐声色并茂的讲讲头天晚上这部电视剧的情节,简直令她欲罢不能。

  今天来接两个小皮猴回家,却见人家的彩电正演《血疑》,几个男人在外面喝的热闹,卫香秀便想坐下看一会儿,谁知道这一坐下便看的着了迷,浑然忘了时间。

  她穿着淡白家居服,俊俏雅致,秀发披散下来,略略有些卷,衬得她精致脸蛋媚媚的,看来头发是赶时髦烫过,但着警装时发髻盘起,便完全看不出来,也算会钻空子了。

  杜小虎在外面搬动桌子时发出“吱”的摩擦声,卫香秀一惊,转头,才看到陆铮正准备蹑手蹑脚走出去。

  卫香秀慌乱的起身,招呼着两个弟弟,“走了,回家去!一直叫你们,就不肯走!”极为尴尬,却是把责任推到了弟弟身上。

  陆铮笑着做手势往下压了压,说:“没事,看吧,小卫啊,正想和你唠两句呢,坐下,咱边看边聊。”

  说着话,陆铮也就走过来坐下,招招手,示意卫香秀姐弟们都坐下。

  强头和小东自是欢天喜地的坐下继续看电视,卫香秀略有些局促,可又不能就这么甩门走了呀,谁叫她心里有鬼呢?若是万一被面前这活土匪知道真相,怕要活剥了自己。

  卫香秀略有些忐忑的坐下来,她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跟面前的男人发生任何私人接触,可偏偏两个弟弟不争气,总要来这家看电视,今天倒好,姐弟三人,全军覆没。

  卫香秀更气恼自己,不就是一部电视剧吗?自己怎么就非得坐下看会儿呢?

  陆铮打量了卫香秀几眼,见卫香秀穿着淡白家居服恬静而性感的小女人媚态,心里便涌起异样感觉。欣赏“已经”成为自己女人的美色,目光角度自和以前不同。

  卫香秀注意到了陆铮热烈的目光,心里后悔的呀,早知道分房、工作早都有了着落,自己何必唱那一出?现在如何收场?

  接着,卫香秀便感觉到,陆铮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粉红拖鞋里那双赤裸的雪白小脚上,卫香秀,忙向后缩了缩,几乎把脚缩到了沙发底下。

  陆铮咳嗽一声,他也觉得自己怎么现在像恶霸调戏良家小媳妇的节奏?要说他前世性格偏激,对男女之事更是木讷,但却并不是傻子,也曾经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和卫香秀成事。但前世今生,梦境种种,他有时候自己都搞不清现实和虚幻,各种奇怪的梦一直交替出现。直到这几天,战场上、前世里发生的种种噩梦才呈现消散趋势,而他回想之下,便渐渐认定了和卫香秀的事是真的,因为他事后回想,隐隐记得,做那春梦时曾经睁开眼睛,看到卫香秀在自己面前来着。

  至于他从何而来的这种记忆,却是不得而知了,或许,这就叫做重生创伤后遗症吧。

  “小卫啊,最近家里没什么困难吧?”陆铮问。

  卫香秀垂目看着地板,轻轻摇头。

  陆铮咳嗽一声,说:“你等一会儿。”起身便走了出去,不大工夫,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纸袋。

  他把纸袋递给卫香秀,说:“给你看看,喜欢不?”这时才想起两个小马猴还在旁边呢,喊道:“虎子,带强头和小东去你那屋玩儿,我和小卫说几句话。”他有什么事,自也不用瞒杜小虎。

  看到两个弟弟被杜小虎带出去,卫香秀更是心虚,陆铮递过来的纸袋她也不敢接。

  陆铮却已经把纸袋里的黑呢子风衣拿了出来,说:“在北京给你买的,看看,好看吧?”

  卫香秀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陆铮便放下了呢子风衣,叹口气说:“我也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但事情都发生了,咱总要面对,总要解决?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先离婚,你放心,彪子和他父母的生活我以后还会管,你该咋对以前的公婆也都随便你。等你离婚一段时间,明年后年的吧,咱俩就结婚。”

  陆铮说的是真心话,本来就不相信爱情,现今对于男女之情,他更已经没有什么奢望。前世最刻骨铭心的爱人,已经注定不会出现,所以,随便娶一个就是了。卫香秀,看似风流,实则重情重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将来未必就不是自己的贤内助。

  不过陆铮也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说卫香秀刚刚离婚自己便与她成亲的话,那定然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成为自己一辈子的污点,所以,还是要往后面拖拖。

  陆铮说的很真诚,却把卫香秀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道:“不,不,我不离婚。”

  陆铮呆了下,轻轻点头,说:“你还很喜欢彪子,那是我唐突了。”

  卫香秀忙说:“不是,也不是,我怎么配得上你?”她可是知道直接拒绝男人对男人自尊造成的伤害,尤其又是对面这个活土匪,要惹恼了他自己以后就惨了,而且不说以后,就说现在,活土匪要真火了,怕能活劈了自己。

  而且,卫香秀这话却也是实话,她都不知道这个陆铮怎么想的?仕途蒸蒸日上,全省最年轻的公安局长,怎么会想到娶一个二婚?这人心理没病吧?还是生理上有暗疾?

  陆铮哦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对女孩子感情方面的心思向来琢磨不明白,说:“没什么配上配不上的,你是觉得离婚太吓人了吧?怕社会舆论谴责?”

  卫香秀俏脸苦笑道:“我哪还有名声?我怕什么谴责呢?总之,唉,一言难尽……”说这话时微微有些苦涩,面前的男人,令她久已干涸的心灵涌起些许暖意,这样少年发达前途不可限量的男人,谁又不想嫁?可明显这事儿就不可能,但他能郑重其事开口求婚,就实在出人意料了。

  不过,却也令人隐隐的觉得害怕,被喜怒无常的活土匪求婚,细思量,真的是挺恐怖的一件事。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陆铮挠挠头,女人还真是麻烦,咳嗽了一声,说:“那,以后再说吧。”

  卫香秀如得大赦,急急起身,说:“好,局长,我就先走了?”

  陆铮指了指桌上纸袋,“衣服你拿着!就是给你买的!”说起结婚求婚他是个初学者、软柿子,但既然不是谈论感情之事他便恢复了活土匪的真面目,还是那么霸气,一副命令的口吻。

  卫香秀不敢违拗,免得横生枝节,拎着纸袋匆匆走了出去。

  看着卫香秀美臀纤腰轻轻扭动的诱人背影,陆铮心里又是一热,随即摇摇头,虽然自己一直就不是个好人,前世坑蒙拐骗的事也没少干,但却也不是什么见美女就想入非非的色狼,怎么现在这般把持不住,就因为她和自己共度春宵来着吗?

