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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晚唐【作者:木子蓝色】(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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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作者:木子蓝色】(完本)

  第1章 这就是大唐

  李璟站在三合院的大门口,有些出神的望着村中的那条并不笔直的村路。秋风卷起路边的枯草叶子,打着旋的舞动着,连带着那土路上的浮尘也扬扬洒洒。

  风吹过,衣上渐染尘土,带着一丝丝的凉意。秋高气爽,云淡风清,几只南飞的鸟在天空里杳然而去,寻找着他们冬季的家。天边,几朵云絮染上了绯红,直落眼底,亮丽明澈。入眼处,村中那处处山石垒起的屋墙上,有着高高隆起的海草屋脊,堆尖如垛,浅褐sè中带着灰白sè调,古朴中透着深沉的气质。

  黄昏下,村庄尽染斑斓,犹如一幅水墨,置身于暮sè中,如梦似幻。

  抖了抖身上带着夹层的袍子,李璟仿佛陷在那金sè夕阳照映下乱舞的尘埃中。

  这是一件白麻布圆领直裾长袍,腰间还围了一条革带。再加上头上的罗纱幞头,脚上的乌皮**靴,这身行头就是标准的唐朝男子服饰。

  身上的冠服是唐服,眼前的这个地方也是大唐!

  这里就是大唐河南道淄青平卢镇登州文登县清宁乡王李村!

  到现在,李璟还有一些不敢相信这一切。但是他已经对着家中的那面铜镜照看过无数次,虽然铜镜并不太清晰,但依然还是让他明白了眼下的这副身体并不是原来的自己。这是一副陌生的身体,身高六尺有余,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束起成髻的一头长发,还有那颌下微微冒出的胡须,健壮的身躯,有劲的体魄,为他展示了一个刚刚加冠的大唐年青男子的风采。

  “这里就是唐朝啊!”李璟心中默默感叹,他来到这个世界虽然时间不长,可那脑中接受到的那二十年的记忆却是错不了的。

  李璟对于这神奇的一切,一开始也迷茫过,但向来豁达的他经过一晚上的沉思之后,却也明白了,虽然不知道是如何来到的这里,但想再回去却已经是不可能了。

  既来之,则安之。

  这里就是大唐啊,多少人向往的强盛之世,做为一个中国人,能来到这样的一个时代,身为一个国学院学生,李璟在那迷茫与慌乱过后,心中更多的却是升起了兴奋与激动。

  不过当他整理了脑中原来那个身体的记忆之后,却又有些叹气。

  他确实来到了大唐,不过并不是大唐的盛世年代,即不是初唐的贞观盛世,也不是后来的开元盛世,甚至不是宪宗的中兴之世,连唐宣宗的小贞观之世都没有赶上。

  他来到了大唐,却只赶上了大唐的末班车。

  这里是大唐,大唐咸通十四年。咸通,这是懿宗的年号,懿宗是大唐除了武则天的第十七位皇帝李漼的庙号。连庙号都有了,这李漼自然是已经驾崩了。在今年的七月,李漼就去世了,如今即任的李俨已经改名李儇,正式成为了大唐的第十八位皇帝。

  熟知唐史的李璟自然明白这个李儇,今年他才只有十二岁,晚唐又一个由太监们扶立的皇帝。这也将是大唐的倒数第三位皇帝,距离后梁灭唐代立,已经不远了。

  不过这一切离李璟太遥远了,他现在只不过是河南道登州海边一小村子里普通百姓。家里上有一五十岁寡母,还有两个同样已经守了寡的嫂嫂。他除了两个死去的哥哥,还有五个姐妹,不过三个姐姐都早已经先后出嫁,嫁的也是这附近人家。家中现在还剩下两个妹妹未出阁,四妹婉静今年十六,已过及笄之年,五妹婉婷今年也已经十四,按晚唐的习俗,两人都已经到了论嫁年龄。

  除了她们,家里还有一个新罗婢女婉儿,比五妹大一岁,今年刚好及笄之年。

  李璟一家人,一个寡母,两个寡嫂,两个未出阁妹妹,一个婢女婉儿,再加上李璟,一共七口人。七口之家,却只剩下了李璟一个男人。

  李璟的父亲李纲曾经是个不入流的杂任小吏,在他七岁那年在浙东的郯县做县录事,结果那年越州人裘甫浙江起事造反,攻破了郯县,李纲死在了乱兵之中。

  大哥李琰从此成为一家顶梁柱,可是四年前,庞勋又率桂林戍卒起兵造反,一路杀回徐州,李琰被官府征召为民夫往徐州送粮,结果去了就没再回来,死时才二十二岁。

  二哥李瑜比李璟只大一岁,就在前些rì子,同村的王铁匠家准备明年盖海草房,王铁匠的儿子就来请李璟李瑜兄弟一起去海边捡海草。结果在海边正好碰上一队官府盐丁追捕一群私盐贩子,也不知是真的误伤,还是那些盐丁本来就是想杀良冒功,那天同去的王李村五个小伙被杀了四个,李璟全靠他哥掩护跳进海中,才捡回了一条命。

  李瑜和那三个大小伙就这样没了,李璟虽然当时逃了一命,但回来后身上的刀伤发作,高烧不退,大夫已经摇头说没救了,正当一家人都已经在准备棺材之时,李璟却醒过来了。不过谁也不知道的,这个醒过来的李璟,已经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李璟了。

  后世来的李璟本是一个国民大学国学院本硕六年连读即将毕业的学生,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学生。而这一世的李璟,虽然长了一副健壮的身体,但其实打小就跟着父亲李纲启蒙学习,七岁没了爹后,又跟着同样有着不低文字造诣的母亲学文习字。

  等到大哥去世那年,他已经得到了州县里的举荐信,成了一名乡贡,准备入京赶考。不过大哥一死,刚满十六岁的李璟最终选择了留下cāo办大哥后事,并从此与二哥一起承担起了整个家庭重担。

  这几年,他一边与二哥承担整个家庭重担,一边也开始学武。李璟父亲李纲虽然是个书生文吏,但再往上,李家祖上数代却都是这淄青平卢军的小校武官。只是后来出了事,全家才从青州迁到了这海边的山东半岛上。

  只是可惜,祸不单行,李家短短十几年内,一连丧了三个当家男人,这个打击对李家无比沉重。

  现在,刚刚加冠的李璟,成了这个命运多绛的家庭的顶梁柱。

  夕阳西下,王李村的上空升起一缕缕的炊烟,狗吠儿啼,外出劳作的村民也开始陆续归来。

  “三郎,吃晚饭了。”

  脚步声从后面的院中移来,李璟回头,面前出现的是穿着灰sè襦裙的青涩女子,单薄的身子,略有些苍白的鹅蛋脸庞,眉清目秀,长的但是不错,只可惜太过柔弱了些,李璟一看就知道这是由于少女正处在生长发育期,可营养却又跟不上,另外又还得长期劳动,才会导致这样的情况。

  李璟点了点头,对少女微笑了下。她便是婉儿,九年前她们全家从新罗浮过到了登州来投亲戚,可是他家儿女八个加上父母就是十口人,身上又没钱财,哪里活的下来。后来她父亲便将稍小的婉儿姐妹三人送给人家当丫头,也算是个活命之法。不过大家的rì子都难过,就算是不要钱的丫环一般人也没粮食养活。最后婉儿家知道李璟家还算富足,抱着孩子上门苦苦哀求活孩子一命,李母心善,见不得这样的可怜事,最后把婉儿收下。

  虽然名义上婉儿是李家的婢女,但李母却一直把婉儿当养女般待着,衣食穿着处处和几个女儿一样。只是如今李家生活也艰难,特别是今年先是旱灾后是蝗灾,家家绝收,如今还能有口饭吃就已经不错了。

  “一起进屋吧。”李璟对少女道。两人回屋,李璟在前,婉儿却始终落后两步,回头看着这个单薄的少女,李璟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这也是大唐,连饭也吃不饱的大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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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一门三寡妇

  山石为墙海草为顶的三合院子,正房三间,东西两厢各三间。南面没有垒房,而是一座石门楼及一丈高的山石围墙。那石门楼上还挂着一个大木匾,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李府。

  不过那木匾上斑驳剥落的油漆,让那两个大字失去了原本应有的sè彩。李家那九间房的海草屋顶,也长了不少的蒿草随风飘荡。数十年的风雨过去,这座三合院无处不透露着主人家的家道中落。

  这就是李璟的家,一座山石为墙,海草为顶的三合院子。院子很大,房间也不小,有许多处痕迹昭示着李家曾经的兴旺。这种海草房子是山东沿海一带特有的建筑,王李村处于山东半岛海边,夏季多雨cháo湿,冬季多雪寒冷,在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之下,民居更主要考虑冬天保暖避寒,夏天避雨防晒。早大秦汉时,就有百姓根据长期的生活中积累起来的独特的建筑经验,以厚石砌墙,用海草晒干后作为材料苫盖屋顶,建造出海草房。

  海草chūn荣秋枯,长到一定高度后,遇到大风大浪,海cháo就会将其成团的卷向岸边。沿海的人们要盖房子,都会提前到海边收集海草。人们将这些海草打捞上来,晒干整理,等到盖房子时使用。由于生长在大海中的海草含有大量的卤和胶质,用它苫成厚厚的房顶,既有防虫蛀、防霉烂、不易燃烧的特点,还有冬暖夏凉、居住舒适、百年不毁等优点,是这一带沿海百姓最钟意的建筑。

  李璟家的这座三合院子,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据说当初盖时,光海草就用了五万多斤。不说王李村,就是整个方圆十数里,李家的这三合院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子。

  可惜,才过了五十年,李家就已经开始中落,家里早年置下的几百亩地,如今也只剩下了五十亩地、十亩桑田,勉强够一家人糊口。当初李家最好年景时,拥有良田三百亩,耕牛三头。

  可现在,李家却连修葺房屋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李璟与婉儿一前一后走进正屋厅堂,大嫂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

