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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青帝【作者:荆柯守】(12月27日更新至“第一千七十一章 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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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卷 第十一章 一圈

 
  天灰蒙蒙,雨水自昨夜落下,在这时转急,渐渐都是滂沱一片。

  厚重楼外楼中,幽暗过道上,烛光照亮了两个身影。

  “小荷,父亲今天心情如何?”这是应着父亲召见的叶子凡。

  “二爷,老太爷心情很好,少有些思虑,是为着族中子弟之事。”

  “这就好,我明白了……”

  和以前一样的暗示对答,叶子凡回应有些苦涩。

  此女地位有点超然,不会透露太多,但自己身是二房家主,自有消息渠道,大致知晓了此事。

  殿试三榜,同进士出身,领悟玄理只差临门一脚,点破道和法隔膜,就可真正成就。

  这样的大人,离成就长生只有一线之隔,虽这一线就是天地之别。

  不过按照朝廷习惯,一榜状元、榜眼、探花都是亲受道封,有机会入得三位道君的门下。

  二榜进士可择帝君或者别的仙门进修。

  而三榜虽基本上无缘长生,但都是朝廷官员骨干,日后封相入阁很有机会,放在这小小一县作县丞,只是走过场,只等老明府一致仕,立即会转正。

  这样人物,父亲曾是举人,或可少许维持颜面,而自己区区一个秀才,岂能违背之?

  一番辛苦谋划,说不得就要成空。

  “不过是一首诗而已,真不甘心啊。”叶子凡踏着脚步,心中这样想着。

  叶青回向自己院子,一阵风扑面,秋雨使人一寒,眯着眼看看,整个叶庄蒙在了秋雨中,朦朦胧胧,不由说了声:“好个秋雨!”

  循着道向西,又向北,通过了走廊,却没有太多的雨水打着。

  到了一处正殿,见着正厅静悄悄,两排厢房的窗纸,都糊得严严实实,微微闻得人语之声。

  离走廊不远,种的是伊问兰,这枝权分出两条,伸出三尺,有着蓓蕾,秋香袭人,闻着就倍觉精神,伸手抚着,心里沉思。

  古代地球,以儒四书五经科举考试,都延续上千年,读书人身份都不一样,而此世界,熟读的却是道经,这不仅仅有知识在内,更能转化成实际力量。

  一个进士,哪怕是同进士,都是道门大派需要的人才,又是当管的亲民官,就算世家大族也要掂量掂量,不会随意得罪。

  辛苦绸缪,不及人家一句话,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想来叔父也深有体会了吧?

  想到这里,叶青按了按怀中的铜杯,止住继续许愿的欲望,现在虽身无道法,不能见得气运,但这次许愿,想必消耗不少了。

  而且这次,虽取了童子试的资格,但这伎俩隐瞒不住,只怕已经恶了叔父和爷爷,更是要仔细才是。

  “气运,还不是我现在能掌握,但我目标清晰,得以先知,总有一天能超过这些天才。”

  不再观看,一路回到自己院子时,自无人阻拦。

  到了院前,还是和往常一样,屋后烟囱冒着炊烟,显是芊芊在里面烧火。

  “芊芊,我回来了。”叶青关上院门,朝着屋里走去。

  芊芊正在熬粥,想给他带些简单的吃食,闻他的声音,眼眶顿时红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扑进叶青怀里。

  “少爷……”

  叶青吓了一跳,还有一些尴尬,少女身体发育越来越好,坚挺的感觉抵在了怀中,让他不由多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别激动!”叶青拍着少女的背说着,两世记忆中,没见过她这样柔弱情态,不过随即恍然。

  无论后来成长,她现在不过是十六岁少女,受着年纪与见识的制约。

  在他安慰下,芊芊清醒得很快,却也不脱得了身子,红着脸转移了话题:“少爷你不是要被禁足三个月么?”

  “当日我在荒庙题诗一首,恰巧就被县丞看中,欣赏我才华,特以召见了,这是你少爷我才气过人!”

  这话大言不惭,芊芊却极是认同,听了不住点头,又追问:“那禁足令呢?”

  叶青听了,冷冷一笑:“其实禁足令还没有正式废,却没人敢再把我禁在学舍,只要不出府,就不会有什么事。”

  “哦……”芊芊有些茫然,她虽熟悉这叶府,可少有外出,对县丞这官职没有什么概念,只道是个大官,又低声问着:“那少爷你考童生怎么办?”

  “无事,有着此人说话,到时我看谁敢阻拦?”叶青顿了一顿,又继续说着:“不过现在离童子试还有旬日,我当安心揣摩经义,静候到那一天才是上策!”

  见叶青有了定计,芊芊放下心思,静静伏在了他的怀中。

  “咦,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叶青故作不满。

  “担心,可是答应的事,少爷还没有让芊芊失望过呢!”

  “是这样啊。”叶青哑然,看着下面的眼神,露出了一丝温柔。

  楼外楼

  父子二个对坐,叶子凡神色忧郁,看着被风吹得翕翕的窗纸,半晌,才听着叶孟秋问着:“这次童子试的程仪,都准备了?”

  “这方面,有专项族学库银,儿子昨天才清点过,还有十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一两,行例开支,一笔笔都有记录,帐外哪怕是一两一厘,没有您的话,谁都不能动用!”叶子凡应声回着。

  “这银子是你掌管,我很放心!”叶孟秋叹着,他眼遥望着,说:“这秋雨真凉,这雨过后,天气还会短暂回暖,你把童子试的要费都发下去!”

  “是!”

  “还有,天寒了,族里也要巡查下,族里贫寒的,断炊的人家,要给衣服御寒,还要分点口粮。”

  “族里一千七百人口,有过的贫寒的,但断炊还不至于,都有口粮发下去,族里的家生子(下人),还是有着贫寒和断炊,不过我已经划了帐,一百件寒衣,七百石口粮都准备着。”

  “你办的不错,族人是要紧,但家生子也不可太过忽视了,虽有着族神镇压,但损着阴德也不是事,家族气运,都是一点一滴积累出来,不能随意浪费。”

  “是!”

  这下没有话说了,父子之间一阵沉默,见此叶孟秋自心里叹息一声,说着:“你命不济,才取了秀才,无以继续,自管了族事,我看在眼里,你办事公道认真,就算少有偏私,也是人之常情,你的委屈,我看在心里。”

  这话一说,虽几十岁的人,还觉得暖着心堂,叶子凡再忍不住,伏了下身子,说着:“父亲……有你这话,儿子就什么委屈也没有了。”

  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颤声,顿了一顿,又问着:“那事情就这样?儿子回去就把胜儿的名字删去!”

  “这却不必……那位大人的话,不能不给面子,青儿想考童子试,我们也不能拦着,就一起报上去。”

  说到这里,叶孟秋才真正冷冷一笑:“你都忘了这名额并不是固定,帝君改革,天下士子都可参考,只是各族气运有限,为了集中到少数几个子弟身上,才渐渐有着这族内名单。”

  “而官府又要根据实际选拔,有个平衡考虑,不能单取一族子弟,哪怕再是优秀,所以才有着提前接受这名单的程序。”

  叶子凡一怔,顿有所悟。

  道法显圣,科举目的是选拔一批智慧秉性气运都有的人修道,比拼的不仅仅是文采,更是各人气运命数,想报名上去,没有人拦你,只要交十文手续费,这是赤帝的旨意。

  但取不取你,就看你命格气运了。

  正是在这背景下,家族不得不走精英路线,把家族有限资源或者说气运,凝聚在最优秀的几个子弟身上。

  “取我金笔和赤纸来!”叶孟秋一挥手,说着。

  “是!”就有着小荷有着眼色,在外面应命,片刻,一张赤纸,连着一支金笔,恭谨的递了上来。

  叶孟秋顿了一顿,凝视着蜡烛光苗,定了定神,就举笔而下,片刻,四个名字就列在上面,最后一个名字,就是叶青。

  在第一第二第三个名字上都画了三个圈,又在最后叶青名字上,只化了一个圈,就停住了笔,看了看,遂满意点点头,说着:“就按照这个来,报到县里去,你明白么?”

  “明白了!”叶子凡忙应着,捧着赤纸,恭谨退了出去。

  出了楼,就打道至西面自己的院子,此时雨过天晴,几个家生子遥遥站着行礼,平时会严肃不假回礼的过去,这时心情不错,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就进了到里面。

  “夫君!”才进去,就见得叶古氏上前,焦急着问着,显她也收到了风声。

  “别急,你仔细看着。”都是老夫老妻了,叶子凡也就不迟疑,把这赤纸给她看了,叶古氏一眼看过,见着了自己儿子的名字,顿时叹着:“无量道尊!”

  定了定神,才继续看着名单,这才见着下面第四有着叶青的名字,怔了片刻,才小心问着:“不是说叶族只有三个名额?”