  可想着这尤物一颦一笑的媚态动人,陆铮不禁心猿意马,站起身,算了,还是去冲个冷水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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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你是谁?

  马卫国的办公室,气氛极为压抑。

  刚刚马卫国发了一通火,县公安局,竟然拒绝了他提出的将看守所中流氓犯全部绑出来游街示众展示严打胜利成果的指示,这令他极为气愤,更觉得陆铮是和他对着干。

  翠绿吊兰之侧,长沙发上,陆铮默默喝着茶水,对马卫国的咆哮保持着沉默。

  刘保军这个政法委书记也遭池鱼之殃,被马卫国打电话喊来听他训话。坐在陆铮身侧,刘保军紧紧皱着眉头。

  市委组织部已经下来了考察组,估计考察组回转之时便是市里对广宁县委班子进行调整之时。

  广宁市委整风渐渐接近尾声,按照中央、省委有关文件,这次整风的主要目的之一便是要改变各级党委领导班子一把手一言堂的局面,进一步体现常委会班子在各级党委中的民主集中原则。

  通俗的说,便是要扩充各级党委常委会班子成员,如省委明确下了文件,要求全省各市、县(区)的党委常委,不得低于七人。

  广宁县现今是五名常委,按照省委文件,便要增加两名常委。

  在乌山,有的兄弟县领导班子已经进行了调整,政法委书记以前没进常委会的,通常便成了这次调整的受益者。

  但刘保军,却显然,看不到这种希望。

  裘书记现在的地位摇摇欲坠,看马卫国越来越强势的表演,想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底,只怕市委考察之后,他便可以顶替裘大和坐上县委一把手的交椅。

  马卫国做了县委书记,自己还想进常委会么?虽说常委的任命,由市委决定,但必定,也要参考一把手的意见。

  刘保军心里深深叹口气,侧头瞥了陆铮一眼,自己两人,成了难兄难弟么?

  马卫国渐渐压住了怒火,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说:“你们啊!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陆铮,你说说,为什么就不能把那些流氓游街示众?怎么着,你就是想和我顶着干?公私都不分了是吧?你以为你这个公安局长,我就奈何不了你?!”

  陆铮还是不吱声,很多话,说出来马卫国也理解不了。

  看陆铮沉默抵抗,马卫国眉头越皱越紧,显然,是上真火了。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马卫国声音缓了缓,说:“进。”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戴眼镜的文秘,拿着一份报纸,放在了马卫国桌头,说:“马书记,今天刚刚到的《人民日报》,裘书记叫我送来的。”

  《人民日报》,又是裘大和专门叫人送来的,马卫国就知道其中必然大有深意,点点头,又回头看向陆铮,说:“你先回去吧,做一份深刻的检讨,要传达到全局干警。”

  “马书记,裘书记希望你能马上看看这份报纸。”戴眼镜的文秘却没走,催促马卫国。

  马卫国微微皱眉,戴眼镜的文秘小高虽然是裘大和的御用秘书,但自己的事,几时轮到他指手画脚了?

  “你出去吧,告诉裘书记,我每天都看报纸,就不用他操心了。”马卫国不咸不淡的回答。

  “是吗?”小高笑了笑,便点点头,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马卫国目光闪了闪,顺手拿起了那份《人民日报》。

  刘保军立时心里给小高捏了把冷汗,这些小秘书,有的人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将来,怕有的苦头吃了。

  可旋即,刘保军就发现马卫国的表情有些不对。

  好一会儿后,马卫国挥了挥手,面无表情,“你们先回去吧。”目光在刘保军和陆铮身上打着转,好像,要认清面前的这两个人。

  刘保军被看得一阵心里发毛,但见陆铮起身,他也忙不迭起身,跟在陆铮身后走出马卫国的办公室。

  刘保军虽然是副县级干部,但从来没掌握过实权,通常做夹心饼干两头受气,很多时候,反而不如陆铮那么有底气。

  办公室外,小高却正等着呢,见他俩出来,就笑呵呵的说:“刘书记,陆局,恭喜啊,改革春风吹满地,你们这就要成咱广宁的典型了。”

  刘保军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小高又笑着说:“刚好您两位都在,倒省得我跑腿了,裘书记要见见你们。”

  陆铮微微点头,他大致已经猜出了什么事。

  刘保军心里画魂儿,裘大和从来就看他不顺眼,和他私下沟通几乎没有,却不知道叫他去干什么?

  裘大和的办公室和马卫国办公室是两种不同风格,虽然也渐渐多了沙发床、大理石茶几等新式家俬,但墙壁上伟人指点江山的画像和书柜上伟人半身雕塑令人恍如来到了文革红色年代。

  见到刘保军和陆铮进来,裘大和就爽朗的笑起来,说:“好啊,浙江出个步鑫生,河北出个张胜利,我们广宁有了刘保军、陆铮,好,好啊!”

  随即,裘大和才拍拍脑门,笑道:“你们怕都不知道吧。”

  秘书小高机灵得很,就急忙将两份今天的《人民日报》送到了刘保军和陆铮手上,看来裘大和宠他,不是没有道理。

  陆铮翻开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在第四版,很快找到了标题为《破除积弊唤新生——观冀东省广宁县县委招待所改制有感》的文章,在这篇加了编者按的文章里,对广宁县招改制大加褒扬,“顾客就是上帝”、“市场经济验成败”等等由刘保军学自陆铮的词汇都被一一引用和阐释,文章除了对主持县招改制的副县长刘保军击节赞叹外,也提到了从旁献计献策的广宁县公安局局长陆铮,特别提到了陆铮战斗英雄的身份,说是“战斗英雄同样可以在改革大潮中勇做弄潮儿”,并号召各系统干部向陆铮学习,为改革大计出谋献策。

  裘大和笑着说:“原来啊,咱广宁有北大新闻专业的大学生,一直就听说县招改制的事,带了同学下来观摩找新闻,他们搞的稿子本来只是校刊,可不想,被党报选中了,保军,陆铮啊,你们真是为广宁争光啊!”

  在党报引用北大校刊《社会新闻》的文章中,虽然仅仅提了裘大和一嘴,说是这次改制得到了广宁县委书记、县长裘大和的大力支持,但这一句,也就足够了,毕竟裘大和党政一把抓,这种事业单位改制得不到他的首肯又怎会顺利进行?