  “阿娘,大嫂。”李璟向两位长辈问安。

  李璟母亲韩氏刚刚五十岁,头发早已经花白,但却梳的十分利落,一个堕马髻挽起,上面斜插着一支木钗。身上也是穿着一套粗布裙,虽然没有打过补丁,但却已经浆洗的发白。

  李璟从记忆中得知,母亲韩氏是青州大族韩家的旁支出身。早年间韩父与李璟的祖父订下的娃娃亲,那个时候李璟的祖父是割据山东的淄青平卢节度使李师道的部下军官,曾与韩父有恩,后两家使结下这门亲事。不过后来李璟父亲还未出生,李师道便被朝廷攻打剿灭,李璟祖父也死于军中。李璟祖母带着家仆一路迁到文登县,本以来和韩家的那门亲事算是黄了。却没想到,十几年后,韩家主动找上门来,圆了这门亲事。

  韩家大族,据说韩氏早年跟着韩家主家的小姐一起读书,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甚至还会做诗。她不满二十嫁到李家,给李家生了三子五女,没有一个夭折全都抚养长大。李璟的父亲从小弃武学文,婚后也一直是读书做学问,家中事情几乎都是韩氏张罗。特别是后来科举不成,转而为吏,常年在外,家中更是全丢给了韩氏。

  十三年前,李璟父亲去世,当时长子也才十三岁,其它两个儿子更是才七八岁,正面还有几个两三岁的女儿。当时李璟有几个同族叔伯,来劝韩氏改嫁,想要接手李家的家产,却被韩氏坚拒,韩氏直接就往墙上撞,要以死明志,吓的几个堂叔伯再也不管有这个念头。

  韩氏心善,勤劳,一手抚养大了一群孩子,可以说她就是这个时代里最传统也最值得称赞的女子。

  “身体好点了没,我儿,要是哪里不舒服了,早点请大夫来看看。”韩氏一脸慈祥的看着这最后的一个儿子,心中欣慰又叹息,这个儿子不同于老大老二,那两个儿子虽然孝顺勤快,可光有一身子力气,书却是读不进去的。而这小儿子不同,不但从小懂事,而且读书也聪明,举一会三,知微见著,她一直都认定,自己的儿子将来参加科举肯定能中进士。如果不是朝廷早已经取消了秀才科,儿子那就是最厉害的秀才郎。

  可叹李家多灾多祸,如今一家的重担全压在这孩子的身上,却是耽误了他的前程了。

  屋中点着一盏昏暗的豆油灯,光线不是很好,李璟隐约中看见母亲的眼角湿润,不由道:“阿娘,儿全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韩氏轻拍着儿子的手掌。

  “大嫂,二嫂呢?”

  大嫂给全家人安排饭菜,一边道:“你二嫂在屋里给你二哥念经呢,哎。”

  二哥的七七刚过,二嫂还在戴孝中。李璟心中叹息,二哥比他只大一岁,与二嫂王氏成婚不过半年就去世,苦了二嫂了。二嫂他也见过几面,才只有十六岁,还是一个单薄未长全的少女。现在,却成了寡妇。

  李璟又转头看了下大嫂,大嫂和二嫂也差不多,也是刚过门没半年大哥就去了。大嫂已经守了四年的寡,现在才不过二十一岁。更加让他叹息的是,两个寡嫂都没有一儿半女,年纪轻轻,就要守寡,连个儿女都没有的依靠,这命运是何其悲苦。

  “大嫂,如果有合适的,你再挑个好人家嫁了吧!”李璟无法想象一个如此年青的女子,却要从此守活寡一辈子,不由出声道。

  他的话一出口,屋里顿时落针可闻。

  四妹和五妹刚从家里织房出来,就听到这番震惊的言论,四妹婉静连忙道:“哥,你说什么呢,还不快给大嫂赔不是。叔子嫁嫂,这话你也说的出来,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

  大嫂张氏却是低头落泪不语,一家人一时都沉默着。

  李璟张了张口:“大嫂,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青chūn大好,就此耽误一生不值啊。你又无儿女,且如今我们家也败落了,留下来,除了吃苦又能有什么。找个好人家,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呢。”

  大嫂擦了擦眼泪,抬头道:“嫂子知道小叔是好意,可我虽是农家女儿出身,却也知道什么叫贞节。大嫂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婆婆,一个人抚育大诸位叔叔小姑。叔叔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嫂子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这辈子绝不再嫁。”

  韩氏坐在那里,yù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吃饭吧,今晚我煮了菘菜,还放了两个鸡蛋呢,大家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大嫂强笑道。

  大家都不再说话,李家家教严,食不言寝不语那是规矩。李家吃饭是分席制,每个人的面前两碟菜,一碗饭。两碟菜一个是菘菜煮鸡蛋,一个是咸菜条子,饭则是粟米粥。菘菜其实也就是后世的白菜,不过此时的大白菜与后世还是有些不同的。李璟吃了几口,煮的菘菜没什么调料,只有一点油星子和一点盐,清淡无味。那粥更是用连粟带壳一起舂碎的糠粞做的,不但粥里有糠,而且还稀的和汤一样,根本没多少粒米在其中。

  他抬头看了下母亲和嫂嫂妹妹她们面前,发现嫂子说的那两鸡蛋全放他菜碟里了,而且相比于他碗里的粥,一家女人碗里更加的稀,几乎就是汤水了。

  “怎么了,三郎,是不是这粥吃不饱?”韩氏看见李璟停下筷子来,不由问道,转头又对大嫂张氏道:“老大家的,家里还有两匹织好的布,明天拿去换点米面回来吧。三郎大病刚好,没点粮食哪恢复的好。”

  “哎,知道了婆婆。”

  “阿娘,现在粮食多少钱一斗了?”李璟问道。

  “斗米二百文钱,粟米也要一百六十文,小麦也要一百八十文了,几年前,这斗米还只有二十文,现在都翻了十倍了。这样下去哪还得行啊。娘想啊,这粮食再涨下去,我们就把家里的那点稻子全拿去文登换成高梁,咱们再掺点糠皮,野菜,今年也应当能缓过去了。”

  听到这里,李璟心头无比沉重,看着一家六七口人个个面带饥sè,营养不良的样子,却还要把那两个鸡蛋都让给他吃,连喝粥都给他多盛些干的。

  心头一阵发堵,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让一家女人连饭都吃不饱。自己好歹也是个后世来的,总不能让一大家子女人养着他吧。看来,这眼前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要解决一家人的吃饭问题。只是,这吃饭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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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斗米二百钱

  清晨,一缕曦光透窗而入,屋外雄鸡报晓。

  李璟闭着眼睛伸手去摸手机,手伸出去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然后,他突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坐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三面围挡起来的木架子床,人一动,垫在床单下面的稻草就吱吱的作响。就连他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用土布缝的被套,里面填充着干稻草。

  屋子比较宽敞,除了木架子床,床前还有一面四折的红漆木屏风,另外就是一张大书架,上面整齐的摆放着有近百本线装书籍。书架一侧还有一张枣木书桌,以及几张胡椅。除了这些,就只剩下了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大木柜。

  外面又传来了唧唧的织布声音,李璟记得昨天晚上他一直在考虑着怎么解决家里的吃饭问题很晚才睡,可织布声却一直没停过。没想到,一大早醒来,织布机还在响着。心中不由沉重,今年大旱地里几乎绝收,全家全靠着几个女人rì夜不停的织布养蚕才勉强维持。

  自己该做些什么,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然后婉儿推开门掀帘进来。

  “三郎,嫂子帮你煮了鸡蛋羹,快起来吃吧。”婉儿虽来是新罗人,但在李家已经生活了九年,说话做事已经和地道的本地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在家里,韩氏向来把她当成女儿,因此称呼上却也是如一家人一般,对李璟,她也向来是称呼为三郎或者哥哥。

  “好的。”李璟笑着回应了声起床。

  掀开被子,全身上下只穿了条犊鼻裤的李璟不由打了个冷颤,十月晚秋,早晨已经很凉了。低头望了眼身上的犊鼻裤,他不由苦笑了下。这犊鼻裤和后世的三角内裤很像,以二尺布裁剪,上宽下窄,两边有孔,正好兜住屁股胯部。据说汉朝时的与卓文君私奔的大才子司马相如,私奔后为生活所迫,在成都买了个酒舍,让老婆文君当卢做掌柜,他自己则在大庭广众之下,只穿着一条犊鼻短裤洗涤酒具,逼的他老丈人后来不得不承认了那门亲事。

  李璟从床头架子上取过一条裤子,晚唐之时,男子虽然以圆领袍衫为主,但里面却也还有褶袴。不单单男人里面穿褶袴,女人也穿。这袴就是裤子,主要是受胡人影响发展而来。不过袴与现在的裤子不同,袴十分宽松,尤其是两只裤管,就做的十分肥大,因此也多被称为大口裤。与袴相配的上衣则是褶,制作却比较紧身。这两种一起穿合为袴褶,原本是用于军旅,方便行军,后来便逐渐为庶民百姓的常用之服。

  不过据李璟所知,晚唐女人所穿的袴褶与男人又有不同,最大的区别是女人所穿的袴裤腿紧窄,且据说不是合裆,而是开裆的,只是在裤裆处有系带,以方便如厕解手,至于内裤,晚唐的女人是没有的。

  穿好褶袴,李璟又拿起一根长约三尺的绳子,将裤管的膝盖处紧紧系住,这样,无论是骑马还是走路就都十分方便了。这绳子却也有名字,就叫缚袴。

  穿了褶袴之后,便又穿膝裤。膝裤也就是汉服中的胫衣,胫衣又叫腿衣,是膝盖至脚踝的腿衣。秦汉之时,胫衣为贴体穿着,不过此时已经变为膝裤,却是加穿在袴服之外。

  将膝裤系在袴裤之上,然后又穿袜。最后便是圆领袍衫,革皮腰带,罗纱襆头,乌皮靴子。这一番穿戴,足足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好。要不是脑中有着李璟二十年的全部记忆,光着一身行头就能让他不知所措。

  李璟穿戴好出了房间到得厅堂,见负责家中伙食的大嫂已经和婉儿将饭菜端上来了。一大陶盆的野菜粥,每人席前一叠酱菜。大嫂笑着对他道:“快去刷牙洗把脸,就来吃饭了。”