  “三个是常例,县丞大人开了口,四个也不是不行。”见着妻子还有些愁眉,叶子凡点了点纸:“你仔细看着。”

  叶古氏仔细看去,才见得圈圈不同,若有所悟:“难道这是……”

  “哼,就是族内这次分派的气运,父亲说,那位大人的话,不能不给面子,青儿想考童子试,我们也不能拦着,这族里气运也不能一点都不给,不过叶青既是强行要考,自持才高,那族里此次分下十分之一,想必也足够了。”

  说到这里,叶子凡含着冷笑。

  这叶青何其不智,这下恶了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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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卷 第十二章 杀人


  阴历七月十一

  天未亮,开着门,风就浸凉带湿,让人一寒。

  不过看着院子,灯已交织亮起,显是有不少人起身了,远一点有着薄雾,居民房舍看不清楚。

  叶青一看,芊芊已收拾了包裹,还把几本旧书装了进去,叶青不由微微一笑。

  穿越未必有着过目不忘,但修道抵达一定境界,这不过一种基本能力,前世自己识海记忆千卷道经,可惜的是,这次回来,抹杀的干干净净,只剩三经五典和一些粗浅道法。

  可偏偏这些科举的资料,可能因不含多少力量,却都放过了。

  不过,阅读纸书,往往能触发灵感,“温故而知新”,因此芊芊放下,也就放下了。

  两人草草饭食吃完,天已蒙蒙亮,由于没有专车,故早早出行,才抵达了叶府的侧门,见着晨光彻透明亮,才上了石阶,就听着一声:“慢!”

  叶青一怔,一眼就看见四人自里面出来,领首的正是吴铁子,一挥手,与人将叶青和芊芊团团围住。

  这吴铁子不知得了谁的授意,长进不少,先是一躬,尽了礼节,才嘿嘿冷笑:“族中有禁令,青公子尚在软禁期间,不得出叶府半步!”

  叶青扫了几人,脸色一下冷了下来,按捺着怒火:“我参与童子试,是县丞大人特许,也获得了族长的名谱,你们还敢拦,不想活了?”

  这话一出,几个仆人神色一滞,五日前的事,还是有风声传下,叶府中都传的沸沸扬扬,可县丞是远处,这势单力薄的少年却整日见到,一时间被吓住的少,意外的却多。

  吴铁子却也不惧,只是一笑,说着:“叶少爷恕罪,小人是府内下人,没有见到县丞大人,也没有接到族长的名谱,但小人却接到了府内禁令,小人就得守得叶府规矩!来人,架着青公子回去!”

  几个家仆听了命令,下意识看着叶青,窥伺他的态度,目光畏缩与冲动交替,只要叶青一下气虚,就会扑上。

  “哈!哈!大人都发了话,族长都许了名贴,三叔也是默许,你们几个小人哪来的胆子?敢死里得罪我?”叶青冷笑着,目光已经露出了寒意,口气却不缓不急:“你们都知道,这童子试关系着我的一辈子前途,这时谁来阻挡,就要有着不死不休的准备,你们准备了?”

  说着,叶青冷冷扫看周围,连后面芊芊,都配合露出藐视姿态!

  被这口气所迫,几个仆人一时面面相觑,以他们地位,不敢当真违抗上面,不敢当真和青公子结下死仇。

  但身是叶胜院子中人,不能不听从主人吩咐,两害相权,不由就迟疑了。

  就在这时,青衣丫鬟和叶胜就在不远处一处小楼看着,叶胜就问着:“这是何意?族里都许了他去考试了。”

  青衣丫鬟眯起桃花明眸,掩口一笑:“公子,道门科举,不单是文才,还有气运,我让这吴铁子挑衅,也不是真铁了心拦他,他要是退去了,就是自己才胆气不足,就算坚持出去,受这挑衅,削了颜面,族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还能自家族里借到几分气运?”

  叶胜听了,大喜:“啊,还是碧儿聪明,真是我的好军师……”

  才说着,下面就起了变化。

  只见这吴铁子得到消息,清楚了族中上面对叶青的观感,不被吓唬,眼里就冒出红光,冷冷一笑:“任凭青公子怎么说,小人职责所在,不能放您离开,请您请了手令下来,小人就立刻给您叩拜赔罪。”

  说着,就一巴掌,就抓了上来,出手又重又狠!

  面对着这抓来的巴掌,叶青突一恍惚,眸子瞬间变的幽深。

  童生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就意味着有着“士”的资格,能修行道法,能继续科举,是正正经经上进之途,能继续科举,能中秀才,中举,中进士,甚至受道于天,得以长生。

  更加不要说大劫将来,时间比黄金还宝贵,现在这条路,连族长都被自己硬是劈开了,现在却还有这个小人宁可作死,也要拦阻。

  你要作死,我就让你死!

  叶青杀机顿起,盯着抓到身前的巴掌,这个吴铁子一巴掌抓住了叶青,就要拖着走,口中还说:“青公子,你多包涵,我这是奉令行事!”

  又对着几个家仆说着:“来,扶着青公子一把!”

  见着叶青被拿住,几个仆人就胆大了,立刻吆喝着上来,但就在这时,叶青狞笑着,只见着伸手在怀里一掏,就取出一把匕首。

  下一刻,这匕首就直直对着心脏捅了下去,刺入半尺,随后狞笑着,用手一搅,再抽出,闪过了身子,最后轻轻一推。

  只见“噗”的一声,吴铁子心口鲜血笔直射了出去,飞溅到墙上,立时扑身在地,全身抽搐,临死时圆睁双目,满脸不敢置信。

  在场的人都吓呆了,伸脖子的伸脖子,弯腰的弯腰,木偶一样定着。

  叶青身上滴血都没有沾着,冷哼一声:“此贼要阻我,被我杀了,你们可以通知族里就是,芊芊,跟我走!”

  芊芊脸色苍白,下意识应了一声,就跟着离去。

  家仆眼睁睁看着叶青从容而去,才“轰”醒了过来,顿时炸散鸟兽一样散去。

  而在小楼上,青衣丫鬟和叶胜面面相觑,都是不敢相信,还有恐惧!

  话说叶青和芊芊行了一里,就碰见一辆牛车载着杂货去平寿县县城。

  叶青看伸手拦住牛车:“老人家是去县城?让我们搭一程,给全程的钱!”

  “成,上来吧!”叶青身上点滴都无,很是文雅,车夫望着这对少年少女,很爽快的停下,让两人上车继续赶路。

  “受惊了吧,来,吃点饼。”叶青见了到现在都恍惚的芊芊,撕下块饼,递过去,并且安慰的摸了下,她身子一颤,接过饼,说着:“少爷!”

  “别说话,你一向聪明,想想就会想通了。”叶青说着,前世别有际遇,芊芊的聪惠坚强他素来早知,这时给了一半,自己拿着一半,撕着就吃:“这申家的饼,味道就是好!”

  申家的饼,闻名四周,不但本乡,就是外乡都有人赶着来买,本来吃着这饼,芊芊会很开心,这时咬着,却感觉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她用尽了力气,才将这感觉压了下去。

  牛车晃着,一路向前。

  这时,叶宅侧门口已多了一群人忙着检查,叶孟秋站在了大道前,这惊心动魄血淋淋的场面,一直静静看着,神情不变。

  只是家仆却个个脸色苍白,尸首伏地,鲜血到处,这残酷场面使人恐惧,而连几个管家都脸色不好,只有叶子凡还保持些镇定。

  转眼,族里检查的人过来了:“大人,吴铁子是一刀刺心,当场被杀,毫无反抗之力,下手狠准之极!”

  说到这里,咽了口水:“最让人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鲜血飞溅,却都喷到墙地上,一丝都没有溅到别处。”

  这一说,内行人都人人变色,而就算听不懂,叶胜全身都剧烈颤抖起来,叶青的反应远超过他的想象。

  叶孟秋板着面孔,命令着:“打扫一下,把尸体抬到里面去,场地要收拾干干净净,给你们半个时辰!”

  “是,大人!”一声令下,就有着十几个仆人上前,将尸体拉了下去,又用水冲洗着,最后用石灰掩盖。

  半个时辰都不到,一切都干干净净,要不是空气里还有些血腥,还真看不出任何痕迹来。

  看着办完了,叶孟秋才淡淡说着:“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妄传,吴铁子按殉主的例来办理后事——子凡,你跟我来!”

  抵达了走廊,四下无人,叶孟秋说着:“这事,你怎么看?”

  叶子凡一颤,这才脸色苍白,过了片刻才叹着:“儿子的确没有想着胜儿会出这招,更没有想着青儿会这样反应,现在一时都糊涂着。”

  叶孟秋缓缓踱着步,眼神暗得深不见底,说着:“这事别人可以糊涂,你不能糊涂,青儿此人不是池中物,这样心性,这样手段,这样文才……嘿嘿!”

  叶子凡反而平静了,说着:“儿子知道,这样的人,要不就是现在一棍子打死,要不就不能为敌,儿子心里明白,但死的只是一个下人,和胜儿,和族内并无化解不开的冤仇,青儿有豪杰之气,儿子觉得,还是要以族事为重。”

  听了这话,叶孟秋眼睛一亮,顿时仰天大笑:“好,凡儿,你想的没有错,我这个作父亲的,非常满意!”

  这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公开表示赞赏!