  《人民日报》一直都是党的喉舌,政策的风向标,这几年,更是热衷于为改革造势,如浙江步鑫生,便是打破铁饭碗的典型人物;河北张胜利,则是承包厂长第一人。现在热情洋溢的赞扬广宁县招改制,自是为全国许多全额拨款的可盈利事业单位改革打开缺口。

  这可不是什么小记者就可以随便决定的事,说不定,那编者按,就是中央宣传部亦或国务院研究室哪位大佬执笔,而且,定然入了某位中央层面的领导的法眼。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裘大和没有理由不兴奋。

  陆铮却是有些无奈,他鼓捣小光来写县招改制的新闻稿时,可没叫他提自己的名字,现在倒好,公安局长对改革提建议,这也太扎眼了。

  至于从《社会新闻》到《人民日报》,陆铮多多少少在背后用了些力气,请大姐帮了点忙,但能被选中,还是因为大势所趋,文章对了掌握着舆论话语权的某些人的脾胃而已。

  刘保军却是晕晕乎乎的,一直到走出裘大和的办公室,他还觉得云里雾里,突然问陆铮:“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陆铮摇摇头,说:“谁知道?”

  另一侧的办公室中,马卫国正捧着报纸一遍又一遍的翻看,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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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我是谁?

  北方冷空气突然到访广宁,街上,行人都穿起了厚厚的毛衣,气温,好像骤然就降了几个阶梯。

  裘大和的办公室暖洋洋的,从昨天开始,全县提前供暖。

  和陆铮面对面坐着,裘大和乐呵呵的同陆铮聊天,就好似完全没听到县委大院流传着他的靠山已经失势的传言。

  据说,县直的头头脑脑,很有几人已经四处活动,为广宁“后裘大和时代”的到来做准备。

  裘大和却是告诉了陆铮一个好消息,说他已经向市委推荐陆铮兼任主管公安司法的副县长。

  随着改革的深化、经济的发展,公安战线的重要性与日俱增,在乌山地区,县区公安局长或兼副县级职位或直接副处待遇,已经很有几个进行了高配,作为乌山地区经济比较发达的沿海县,广宁县公安局局长提格自也势在必行。

  不过裘大和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出来,又未免令人生出垂死挣扎之感,好似在拼命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干部,至少,侯建军就这么想。

  陆铮没多说什么,很是谦虚了一番,说自己“年轻”、“缺乏锻炼”等等。

  裘大和微笑点头,说:“陆铮啊,谦虚是好事,但过度谦虚可就没必要了,你可是最近五年咱省唯一一个公安部一级英模。”

  陆铮笑了笑,便不吱声。

  裘大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好似不经意的说道:“对了,商业局那个案子,拖得太久了,还没查清楚吗?”

  县商业局的案子由商业局下属食品公司经理王耀国而起,分管内保的侯建军喊出了“狠挖深挖”的口号,历时一个多月的攻坚战,前几日,县商业局副局长姚宝明又被揪了出来,在王耀国利用差价往外地倒卖肉禽食品的过程中,姚宝明很是收了些好处,大开方便之门。

  现今姚宝明也已经被县公安局内保科经侦组调查。

  从裘大和处出来,在回县局的路上,陆铮默默思索着。

  商业局杜伯涛,是裘大和一手提拔的,便是李向阳,其实同样属于裘大和的圈子,商业局这件案子,杜伯涛又有没有沾边呢?

  裘大和暗示自己尽快结案,又到底是因为杜伯涛呢,还是为了他自己?

  刚刚进了办公室,侯建军后脚便跟了进来,好像,他一直在王玉国的办公室候着呢。

  “局长,王耀国的案子,程序走到预审科了,姚宝明,是不是也送过去?”侯建军笑呵呵的说着,只是,目光有些闪烁。

  在公安系统内部,案子送到预审科室,便基本代表了结案,剩下的便是预审科的干警审核各种证据,判断庭审情况,如果觉得没有问题便移交检察院,进入诉讼程序。

  听到王耀国的案子程序到预审了,陆铮点点头,毫无疑问,是有人敲打提醒侯建军了,他这才准备匆匆结案,但不管怎样,侯建军都要问问自己的意见,以自己的意见为准。

  见陆铮默然不语,侯建军心下就是一凛,忙说:“要不,您去听听?老赵他们正讨论呢。”

  老赵便是预审科科长赵国强,按照局长陆铮指示,预审科室必须学法懂法,对重要案件,除了建立主诉人负责制,还要推动自查自纠形式的集体讨论制度,以便于发现各种庭审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陆铮沉吟了一下,说:“我就不去了,但姚宝明的案子不急,还是再侦查侦查吧。”

  侯建军愣了下,默默点头,他猜不透陆铮心里到底怎么想,或许,是爱惜羽毛,不想明明白白将尽快结案的话说出来授人以柄;或许,是真的不合时宜,想继续查下去。

  但不管陆铮真实想法如何,侯建军都觉得,用到自己的时候到了,这种情况,当然要自己赤膀上阵,帮领导解决不能宣之于口的难题。

  陆局吩咐了,那姚宝明暂时就不能进入预审阶段,而是继续补充侦查,只是,却也不必再深究了,深究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再过个十天半月,稀里糊涂的结案就是。

  “嗯,我知道怎么办了。”侯建军点了点头。

  陆铮笑道:“你真知道么?”却也没有再往下说。

  洞蜜园二楼。

  刘保军一杯杯的同陆铮喝酒,简直就是酒到杯干,实在很难令人想象,正脸红脖子粗一再灌陆铮喝酒的这个人和以前谨小慎微的政法委刘书记是同一个人。

  “兄弟啊,我跟你说,今天咱哥俩……,一定,一定要不醉无归!”刘保军舌头都有些大了,搂着陆铮的脖颈结结巴巴说着。

  陆铮笑道:“刘书记,您高了。”

  “别叫我刘书记,叫我刘大哥,刘保军都行!”刘保军用力拍着陆铮的肩膀,说着话,又深深叹口气,把酒杯放到了桌上,看着陆铮,脸色很认真的说:“兄弟啊,你刘大哥不是个糊涂人,你的好,刘大哥永远都会记得!”