  李璟和大嫂等人打了个招呼,便转头去院子里洗脸刷牙。他刚过去,婉儿便已经勤快的帮他从井中提了一桶清凉井水上来,又给他拿了洗脸巾和牙刷。

  望着婉儿递过来的牙刷,李璟还有点抗拒。晚唐的这时,已经有了专门用来刷牙的牙刷,用的是马尾制成,叫做刷牙子。刚一开始时,李璟并没有注意这刷牙子与后世牙刷的区别,结果第一次刷牙,就刷了个满嘴的血。那马尾刷十分的硬,如果一不小心按后世的法子刷牙,那就吃大亏了。

  接过牙刷,又从旁边小木盒里摄起一点青盐洒在上面,含了口水先咕嘟了两遍,然后开始小心的刷起牙来。晚唐时庶民百姓大多有刷牙的习惯,刷牙子也就是一两文钱而已,不过普通的百姓刷牙却是用不起青盐的。晚唐盐比米贵,斗盐一百多文钱,如果是上好的青盐,那价更高。不过李家早年也算富贵,有这习惯,却还维持着青盐刷牙的习惯。

  小心的刷完牙,这回总算是没有弄到满嘴血。回到屋里,家里人都已经到了,只有二嫂还在屋里念经。

  以前父亲还在时,家中女人是不能上厅堂吃饭的,得在屋里吃。不过眼下李家中道中落,家里男人也就剩下了李璟一个,李璟说了几次之后,韩氏也就同意下来,不再遵守那些过去的礼节家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对于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李家来说,很多规矩已经没必要守着了。都说礼不下庶人,普通的百姓能糊口就不错了,哪顾的上那些礼节呢。

  “阿娘,我今天想去镇上一趟。”

  韩氏抬着看了眼李璟,放下筷子道:“也好,你自上次出了事,到现在还门出过门呢。出去镇上走走也好,顺便去法华寺上个香还愿。上次你出事时,娘就向菩萨许过愿。如今你好了,也该向菩萨还愿了,你就捐十斤香油吧!”

  李璟不信佛,不过却不能驳斥韩氏信佛。当下点点头答应下来,十斤香油虽然在这个家不算小数,但能让韩氏安心,却也值的。

  吃过饭,韩氏进屋,再出来手中却拿着一匹绢和两匹布。

  “我儿啊,你上镇子里把这匹绢带上,有什么想买的就买点。另外这两匹布你拿去镇上粮店换些高梁回来,另外这里还有一串钱你也带上。”

  李璟看了下这些东西,心中却明白这已经差不多是这个家小半个家底了。唐朝钱帛兼行,除了铜钱做为钱币外,还规定了使用绢帛。皇帝还曾经下诏,凡是十贯以上的交易,必须用绢帛交易。

  此时斗米两百钱,匹绢八百文。一斗米十升,合后世的七斤半左右。一匹绢长四十尺、宽一尺八寸,折合后世也就是长十二米,宽半米,够做两件袍子。

  一斗米两百钱,相当于每斤米26文钱。一匹绢八百文,值三十斤米。按此时物价,米三斗可换粟五米,换高梁六斗。李家的这匹绢可以换回六斗高梁,两匹布也能换回十斗高粱。

  十六斗高粱合后世一百二十斤,

  唐朝边军戍卒rì给米二升,妇女中男米一升一合。按这个标准,李家七口人,标准口粮应当是一天七升七合,一天就要消耗五斤七两米。十六斗高粱也不过一百二十斤米,也就够吃二十一天而已。

  不过如今的rì子,李家也自然不可能每天吃这么多粮食,大多都是稀饭菜粥,里面还要掺上麩和糠皮,节省下来一天两顿稀粥,尽量维持在一天米一斤左右,这一百二十斤高粱就能顶上四个月,能吃到明年过完正月。家里女人努力织布,如果李璟再做点短工什么的,也许能熬到明年的麦收。

  “阿娘,儿知道了,我早去早回。”

  ps:唐《仓库令》给粮标准:诸给粮,皆承省符。丁男一人,rì给二升米,盐二勺五撮。妻、妾及中男、女,(谓年十八以上者。)米一升五合,盐二勺。老、小男,(谓十一以上者。)中女,(谓年十七以下者。)米一升一合,盐一勺五撮。小男、女,(男谓年七岁以上者,女谓年十五以下。)米九合,盐一勺。小男、女年六岁以下,米**,盐五撮。老、中、小男任官见驱使者,依成丁男给,兼国子监学生、鍼?医生,虽未成丁,依丁例给。”

  ps2:唐朝的度量衡,唐朝一尺约30厘米,一步为1.5米。另斗有两种单位,一为容积,一为重量。容积为一斗十升,重量为一石十斗,这两者是并不通用的。

  做为重量单位,根据现代专家对唐朝钱币的实测重推算,唐代一两为42.5克,一斤十六两为680克,一石120斤,约现代的80公斤左右。这个斗,就等于一斗8千克。

  而做为容积单位,一斗十升。现代一升米测重为1.25斤,一斗十升就是12.5斤。不过唐朝的一升只相当于现代的0.6升。所以唐朝的一斗米为现代的7.5斤。

  一般百姓买米的斗,就是木制的量器一斗,也就是现代的7.5斤,约合唐朝的5斤5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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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赤山镇


  李璟吃过早饭,便背着一匹绢两匹布往镇上去了。

  镇叫赤山镇,不过这个镇不是后世的乡镇,而是军镇。赤山军镇距离王李村不远,就在赤山脚下法华寺的边上。由于唐末以来府兵制早已经败坏,朝廷多用募兵。zhongyāng有神策军,地方则是各镇兵马,大的镇称军设节度使,小一点的也设军城、军镇、守捉,各置军将兵马,在戍各地。

  登州文登县是山东滨海地区,而王李村这里的海边更是有赤山浦。赤山浦,是一个极良好的港湾,与rì本、新罗对是隔海相望,水路不过三天路程。大唐广州港和登州港为两大海路通道,广州港通南洋、西域,登州港则通辽东、渤海、新罗、rì本,这两条海路被称之为海上丝绸之路。

  登州港最主要的港口在蓬莱,不过文登的赤山浦却是直通新罗与rì本最近的航道,向来繁华。掌管登、青、莱、淄、齐五州的淄青平卢节度使府便在赤山浦后面的赤山脚下建立了赤山镇,直属于平卢军麾下。

  赤山军镇驻军三千,连带着士兵家属也都随军,赤山镇便是人口众多,很是热闹。整个赤山军镇平面近方形,每面约长1100米,为适应山丘海岸的地势,轮廓并不规整。城墙砖筑,四面各开一门并各有瓮城,门楼角楼共7座,在一侧河道出入口还有水门。城内东西门之间的大街是干道,偏西跨街建鼓楼。南、北门内的街道也是干道,但未对直。次要街道基本与干道平行。

  由于赤山镇的这些士兵与家属众多,久而久之,便成了文登县西南部的中心。虽然大唐规定,只有三千户以上的县城才可以设市,但这些年政令也越来越松。赤山军镇人多城大,且又靠着文登县最大的寺庙法华寺,因此人气极旺。赤山镇的镇将还挂有镇遏使的官职,权力极大,比文登县令级别还高,平时根本不怎么看县衙的官吏面子。他在军镇内建有市场,附近百姓买卖几乎都是到赤山镇来。

  赤山镇的主要职责本来是守卫赤山浦的安全,免受海贼盗匪袭击抢掠,另外还带有征收停泊港中船只货物关税的职责。不过晚唐武夫当国,这群军将却是跋扈的,驻守此处,几乎便成了土皇帝,连县衙也得看他们面子。文登西南部几乎成了赤山军镇直辖地界,不但老百姓们买卖东西去赤山,就是平时有个纠纷打个官司,也都是找赤山镇处理,而不去文登县。

  李璟出了门,韩氏还在倚门望着他的背影直至远去之后,才回了院中。

  此时太阳才刚刚露出了半边脸,地上的白霜都还没有消逝。踩在霜冻的村路上,嘟嘟的响。

  此时已经是晚秋,八月种下的冬小麦已经发芽,村里大多数的男人都下地去了。李王村的村民以前有种稻也有种粟,还有种高粱大豆的,不过这几年不是干旱就是蝗灾,大家便只能种比较抗旱的冬小麦和大豆。八月种麦,来年五月收获后,正好又可以种一季大豆或者粟谷或者高粱。

  李璟穿着的圆领长袍虽然是夹层的,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棉花填充,家里也买不起皮袍,这清冷的晨风一吹,浑身上下都觉得凉嗖嗖的。

  一路哈着的白气,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李璟才走到了赤山的北面山脚下的赤山镇。

  此时还是一大早,东面的瓮城门还没有打开,在城门前聚集了上百的百姓。这些人里有的牵着驴子骡子,也有赶着大车的。更多的则是肩挑手提着东西,大多是来镇里买卖的。有卖炭卖柴,卖鱼卖肉卖羊卖猪不一而足。不过大多数的百姓都是面黄饥瘦,脸sè苍白,身子单薄。身上的衣服虽然还算齐整,可却都是补丁摞着补丁。

  看着这些在寒风中跺着脚御寒的百姓,李璟也是心中长叹一声。眼下百姓rì子虽苦,可还总算能活的下去。等到明年王仙芝、黄巢一反,大家可就要没活路了。虽然印象中王仙芝和黄巢的贼兵并没有杀到登州来,但也一度杀到了淄青平卢所管辖下的州县中。

  本来就天灾不断,这乱兵一起,各处的盗匪就更加要多如牛毛了。

  又等了一会,镇里终于响起鼓声,东瓮城门也吱吱的打开。随着吊桥放下,百姓们开始排队进城。

  “入城费两文!”一个挎着横刀的守城兵双手抱在怀中,眼睛半睁半闭的对李璟说道。

  对这个李璟却也明白,他刚才也看到了凡入城的,不管是赶车还是空手的,一律两文钱。以现在斗米两百文钱的物价,这入城费两文钱倒是不贵,李璟掏出身上带的那串钱,取了两个开元通宝放进了军士面前的竹篮中。

  进了瓮城门后并不直走,而是绕着城墙往左走了约百十步才算到了赤山镇的东门。这样的做法,自然是为了增强军镇的防御力。就算战时瓮城门失守,敌人也不能立即冲到里面的城门前,而是得绕着城墙走了好一段才行,这就给守军时间组织防御反击。