  叶子凡却只是苦笑,说着:“儿子不敢当这誉,现在儿子心急如焚,却想着提前回去,把胜儿好好教训下。”

  “是要教训,是要教训,十几年你在府里作事,真是养练出来了,可惜,要是能中个举人,我拼着颜面,也要扶你当五品明堂!”

  举人在朝廷最高能当上知府,这已经是最高的赞赏了。

  叶子凡听了只是不敢,就说着:“那儿子这就去了。”

  “去罢!”叶孟秋微笑的说着,看着儿子远去,渐渐,微笑褪去,眼神变的冰冷,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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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卷 第十三章 报名


  平寿县

  这是一座县城,只有几万人,以地球的眼光来看不过是集镇水平,但这就是方圆百里有数的繁华之所。

  “我以前跟夫人来过几次,还算熟路,少爷请跟我来!”过了二个时辰,芊芊表面上平静下来,付了十文车资,带着叶青找了一家客店。

  这家张家老店,有着二排厢房,左右分开,有二十间,但是看上去还算干净,见着芊芊进去就说着:“老板,安排一间安静点的上房,我家少爷正要赶考,不喜人打扰。”

  “安静的上房一间……要不要一日三餐?要的话,就要加钱了!”老板大声答应了,取了一个甲字号的牌子,记录在案,又出言问着。

  芊芊这下没有出声,叶青敲了敲柜子:“要。”

  “甲字上房一天三钱银子,一日三餐,总计半两一天!”

  一两银子抵五口平民之家半月消费,这消费实际上已算奢侈了。

  “其实普通房间也可……”

  “就要上房,少爷前程要紧,不能影响了考试!”芊芊紧着脸儿说着。

  这种斤斤计较下的大方,唤醒了地球高考时的熟悉回忆,叶青一怔,心暖暖的,想笑又笑不出,就见着芊芊掏出荷包,装做不心疼付了钱,取了房牌,就有着小二带着两人去看了后院房间。

  是个内外相套的安静厢房,家具皆全,内间还有一个木桶,显是洗澡之用。

  “客官稍等,一会给您把饭菜和热水送过来,还有什么吩咐么?”小二简单介绍了下,就出言问着。

  “没有了,你先下去吧。”叶青挥了挥手,小二退了下去。

  一会,小二敲着门,饭菜和热水端了上来。

  三菜一汤,叶青早晨时才吃了半个饼,这下真饿了,立刻狼吞虎咽,而芊芊食量小,又有心事,稍用了些,就看着叶青吃。

  其实她不是没有看过尸体,叶府还算和善,但对犯规矩的奴仆照样严加惩罚,还要着奴仆丫鬟围观,第一次见得鞭打血淋淋吓得新进丫鬟颤抖,多了几次也就寻常了。

  就连真正触犯底线杖毙的也有。

  但是,还是这和青少爷亲自动手格杀,完全二回事,回响起来,芊芊一闭眼,似乎这吴铁子临死的表情还在眼前。

  不过她是受到过教育,秉性又强,还能知道轻重,只是却惆怅想着:“要是老爷夫人俱在,就好了!”

  老爷中过童生,名下百亩,还有着购田产的打算,日子宽裕,又有着进步的余地,连她一个丫鬟都有着识字的待遇,族人更是亲善。

  不想老爷夫人连着去了后,少爷待遇就直转而下,这次甚至要逼到绝路,出这事也怪不得少爷……

  这少女一时柔肠百转,感情和理智在转着。

  “芊芊你的眼神好奇怪,在想什么?”叶青被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呃,没什么……少爷快吃,再多吃点……”

  狐疑地吃完了饭,叶青洗把洗脸,自包裹中取出报名之物:“你在此处休息,我且前去报名。”

  “好!”芊芊目视着叶青离去,一时间呆着。

  出了客栈,叶青顺着街道,继续往东走,县城中童子试报名地点,一般都在县衙中。

  渐渐就靠近了县城中繁华地带,大体上都是黛瓦粉墙,宽旷精致的小院楼房,循着记忆穿行,叶青看到了县衙。

  没有先进去,伫足望之,就见得这县衙。

  这是个很大院落,照壁、大门、大堂、二堂,后面还有一大片花园,里面点缀着厅室小楼厢房。

  对这,叶青并不陌生,曾几何时,他是此处宾上客。

  记得那时用道法观看,只见着满堂白红云气,甚至有着神灵看护。

  现在叶青看了看石狮子,不由苦笑。

  沿着侧门进去,见过二个公差,叶青毫不迟疑走上正确的路,转到了报名处,站在大门口,向着正屋里一看——里面排起了长队。

  里面摆着案台,坐着书吏,下首各摆着两副桌椅,几个吏员手持着笔,一个个的记录着。

  报考的人不算多不算少,叶青排在后面,静静等着,而前面是一个白发的老人,看着,叶青不由心生怜悯。

  地球上儒家科举,都不会取年纪很大的人,是因没有几年可效忠朝廷了。

  道门科举,是为了选拔道人,这老者白发已生,哪有中的机会?

  现在来考,就是执念罢了,而官府局限于赤帝敕令,不得已接受他的报名,但都是走过场罢了。

  进了去,五个吏同时观看,询问姓名、年龄、履历,几乎同时,案上金鸡有着一阵阵波动,显是鉴定着真假!

  许多考生不清楚,但叶青很是清楚,这就是道法显圣世界特殊性,当然这金鸡品级不高,可对付没有修法的普通人,绰绰有余了。

  过了一刻钟,就轮到了叶青。

  记录的中年官吏看了下,只问着:“籍贯,名字,手契。”

  “沧州平寿县,叶青!”

  “叶家的人?”这中年官吏看了看,后面队伍中就有些骚动,打量着叶青。

  “是,这是我的文契。”

  “肃静,肃静……”中年官吏威严喝了声,认真检验了文契,说着:“继续!”

  四个书吏紧张问着,并且记录,共问了十几项,都一一记录在案,又有专门的人打量着身高外貌,给予记录。

  实际上这种描述不是照片,十分模糊,只是个辅助手段,也有着不长眼睛的企图冒充,但有着神灵巡查,这些都可耻的失败了。

  中年官吏见一切完备,和蔼说着:“恩,按手印吧。”

  叶青提笔写下名字,又按了手印,又听着说:“这是你的牌号,你且拿好,丢失不补,明日辰时持牌准时参加童子试,下去,还有一道程序,去二堂上印。”

  “是!”叶青接过考牌,应声而下,抵达到二堂时,里面主持的是一位中年的官员,连忙躬身施礼。

  中年官员也不多问,上有一方小小的金印,有文书过来,就盖了上去。

  实际上无需关心,这里排队参加考试,就算才华不错,多折在气数上,能有十分之一入选就不错了。

  且考试时,不但有神灵巡查,还有着郡里专门来着道人,根本无人能够在这种场合来作弊。

  叶青在文书上盖上金印的一瞬间,只觉一种力量加身,心中一凛,前世考试举人时,也有这程序,知道是法印在身了。

  这法印,能程序一周时间,巡查鬼神一见,就知道是应考之人,有关照,也有着监督。

  当下出了县衙,抵达到了街道,这时来来往往都是人群,叶青感受着识海中的“川林笔记”,心中一时平静似水。

  按照历史,能不能从大劫中挣扎出一条活路,明天就是起步的关键了。

  但是当叶青的步履转过街道时,他停住了脚步,随即转过身去。

  在他目光落处尽头,二个人正在街道上从容而行,不经意间衣袂飘飞,说不尽的意态风流。

  叶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微笑,这二人就是道人,显是派下来监督考试,就算现在修为尽去,叶青目光还在,对修行人一眼都看得出。

  擦肩而过时,一个人打量下,问着:“这位,我们见过面?”

  显是刚才注目,已经被发觉了,叶青毫无惊色,只是一礼,毫不在意说着:“没有,不过见着二位先生气度不凡,于是多看了几眼,还请二位恕罪。”

  语气非常客气!

  叶青对这些道人,有着深刻理解。

  本世界早期,同是各个道脉选人,这还真是一入仙门深似海,从此郎君是仙人,由于各个道门为了争夺气运,内斗外斗都很激烈。

  但自三位道君推出天庭,就开始削着各道脉的山头,之后赤帝改革,自“进道门飞升”改成了“道门科举”,天下人才就尽归道门,并且使人才为中央道廷所用,彻底扫平了威胁道门的隐患,原本山门就渐渐衰退。

  就算这样,各个仙门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规格和特权,比如说监督科举,就是他们的一项特权,这些进仙门的人,都是自知科举不利,又或者自家保留地培养的人,利益不一样,不太可能合流,所以有着监督权。

  这些道人的通病,就是既自卑又自大,自卑来自几十万年的压制,自大却觉得自己才是道门正统,现在科举选士,已经背离了大道了。

  只是现在局限于天规不敢造次,在大劫之后,这些被压制几十万年的各个道门,就爆发了,甚至有人敢喊着:“天庭失德,伐天,恢复旧制!”

  虽是伐天,实是指向三位道君,可见这批人的本来面目,这不,听了这话,见着叶青还是非常恭谨,又一个道人微微侧过脸,不带丝毫笑意,淡淡说着:“原来如此,书生,你好之为之!”