  陆铮笑道:“刘大哥,咱不说这个……”

  刘保军立时一拍桌子,“这个大哥叫的好,铮子啊,为你这句大哥,我自罚三杯!”此时他豪气飞扬,一扫一直以来郁郁不得志之态。

  陆铮无奈的说:“这是什么规矩,叫您声大哥您还自罚三杯?我陪你吧。”举杯和刘保军轻轻碰杯。

  刘保军连干了三杯,脸上更红,疙瘩都在冒光,又拍着陆铮的手道:“铮子啊,听说裘大和要提名你干副县长?我跟你说,不用去,大哥我走了,政法委书记的位子就是你的,而且,这次调整班子,政法委书记是肯定进常委会的。”

  陆铮奇道:“大哥要走了?”这却真没听到信儿,毕竟在乌山官场,他或许还不如侯建军有人脉,消息渠道多。

  刘保军颇有些志得意满,说:“是,市委研究室副主任,应该是准了的。”

  陆铮举杯笑道:“恭喜大哥了!应该是提正处了吧?”陆铮知道,市委研究室类似于后来的政研室,不过现今党的架构很重视理论研究,研究室的地位极为重要,在乌山,市委研究室主任是由一位市委常委兼任的。

  刘保军笑着点头,和陆铮碰杯一饮而尽。

  “兄弟啊,明天,你跟我去乌山,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呀,也很想见见你。”刘保军突然压低声音,有些神秘的说。

  陆铮微微一笑:“那谢谢大哥了。”心里知道,或许从这一刻,自己才算真正进入了乌山官场,渐渐,接触到了乌山官场的各个小圈子,只是,心里,却也没感觉怎么激动。

  刘保军这时深深叹口气,说:“不过,兄弟啊,有时候,人际关系就那么回事,你要记住,打铁还得自己硬。你自己站得稳,别人才看得起你。”这却是他的切身感受、肺腑之言了。还有句话他还没说,他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些年,他靠着钻营拼命想离开乌山,他的老领导却用不上什么力,或许,也根本没想用力。而现在,他上了中央党报后,立时喜事一桩接着一桩,马上,他便成了老领导眼里的香饽饽,迁升便也水到渠成。

  而这一切,他心里明白,都是陆铮给他的,从招待所改制,到成为乌山地区改革典型人物,甚至,刘保军有时候都怀疑这些事是不是陆铮幕后一手策划的,只是,他还有理智,不会认为陆铮有那么大能量,但不管怎么说,陆铮是他的福星,甚至可以说,是他仕途上的恩人。

  刘保军喝的酒酣耳熟之时,雅间布帘一挑,进来几个小青年,王老板紧紧跟着,一个劲儿说“包厢没位子了,没位子了。”他也不晓得陆铮和刘保军想不想被人知道身份,是以,也不好打招呼。

  “什么他妈没位子,两个人,用得着这么大桌吗?赶紧的,我们七八个人,他们这不也快吃完了吗,我们就在这儿等吧!”几个小青年都挺横,看来是街面上混的。

  陆铮还没说话,刘保军就已经一拍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他们骂道:“妈的小兔崽子,都滚出去,不然惹火老子,一个个整死你们!”

  他说着话摇摇欲坠,说完就向后趔趄,陆铮急忙搀住他,心里苦笑,酒还真是穿肠毒药啊,平时多谨慎的一个人,喝高了,怎么都这样子?不过也看得出,今天刘保军,是真没对自己设防。

  那边小青年们已经七嘴八舌的回骂,还有要上来动手的,王老板见势不妙,忙低声跟他们说了几句什么。

  小青年们的义愤填膺凶狠霸道立时消失不见,一个个呆了,蔫了,又都赶忙一窝蜂似的溜了出去。

  瘫软在陆铮怀里的刘保军却已经醉眼朦胧的说起了胡话:“我怕谁?我他妈怕谁?我他妈谁也不怕!铮子,铮子,我跟你说,他妈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张XX也一样!都他妈老狐狸,老王八蛋!我被挤兑的跟孙子似的他们去哪儿了?去哪儿了?……都他妈没好东西……”

  将刘保军扶着坐好,看着他趴在桌上,声音越来越低,却还在一个劲儿的骂娘,陆铮甚至有些怜悯他。

  或许,这就是官场原生态吧,不管外人看着如何风光,却是有苦心知。

  张XX,陆铮知道,那就是刘保军的老领导,或许,也是明天自己将要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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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县长江海燕

  1984年11月21日,乌山市委对广宁县委常委会成员及部分副县级干部做出了调整,新的**广宁县委常委会委员七人,分别是县委书记裘大和,县委副书记、县长江海燕,县委副书记、县委组织部部长商荣华,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彭红军,县委宣传部部长丁家印,县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副县长陆铮,县人民武装部部长郭江。

  裘大和稳坐钓鱼台,马卫国反而被调走了,这却是谁也想不到的,所谓老谋深算,说的可能就是裘大和了。任马卫国来势汹汹,更传说裘书记靠山垮台,可最后,却是裘书记不动声色的便送走了马卫国。那些曾经一股风接近马卫国的中高层干部,现在都后悔不迭。

  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却是陆铮火箭般的提升,这才刚刚当上公安局长几天?又被破格提拔,以县委政法委书记的身份进入常委会,成为广宁县七位最有权力的人物之一,而且,是七常委中除了一二把手外,**性最强的一环。

  很多人都看不明白,但官场上,身在圈外,那定然便是雾里看花,根本看不出门道来。

  甚至陆铮自己都说不清楚。

  市里层面的妥协和交锋,陆铮现在并不能碰触到。

  但从明面上,或许裘大和和刘保军背后两个根本尿不到一壶的圈子,都对陆铮的任命大开绿灯,也许,是一个关键因素。

  在乌山地区,广宁兄弟区县,整党之后的基层班子调整中,公安局长高配副处渐渐成为趋势,陆铮虽然年轻,但裘大和一力推荐他兼任副县长,市委组织部已经派员进行考察。

  谁知道这时候,刘保军却突然调去了市委研究室,被任命为研究室副主任,广宁县委政法委书记的位子,刘保军则一再向市委领导推荐陆铮,裘大和不知道心里到底怎么想,但最终应该没有唱反调,只是在市委决定最终的任命时,裘大和又极力推荐陆铮兼任了副县长。

  要知道被任命为广宁县常务副县长的高培臣都没能进入常委班子,陆铮能进常委,自是因为他兼了政法委书记一职。

  刘保军和裘大和对陆铮的大力推荐,或许给陆铮加分许多。毕竟,很少有干部能如此进退有据,同时得到代表不同利益圈子的干部之推崇。

  而且,从某些市委主要领导的考量中,陆铮年轻充满活力,上过人民日报,本身是战斗英雄、公安英模,破格提拔这样优秀的年轻干部也足够体现出自己的魄力,在更高一级的权力架构中为自己加分。

  当然,陆铮也相信,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毕竟,和张XX的会面,到底自己给他留下的什么印象,也不大好说。

  ……

  洞蜜园,觥筹交错,灯火璀璨。

  这几天,陆铮连番被人宴请庆祝,每一桌都不好推辞。

  今日尚好,是侯建军自己掏腰包,叫上了洪涛、杜小虎和王玉国,加之司机焦磊,用侯建军的话说,就是“家里人给陆局庆祝。”

  陆铮虽然进了常委班子,兼政法委书记和副县长,但在这些老部下心目中,什么政法委书记?什么副县长?自不如公安局局长有份量。有了公安局局长,才有了政法委书记和副县长,反之却是不可得。

  侯建军现在,便是张罗着敬酒都小心翼翼的,更不敢再开玩笑说些有的没的,虽然自诩“家里人”,可哪敢真的就把自己当陆局的家人那般随便呢?