  再次进城门,这次并没有收费,把守的军卒却是多了几人,每一个入城的虽不用搜身,却被上下打量。如果是陌生面孔,便会被拉到一边盘问几句。不过赤山镇也算承平rì久,有重兵把守,却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山贼马匪海贼敢来打主意,一切也就成了过场面活。

  入了城,顺着东门便是东西门之间的干道大街,西城便是专门划拔的市场。不过本市都是店铺商市,多是搞批发等大宗及贵重物品交易。一般的附近百姓进城买卖东西,却大都就是沿着这东西干道大街摆摊买卖。在这街上卖东西,不需高昂的店租,只需付点摊位钱就行了,摊位也多不固定,谁来的早谁占先。

  李璟先去西市的布行里把两匹布卖了,换了一千五百钱。然后去米行用一千五百钱和一匹绢,最后换了一百三十斤高粱。这一百三十斤换成后世足有一百七十多斤。在此时,也是超过了一石,李璟将高粱装了两大袋,本以为不知道要怎么拿回去,却没想到他试挑了一下,却是并不怎么吃力就挑了起来,对这身体的大力也不由感到阵惊。

  原本韩氏给他一匹帛和一串钱让他买点纸墨书籍什么的,不过李璟却并没这么做。一家人饭都吃不上了,他哪还会去买什么书籍笔墨,都到了晚唐末世了,难不成他还真去考科举不成。

  挑着一石多粮食,李璟也不再停留直接顺着来路往回走。半路上,却听的街边传来喊声:“秀才哥,秀才哥,你也上镇里来了啊。”

  刚开始他还没注意,并不以为是喊自己。可那人喊了几句见他没回应,直接跑到他前面挡住了路,他抬头才发现原来是个熟人。

  叫他的是村里在镇子里开铁匠铺子的王铁匠的二儿子小石头,和他差不多年纪。上次李璟和他哥李瑜就是帮小石头他哥大石头去海边捡海草才出了事。

  秀才是村子里许多人对李璟的称呼,都因李璟以前一直读书,且颇有些才名,因此村里人都算对他很是有些恭敬。村里人只知道说科举里秀才最难考,便以为秀才就是最有本事的。因此大家都喊他秀才,其实却不知秀才科早取消不知道多少年了。如今却是以进士科和明经科为主,其中又以进士科才是最值钱的。

  “小石头啊,我进城换点高粱,正要回村里呢。”李璟停下脚步道。

  “秀才哥,那你帮俺捎点东西回村里给俺娘行不。”小石头对李璟话里却有些拘谨,一来因李璟曾经取得过乡贡身份,算是村里真正的诗书人。二来上次李璟兄弟出事,也都是因为王家的事情。

  “可以,有啥要捎带的你直说就是。”王铁匠在城里打铁,十天半月难得回一次家,如今小石头也是在城里跟他爹打铁。

  “哥,你等俺一会啊,俺这就去拿。”小石头一溜烟的跑没影,片刻后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上提着一个不大的口袋,里面装的却也是一些高粱,大约有个二三十斤上下。另外还提着二大串柳枝串起的鱼,各有六七条,两串都有差不多十来斤。

  “秀才哥,这袋高粱是捎家里的粮食,这两串鱼给俺家和哥家各一串,都是我在护城河里打的,哥拿回去吃。”小石头拘谨道。

  看着他那小心的样子,李璟心中复杂,虽然上次他们出事,只能是怪那些盐丁和命运不公。但明显的,小石头一家却是把这事当成了他们的错,记在心中,总觉得亏欠了李家。十来斤鱼也许算不得什么,但却是很淳朴的心意。他不再说什么,对小石头笑笑挑起担子。

  依然是原路而回,过东门,到东瓮城门。进城时一切顺利,可在出城时却遇到了麻烦。

  “站住,这两串鱼很肥啊,一串钱我买了。”一个带着些蛮横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李璟回过头,正好与那人四目相对。

  “是你!”那人惊讶道。

  李璟也看清了来人,冷冷道:“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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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捕食鲤鱼者杖六十

  两串鱼有将近二十斤,按市价差不多能卖二百钱。不过这赤山镇本就靠海,鱼却不是个什么稀罕物,且百姓手中的东西向来都是贱卖,那个买鱼的明显不是个普通百姓,他出价一串钱也就是一百文钱,其实倒也还不算是强买。

  只不过这鱼本来就是小石头送给李璟的,而且还不全是送给他的,另一串可是要捎回去给小石头家的。再有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人,与李璟家实在是有些很深的渊源,以至于李璟一看到要买鱼的人是他时,立即就驳了回去。

  要买鱼的人也是个年青人,和李璟差不多的年纪,二十上下。不过身上却穿了身黑衣。唐朝玄与皂都是黑sè,不过玄是黑中有赤,而皂是普通黑sè。不过这两种颜sè的衣服,都是禁止普通庶民穿戴的。玄sè,与赤黄一样都是帝王服sè。而皂sè,却规定是差役胥吏的服sè,所有才有衙门里皂衣皂靴皂头等。

  买鱼的这人就是一身皂衣皂靴,不过他却不是衙门里的人,而是赤山军镇里的人。

  “这不是李秀才嘛,怎么今rì没在家读圣贤书,倒跑到镇上来了。来镇上怎么也不来找兄弟我聊聊?”

  李璟见到此人,也知道今天得耽误点时间了,当下走到城墙边放下担子,冷笑道:“鱼是小石头拖我捎回村子里的,你要没其它事我就回去了。”

  “你急什么,再聊聊啊。我又不是我妹子,非哭着喊着非你不嫁,不答应就上吊跳井的。”王良双手抱怀,双目微眯,眼中带着股怒火道。

  李璟沉默了一下,王良说的那事是事实。李家与王良家本来是几代交好,还在青州时就曾经是邻居。王良的祖父与李璟的祖父都是平卢军校,后来又都死于朝廷攻打割据淄青的李家中战死,又是一起搬迁到的王李村。李璟父亲后来为吏,在郯县做县录事,便请了王父做了个随从,结果后来两人都死在裘甫的乱兵中。然后王良的大哥也和李璟大哥那年一起去徐州送粮,也是一去不返。两个家庭可谓是遭遇过同样的悲惨之事。

  王良有个妹妹,比李璟少两岁,早几年一次在外采野菜时遇狼,差点被狼吃了,幸好路过的李璟把他从狼口里救了出来。结果王家小妹从此就对家里人说今生非李璟不嫁,本来这也算是件好事。王良妹妹人长的也端正,品行也还好。李璟母亲也是持同意态度的,不过这事却碰到李璟的坚决反对。反正李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愿意娶王家小妹,也许那时还有参加科举,为官振兴家族的打算。

  这件事情弄的很僵硬,王家妹子请媒人上门几次提亲不成,此事传的风言风语,王家小妹名声一时被传的很不堪。小妹一气之下上吊,家里及时救下,没隔几天又跳井,如此五次三番,最后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劝下了小妹。可如今小妹已经十八,方圆数十里却再没一家去王家提亲。

  今年初,王良家又请媒人上门,想要将李璟的四妹婉静说给王良。婉静却也没说不肯,只是提了一个要求,也不要王家的彩礼什么的,但要两石粟米才肯同意这门亲事。韩氏原本不愿意附加这个条件,可四妹婉静却一再坚持,要不就不肯答应。说来两石粟米也不过是二百四十斤,合钱不过四贯铜钱,或者是五匹绢。

  可就这点东西,王家也实在是拿不出来。结果,王良认定这是李家没有诚意,从此两家关系彻底疆了。心生怨气的王良他母亲还跑到李家门外骂过几次街,王良还毁了李家两块菜地。

  对王良的这些举动韩氏一直要求李家众人一再忍让,不过心底里,李璟对王良还真没什么好感观。

  王良年初提亲不成,后来就托人进镇里谋了个差事。也不算什么正经差事,就是给赤山镇里的管仓库的库官做傔从,也就是个随身差役,平时跑个腿送个信上街买个菜什么的。

  “秀才郎,今天我们家库官要在家中摆宴请刘镇将身边的红人赵押衙。赵押衙不喜海味就喜欢吃这河里的鱼,你这几尾鱼都很鲜美,赵押衙肯定喜欢。这样吧,都是同村,我也不亏你。这两串鱼你卖给我,我一会让人给你一斗高粱,这总成吧。”

  李璟见王良让了一步,却也不愿意太过于坚持,当下道:“我把我这串鱼给你,也不用什么钱啊粮的,送你就是。不过另外一串我是答应给小石头家捎的,却是不能给你。我这串鱼也有近十斤,也够你用的了,你看如何?”