  说着,就不加理会而去。

  见着他们远去,叶青才缓缓回去,表面上依旧不露丝毫神色,及是过了百步,才微微松了口气。

  “呸,道之蝗虫!”想起了日后他们的表现,叶青暗暗呸了一句,原本的心情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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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卷 第十四章 入场


  清晨,天气不算好,县城天空上有些乌云。

  客栈里已人声沸腾,有些是商人,他们都要早起,还有些和叶青一样,同是参加考试的考生。

  叶青才起身,就有着伙计早已看见,忙上前送书送毛巾,又端来了一碗红糖水滚蛋,见着叶青诧异,就说着:“小官人,您是要进考吧,老板说了,每个考生都送一碗红糖水滚蛋,略表心意,祝小官人大吉大祥,一举考中。”

  叶青听了,望着凌晨时天上还有的密密麻麻的繁星,顿时一笑:“老板真是会说话,难怪生意兴隆!”

  说罢也不推辞,就着用了,用完后挥别芊芊,跟着众人前往考场。

  童子试本是县中组织考试,由此入选者,会获得参加秀才考试的资格和名额,可谓是科举的第一关。

  通过童子试可穿上淡红的道衫,称之童生。

  大蔡律法:童生以上才有在县中担任吏的资格!

  可就算童生,也未必能够担任吏,你可以申请,但抱歉,没有实缺的话,请继续等候……

  等到最后,补上吏员不是世族出身,就是厚币贿赂,或者两者都具备。

  水至清者无鱼,道法显世可监督到位,但这就断绝了社会活力,有着百万年统治经验的洗练,道廷除了关键制度上一步不让,别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白了,要是止步于童生,本身不值钱,结合了世族资源才有价值,但却是进入天阶的第一步。

  大蔡律法,第一榜状元榜眼探花。

  第二榜进士三十名,可以说,这一榜二榜三十三人,是三年一届,名录天庭青籍,有着长生的希望,而三十三人之下的第三榜,人数可由朝廷增减,但都是同进士,有着这个“同”,就基本上就没有长生希望了。

  叶青抿着唇,不再多想,赶到了考场。

  童子试是在县里举行的考试,本来按照正常情况,一县为几百考生提供考场,条件很差,但地球上封建时代,甚至是考棚。

  可道法显圣的世界,这科举不但是为县里郡里州里朝廷服务,更重要的是为道廷输血,天下有气运有慧心者尽在其中,不肯屈膝的散修连施法的资格都没有,尽数老死在山野。

  这意义就完全不一样,这考院占地三亩,里面一式是青砖,清一色梨木桌椅,外面高墙连绵,墙壁都用石条砌成,没有一丝缝隙。

  大门厚实,附着铁皮,有着朱红漆,钉着黄铜钉,甲兵在巡逻,衣甲相撞,铮然作响。

  这些年轻的甲兵面容冰冷,目不苟视,显是临时调动驻军精锐,看的出朝中对于科举的重视。

  按大蔡律法,县丞主考,实际上是三位考官监考,还有道士监督,规矩森严。

  叶青抵达时,学子陆续进来,都带些紧张,可是这不是几百年几千年,这是几十万年的规矩,谁也不敢冒进,排着队一一进入考场。

  而郡里派下的文吏,负责资格,就是去县衙领的考牌——童子试要进考场,全凭此牌进入。

  大蔡律法:无有令牌,也无特许,闯入考场者,格杀勿论!

  这是当朝太祖定下的规矩,但实际上每朝都一样。

  到叶青时,文吏接过考牌,翻看了下:“考牌无误,进去吧,下一个!”

  考场实际上是一个大殿,殿宇深邃,四面开通,厚重穹宇让人敬畏,下面是木板,踏上去觉得满身舒服。

  几个考生进得这里,都不由变色,不敢多看。

  只见县丞这时戴着银冠,身穿赤裳,脚踏官靴,端坐在了座位上,上面壁上,还悬着一个金色铜印,有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镇运大印!”别人或者不知,叶青却立刻心里一凛,虽道门科举强调的是慧心和气运并举,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允许作弊,在论文时,就要论文,这镇运大印,就可压制气运,使考生在这考场内以公平的文才来进行较量。

  眼见着左右官员和二个道士都有意无意避开这镇运大印,就可见其威严和权柄。

  书吏唱名,叫到谁,上前验明正身,一一坐到了指定的桌椅上,大殿可容八百人同时考试,现在不过四百左右,都显的稀落。

  这些都井然有序,派下的三个考官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陆续进来学子,叹着:“风雨如晦,希望这次能多进些人才。”

  两位考官,一位不言,还有一位叹着:“家国大事,哪是我们小吏所能干预,天意景运,更非我们能言,安于职守就是。”

  大蔡天下三百年,世族地产侵占日烈,王朝渐渐显出了衰退气相,按照几十万年的经验,还有二百年,就要进入下一朝的轮回。

  一朝之兴,短不过百年,长也不过八百年,没有过千年王朝,但这正是兴衰五德循环,道廷才能安坐于上,高高在上,管制世界。

  四百考生都叫名并且坐好,已是中午,一叠由州中发下的考卷,这时才由道士用特定的小刀拆封。

  拆封时,小刀和封卷,明显有着红光闪过,让有些第一次看见的考生,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就是道法的力量!

  道廷以此支配世界的根本!

  接下考卷,感受着卷纸上还残余的道法,叶青轻轻一笑,先看第一卷,一眼看去,果是“墨义”!

  所谓“墨义”,就是不考经义解释,只考记忆,出题抽出一段,让你把它下面继续填上,一字不错,字体笔法又尚可,就算此卷通过了。

  能到这里考试,这一卷应该不成问题,大部分考生,沉吟片刻后,都开始提笔在稿纸上疾书,完成后就登录在正稿上!

  却说叶青一看后,就心里有数,又翻起了第二卷,这就是论述题了,论述题难度就有所提升,不过千百年来,这些论述都有底稿,新意不多。

  最后一卷,是一道题目,让考生以此写一篇文章,成千上万年来,都是这样。

  此世界童子试,怕是相当于地球封建时代秀才水平了。

  难怪,下一场秀才试,就要开发心光,举人更要论述大道了,能中进士,都是对大道有相当认知,可所谓奠定道基。

  这层层考核,非常合理,真正考验考生水平。

  总体来说,童子试只要求基本熟颂,秀才要将经典的表层意思吃透,举人要能把自己理解道理自圆其说,进士要奠定道基,甚至有所创新,要知道每卷进士道经,都是上献于道君。

  三十万年来,道君吸取千万道子的资粮,不知增长多少!

  这恰恰是科举存在的意义!

  可绝大多数读书人,在学完三经五典和相关著述,就被微言大义所震撼,要想脱出桎梏,得出哪怕一点点新的火花,都何其难矣!

  大道艰难,就在这里,叶青深深感慨,平心静气,不在打着草稿,取了第一卷的墨义,就提笔而写。

  三十年修行笔法,默颂经典,不但字字无误,甚至文字中婉转带有风骨,宛然龙蛇,大有纸生云烟之意。

  要是此时去掉了镇运大印,又能观得字迹气相,单是这书法,就有淡青隐隐,虽不至炉火纯青,也不远矣!

  当然这仅仅是书法,整片卷子最多是金黄。

  话说,这镇运大印,主要作用之一就是这个,现在童子试还罢了,要是秀才举人进士,要无压制,又都修道,岂不是字字灵光,云气结成,争奇斗艳?

  这就干扰了别人考试过程,有的甚至一开始就故意显出灵光,压迫别的考生,以图先发制人,这就显的不公平了。

  故二十万年前,无论是哪场考试,都有镇运大印颁下,以压制气运和文气,使文气自晦,给所有人一个公平的环境,只是具体的镇运大印品级不一样罢了。

  这话不多说,只见半个小时,第一卷就已经写完,叶青写完后,搁了笔,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这身体实在太弱了。

  最后再默读一遍,确定字字无误朗朗上口,不由吐了口气,坐直了伸伸腰,心中暗想:“这墨义卷算是完成了。”

  “虽此卷不算真正完美,但在童子试中,有这水平,还有扣分的话,就是纯属吹毛求疵了!”