  王玉国更是感慨,短短两年,眼看着陆局从郁郁不得志到火箭般蹿起,要说陆局仅仅靠的运气,那这种说法未免太过浅薄,陆局,还真是令人看不透啊!

  “陆局,听说今天上午,马卫国刚刚在青龙那边被任命为县长了。”侯建军笑着说。

  陆铮微微点头,“嗯,调去青龙了。”

  侯建军笑道:“高志凯,听说也想走。”

  陆铮嗯了一声,拿起酒杯,说:“来吧,谢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建军说的对,咱都家里人,别客气。”说着,当先一饮而尽。

  侯建军、洪涛、王玉国、杜小虎忙都跟着干了,焦磊坐在最角落慢慢喝着白开水。陆铮却招呼他:“小焦啊,今天破例,你也喝两杯,今晚,咱都不用你送。”

  陆铮今天很放松,以后只怕和这些人喝酒的机会就不多了,地位越高,知心朋友便越少。

  所以陆铮频频劝酒,几轮下来,不但侯建军和洪涛,便是一向沉稳的王玉国也喝的渐高,眼神开始有些迷离。

  侯建军突然嘿嘿的笑:“局长,听说海燕县长年轻时是个大美女,进过咱省的军政歌舞团?是不是?”

  陆铮笑了笑,没吱声。眼前,却浮现出一个戴着眼镜极为严肃的中年女干部形象。

  江海燕,年纪说不大清,想来岁数不会太大,但也不会太年轻,三十多?四十来?她那宽宽的黑框眼镜很严肃的遮掩了她的实际年龄,一身米色小开领西装,典型的开明干部形象。

  今天的书记碰头会上,陆铮便领教了她的厉害,列席会议的宣传部长丁家印,因为插了几句话直接被她请了出去,把老丁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

  江海燕更对裘大和说,以后书记碰头会就几位正副书记到就行了,不相干的人不必列席参加。

  这不相干的人里,自然也包括自己这个县委政法委书记。

  显然,在江海燕看来,广宁县委七名常委,几乎都是裘大和的人,小范围的书记碰头会,才能更好的体现她的意志。

  这个女人,来者不善啊!

  在碰头会后,裘大和叫陆铮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笑呵呵的来了这么一句。

  江海燕是省委下来的干部,虽然送走了马卫国,但江海燕,或许,比马卫国更加强势,更想挑战裘大和的权威。

  前提是,裘大和如果仍然不肯放权,不肯把行政的权力交还政府。

  陆铮想想也觉得无奈,裘大和,先后遇到的这两位对手,一个还不是县长呢,就令他焦头烂额,而这次,又是省委推荐的干部,表现的更加强势!或许,真的是因为裘书记,年纪太大,快到站了吧?

  只是有时候,年纪越大,越贪恋权力。尤其是裘大和又一向在广宁党政一把抓,就好像山中的老虎,对任何挑衅的行为都很敏感。

  有些事,真的不怨马卫国和江海燕,但自己,从感情上,是必然站在裘大和一边的。

  裘大和一定要自己挂个副县长的衔,又何尝不是希望自己在政府那边,成为他的钉子?

  今天的书记碰头会上,裘大和甚至建议了副县长的分工,自己除了分管公安、信访、司法、国家安全、应急、外事等工作外,裘大和还建议自己分管发展改革、经济物价等两大块,为了增强说服力,还用自己上了党报来说事儿。

  江海燕初来乍到,倒也没有表示反对,毕竟政府副职她大多第一次接触,工作安排上慢慢调整就是。

  就这样,自己分管了计经委、公安局、司法局、外事办、商业局以及其刚刚分割出来的物价局、国税局、地税局等等等等,联系单位检察院、法院、信访局、武警大队、火车站等等。实际上,在联系对口单位中,从党内关系,又很有几个归自己领导,比如武警大队,自己便兼任第一政委。

  虽然裘书记的意见江海燕没有明确反对,但在这个巫婆手底下做事,应该不容易吧?

  想起江海燕那厚厚眼镜片后冷冽的目光,陆铮就一阵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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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裘大和的金牌打手

  第二天一大早,焦磊和往常一样,开着面包车接了陆铮后,又顺路接了李向阳。

  现在虽然县局仍保留了陆铮的办公室,但陆铮平素办公的地点自然迁来了县委大院,和李向阳在一个办公楼,县局日常工作,由常务副局长马跃武主持。

  李向阳一上车,就连声道谢,他的自行车被偷了,昨天早上也是陆铮接的他。

  这也是特殊情况,陆铮以后也不会每天都去接李向阳,毕竟李向阳是宣传部部长丁家印的爱将,自己和他走得太近,对自己,对他,都没什么好处。

  陆铮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李向阳一路也没再多说什么,转眼,这位自己家的大恩人就进了县委最高权力圈子,政治地位噌噌的上升,想当年,自己便觉得这位陆政委不是池中之物,只是没想到,会蹿起的如此之快。

  最高权力圈子,实则也是个是非圈,所以虽然心存感激,但跟这位年轻领导,却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的聊天唠嗑了,不然没准哪句话不到位,就会影响到很多人。

  很多领导干部都是因为听到别人传言,一句不经意的话,传到耳朵里便变了味,便可能互相心里产生芥蒂,从而结下心病,甚至产生矛盾。

  面包车慢慢驶入县委大院,前面,有一辆自行车后轮挡了路,焦磊便用力的按了几下喇叭。他在陆铮面前是绵羊,但在外面,面对旁人,却没有那么好脾气,便是县委大院,他一样敢横冲直撞。

  自行车被人向前推了推,让开了路,面包车驶入大院,却见院门院墙旁,正在停自行车的苗条身影可不正是江海燕?

  江海燕向面包车这边瞥了眼,也看到了陆铮。

  而这时,面包车已经飞快从她身边驶过,穿过几排苍松翠柏,熟练的停在了办公楼的台阶前。

  陆铮心里苦笑,在江海燕看来,自己这个年轻的县委常委,定然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了!