  两人正说着,远处一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穿着绿sè圆领官袍的男人朝着王良大叫道:“你个田舍汉儿,叫你买个鱼你啰嗦这么久。”

  那人几步过来,一脸的嚣张,眼睛正眼都没瞧李璟一眼,甩手扔下一串钱在李璟面前:“那汉儿,这是你的鱼钱。”说着就要转身而走。

  李璟一眼便认出地上的那一串钱并不足百文,这种钱串往往只有七十枚,被百姓称之为一陌。一陌不足百,往往是那些官家大户人家买普通百姓时常用。

  “这位官人,在下听闻府上今rì有宴,特愿将一串鱼献与官人。另外一串是受人所托稍带,还请见谅不能卖与官人。”李璟对那库官拱手道。

  他这番话说的很是有理,且在李璟看来白送那人一串鱼后他应当不会为难自己。只是他明显小看了这晚唐的官场人情。

  那绿袍小官停步转头看了眼李璟,沉吟片刻后道:“本官给你钱你就收着,这鱼本官全要了,无须多说。”

  “大官人,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啊。”李璟还在分辨。

  不料,那绿袍官员却是马上翻脸,怒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你个小子。来人,把他给本官捆起来,带回去。”

  “大官人,你这是要做什么?”李璟大惊,他没有想到这胖子居然翻脸比翻书还书。

  “我要干什么?”胖子嘿嘿冷笑两声,对着边上围观的众人道:“我大唐开元三年、十九年朝廷曾两次“禁断天下採捕鲤鱼”;曾有规定“取得鲤鱼即宜放,仍不得吃”,有卖鲤鱼者被杖六十。此乃律令,你一个小小的庶民,居然罔顾国法,公然捕食鲤鱼,还不知罪吗?来人,带回去,重杖六十。”

  随着那绿袍官服胖子的嘿嘿冷笑,在场众人仔细观察,果然发现李璟手中的那两串鱼中就有一条龙须赤鳞的铜鲤。

  唐玄宗确实曾经下过禁食鲤鱼的诏书,不过原因并非单纯的避讳国姓之意。“道不食鲤”原本是道家的规定。道家认为,鲤鱼能成龙,身上有36片鳞,每片鳞上有个黑点,认为鲤鱼是崇拜太阳的,故称为“赤鲤公”,吃了鲤鱼就要遭到天遣。李唐王朝说自己是老子李耳的后代,李耳又被道教奉为教主。于是,李唐王朝不但禁止百姓烹食鲤鱼,据说凡是捕到鲤鱼并出售的,也要杖打六十大棍。

  不过上面虽有过这样禁断天下採捕鲤鱼的诏书,但到了民间却并不能真的禁绝。特别是到了此时的晚唐,这条法令也基本成了一纸空文,百姓照样是捕食鲤鱼。只不过,此时当这库官以这条法令为由,要逮捕李璟之时,大家才突然发现,他们连个反对的理由也拿不出手了。

  李璟自然也是知道那胖子所说非假,可明知这条法令早成空文,民间一直不曾真的禁断食鲤。可这个时候,却不可能拿这个来说事,抵消他的“有罪”。

  有道是破家县令,灭门令尹,眼下,一个小小的镇军库官就能拿捏得李璟无法动弹。面对这突如而来的灾祸,他不由的后悔,早知如此,直接把那两串鱼卖了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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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海贼黄胡子

  一群飞鸟在湛蓝的天空中飞过,头顶上几朵rǔ白sè的云,轻轻飘动,像那深蓝sè的海面上浮着点点白帆。

  李璟半闭着眼睛,听着堂上的赤山军镇的推官宣判他的‘罪行’。

  “罔顾国法,擅捕食鲤鱼,且事后拒不认罪,还公然抗法拒捕,实属罪上加罪,按律罪加一等,判绞监侯,以儆效优。等上报朝廷之后,明年开秋立即处决!”那个推官也是一身绿袍,不过是个比胖子库官稍大点的八品小吏,但却专管赤山军镇的推勾讼狱。本来李璟并非赤山镇的军士,轮不到他管。但赤山镇向来跋扈,那胖子库官官虽不大,但守着仓库却是个肥差,他与推官说了几句,原本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立即成了带关军镇的大事。

  虽然六十杖没打,但却加了个莫须有的抗法拒捕的罪名,直接就审判了一个绞监侯的结果。

  两个军士上来抓起李璟的手,在红印泥盒里沾上印泥,强摁着在那供认状上按上了手印。

  手印摁好,堂上推官啪的一拍惊堂木,这件冤案就算是定案了。

  李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前一刻他还挑着沉甸甸的一担粮食准备回家,这下一刻,他居然就成了绞监侯的犯人,直等案件通他上去,复审之后,明年秋天便要执行绞刑了。

  被军士架子出去的时候,李璟不经意间正好看到了门口的王良。两人四目相对,王良的目光中似乎带着点愧意,又似乎带着点得意的笑容。

  “进去!”两名军士打开地牢门,一把将李璟扔了进去。然后昏暗的地牢中砰的一声响起,身后的牢门又重重的关了起来。

  两行脚步声渐行渐远。昏暗的地牢只剩下了四处散发的霉味和**的臭味,这种味道就如同死老鼠和嗖掉的饭菜混合在一起,闻之让人做呕。

  “二当家的,又进来一个。”黑暗中,一个有些猥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璟抬起头,眼睛渐渐适应牢中的昏暗,这才发现,这间牢房里并非只有他一人。一个差不多也就二十平左右的牢房里,却挤着差不多近二十人。这些人一个个穿的乱七八糟,连件囚衣也没有。大多是些三四十岁的青壮男子,不过此时却全都一个个形容枯槁,半靠半躺在对面的墙壁下,眼睛里如狼一样冒着绿光的打量着他。

  “哎哟,还是个小白脸儿。看这打扮,乌纱帽圆领衫儿脚下还有双靴子,怎么的,犯了什么事情了?”一个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破布片,早看不出原来形状的瘦竹竿起身过来问道。

  “镇上那胖子库官要强买我的鱼,我没给。那狗官就编了个罪名把我抓进来了。”李璟不知道这牢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你说的是张库官吧?那狗官,最爱强买强卖,要是不肯,他铁定编织些罪名把你关起来。你判了个什么结果?”对面墙下中间一个三十上下的络腮男问道。李璟一看这人说话的气势以及他所坐的位置,便猜测这人可能是这间牢里的牢头狱霸了。古往今来,有监狱就会有牢头有狱霸,这些人在牢里可是比狱卒还狠的人,这种人是切不可得罪的。

  李璟回复道:“绞监侯!”

  那男子也有些吃惊:“看你这打扮像书生多过像渔夫,那张胖子要贪你多少鱼你不肯给啊?”

  “也就二十斤鱼。”李璟叹道,都是这二十斤鱼惹的祸啊。

  络腮胡男嘿嘿笑了几声:“那你肯定是得罪过那狗官了,二十斤鱼他还不至于就要你命。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李璟顺着他的话仔细一想,确实是如此。就算那胖子再怎么跋扈,可他们无仇无冤的,何至于为了二十斤鱼就要他的小命?脑中突然浮现出王良的面容来,特别宣判后与他的匆匆相对。他的笑容中分明就带着一分得意,还有些愧疚。对了,肯定是王良搞的鬼,王良家和李家本来就有过节,而那王良又是胖库官的傔从,说不定就是这个家伙在其中使坏。

  “大哥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那胖为官的一个傔从和我家有过节。”

  “哦!”络腮胡长长的哦了一声,却是扭头不再说话了。

  李璟不由走过去,诚恳问道:“大哥可有何法子帮我出去?”

  络腮胡笼了笼袖子:“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帮你?”

  “大哥,你我能在此相见,那即是有缘。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瞒大哥,我家父兄三个皆亡,家中唯剩下小弟一人,其余还有寡母和两个寡嫂以及两个未出阁的妹妹。全家上下全靠小弟了,如果小弟被jiān人算计,我李家也将不存矣。还请大哥帮小弟一把,也算是帮了我李氏一家。大恩不敢言谢,如果我能出去,小弟定不会忘记大哥恩情。”今rì一事,已经让李璟深深的理会到了晚唐官府的黑暗。他现在也不敢再寄托于其它了,只能依靠自救。

  “小子,我真要有那个本事帮你出去,我干嘛不自己先出去了。”络腮胡大笑道。旁边一群犯人也一起哄笑,显然是在笑他这个白面书生的愚蠢。

  李璟有些颓然的坐在地上发霉的稻草上面,一时心乱如麻。

  “唉,小子,你还没和我说你是干什么的呢?”见李璟不说话,犯人中有人开口,明显把李璟当成了他们无聊狱中生活的调味品了。

  李璟木然道:“小弟家在十八里外王李庄,耕读传家,祖上也曾有几百亩良田,不过如今家产中落,家中只剩下几十亩薄田,勉强度rì而已。还不知道诸位哥哥是做何营生,却又为何在此处?”

  瘦竹竿有些得意的指着络腮胡子道:“小子,哥哥说出来怕吓倒你。你可听好了,这位,就是纵横于东海上的黄胡子黄二当家。”

  李璟一下子被黄胡子的名字给震了一下,说起黄胡子,山东沿海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黄胡子是纵横山东沿海有名的海贼,与白胡子、红胡子、黑胡子合称胡子贼。其中白胡子是老大,黄胡子是老二,红胡子老三黑胡子老四。据海边的人传说,这胡子贼神秘无比,他们纵横海上,神出鬼没。不但劫掠海路商船,甚至还经常上岸劫掠。沿海一带,说起胡子贼无不变sè,就连妇道人家,也常用胡子贼的名头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李璟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黄胡子居然被关在这么一座腐烂发霉的地牢中,一时将信将疑。

  黄胡子见李璟面上表情,也知道他并不全信,笑道:“小子,看你人还不错,我今天就给你指一条活路。不过,你必须得答应出去后给我办一件事。”

  李璟神sè一动,不由动心。虽然黄胡子他们是贼,他是民。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现在进了监牢,家里说不定都已经得到消息了,还不知道一家女人如何担心受怕,六神无主呢。

  “大哥你说,只要真能指条活路让我出去,这个恩我必报。”

  “好,小子,我就相信你一回。你过来,听我细细给你指明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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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破家

  王良脑中还在回放着刚才与李璟四目四对时的情景,李璟那深邃的目光就如同两口见不到底的深井,让他心里明白李璟定是已经猜出了他背后使下的yīn招。不论如何,李璟已经被判了绞监侯,人也关进了军镇的地牢。最多也就剩下一年的活头,明年秋天就将绞刑。

  可是他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没有半分报复后的快感,反被李璟最后的那目光弄的有些心神不定。

  王良一个人站在库房面前,望着仓库前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军士民夫沉思。这时,肥胖的张库官一摇一摆的迈着八字走了过来。

  “王二,你在想什么呢,你说,那李家真的能拿的出钱来保那小子吗?”张库官名叫张弘,据说是崔镇将一个小妾的哥哥,所以才捞到了管仓库这么个肥差。

  “哦,是大官人。”王良见是自家主子,忙弯腰行了个礼。躬着腰退后两步,跟在张弘的身后。

  今天王良跟着张胖子出来采买,正好见到了挑着粮食要出城的李璟。他对李家上下早恨之入骨,一见到李璟便生下羞辱一番的念头,便和张胖子说起。原本只是打算用强买来恶心一下李璟,却不料后来见李璟软硬不吃。本来这事也就算了,没想到后来他却看到鱼中有条鲤鱼,当下一条害人计谋涌上心来,悄悄的和张胖子说了,要借此拿下李璟,讹一笔钱来。张胖子这人最好贪财,一听有捞个外财的机会,哪会放过。