  “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却把论述题答完了再说。”

  不过这下,叶青就不敢大意了,默想片刻,对着论述题目,开始论述答题,又写在了草稿上,写完后,又在草稿上检查,对句整齐,结构平衡,词语增删,这些都完成后,整个论述题就文字朴实,道理纯净。

  下面的事,就很简单了,把这些都登录到第二卷上,又不消半个小时,第二卷就满卷琳琅,甚是可观,就算是叶青自己观看,都觉得满纸宝光,非常舒意。

  “论述题我故意不取新,而取实,都是以后二十年内挑选出来的最扎实回答,虽未必有多少创新,却使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这二卷我也满意了,想必问题不是很大,关键就是下一卷的文章了。”再检查了下,发觉无一丝错漏,这才放心把第二卷放到桌上特定位置,并且故意等待了片刻,感受到微不足道的清风掠过,才露出了微笑。

  考堂神灵也见得了,再无人能篡改,细节决定成败,任何时候都是真理。

  此次童子试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不能有丝毫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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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卷 第十五章 文章



  日晷渐渐刻到了中午,阳光照进堂内,落在一块铜印上,闪着光色,叶青顿时一皱眉。

  别人或者不觉得,但曾修过法的灵魂却很是敏锐,感受到受到午时阳气刺激,这铜印散发的镇运煞气越发强烈了。

  铜印专用来镇压学子的命格气数,无论先天命格,还是后天命格,种种气数在此院内都被压制。

  叶青体会着这种感觉,虽看不见,但平时能感受到依稀文气也全数不见,显是被镇压了下去。

  这说来是“公平”了,只是有一物必有利弊,别的时辰还罢了,正午时镇运煞气会转浓烈,此时作文,就不是镇运了,更有坏运。

  当然这种事,只有世家才暗里知道,而普通士子却对此一无所知,叶青正要休息下,就丢了笔,平心静气,反正收卷,要到掌灯时,还有许多时间。

  大殿很大,不过还远远可以看见远处一片天空,以及一面攀满墙的枯萎藤萝,感受着秋的味道,叶青的心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见着时辰已到,三位考官起身,作着宣读:“午时已到,即将发给你们饮食,期间可以休息,不得喧哗,你们都是县中学子,背负家里族中殷切期望,万万不可徇私舞弊误了自身。”

  其实几十万年,早期总有不少徇私舞弊之人,被考官揪出驱除出考场,但是经过这样多年,考场不能舞弊,已经是常识,虽不时有铤而走险之人,但比例非常少,这就是道法引起的公平。

  到了现在,基本上就是借此来避开午时镇运煞气。

  下面学子闻言,都是应诺,很多人停了笔,但还有人充耳不闻,继续思考甚至下笔。

  对这种,考官只能说是自取死路,无法可救。

  中间一位考官对县丞行礼,又对别的考官拱手:“两位监看考场,我去查查饮食有无缺漏。”

  两位考官闻言都是点头。

  这考官只是出去,见着厨房早都准备,是一筐筐烙饼,还有些清水,这就是免费午餐了。

  并非是官府吝啬,是荤腥容易胃脏不适,要是突发疾病,是出场好呢,还是不出场?

  堂里有法禁,堂外可没有,怎么防止作弊?

  因此形成传统,考场中餐,就是烙饼和清水。

  这时大家都饿了,见着烙饼虽简单,却用的是素油、鸡蛋、面,香气喷鼻,于是就大口大口都咬着。

  考官一一查漏,没有出现意外,心中满意。

  乘着还有些时间,叶青又细细打量考场,大印下面的县丞只看了一眼,就移过了目光。

  这可是辛苦活,县丞自上午一直要坐到掌灯,其间可允许三次茅厕,别看傀儡一样,实际是他维持着殿内秩序和法禁。

  不过这就是代价了,想必有许多人求之不得。

  片刻,烙饼吃完,清水喝了,感觉到阳光偏移,镇运煞气性质转弱,不再破坏气运,就拿起来最后一卷。

  最后一卷是实是一叠雪白宣纸,上面一行黑字题目,叶青虽看过,还是再次拿起试题细细看着,过了会,心中就是大定。

  这题论,虽考的有些偏门,但大体还在童子试内,并没有太过出格,对他来说没有难度。

  唯一的就是要仔细想想,取用记忆中具体哪篇文章才可。

  记忆中还没有出世的名篇浩瀚云海,足有三千,其中自分出档次,有的甚至是震惊天下的道篇。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叶青自不会蠢到在童子试中,就挂出不世名篇,可以说,要是这时,把曾经震撼道廷的进士三鼎(状元榜眼探花)抛出去,这唯一的下场就是立刻上报到京都,又上报到道庭。

  只有一夜时间,奉命调查的天庭道人就会下降,自己就会被“切片”研究,肉体和精神都分析的彻彻底底。

  什么地位和修为,对应着什么文章,才是真正老成之理。

  对现在童子试来说,经义理解不求犀利,只求四平八稳,符合这世界正统,否则就算让人耳目一新,也会在考官眼里落下个偏门印象。

  叶青对着题目沉思了一会儿:“取乎中上之间,成就良品吧!”

  按照这选择条件,因此只一沉吟,就有了二三篇,再思考了片刻,一篇文章就已经被挑选出来了。

  这是一篇郡试(秀才)中出名的篇章,华丽典雅有余,但道韵稍不足(对秀才来说),可也足够上得郡试法眼,这时用在这里已经是牛刀小试了。

  当下反复读过几遍,叶青抄录在稿纸上,这才是初稿。

  或者说,是别人的文章。

  而下面,才是叶青,以自己的见识和道意,再将这篇文章重新排列对句,调整结构,增删词语,左右义理。

  写完后,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犯得明讳,完全确认无误了,才看了上去。

  整个文章字迹端庄又带着婉转,宛然龙蛇,大有纸生云烟之意,前世曾有人评价,单是这字,就有着举人资格。

  当然文章的内容和道理更重要,只见文章空明清丽,富有义理,而和前世这篇典雅有余不同,道理更是洗练纯净,比起前世旧篇,更上一层楼!

  修改完这一切,叶青定了定神,墨砚细细研磨好,取出毛笔,蘸满浓墨,在考卷上最后登录成句。

  一段段写下去,叶青突一片沉静,仿佛天地一切都远去,就只剩下自己一人一笔一纸。

  这种境界,当隐瞒不了人,县丞和在场的人,开始时还罢了,只是叶青随着一段段写下去,只见纸面之上,渐渐生光,凝而不散,浮于虚空中,虽没有到肉眼都看见的地步,众人还是忍不住心中惊骇,面面相觑。

  这文气虽弱,在平时不值一提,可这在镇运大印之下,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日影西移,时间不知不觉流失,院中寂静一片,除了呼吸,只有笔墨与纸相接的声音……

  写到最后一句,“堂而皇之,谓之圣明”时,叶青搁下笔,答题结束。

  写完,再撑着精神细细观看一遍,随即将这卷放在桌面,等它自干,这时周围学子也有手快做完,见有两个学子上交考卷出了考场,叶青才走上去,跟着将考卷递了过去。

  “写完了?”考官接过时,顺口问着。

  叶青躬身回应:“回大人的话,写完了。”

  考官略略翻了下,眼睛一亮,收起卷子,挥手:“嗯,你出去吧!”

  此时接近黄昏,在夕阳映照下,叶青出了殿门,就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三卷已成,第一枚道果就要结成了,叶青顿时露出一丝微笑。

  行了几步,不禁回首而看,看见了还挂着的铜印。

  惜考场上不敢带多余之物,不知镇运铜印,和现在气运铜杯,谁更胜一筹?

  “虽是县级镇运铜印,可有权柄在内,论材质和权柄,铜杯只怕都比之不上吧,没有带是明智之举,要是被发觉了,就要断绝考试机会了!”叶青默默思量着,穿过肃穆的守卫,回到大街。

  用着法器作弊,一旦发觉,终身禁考!

  终了这思考,在大门口站定,一眼望去,芊芊已在这里等着,还考虑到了叶青考试疲惫,而花钱租赁了一辆遮帷的牛车。

  当然,别的人家也差不多,使得考场前的空地,满满都是牛车,个个表情焦急的等待着。

  有的甚至有着白发老者在等待,显是等待儿子或者孙子。

  而在夕阳金光下,叶青一出现,少女就发觉了,连忙迎了上来,尽量压抑着心中忐忑,神情欢欣问着:“少爷,好了?”

  她笑的时,瞬间有种美丽,让叶青呆滞下,一时忘记了回应,直至芊芊的欢欣黯了下去。

  恩,小小年纪,就已这样聪慧敏感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次我一定要考中进士,而使你名录天籍,也有着修行道法的资格。

  至于说女冠,叶青是想也没有想,虽赤帝规定女子也有报名权,但实际上这条路更加坎坷。

  “哎……”不过这时,叶青并不多想,看了看附近的人群,作出愁眉苦脸,果然,看到芊芊的小脸变得更加沉痛,皱成了一团。

  直到上了牛车,坐到了墨色车帷中,叶青才低首笑了起来:“好了!”

  “什么好了?”芊芊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就是考的很好的意思。”叶青声音戏谑,盯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

  芊芊神情自沉痛变得诧异,又变得狐疑,最后变得羞恼:“哼,枉费我这样担心,调戏我,对你很好玩么!”

  “是是是,芊芊姑娘,是我错了……对了,杯子还在么?”

  “哼,扔掉了!”