  也看到了这一幕,李向阳舔了舔嘴唇,坐在这辆车上,坐在神色平静的陆铮身边,便是在县委大院,竟也令人不自觉升起“没人敢惹我”的狂傲之感。

  到底是陆铮这个人,还是他的职位,给了他身边的人这种信心呢?

  李向阳琢磨着,默默出神。

  ……

  陆铮坐了以前刘保军的办公室,重新布置了下,陆铮最喜欢的两盆万年青也搬了来,叶子已经生得很宽大,翠绿欲滴。

  办公室的门轻轻敲响,正用喷壶帮陆铮浇花的秘书周大清忙去开门,小周是县公安局局办的秘书,现在关系仍挂在县局办公室,但却也跟着陆铮来到了县委大院上班,多少有点陆铮贴身秘书的意味。

  从局办秘书中选人的事陆铮交给了王玉国,王玉国推荐了周大清,对他的评语是“该同志思想政治觉悟高,业务能力强。聪慧好学,业绩突出,表现优异。懂事。”

  其实满篇的评价,关键词便在于“懂事”二字。简简单单的两字,细思量,里面的学问深似海。

  敲门而入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头发花白的老干部,县委副书记、纪检委书记彭红军,听说,抗美援朝尾声时进入过朝鲜战场,只是没有真正拉上前线,但多年的政治运动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看起来挺有威势的一个人,说话却细声细语的,显得很是小心谨慎。

  动乱结束刚刚恢复的纪检委建制,在很多地区,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广宁也不例外,甚至更甚,对县乡以及各企事业单位的基层干部来说,纪检委尚不如公安内保科有威慑力。

  甚至连带着,彭红军在陆铮面前也矮了半截,文革中被残酷斗争的他,心态之复杂便是陆铮也理解不了,或许,能明哲保身安稳度过下半辈子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等彭红军再说起来意,就更显得低了陆铮一等,原来,他是来借车的,下个礼拜天,他小儿子结婚,大学毕业的小儿子学洋派了,一再闹着要父亲找辆车去接新娘子,

  彭红军本来就没有权力调动大院的车,更莫说公车私用了,身为纪检书记,他对很多事都极为敏感,几年前的梦噩他大概不想再重演一次。

  陆铮听得都有些无奈,以前没跟彭红军怎么接触过,怎么也想象不到堂堂县一级纪委书记现今处境这般尴尬,而且一副求人的样子,用广宁话,彭红军的表现也实在太面了吧?

  想想几年十几年后某些县级干部之威势,陆铮也只能心里叹息一声。

  彭红军说着来意,希翼的目光看着陆铮,说:“陆局啊,这事儿请你一定要帮忙,不过你要实在有事……”

  陆铮笑着说:“红军书记,这都是小事儿,放心吧,头天我就叫焦磊把车送去。”

  彭红军目露感激,连声说:“早就听说,陆局仗义,果然名不虚传。”

  陆铮笑笑,心说还江湖儿女呢,这个彭红军,也太不像个领导干部了吧?不过话说回来,领导干部都高高在上,那才国将不国了呢。

  办公室的门又被轻轻叩响,进来一名挺清秀的女孩子,秘书一科的小张,她是江海燕从省里带下来的。

  “陆副县长,啊,彭书记也在啊。”小张很有礼貌的打招呼,但“陆副县长”的称呼蕴含的深意不言而喻。

  “陆副县长,海燕县长请你过去一趟。”小张笑容很甜,很容易令人放松警惕的那种类型。

  彭红军忙起身告辞,瓜田李下的,常委之间互相串门子本就不好。

  跟在小张轻盈的步伐后,陆铮来到了四楼江海燕的办公室,一进屋便有清新气息扑面,窗台上几盆绽放的红色小花颇为引人注目。

  和裘大和的办公室完全两种风格,在江海燕的办公室,完全看不到任何红色印记,书橱里,摆的是一排排经济类书籍。

  陆铮微微点头,乌山地区的干部,本就该更新换代了,不然,如何举起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大旗?

  “陆铮啊,你对广宁的经济发展怎么看?”厚厚的镜片后,江海燕目光闪烁,很难令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声音略有些沙,却更增添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同江海燕隔着茶几面对面坐着,陆铮能感觉到压力扑面而来。

  咳嗽一声,陆铮说道:“我已经跟裘书记汇报过了,他也基本同意……”

  听到陆铮的开场白,江海燕眉头蹙了蹙,但没有说话。

  陆铮不管她的感受,现在,只能拉着裘大和的虎皮当大旗,继续道:“现在我们的许多商品已经很丰富,进一步放开计划商品的价格是当务之急,鼓励私企进入市场的同时,我们也要未雨绸缪。因为我觉得,如果一旦市场完全放开,我怕我们的国企和集体经济会面临很大的压力,僵化的机制令它们很难同私有经济竞争,到时国企全面亏损,亡羊补牢的话,为时晚矣。其实现在,这种压力就有了,比如天津吧,一些以前的明星自行车厂,销量就出现了直线下降,很是萎靡。”

  江海燕“哦?”了一声,打量了陆铮几眼,显然绝没有想到陆铮能有这番见识,甚至比她想的更远。

  “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江海燕明显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不再是刚刚的心不在焉。

  陆铮却是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我认为,我们现在就应该开始打破国企和集体经济的僵化机制,进行承包责任制的改革,我们先走一小步,就可以为将来国营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的探索做出大贡献。”

  “所以,我是这样想的,国有企业改制,试点就定在县化肥厂,实行承包责任制……”

  江海燕皱眉打断了陆铮的话,“化肥厂是广宁的明星企业,年年盈利,为什么要承包出去,你这想法……”后面的话没说,想来对陆铮的动机大为怀疑,想叫国家的大金库变成私人的小金库么?