  “大官人,李家这些年先后死了三个当家男人,如今李璟是李家唯一的男人了。李家虽然已经败落了,可家中还有上好田五十亩,另外还有桑田十亩。为了把李璟弄出去,李家几个女人肯定愿意倾家荡产的。几十亩地虽不多,可也算是一笔小财啊。”

  “不错,不错。积少成多,积少成多。六十亩地,值得出一次手了。这事,本官就才交给你了,要是事情办的漂亮,到时本官赏你二亩桑田。”张胖子心情大好,愉悦的道。这年头,他守着仓库弄点油水还行,但终究不如置田办地来的稳当。

  天sè已近黄昏,李家几个女人没有等回李璟,却等回了王铁匠和小石头。小石头父子带回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震惊的李家一众寡女少女面如纸sè,哭天抢地。李家这些年已经失去了三个当家男人,如果连李璟也再出事,那这一门孤寡就真的别活了。

  满脸皱纹的王铁匠蹲在地上,不停的垂头叹气。上次,他大儿子准备明年盖房子娶亲,结果拉着李家兄弟一起去俭海草,弄的不但自己儿子死了,还连带了同村另外三个大小伙子也出了事,就剩李家三小子逃过一劫。这事情还没过去两月,今天小儿子拿两串鱼托李璟捎带下,结果又连累着他入了大狱,判了绞监侯,这王家对李家亏欠大了。在李家一众女人面前,他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就在这时,王良带着母亲和妹妹一起进了李家院子。

  “婶娘,三郎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你不要急,事情总还会有办法的。”王良他娘劝道。

  韩氏此时已经完全失了神,这个再坚强的女人,此时也如同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双目无神,一脸死气。听到王良母亲的劝说,她蹭的转过身,对家刘氏哭喊道:“你们是来看我们家笑话来的是吧,看吧,看吧,这下你们满意了吧。我李家男人死绝了,你们高兴了吧。”

  王小妹急道:“婶子,我哥在镇上一听说此事,马上就跑回家来。我娘听了此事也着急的不得了,又怎么可能会来看笑话呢。”

  王小石头转忽然冲上来,一把抓住王良的衣领大吼道:“我听镇上人说,今天就是你拦住秀才哥要买鱼,才最后出的事。你说,是不是你使的坏?”

  “你不就是在那害三郎的张库官手下跑腿吗?你说,这是不是你出的坏主意?”王铁匠也急忙道。虽然李璟不是他儿子,可李璟出了事,他心里却比谁都急,比谁都觉得内疚。

  王母听到这话,转身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王良的脸上。王家和李家确实是有过节,但那只是私下过节。如果因为这,就出yīn招暗算李家三小子,让人送命,这样的事情她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事情真要是这样,那王家以后都别想在这里立足了。

  “阿娘,别人不相信我,难道连你也不相信儿子吗?今天是我先拉着三哥要买鱼,可我是买鱼是给钱的,本来和三郎都谈好了买一串鱼。后来张库官突然两串全要,且只给一陌钱。是三哥不肯,那张库官才翻了脸,借鲤鱼之事把三哥拉到衙门里去的。我先前一直和张库官苦苦求了许久情,最后才说动了张库官放了三哥,我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跑回来报信。”

  韩氏一听肯放了李璟,人一下子激动起来,抓住王良的手急忙问道:“镇上肯放三郎回来了?那怎么人还不见呢?”

  “婶娘,张库官虽然同意放三哥,可却是有个要求的。”王良面上一脸正sè,可心里却在按着早想好的计划一步步走着。

  “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想办法的。”

  王良故意yù言又止了好半会,才道:“大家都知道,镇上的推官已经判了三哥绞监侯,只等镇里的公文一吴送到朝廷部司衙门审核过后,便算板上钉钉,秋后一到就要执刑的。现在公文还在镇里没上呈,可也没多少时间了。张库官的妹夫就是崔镇将,镇里的一切事情都是他说了算。只要在公文上呈朝廷之前拿出来销了,那时便可以直接放人了。”

  说到这里,王良不再说话。

  虽然他不再说话,但后面的意思众人却也都心里明白了。张库官先把人送进了大牢,现在再想他把人放出来,肯定不能白放。

  韩氏咬着嘴唇道:“张库官要多少钱才肯放人?”

  “一百亩良田。”

  众人惊呼,李家上下总共才五十亩地,就算把那十亩桑田全算上,也还差一百四十亩啊。大唐盛世之时土地贵重,一亩良田能卖上百贯。不过如今晚唐,田赋越重,土地价格有所下滑。可一亩好地也最少要十贯钱。四十亩地就是四十万钱,要是换成大米,那可是2000斗米。不说如今这样的灾荒之年,就是李家最鼎盛时也得破家才行。

  李家就是砸锅卖铁,把房子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啊。

  “李家嫂子,这事都是怪老汉。要不是老汉让他捎这鱼,也就没事。我家还有二十亩地,嫂子都拿去吧。”王铁匠经年在外打铁,家里也置了二十亩地。

  “不行,你们一大家子吃用全靠这二十亩地了。没了地,你们家怎么活。”韩氏摇头不肯。

  王良母亲一咬牙道:“嫂子,我家也还有二十亩地,你先拿去把三郎救出来吧。”

  “加上这些刚好一百亩地。”王良在一边道。

  韩氏一咬牙:“他王叔,你在镇上认识的熟人多,看能不能帮忙问下,有没有人愿意买我这座院子的。只要肯出现钱,就卖了。”

  李家的这海草三合院子才盖了五十年,海草房不比普通的茅草或者砖瓦房。像李家这样的房子,只要保送的好,能传家住上两百年都没问题。这样一座九间的三合院,才五十年,原本价钱可不少。当初李家盖这房子,连上地皮用了差不多二十万钱。二十万钱就是两百贯,值二十亩地了。但现在急卖,能卖个七八万钱就算是最好的了。

  “婶子,这房子是李家祖产,祖地卖了今后还能再置回来,但祖屋卖了你们住哪?婶子,大家凑一下,也有一百亩地了。咱们还是先去把三哥保出来,以免夜长梦多再生枝节啊。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王良一脸的急公近义的道。

  韩氏心中不想接受王铁匠和王良家的地,但是此时心中挂念着儿子,家中却又拿不出更多钱来。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她却不知道,李家正一步步的掉入王良的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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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君子易处 小人难防

  黄胡子给李璟指了条活路,其实也就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这话却一语道破了李璟如今的处境。

  用黄胡子的话说,李璟能被弄到这牢里来,肯定是因为得罪了人,据李璟的刚才所说的话来看,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个王良在里面搞鬼。而李璟现在虽然被判了个绞监侯,其实也并不表示着就没活路了。

  黄胡子带着玩味的笑容告诉李璟,如果那胖子真想要李璟的命,那么根本不需要搞什么罪加一等,判什么绞监侯。那捕鲤鱼的六十杖,只要胖子上下打点一下,就能直接将李璟杖死当堂,而且事后还根本找不出半点什么可说的。但现在李璟虽然顶了个绞监侯的死罪,却连一棍也没挨着,这说明什么?

  李璟不是蠢人,在黄胡子的笑意中,他马上就明白了过来。那库官突然拿他,可能是因为王良的原因。但张胖了与他往rì无冤,近rì无仇,犯不着去帮一个随从费心机的要他的命。这一切,说白了,肯定还是因为利益。王良害他是为报复,张胖子害他却肯定是想算计他的钱财。

  官字两张口,衙门八字开。李璟进了这死囚牢,还不是张胖子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说白了,张胖子费这么大神,也就是为了敲诈李璟一笔钱财罢了。

  “赶快托人让你家里给那胖子一笔钱,这事情差不多就能了了。”黄胡子躺在稻草堆上,两个手下殷勤的帮他锤腿。

  “多谢黄大哥指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还请直说。”

  “暂时不必,等以后再说吧,我看你小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有福气的面相,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以后,老子自有用到你的时候,只要你到时不要忘记今rì就行。”黄胡子眯眼微笑。

  赤山镇的崔镇将是个老粗,可却偏爱下围棋。虽然崔镇将棋下的不怎么样,可却带动着整个赤山镇上下大小官吏都开始琢磨下围棋。张库官是崔镇将的便宜大舅子,自然不会借过这个能讨好崔镇将的机会。张库官官虽小,可却是正经的读书人出身。他以前便会下棋,加下如今特意研究,他的棋艺更是大涨,在赤山镇实力可算数一数二。不过张胖子为人聪明,平时有机会与上司们下棋,那是绝对不能赢的。不但不能赢,而且还必须得用功夫让上司几经艰难才最后取胜。就因为这一手,张胖子在赤山镇里,混的可是风生水起。

  张胖子一个人缩在房间里打谱,一想到马有能有六十亩地入手,他的心思就不由活跃起来,脸上露出不可抑制的笑容。门外传来王良的声音,他头也没抬,说道:“进来!”

  门开了,王良弯着腰进来。张胖子按下一粒白子,示意王良上前。

  “怎么样,李家人如何表示?”

  王良装作略显不安的样子道:“大官人,李家几个愚妇开头还不舍祖产。小的一番游说,总算是说动了他们。李家已经愿意将五十亩地和十亩桑田一起孝敬给大官人。”

  张弘听后眼睛眯起,嘴角扯开,露着满口白牙笑道:“好,这事办的不错。本来本官还以为这事情得费点功夫才行,却不料你这么快就办好了。本官不会亏待你的,赏你五亩桑田。田地交接的事情,你也一起去办了吧。对了,你再去王推官那里一趟,把那李璟的公文抽回来。另外那个李璟,也就放了吧。”

  “小的马上就去办,只是...”

  “只是什么?”