  一路笑声道歉不提。

  抵达了张家老店,下得了牛车,抵达了自己房间,叶青笑容才敛去,而芊芊乖巧的一转身,不知自她身上何处,把铜杯取了出来,交到了叶青手中。

  这铜杯凝聚着气运,就算看不出,也能感受到它淡淡的波动,接过的瞬间,就自内发出,冲入身体内,迅速相互渗透。

  堂堂大丈夫,空有一身本事,这时却不得不依靠这外物,这使叶青油然产生一种悲哀和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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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卷 第十六章 十九


  夜中,甲兵未散,大殿,灯火通明。

  这时县丞可以休息下,而四百考卷摆在了三位考官桌面上,不过却没有糊名。

  地球上糊名制度,就是为了避免舞弊,把考生所填写姓名籍贯一切可能作弊的资料信息全部密封,甚至使下吏抄写,连笔迹都不许认,使主考官和阅卷官无法得知卷子信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球上证明糊名是最合理最公允的手段。

  可在这个世界,却不必这样,这是神力,气运,文气共同影响的结果。

  和地球上的考官同样有些不一样的是,这三位考官至少有着举人身份,都修行着道法,虽不能长生,却也提供给他们旺盛的精力和体力,使得分辨卷子极是快速有效率。

  四百卷考卷,一一甄别,按照文章反复权衡讨论,直到深夜,选出了前五十卷,这时几个人自动停了下来。

  “大人,选完了。”

  “选完了就行!”这考官擦了汗水,看了看顶上悬着的金色铜印,吩咐:“去请二位真人前来!”

  说完这句他松一口气,余下就不是他的事了,当然这二人还称不得真人,可这是一种尊称。

  “是!”外面有着传话声,实际上这二个道人并不远,就在侧殿喝茶等待。

  果,下一刻就传来了脚步声,韵律平稳,考官眯起眼,起身看去,就见门口进来二位道人,身穿青袍,脚着木屐,眉目清俊,气宇轩昂,正是叶青在路上遇到的二位道人。

  两个考官起身行礼:“见过真人!”

  两个道人稽首回礼:“见过二位大人!”

  说罢不再废话,直接看着考官:“我们可开始了吗?”

  典型道门风格,主要是这大体是义务,并无多少权力和好处在里面,故非常冷淡,而考官都已习惯,只是颌首。

  一旦答应,就见得道人不再多言,对着金色铜印稽首见礼,见礼完毕,其中一人就上去一按,只见铜印金光一亮,继之一暗。

  “这是放开文气压制,呈现法器领域,诸位稍等。”

  片刻,四百卷中都冒出丝丝文气,开始时都是一缕缕淡淡的白色文气,以后变得越来越浓,只是过了一会,就见得有一部分停止增长了。

  诸人都是耐心等待,再过片刻,浓郁白气的文卷,就进一步分化出赤色,在空旷礼堂中灿烂辉映,却有一卷金黄,只是略有些红色,最是引人注目!

  看见着赤色文卷绝大部分都在五十卷内,考官都松了口气,中间考官就叹着:“这都是先贤心血结晶,借此法器,使得不开眼的人,也能见得!”

  二个道人却不理会这些,打量了下,发觉文气大部分归在五十卷内,就取出一个文卷,上填“良等”!

  这实际上是对考官的监督,表示选文的过程和结果,都还是相当合理公平,而三个考官都是含着微笑,在这文卷下签字认可。

  接到下面,这二个道人又是施法,对着铜印一按,印上金光顿时熄灭:“这是放开对文卷所有气运压制!”

  “轰!”这一下,整个四百份文卷,就立刻显各带气运,都在领域中显现,除了文气,还有着个人和家族气运。

  顿时不少文卷的气快速增长,待得了片刻,全数稳定时,只见大殿内冲起了六十几股气运,其中不少呈金黄色,相较下,原本接近金黄的卷子却不起眼,增长不快,一下子堪堪挤到二十名边缘,这使诸人都有些意外,难道此卷之主,却是寒门子弟?

  怀着这种疑惑,几位考官按着对气运深浅标准评判,排列这二十名!

  大蔡律法:以文取士,以气取序。

  实际上赤帝确定了道门科举后,几十万年来,诸朝都是这样规则,文以见慧,气以见福,再加以均衡利益,就是长盛之道。

  这过程道人不加任何干涉,看得考官排列,将一些五十卷内,原本落后的排到前面去,面无表情。

  等着考官排完了,就翻手将铜印收入袖中,法器一去,顿时各色缤纷气运皆是不见。

  大殿中又恢复了空旷,蜡烛照着。

  三个考官都有些怅然若失,按轮值和回避原则,倘无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这场景了。

  “把原卷再对照一遍吧……县内这次童生的名额,是二十之数!”

  “叶青……就是刚才这卷了,文是第一,惜乎气运不足!”考官抽出原卷,忆起少年,心下一叹,录了名:“叶青,点取第十九名,诸位觉得如何?”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通报声音:“县丞大人到!”

  道人和考官起身看去。

  人未至,三尺光映入灵眼,煌煌明明。

  而后进来一个年三十左右的官员,仪态自若,威严自生,正是县丞陆明,在这种场合,却毫不掩饰,放开了自己。

  “三尺清辉照耀,领悟玄理,只差临门一脚,点破道和法隔膜,就可真正成就……这进士之道,比起我辈艰难修炼,还真是快速啊!”

  两个道人一时凛然,又行了个稽首:“见过道友。”

  三个考官更是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县丞对着道人和考官只是一拱手:“文事是大事,国事,大功德事,要劳各位多多费心了。”

  “天道昭昭,法网恢恢,岂敢赎职?”道人一笑。

  “这话很对。”县丞颌首,踱步至案前坐定了:“各位可已议定?”

  “前二十名都已议定,还请大人最后确定排名次序。”考官捧着一叠文卷过去,话说县丞在这过程并不干涉,但却有最后的否决权,一县童生,必须由他亲自签名才可颁布下去。

  县丞也不多语,不动声色一一阅读着这二十卷。

  这些文章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但这县丞是谁?

  是一榜同进士,可以说,除了对大道领悟,别的都已精通,当下都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扫过就是。

  直到十九卷,还没有看名字,就微微一笑,这笔迹让人看的就是舒服:“果是此人!”

  再细看此子的墨义、论述、文章,给他的是小小的惊喜……只见文章风格典雅,却道理纯净,合起来就是可入进士法眼的文章了。

  看到这里,县丞不由再次微微一笑,果没看走了眼。

  考官觑着神色,却是说着:“此卷以文气,却是第一,可惜的是气运不佳,排出了二十之外,下官因此将其排得十九。”

  县丞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看到第二十卷,又随意在五十卷内,再抽了几卷看了,渐渐皱着的眉舒展开来了。

  最后县丞满意点点头,说着:“你们做的不错,就按这个次序来。”

  考官听了,恭谨一礼,说着:“是,大人,就这样定下了!”

  一张金黄色的文卷,上有着云纹,考官一一将这二十名填上去,排列整齐,最后写上大蔡平景十一年七月十三日,平寿县童生榜!

  写完后,这考官面色隆重,取出一方小印,运了运气,无需墨水,印了上去。

  一印上去,纸面顿时染上了金黄色,印离开,上面就是一个金黄印文。

  县丞这时取出一印,也同样盖了上去,还没有消退的纸面顿时又染上了金黄色,印离开后,同样出现一个金黄印文。

  最后就是道人取出一印,盖了上去,三印一全,文卷上的二十个名字顿时亮了起来。

  这就说明二十个名字,已经获得了认可,成就了童生之位。

  县丞见此,一挥手:“那就择日颁布。”

  “是!”道人和考官都是应是,等着抬起首来,都是放松之色,这一件,算是完成了。

  县丞见事情办成,就变了颜色,一副如浴春风的样子:“来,深夜了,有着简宴,还请移步。”

  道人和考官也不推辞,这是应有之词,当下都应了。

  这时夜深了,周围都笼罩黑暗阴沉天穹下,周围点起了灯,下着秋雨,雨点随着风落下,乍自大殿出来,众人都觉得一片清凉。

  移到了小厅,却是单人席,每人面前都是一样四菜一汤,有一杯参酒补补元气,又端上一盆水果切片随意用着。

  几人都用的很是满意,考官就讲说这次过程,又叹的说着:“这叶青的文章,我看过了,的确是第一,可惜气运低了些……他不是叶族的子弟?”

  县丞微微一笑:“这我知道!”

  说着,就将叶青的事一一说了,除了铜杯和杀人事件,就连叶青的心计反应都说的很清楚,笑着:“此子有些心计,估计引起族里不满,故所得的气运就少了很多。”

  “难怪,叶族也算是县里大族,不至于气运这样少,都跌出二十名外了。”考官听了,有些感慨,说着:“要不是实在文才好,说不定连十九名都排不上,此次就贬落了。”

  “朝廷有制度,奈何?”县丞笑了笑:“不过还是让此子赌对了,又不是进士榜,童生就算是十九名,还是童生,却少不得一分一毫!”

  说到这里,县丞突有些伤感,他自己,就是落得了三榜同进士,这一线差距,也许耗费一辈子,都未必赶得上。

  这,就是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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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卷 第十七章 卖田

 
  匆忙在店里用了晚饭,就花费一倍的钱,雇了牛车回去,暗夜里,牛车毫不停留,一路直奔叶家庄。

  叶青躺在了牛车上,仰天遥望满天星斗。

  这真是个晴朗的夜,整个天穹一片墨青,在这天穹上,就有着仙灵和神灵的共同国度。

  正想着,芊芊扯了扯叶青衣襟:“公子,快到叶家庄了。”

  夜里,叶青在暗中看不清她的脸色,想必是这时想起杀人,有些畏惧,沉吟了一会,说:“别怕,没事!”