  陆铮能猜到她心里想什么,琢磨着,说道:“化肥厂现在盈利,是因为它垄断,这么说吧?它从建厂到现在,多少年没更换新生产线了?将来怎么面对市场的竞争?而且,从盈利企业下手改革,我们才好真正摸索这种承包责任制的成败,如果是亏损企业,承包出去,继续亏,年年亏,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先进的经验可以总结。”

  摆摆手,阻止了江海燕要说的话,陆铮继续道:“海燕县长,你先听我说完。我是这么想的,它盈利不要紧,我们把承包上缴利润定为去年的盈利额就是了,当然,上缴承包额后的利润,咱们也用合同注明,比如什么比例应该投入扩大再生产,什么比例给工人发奖金等等。”

  “而且,我希望承包出去的工厂成立监督委员会,就挂在工会下面,监督委员会成员要由厂里职工一人一票选出,而且,工厂管理层不得入选。这个监督委员会职责便是监督被承包后的企业财政,可以清查工厂账目,但不许干涉工厂的经营。”

  “这就是为了杜绝承包者做假账,明明盈利了,账目上却是亏损,最后钱都进了承包者的腰包,甚至,最后把企业贱卖,占为己有。”

  “工厂监督委员会委员都是本厂老职工,定然对厂里经营状态一清二楚,如此就可以最大限度的监督承包者。”

  “所以,我才准备从化肥厂着手,进行企业承包,这样可以一步步探索经验。如果先拿亏损企业开刀,这些构想便很难实现。”

  江海燕半晌没吱声,想来,在考虑陆铮说的每一句话。

  陆铮最后又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的个人想法,就说这个监督委员会吧,在实际操作中如何保证委员们的清廉,工厂实际经营中又会不会因为这个委员会的存在产生负面影响,这些,都是未知数,我们只能在实践中探索,慢慢完善它。”

  江海燕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你的想法不错,裘书记,也同意?”

  陆铮点点头:“是,我昨天就跟裘书记汇报了。”

  江海燕道:“那行,你就再好好想想,拿出个可行的方案给我看。”

  难得的,陆铮出门的时候江海燕起身相送。

  只是就算江海燕对陆铮的印象略有改观,在下午的常委会议上,这种改变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因为常委班子和副县级干部的大调整,县直部门不可避免的也随之进行人事调整,大多数职务都是裘大和一言而决,唯有计经委副主任,江海燕提出了一个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原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蔡明国,江海燕觉得这人思想开明,很有头脑,是可塑之才,而且,原本,两人便接触过几次。

  对蔡明国的任命江海燕和裘大和碰过头,裘大和也表示支持,所以,江海燕才会在常委会议上提出来。

  谁知道她话音未落,陆铮便旗帜鲜明的表示了反对,接着,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宣传部老丁跟陆铮一唱一和的提出不同意见,然后,县委副书记、组织部部长商荣华讲了两句,指出蔡明国同志不太成熟云云,虽未明确反对,但意思也差不多。

  裘大和这时就只能摩挲着脑袋,说:“那就先搁着吧,看有没有更适合的人选?”

  江海燕能看出裘大和的得意,根本不用他出面,自己这个县长就不够瞧。

  陆铮,很明显,就是给裘大和摇旗助威的急先锋、马前卒、恶棍打手!

  走出会议室经过陆铮身边时,江海燕深深看了陆铮一眼。

  陆铮无奈的摊摊手,看得出,海燕县长的意思是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陆铮并不是想做裘大和的头马,实在是因为蔡明国这个人,他怎么都看不上,而且,两人有些旧怨。广宁推动改革在即,计经委是何等重要部门,陆铮不希望有人进去和自己唱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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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准备上学

  周日上午,陆铮来到了县化肥厂。

  宽阔的铁门,进门便是喷泉水池,接着,就是职工宿舍楼、厂办公区,再后面,便是厂区,高高耸立的银色金属罐,直插云霄的烟囱喷着黑烟。

  化肥厂厂长高大友四十多岁,精明强干,转业军人出身,很有魄力的样子。

  高大友原本担任县工业局副局长兼化肥厂厂长,一个月前,县工业局改组为工业公司,割裂产权,同化肥厂仅仅存在业务指导关系,高大友本想进工业公司,毕竟还和行政干部沾边,但组织上一纸公函,他不得不继续做这个化肥厂厂长,当然,正科待遇不变。

  陪着这位年轻的常委在厂区里转悠,高大友心里满是敬畏,同样当过兵,可人家是真上过前线杀过越南鬼子的战斗英雄,更是公安部一级英模,自己的经历与之相比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面前这位县委常委的年龄问题,在这种心理反差中早已被模糊。

  陆铮一边走,在小锅炉、除氧水箱、发电车间、成料车间中转悠,一边听高大友介绍厂里的情况。高大友讲到,到今年,县化肥厂合成氨规模已经达到2万吨,而化肥行业高温、高压、易燃、易爆、易中毒,一点小的设备缺陷,就可能引起停车,在高大友当厂长的这几年,仅仅发生过几起造成暂时停产的小事故,从来没出现过人命事故,也未造成过超出预期的经济损失。

  在陆铮和高大友身后,跟着杜小虎和化肥厂的几个中层干部。

  来之前陆铮就交代算是私人考察,叫高大友不要大张旗鼓的,但高大友还是在工厂门口挂起了红色横幅欢迎领导毗邻指导,而且,通知了厂里部分中层干部作陪。

  一行人踩着铁梯子上了发电车间二层休息室。虽然说是二层,但实际上,同很多生产车间一样,整个车间中空,摆放着巨大的机器设备,周围则有些小的指挥室、休息室,可以踩着狭窄的铁梯子上去。

  坐在空间狭小的休息室,有工人给倒了热水,陆铮听高大友侧重介绍安全生产方面的东西,笑了笑说:“我今天来呀,是想问问你,如果让你自己来干,比如利润方面,可由你支配引入新技术扩大再生产,由你考核职工工资评定,当然,销路也要你自己跑。你觉得,咱们的化肥厂前景如何?”

  高大友笑道:“这可不敢说,没有国家的支持,没有群策群力,化肥厂怎么会有前途?”

  陆铮笑笑,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走,再去看看。”

  又在几个车间走了走看了看,陆铮婉拒了高大友安排午饭的邀请,坐上杜小虎的面包车,飞快的驶离了化肥厂大院。

  看着面包车的背影,高大友搔了搔头,实在搞不懂陆书记来化肥厂的目的。

  ……

  面包车离开化肥厂后一路疾驰,穿行在县城大街小巷,最后,在火车站钟楼前停下,车站售票处的台阶上,一袭黑呢子风衣的卫香秀妩媚娇艳,英挺笔直的站姿,性感中职业韵味十足。

  陆铮拉开车门,喊道:“上车!”