  “大官人,那李璟自小读书,曾得到过州县的举荐信取得乡贡的资格准备参加科举的,后来因家中大哥去世才没参加。这人能文允武,不是个简单人物。现在放他容易,小的只怕他对官人心生怨恨,万一将来他参加科举中了进士授了官怎么办?小的只怕他会对官人不利啊,要是他到处乱说,免不了对大人影响不好,会坏了声望啊。”王良听到张弘要如此轻易的放了李璟,心下不由一跳。

  张胖子是官,李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他却只是个傔从,李璟出去后见到祖产都没了,到时还不要怪罪到他身上。到现在,他也忘不了李璟最后与他对视的目光,一想起来,就不由的心慌。

  梁子已经结下了,就绝不能如此轻易的放过李璟。

  这次他暗算李家,张库官拿了六十亩地,但他却打着张库官的旗号拿了包括自家二十亩在内的一百亩地。除去自己家的不算,交给张库官六十亩地后,王铁匠家的那二十亩可就成他的地了。冒着这么大风险弄回来的地,他怎么可能再送回去。

  张弘捏着一枚黑子久久无法落下,吸着气道:“可是本官只为求财,却不想平白害了人命伤了yīn德。这事情,也不能做绝了。”

  见到张胖子犹豫不决,王良松了口气,忙加紧道:“官人也不必要他xìng命,咱们可以判他一个流放啊。朝廷四大流放之地,山南东道房州房县、海南崖州、关内道丰州,陇右道东部的伊州,这四大流放之地,官人任选一地流放李璟,这小子一辈子也别想回来了,就自然不可能会影响到大人了。”

  “这倒是个办法。”

  “官人,李家只剩下这一个男人了,李璟一流放,李家剩下几个寡女闺女,便万事不须担忧了,这可是一劳永逸之法。”

  “那好,你一会拿两坛好酒去王推官府上,跟他把事情说下,就让他给李璟改判一个流放三千里,流放到伊州去好了。那里可是张家的地盘,天高皇帝远,且又靠近回纥和吐蕃,李璟这一去,是决不可能再回来了。”

  “是,小的马上去办。”

  王良到王推官那里把判决改好后,心下大定。第二天一大早便回了王李村,先是找来里正村正做保人公证,把李家的六十亩地,以及王铁匠家和王良自己家的各二十亩地都过了户,签好了手续。

  韩氏见王良真的把自己的二十亩地给李家救了急,心下对王良一家也是感激不尽。

  等到韩氏一众女人回家正要准备去镇上迎回李璟,却没想到久不登门的马媒婆先上了门来。马媒婆一进门,直接了当说了来由。她今天是来替王李两家好合牵红线来的。

  “你说你是来替王良向我家四姑娘说媒的?”韩氏惊讶问道。

  “可不止呢,这真是好事逢双,喜事凑对啊。今rì啊,我不光光是来给王家二郎和李家四娘子牵红线来,我还是来给王家三小娘子和你家三郎的好事来的呢。我可听说了,这次你们家三郎出事,王家可是二话没说就把家里二十亩地都拿出来给你们了。你看,你们两家几代的世交了,如今两家这两门喜事,岂不是好上加好。正好你们家三郎也要回来了,这婚事啊,正好冲冲霉运晦气。”马媒婆一张嘴说的天花乱绽,却把韩氏等人全说愣在了那里。

  谁也没有想到,王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提旧事。他们不单提王良与婉静的婚事,还重提起三郎与王家小妹的婚事。一时间,韩氏有些愣在那里,按理说,王家这件事情办的有些像是半胁迫。可从另一面说,王家刚拿了自己家二十亩地帮李家救急,这时再提亲,李家怎么好拒绝。

  大嫂急道:“这王家婶子怎么这么办事哩。”

  这时,婉静却是主动道:“阿娘,大嫂,马家婶子,你去回复王家,就说奴与王家的这门亲事奴同意了。”

  韩氏长叹一声:“马家婶子,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家不嫌我们李家如今落难了,还念着这旧情来提亲,现在四妹既然自己都同意了,老身自然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至于我家二郎跟王家小娘子的亲事,我也答应了。你去转告王家吧。”

  马媒婆见此事居然如此顺利,也不由的有些意外,当下一路笑呵呵的向王家跑去报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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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狱中留种

  当李璟从地牢中被再次拉到堂上,听着山羊胡子的王推官有如儿戏般的当堂宣布对他‘罪行’改判为流放三千里至伊州时。李璟嘴中还咬着半根稻草,头上依然戴着母亲韩氏亲手为他缝制的罗纱幞头。他半仰着头,侧首远眺着天边的那抹火烧云。血一样的火烧云凄艳地飘动,堂上的宣判似乎已经与他没有了半点关系。

  再一次的,李璟眼睛的余光在堂下廖廖的几个观众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王良半缩在人后,有些躲藏的望着他。看到他的目光望过去,便立即缩着脖子转身走了。

  王李村李家的三合院堂屋里,韩氏一听到李璟要被流放到伊州的消息后就昏死了过去,好半天才将她掐醒。一灯如豆的昏暗堂屋中,李家一门女眷都坐在一侧,另外一侧则是王铁匠家及已经与李家成了亲家的王良一家。另外旁边的胡椅上还坐着十来个老少不一的男人,他们都是李璟的从叔伯兄弟们。不到两个月前他们来参加过李瑜的丧礼,这还没隔两月他们又接到了李璟出事的消息。

  屋里辈份最高的是一个瘦干枯巴的山羊胡子老头,一张脸枯树皮似的干枯褶皱,论辈份他是李璟的从伯父。他坐在那里,低垂着花白的脑袋,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这伊州远在万里之外,三小子这一去可就再难回来了。”“纪之前世做了什么孽啊,看这家这些年的造孽啊!”

  屋里除了叹息与轻泣声,便剩下了满屋中弥漫的葱花与姜沫干枣与桔皮、茱萸等混合的味道。这是大媳妇煮的茶,味道浓烈却又辛辣。

  “事情不是都说好了,田地也全给出去了,怎么事情又变卦了呢?二郎,到底怎么回事?”韩氏向王良问道。

  “婶子,具体的侄儿也不知。不过只有三天时间了,三天后一早三郎就要被押着上路流放伊州了。”

  伊州,远在陇右,那里名义上是唐朝疆土,可早在安史之乱后大唐就管不到那里了。后来更是一度被吐蕃人占领,直到二十多年前,沙州人张议cháo才起事收复了沙、瓜二州。后来率归义节渐收复陇右十一州之地,那伊州才算是再回大唐治下。不过实际上,伊州依然是张家的归义军统辖之地,周边又是吐蕃和回纥两面包夹间隙。李璟要真流放到了那地方,这辈子别说回不来,就是能不能在那里保住命都是个大问题。

  夜渐深,众人依然没有想出个好的办法。韩氏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她早年丧夫,一手拉扯大了三个儿子。可两个儿子刚成年不久却又先后身死,如今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却不料连这个儿子也要保不住。二个月内,就要接连失去两个儿子,这个坚强的女人也一下子跨了。

  夜风很大,风中裹着一丝丝枯草的气息,天上无月,空中无星。韩氏半倚在门前望着院门,心里总是在幻想着儿子下一刻就会推开那座门走进来。

  屋里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苦难的韩氏一家。

  良久,韩氏道:“老身无用,再想不出办法救回三郎。可是李家不能亡,老身不能让李家绝了香火断了传承。婉儿,你过来。”

  “阿娘。”婉儿上前抚着韩氏的手臂。

  “婉儿啊,你进我李家门也有九年,你说阿娘和你三哥以往待你好不好。”韩氏望着眼睛都哭的红肿的婉儿道。

  “娘,你是婉儿的亲娘,三哥也是婉儿的亲哥。如果可以,婉儿真愿意能代三哥关在镇上。”

  韩氏点点头,长叹声道:“有你这句话娘就欣慰了,你明天随娘去趟镇上吧。”

  赤山镇地牢中,李璟因为已经改判流放三千里,且只剩下两天就要执行,牢头特意把他提到了一个单独的牢房。里面铺的稻草也要干燥些,每餐还有四个炊饼外加一小壶浊酒,一碟猪头肉。

  “这就是最后的晚餐吧。”事到此时,李璟反而把什么都放下了,坐在地上就着猪头内,吃着炊饼喝着浊酒,淡定从容无比。这份从容让狱卒都不由惊叹,不过李璟虽然表现的淡定,但心里也还是有几分不甘的。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李家上下对他的那份亲情,让他无法轻易遗忘。他不敢去想,他出事后,韩氏等一家女人又将会如何。

  心中还有些不甘啊,来到这世界,他心中也有过许多许多的想法。也想要在这个晚唐时代做一番事业,哪怕不能王侯将相,也想要为李家众人开一番家业,给他们一方守护天空。

  俱往矣,俱往矣!

  一切就如一个梦幻,如一个泡影。

  流放伊州,这何止是三千里,从山东海滨到那xīnjiāng沙漠,只怕不下万里之遥。一路上穿枷戴锁的走过去,只怕没有个一两年根本就到不了。更何况,马上王仙芝和黄巢就要造反了,他们造反的地方正是在通往伊州的路上。此去,有死无生,他的命运也就只能谱写到此了。

  砰,外面的牢门打开的声音响起,除了熟悉的狱卒声音似乎还有别人的脚步声。

  “就是这了,抓紧时间,最多一个时辰。我让你进来也是担着风险的,你可别让我到时难做啊。”还是那送饭的熟悉狱卒声音,似乎在与另一人说话。

  砰,那狱卒说完话就啪啪的回去了,接着牢门砰的再次关了起来。

  李璟抬头,借着昏暗的牢房光线,发现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婉儿。

  “婉儿,你怎么来了。”

  “三郎,婉儿和阿娘大嫂二嫂她们一起来的,四姐和五妹也来了。”

  “哦!我的事情让你们提心了吧。阿娘她们还好不?”

  “还好,阿娘知道你明天就要启程了,特意做了些酒菜来送行。”

  婉儿没说为什么韩氏她们没进来,进来的是婉儿。不过此时李璟也不愿意却猜想这些了,无论如何,结局都已经定了。现在见面,也不过是徒增些伤悲罢了。

  婉儿将手中的提篮放下,从里面拿出了几个菜和一小坛酒。

  “哥,婉儿陪你喝。”婉儿给两人都倒上酒。

  “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几个菜很jīng致,有鱼有肉,酒也是好酒,比狱卒送的那浊酒好吃千百倍。只是今天这酒似乎有些上头,李璟先前喝那浊酒那喝上数碗不醉,可这酒才吃了三四碗,结果就已经整个人醉意上涌。更要命的是,全身上下开始热血不涌,人如火烧,犊鼻裤中的那个家伙也不受控制的火热起来。

  眼睛发红,呼吸急促,这时李璟也感觉有些不对了。

  “婉儿,这是什么酒?”