  受到安慰,芊芊的心安稳了几分。

  “这位公子,叶家庄到了,前面就是叶家大道,我们不敢过去。”车夫突然之间说着。

  叶青一看,果见着了有些火把在缓缓巡查,有五六个火把的模样,正是巡查的族人队伍。

  “迎过去,你半夜也找不到屋里,可以在我院里厢房里住一晚,给饭!”

  这车夫听了,迟疑了下,还是应着,就迎了过去。

  过了片刻,星光下就依稀见了巡查队了,火把浇足了油,烧得噼剥响,虽没有穿着甲衣,但都带着长刀,很是剽悍的样子。

  车夫有些颤栗的迎了过去,夜入庄子,非盗就贼,被砍杀了也没有地方喊冤,但这时,牛车过去,领首的是个中年汉子,目光一闪,没有出声。

  牛车没有受到一点盘问,干净利落过去,等过了十丈,叶青暗里也吐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意。

  “不要开火了,就着带回的饼用些就可,什么事,明天再说。”叶青顺利回到小院里,就对着芊芊说着:“你给车夫五个饼就是了。”

  芊芊应了,当下一夜无话,各自去休息。

  到了第二天,叶青醒来时,正是凌晨,远一点是高大正院,遮住了一些草霞,太阳光洒落在窗上,窗纸隔着,光线有些幽暗,显的格外静谧,芊芊付钱打发了车夫都听得清晰。

  片刻,芊芊回来,脸色有点担忧,进了屋,咬了咬嘴唇,细小的声音说着:“少爷,这次考试,家中的钱差不多用光了,刚才我跑了趟去问了族里,却说秋粮未收,少爷名下已亏空了五十两,不可再透支月例。”

  “恩,那就卖掉好了。”

  “少爷别急,他们没说不给,只是要缓上几日,这些日我们想想办法还是能挨过去……”芊芊比着手指,小脸皱成了一团,突回过神来:“少爷,刚才你说卖掉什么?”

  叶青稳身而坐,闭目养神:“我是说卖掉田!”

  “少爷!”芊芊瞪着大眼,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叶青,若非这些天建立的信任,她几乎要跳了起来。

  在农业时代,卖田是走投无路下最后选择,没有田地农户就是流民,不复良家子的身份!

  这不单是一份财富,更是社会地位,以及家庭延续的象征。

  当然叶青还没有这样惨,但假如失去了田地很长时间,也会渐渐破落。

  芊芊能安心在这院子,就是叶青名下有着上百亩田,只要成年冠礼了,就可取了回来。

  “芊芊,你别激动,我有理由。”叶青撑着坐直了身子,自嘲一笑:“这些年,都是你在费心家里用度,我都看在心里。”

  “本来这事商量商量就可,但我为了这次童子试,又公然杀了人,一个吴铁子本身不算什么,但是族里上千族人和家生子怎么看?只怕都是兔死狐悲,得罪了不少人,一个刻薄寡恩名声是免不了。”

  “我这次要是能中童生,这田是卖不出去,只怕族里还要安抚,要是不能中童生,这族里怕是举步艰难,不至于公开折辱,难道不能给你找麻烦?有着田,以后和族里交道的事多的是,难道我能让你次次都委屈求全忍气吞声?”

  “这些年,你已经受了不少苦,我真心不想我的芊芊这样委屈。”

  听了这话,芊芊咬着下唇没言声,只觉得心中一阵酸热,积郁了三年的委屈和悲苦都融化了,眼圈顿时红了,只是硬撑着不掉下泪来:“公子,你不要这样……芊芊我受些委屈算什么,只要公子能考取童生……”

  说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叶青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一拉,她就伏到了怀里,抽泣着,待了片刻,见着她平静了,才说着:“我是有信心中童生,以后中秀才,赴州中赶考举人,那这卖田的事就是一个态度,不妨大局,族里不会介意。”

  说到这里,叶青突想起了前世,大劫来临,天地灾变,诸国厮杀,修士乱斗,生产秩序破坏殆尽,田地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了,想到这里,不由一阵苦笑。

  又细细说着:“要是不中,在族中怕是呆不下去,我自己没啥,总是叶族的人,但却要为你的安全着想,我宁愿分家出去,躬耕养读以传家。”

  芊芊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

  “胼手胝足,男耕女织,难道就养活不了我们自己?”叶青说着,在我们这二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实际还真养活不了,小农经济的抗风险能力他比谁都清楚,大劫来临更是谁也别想置身事外,可是芊芊不知道。

  “不用激我。”芊芊进了内屋,听见里面砰砰的翻箱倒柜和开锁声,片刻她气鼓鼓出来,手里就拿着地契。

  卷宗微微发黄,一排排黑字上又印着朱红的官府印章,还注着叶青父亲,以及自己的签名。

  就听芊芊提醒:“少爷虽名有这田产,但按叶家规矩,变卖时却要先通报族里才可,族里优先考虑调配,族里有人要买,就不能卖与外人手上……这点你可要当心了。”

  “我会留意,哎,你别担心,没事!”

  “你是主人,我还能说什么?”芊芊叹了口气。

  叶青仔细看着地契:“田分上中下,这百亩至少是中田,按市价一亩九两白银,全部抛售却也可得一千五百两白银。”

  想到这里,已经心定了,这次论文章,叶青是极有信心,再不中,就是气运不足了,那族里态度也很明显了。

  大劫将至,叶青没有心思陪这些人玩规矩,有着一千五百两,几年生活不成问题,直接去寻得机缘就是。

  山神铜杯的事,虽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至少记忆中还有二三件。

  唯上智下愚,才能笃行于道,而无视旁人眼光,直取所需。

  想到此处,叶青不再迟疑,持着地契出了门。

  芊芊默默倚在门口,眸子转动,明显有些心情低落,就算说的再好,对她来说,失去这田地也是大事。

  叶青一进门,就见几个人在一间厢房中喝酒,个个喝得脸红耳赤。

  “原来是青公子——”其中一个人看了一眼,打着酒呃说:“是来借贷钱米?抱歉,秋粮未收,青公子您的名下,已亏空了五十两,不可再透支月例,别让着小人为难——”

  叶青神色不动,转过身,跨进一间屋子。

  这是一间清雅的房间,墙壁裱了桑皮纸,里面有一叠书架,看上去很是文雅,但书架上放的不是书籍,而是一册册的帐本。

  一个老者正和一个少年下着棋,看见叶青进来头也不抬。

  叶青微施了礼,也不打搅。

  这族里掌管田产的是一位族老,叶晖,与叶青父亲一个辈,年纪大上一轮,掌管着族中的田产,有些地位。

  直到一局棋下完,叶晖才缓缓出言:“你不好好在家里研习经义,了却你父的心愿,跑来我这里作甚?”

  叶晖口上不客气说着,手上撤了棋盘,让少年出去,又敲了敲凳子,让叶青坐下来说话:“是不是钱米花费的差不多,又到我这里来要借贷?这本是小事,可现在不同了。”

  “我说你啊,作事太冲动,你去考试还罢了,怎么杀了吴铁子?就算是主仆,这也太过份了,你知道不知道这事有多大风波,现在家里的家生子(下人),哪个不视你为仇寇,处处为难你?”

  “虽大权在我们叶族手中,可秋收、运货、膳食,库存等等,哪个不是家生子来干,要是他们联合为难你,族里也很难说话啊!”

  唠叨了一大段,虽有呵斥,但里面就透出了一阵关怀。

  叶青心里一阵温暖,沉默良久,说着:“五叔,很久没有人看你,是侄儿失礼了,不过您瞧上去气色还好,身子骨比先前还要结实些。”

  “可我这次来,还真不是为了这事,侄儿昨日科考完,今日回到家中,发觉银钱不多,连七日都不够生计,族里也不肯借贷。”

  说到这里,叶青双手按膝端坐,先顿了顿,叶晖看着叶青,有点不明白,这不就是喊贫,要族里救济,怎么就不是这事了?

  正想着,就听着眼前少年平平淡淡的说着:“族里有规矩,有困难,我岂能不明白,这次前来,却是想将自己名下亩百亩田,先且变卖,想必也有千两银子,花费十年都不成问题了。待得中了功名,手里攒了银钱,再买回来。”

  “什么?”叶晖千想万想,却想不到听得这句,顿时惊骇站了起来,连着手中的杯子,都打跌在桌上,泼了半桌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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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卷 第十八章 愤怒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叶子凡此时正接见着一个中年人,却是叶学书:“这是三处松木场和炭窑,本年的情况。”

  叶子凡眯着眼,接过文书慢慢看着,这世界,对生意并无太多歧视,不少家族除传统的田宅,都控制一定生意。

  松木场和炭窑虽不是大财源,积累起来也不少,一面看,一面听着叶学书的汇报,等说完后,叶学书略带忐忑瞟了眼叶子凡,见并无特别的表情,略放了心。

  这几个生意是由叶学书掌管,一年下来赚了七千四百两银子,在经营这些生意时,自有所油水,谈不上摇钱树,却也不能小看。

  叶子凡看完,不紧不慢问着:“刘季和孟平联手了?”