  早就叫杜小虎通知她十一点在车站售票口前等自己,火车站鱼龙混杂,车辆也多,不会引人注目。

  香风涌动,卫香秀飞快钻了进来,好像做贼的一般,虽然不情愿,更不知道什么事,但陆铮召唤,她不敢不来。

  面包车缓缓发动,驶离车站广场。

  陆铮看了眼坐在自己身侧烫发时尚女郎,精致脸蛋,朱唇琼鼻含春,水汪汪美眸撩人心神,委实是正常男人都会动心的气质美女。

  “走吧,去乌山!”陆铮拍了拍虎子的肩膀。

  卫香秀惊讶的“啊”了一声,说:“我跟彪子说了,是您找我,没说下午不能回去。”

  陆铮皱了皱眉:“真说了吗?”虽然有重生创伤后遗症,但具体到事情、对话,卫香秀想和他耍心眼儿,那道行远远不够。

  卫香秀便不说话了,侧头看向了窗外。

  从广宁到乌山,一个小时的路程,市区边缘,到处都是火热的施工现场,叮当的斧凿锤釘声在面包车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陆铮先去了趟乌山市机电工程中等专业学校,该学校前身是1902年的永安府中学堂,后来演变成民国时的女子学堂、建国后的省计算技术研究院所属实验学校,到1982年,改为乌山机电中专,是一所以培养社会紧缺的技师、高级技工等高技能人才为主的全日制中等专业学校。

  陆铮报了函授班,明天春天开学,平日函授、周日上课。

  前世陆铮便在电子领域多有投资,他对电子方面的东西也从小就感兴趣,而最初便是因为,他很想拥有一部收音机,对南营一些老农民能找来各种电子板、二极管等等素材自己组装收音机极为羡慕,从那时起,他就对电子产品莫名的好奇。

  而省属电子计算技术研究院便设在乌山,一些研究员也负责机电中专的教学,陆铮选了特别冷门的集成电路技术,便是因为该专业实则放眼全国的中专甚至大学,师资力量也很少有强过乌山机电中专的,陆铮觉得,凭借自己前世对电子产品领域粗浅的理解,加之现在系统的学习,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然,这只是个人兴趣而已,报中专函授班,主要还是想拿下中专文凭,接着,再继续拿大专、本科甚至研究生,只是既然进了学校,总要学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能浑浑噩噩的就为了混个文凭,那样,纯属浪费时间。

  报名很顺利,现在火爆的是夜校,这种函授班因为最后要经过严格的考试,加之学习重点在技术层面而不是职业培训,所以参加的人寥寥无几,也没怎么排队,在教务处、招生办几个屋子里转了圈,交了钱,陆铮便报好了名。

  从被乌山本地人简称为“电校”的学校大门出来,十二点半,陆铮上车后,也不问卫香秀意见,便吩咐杜小虎:“走,去填填肚子。嗯,找找羊肉串摊吧,去农贸市场那儿。”

  乌山的发展一日千里,市区高楼一座座拔地而起,几乎一天便要换个样子,面包车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自行车流中,缓慢前行,前面,便是解放广场了。花坛用各种鲜花摆出“热烈庆祝建国三十五周年”的图案,广场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步态悠闲,甚至,还能看到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

  乌山百货大楼隔着宽阔的大街与解放广场比邻而望,百货大楼淡黄色的五层条式楼,有一两百米长,气派光鲜,进出的年青人打扮都很时髦。

  好奇的看着窗外大城市的风光,卫香秀眼里闪过了一丝羡慕,毕竟,没有女孩子,不想过上真正城市人的生活吧?

  面包车驶过解放广场,沿着宽阔的解放路大街向西走了两站地的样子,便拐入了便道,南侧,便是农贸市场了,窄窄的长街两旁,到处都是摊位,卖鸡鸭鱼肉农产品的、鞋帽衣服日用品的,应有尽有。热火朝天的摊位中,间隔着有各种木屋、砖屋和铁皮屋组成的小吃店、小商铺。曾经的农贸市场,实则,已经渐渐演变成了乌山的小吃杂货一条街。

  里面根本便进不去车,杜小虎把车停在了市场前空地上,三人下车,跟着人流走进了市场,小贩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这种喧闹令陆铮微微有些头疼,毕竟,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幸好,戴着白帽子的深眼眸新疆人不难找,他那发音生硬的叫卖羊肉串声也很独特,很快,陆铮三人便来到了他的摊位前。

  现在很少有人会把羊肉串当主食,最多就是买两串尝尝鲜,新疆人的摊位也不大,仅仅一张桌子,坐着几个小青年,看样子要的几串烤肉早吃完了,正吆五喝六的喝啤酒呢。

  “就有羊肉串啊?”见到摊主的原料后,陆铮无奈的回头问卫香秀:“吃羊肉吗?”

  卫香秀摸不透陆铮带她来市里干甚么,只能加着十二倍的小心提高警惕,听陆铮突然和她说话,没来由一阵紧张,随即轻轻点点头,说:“都行。”

  陆铮便转头对新疆摊主伸出了十根手指,说:“来十块钱的肉串!要大的那种!”

  新疆人虽然只有羊肉串,但也算会做生意,肉串分大串和小串,小串肉块切得特别小,一毛钱一串,便是市里的小学生,有了零花钱,也经常跑来打牙祭。大串三毛钱一串,两块钱七串,比北京标准两毛钱一串的羊肉串肉块要大,吃起来很过瘾。

  听陆铮一张嘴就十块钱的肉串,卫香秀吓了一跳,虽然早听说陆局有个什么远房亲戚做生意的,也常补贴陆局,甚至把车都借给了陆局,但陆局花钱,也太吓人了。

  陆铮家里的事,局里就是瞎传,有人添枝加叶,有人胡吹乱吹,听在卫香秀耳朵里的便是这么一个版本,也是最流行被大家公认的版本。

  陆铮要肉串的时候,杜小虎已经走到了那桌小青年跟前,皱眉敲了敲桌子,“你们不都吃完了吗?让座!”

  几个小青年中便有人噌的站起来,骂道:“你他妈谁啊?”

  为首的小光头却是招子亮,能大咧咧来这桌把横的,想来哥几个也惹不起。看人家带的女人就知道了,那气质,那精致漂亮的让男人都不敢亵渎的美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且,这女人身上衣服呢子料也高档,这件半长风衣,怕也得小一百吧?

  小光头随即晃悠悠拎着酒瓶站起来,举起手招了招:“爷们累了,咱撤,跳舞去!”

  于是,这帮人纷纷站起,踢得酒瓶声乱响,他们斜眼打量着杜小虎示威,却也一个个和杜小虎擦肩而过。

  陆铮看到了这一幕,笑了笑,就从兜里摸出了抽剩的半包烟,扔了过去,说:“哥儿几个,谢了!”

  小光头抄手接住,见是红塔山,不由舔了舔嘴唇,对陆铮嘿嘿一笑,说:“哥哥,您仗义!”摇摇手,晃晃悠悠的进了人流。

  卫香秀诧异的看了眼陆铮,这个活土匪,今天心情不错啊,若不然,他哪会跟人这么客气?几个小地痞,早一人一脚给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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