  恍然晕炫中,他只见婉儿突然直起身,开始除下了臂间的披帛,然后解开了腰上襦裙的布带...

  昏暗油灯下,是那么的白,白的有些耀眼。

  “哥,那是铁匠叔家的虎鞭酒,今晚,你什么也不用说。婉儿蒙阿娘和哥哥和两位嫂子及两位姐妹如一家人般的对待,心中恩情永不感忘。婉儿只是个婢女,不能帮哥哥脱这危局。唯有替哥哥留下李家一点血脉香火传承。”

  “留种。”李璟心里头一下全明白了,李家只剩下了他一个男丁。对于最重血脉传承的韩氏来说,也明白李璟此次流放怕是再难回来,所以才会匆忙间让婉儿来留种。又怕他会不肯,才会把王铁匠家那传家宝虎鞭酒借来。

  李璟的心头一片混乱,婉儿却已经脱光了衣服,跪在了李璟面前,开始解除着已经半醉中却还在苦苦抵挡着那激烈的催动。如豆灯光下,有些瘦弱的婉儿那两座有些营养发育不良的山峰就垂悬在他的脸部上方几寸。

  油灯昏暗如豆,可婉儿那两粒红豆却如红宝石一般的璀璨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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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皇帝诏令到

  哐铛一声牢门打开,一缕秋阳照shè在李璟的脸上,耀眼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不由的抬手挡在脸上,好一会才适应了这地牢之外的朗朗乾坤。

  在牢中才只关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李璟却是瘦了一大圈。不但身上衣服脏旧不堪,连脸sè也苍白无比,眼窝深陷,眼袋乌黑,双眼布满了红sè的血丝,下颌还长着一片青黑的胡须知茬子。

  这不仅仅是由于监牢中的恶劣条件造成的,也有心里的压力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留种。

  那天晚上,李璟吃了婉儿带进牢中的铁匠家传家宝虎鞭酒,与婉儿折腾许久才消停。原本以为这有些荒唐的事情算是结束了,却没料到婉儿刚出去,另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女子又进来了。那便是曾经与李璟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居王良的三妹,说熟悉又陌生是因为现在的李璟,记忆中对王家王娘子很熟悉,但实际上现在的他却一次也没见过她。

  李璟还并不知道王家在他被关后又向李家提了亲,而且不但王良与四妹的亲事定了下来,而且连他和三小娘子的亲事也都给定了。韩氏让婉儿给李家留种,这事情也被三小娘子王桂娘知道了。便提出此事应当由她来做,王母是个传统女人,觉得女儿既然都已经与李璟定下了亲事,便就算李家人。这事也算合理,但王良却不愿意。先前他同意妹子亲事重提,那是为了能与婉静顺利订亲,既然他们的亲事都订下了,那现在李璟被流放,王家正好可以有机会把小妹的婚事取消。

  只是王桂娘却异常的坚决,最后差点又闹到要上吊跳井的地步,无奈下王良也只得不再管这事,由着她去了。婉儿走后,王桂娘又进了李璟的牢中,如海泡制了一番。李璟实想拒绝不肯,无奈当时那药酒实在厉害,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

  一晚上,被两个女人取jīng留种,折腾了差不多一夜。

  第二天晚上,刚刚恢复了点元气的李璟又看到了两个女人,这回先是王桂娘,后是婉儿。这次,李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也许是因为知道这次一走可能就没几天活头了,李璟与这两个名义上的妻妾好好的温存了一番。

  一连两个晚上,两个女人轮流的留种做业,差点把李璟都给弄干了。踏出牢门之时,与进来前仿佛判若两人。

  “上枷!”一个挎着横刀的军头上前大声道,立马有两个狱卒上前将那七斤重的木枷戴在李璟脖子上。又拿出一副手镣和脚镣给李璟手脚都戴上了,上了这全套装备,上璟也不由被压的身体微屈。

  “马上就要上路了,还要什么想要对家里人说的,就抓紧时间吧,再给你半个时辰。”那军头虽然长像凶恶,人却是不错。

  在军头和两个差役的押解下,李璟出了监牢院墙,到了门口。那里,远远的就看到了一身粗布裙的韩氏和两个嫂嫂妹妹都来了,另外还有几个住在别村的从叔伯兄弟们也到了,王李村中和李家关系较近的人家也都前来送行。

  李璟上前在韩氏面前跪下:“阿娘,孩儿不孝,无法再在膝前侍奉了,以后,您要多保重身体。”

  韩氏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捧着李璟的脸庞道:“儿呀....”一句话未说全,已经是凝噎无语,泣不成声。

  一家人纷纷上前,各自道珍重。

  轮到婉儿和桂娘时,两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女,此时却都已经将头上的发鬟改成了已婚妇女的女髻。桂娘梳了个堕马髻,而婉儿而梳了一个先将头发收拢于顶,然后血上盘桓而成的盘桓髻。原本还是青涩少女,转眼间却已成了少妇。

  “郎君。”两个女子几乎是异口同声。

  望着两人,李璟心中五味杂陈,这两人已经算是自己的妻妾了。可实际上真要说起来,对这两人,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关于爱的感情。造化弄人,此一去,这两人今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过。他不由想起了两个寡嫂,难道李家又要添两个寡妇?

  抬起缚着镣铐的手,李璟将两人脸上的泪痕轻轻擦拭。

  “对不起,我有负你们了。今后,如果,有合适的人就随了去吧。”

  “郎君岂能说这样的话伤我姐妹的心,虽你我还未明媒正娶的拜堂成亲,可也是请过媒人订好了亲事的。更何况,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郎君岂还能说这等话羞辱我们姐妹。郎君请放心,今后不管是婉儿妹妹生下李家子嗣还是奴家生下夫君孩子,我们都会把孩子好好拉扯长大的。”王桂娘十分郑重的道。

  李璟心里叹气,虽然chūn风几度,可怀个孩子岂会这么容易?

  几人一时无语,王良却来到几人面前。

  “三郎,我是该叫你妹夫还是小舅子呢?”

  李璟目光直视王良,王良却目光躲闪不过直接对视。

  就这一下,李璟便已经认定自己这次的祸事,便少不了王良在后面捣鬼,即使不是主谋,也绝对是在后面推波助澜的角sè。“你们两个回去吧,我和二郎还有几句话说。”

  婉儿和桂娘离开后,李璟冷冷的盯着王良:“王良,你就不怕遭天遣吗?”

  “你说什么?”王良有些心虚,却反而强装镇定的道。

  “我说什么你还不清楚?放心吧,我不会在此揭露你的丑恶面目的。我今rì只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做人莫要做绝,小心报应。有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坏事做多了,总有得报应的一天。”

  “多谢关心。”王良半扭头脖子,不敢与李璟直视。

  “我不是关心你,只是如今四妹要嫁给你,我不希望有一天她年青青就没了丈夫。王良,在这里,你给我一句实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一切真的值的吗?”

  王良沉默了一会,突然转头瞪视着李璟,怒狠狠道:“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这都是你李家不仁在先,就别怪我王良不义在后。想当初,要不是你爹非拉着我爹去什么浙东,又哪会死于乱兵之中?后来,你大哥是我们乡里运粮的的民夫头,结果,你大哥把我们全里五十多人的运粮队全带到贼子手中去了,没一个能回来的。还有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桂娘,白白耽误了她大好的chūn光,让她如此痛苦。另外,我上门向你家提亲,可你家呢,明知如今谁家里都拿不出粮食来,却还非跟我要两石粮食做彩礼,你说,你们家做的地道吗?”

  “这就些吗?就因为这些你就要我的命?”李璟冷冷的道。

  王良目光中全是怒意,靠近李璟低沉的道:“事到如今,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吧,确实就是因为这些。我还不怕告诉你,就是因为我向张库官献计说抓你可以谋夺你家的六十亩地,你才会落到如今地步的。本来嘛,你家的地也落入张库官手里了,他本来想放了你的。可是,是我向他劝说,才改判你三千里流放的。怎么样,恨不恨我?”

  “六十亩地?张库官不是敲诈了一百亩地吗?”

  “嘿嘿,实不相瞒,张库官只得了六十亩,另外王铁匠和我家给你家的四十亩地,其实全落到了我的手中。我挖了个坑把你埋了,你家却还得把四妹嫁给我,而且还得一辈子感谢我,哈哈哈,怎么样,没想到吧?”

  “畜生都不如,你居然连你妹妹也推入火坑。”

  “那丫头,天生的死脑筋,我算看透了,这辈子她是真的非你不嫁了。既然如此,我不过是成全她而已。”

  李璟想到过害自己的人会是王良,却想不到这小子居然如此无耻。

  “你现在把这些说出来,就不怕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全说出来?”

  王良冷冷一笑:“我既然敢说,就当然不怕了。你以为你还会有机会说出这些来吗?我和你说完这几句话,马上差役就会立即押着你上路,告诉你,镇外不远据说最近来了伙盗匪,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嘿嘿,你懂的。”

  李璟心头一震,没有想到王良如此狠毒,连三千里流放都还不放心,居然要在城外假装盗匪杀死自己。

  “你...”

  “你喊吧,你以为你喊了又会有人相信你吗?你还是好好想想,如果你喊了,你家的那群女人的安危。”王良的目光中透露着的全是疯狂。

  李璟沉默了,是啊,他喊了又能如何?这王良早已经勾结了张库官,张库官在这事中敲了他们家六十亩地,肯定不会站在他这边的。他面对的可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一群兵痞无赖流氓。

  罢罢罢,还是另想他法吧,等会上路后再找个机会逃走吧。

  “犯人上路了!”差官喝起,那两个差役过来催李璟上路。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敲击地面的隆隆声,一名骑士飞驰入镇中。

  李璟等人刚要启程,突然见那骑士去而复返,在他旁边还有崔镇将、王推官等一众镇上军官文职。

  “皇帝诏令,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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