  “是,刘季的炭窑和孟平驴马行联手了,对县里的炭价有一定影响……”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子凡打断:“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叶学书诧异望了叶子凡一眼,在印象中,叶子凡也算得上经营有道,这样打断很少见,怀着忐忑,叶学书回答:“刘家虽不及我们叶家,也算是有些影响,很难用别的手段来拔除,或者是可以商议下,联合控制下炭价。”

  叶子凡摆了摆手:“那你就自己处理,事后给我汇报下就是了。”

  说着在在叶学书诧异的眼神中,让他退出了出去,叶子凡见其离去,就起身离开,去了小厅。

  时近中午,叶古氏在忙碌着,见丈夫进来,忙吩咐厨房立刻准备。

  只是片刻,就上了菜肴,叶古氏见叶子凡有点心神不宁,拿着调羹匙给叶子凡舀汤,又拿了酒壶斟酒。

  “夫君,胜儿的情况怎么样?”

  听了夫人的问话,叶子凡同样心一沉,放下筷子,沉吟良久,才说着:“胜儿一回来,我就令他将卷子重新默写,给我看了——情况不是很妙啊!”

  这话一落,叶古氏就心里一格,眼巴巴的看着丈夫。

  “胜儿是我的儿子,我知之甚深,说实际,胜儿的文章,不能说是差,也不能说是佳,总在能过的线上徘徊,运气好些,就能中,运气不好,就要落榜。”

  “再说,就算能过,为了平衡,一族内一次很难一次取二个,说实际,这次报上名的有四个,但能中的只有一个,这件事上,我是存了私意,可能不能成,实在难说啊!”

  听了这话,叶古氏仰着脸,哽咽起来:“胜儿年纪也不小了,这次要是不中,以后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只能学敏儿一样,购些田产,又管些生意。”

  见着叶古氏听了落泪,又安慰的说着:“不管怎么样,景儿已中了童生,我们总算还有些指望。”

  叶子凡有三子,大儿子景中了童生,二儿子敏读书不成,早就断绝希望,三儿子就看这次了。

  虽听着丈夫劝慰,但叶古氏还是把持不住,不由自主落泪,说着:“夫君,这是胜儿一辈子的事,要是不能中了童生,以后他这一房,就要贬了下去了。”

  “族规是这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哪能事事如意!”叶子凡不知怎的,心里叹息一声,也觉得这次有些悬,不过却不能这样对妻子说,正惆怅时,就听着叶古氏哽咽:“不是我嫉妒小气,青侄子才十五岁,你不是说他才高,有的是机会,为什么一定要抢我胜儿的机缘?”

  叶子凡听了无语,放下筷子,起身到了厅前,看天色时,不知何时阴了,大块大块的云移过,又有着细雨打下,叶子凡站在台阶前,只是出神。

  就在这时,一个人带着一阵风过来,见着叶子凡出神,就低声说着:“老爷,老爷!”

  “唔,唔!”叶子凡身子一颤,才醒悟过来,问着:“什么事?”

  “晖老爷和事商量,就在侧厅呢?”

  “哦,怎么不早说,这就去。”叶子凡听了,立刻匆匆赶过去,到了侧厅,却见了叶晖,叶子凡笑着:“五哥,怎么你来了?”

  “有个事,我作不了主,想请你看看。”虽是同辈,又年长些,但分支不一样,这五哥是客气话,叶晖当然不能就这样充大,连忙起身一揖。

  “什么事要五哥这时赶来?”叶子凡笑的说着。

  “是叶青的事。”

  这时一阵风掠过,把窗纸鼓得胀起又凹下,秋雨沙沙而落,响成一片,说实际,叶子凡听得这句,顿时心里有些腻味,他定了定神,咽了下口水,无可奈何一笑:“杀人的事族里给他掩盖了,童子试也考了,现在不等着开榜消息,又有什么事?”

  叶晖何等老成,顿时就知道叶子凡再大度,经过这几件事,也忍不住对叶青有了厌憎的情绪,心里暗叹:虽眉目间依稀是那个人,却终不是了,人活着人情就在,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罢,这次就算还了叶青父亲的情面。

  当下平心静气,却还是相当公允的把情况一一说了:“青儿年轻气盛,作事是出格了些,但那些家生子也太过份了些,家里都没有七日米了,都还在为难,难怪青儿要说卖地这气话呢!”

  叶子凡听了不语,这时外面的雨下得大了些,沙沙打在瓦檐上,表情木然,不知过了多久,叶子凡吐了一口气,说道:“青儿,实在太鲁莽了……这田是他的名下,但也是和族里的联系,他卖了地,想怎么样?脱离家族?”

  说到这里,声音里就隐含着一丝丝愤怒:“大家都学他,受了点委屈,就要破罐子摔破,那我们叶族怎么办?都散伙了?”

  说到这里,就有些激愤,走了几步,叶子凡看着叶晖:“五哥,我也要说你,青儿年轻不懂事,你怎么也参合?”

  说到这里,叶子凡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也不是我参合,事情总要解决吧?”叶晖也有些苦笑。

  叶子凡停了脚步,想了片刻,取出一张纸,唰唰就写了些字,又说着:“这是胡闹,我要呵斥他,售卖田产不可,不过的确有困难,这样吧,就以十亩田产抵押一百五十两银子,这一百五十两,再加上月例,足够他安心读书了,余下的九十亩他现在还没有处置权,真要卖,等他冠礼了再说。”

  “还有,不管这次中不中,让他安心读书,好自为之,这是我作为叔父最后的忠告了。”

  说到这里,叶子凡的声音带着一丝凛然,显是失去了耐心。

  叶晖听了苦笑,也觉得叶青有些过分,不过没有多说话,就接了条子,告辞了出去。

  叶晖就去了帐房,也不坐下,说着:“这是批条,你入下帐,你也不要推辞了,我现在就拿银子。”

  帐房看了,说着:“晖老爷亲来,我怎么敢推辞?自是照办!”

  说着,就吩咐着小厮搬出来。

  这小厮想必听说了叶青的事,有些不快,虽应命搬出元宝,但只向桌上重重一放下去。

  一只元宝甚至在桌上乱滚,叶晖苦笑,接过了。

  这是官银,标准的细丝银子,一锭小元宝五两银子,一百五十两是三十个,正好是三封。

  叶晖又说了一会,把银子收了去,派人挑了,就向着叶青院子而去。

  叶晖进来,刚转过巷角,就听见前面隐隐人声,再过去,就见得一个妇人大声说话,和一个丫鬟在发怒叫骂。

  听了几句,叶晖就立刻明白了,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这妇人却是吴铁子的妻子,这时上门泼骂来着,而这丫鬟,是叶青房中的,记得叫芊芊,这怎么敌得了,被逼着连连后退,却还是不肯开门。

  叶晖立刻上去,隔离了两个女人,他的威势震慑了妇人,但转眼之间,这妇人又哭嚎起来,在地上翻滚叫骂着:“青天啊,你看啊,我男人都死了,还要欺负我们寡妇孩子啊,青天啊,你就响个雷吧,把我和他们一起打死了吧!”

  叶晖听了,脸色铁青,眼中喷着怒火,厉声说着:“住口,你男人是外面出事,有殉主的抚恤,你还想怎么样?诅咒叶族,你担当不起,别祸出口出,真的就一起埋葬!”

  定了定神,忍了怒火:“还不把她扶回去?”

  这时看热闹的仆人,才有几个上去,拉扯着去了,见着一路哭喊远去,叶晖怒火散去,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别看有着主仆的名分,但现实生活里还是人,这涉及着一个人心的问题,不能简单粗暴处理,心里又觉得叶青的确过分了,叹息着,进了院子。

  这时叶青迎接了过来,叶晖细打量,见着屋子还算整洁,但是屋里摆设不多了,叶晖就去掀起米瓮,到里面一看,真的见了底,只剩了里面薄薄一层了。

  叶晖当年和叶青的父亲交往,心里佩服其父的才华,本认为族里至少要出个举人,却没想到天不假年,英年早逝。

  而叶青反应虽偏激了些,可家境这样窘困,想来想去,无话可说,只是叹的说着:“想不到到这地步,不过你断非久贫之人,不能因着受困,就作出偏激的事!”

  说着,又把银子抬回来,把大半地契交还,又把事情一一说了,最后语重心长的说着:“青侄子,你以后断不可这样了,这会断了路。”

  叶青听了,也不由苦笑,要不是大劫来临,自己岂会这样急功近利?

  可这话又不能说,只有连连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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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卷 第十九章 曹家


  开榜之日

  天还没亮,叶青就被叫醒,望着芊芊皱着的小脸,不由失笑:“你在担心?”

  芊芊不住点头,眼里既忐忑又期盼:“少爷要是能考中童生就好了!”

  此时正是清晨,芊芊还穿着内屋才算的衣裙,端着一盆水给叶青洗了,问着:“少爷现在乏不乏,不乏就起床了。”

  叶青洗完,顺手就垂到了她的胸前,在里面捏了捏,小声说着:“不乏,不过还是过会起来!”

  “少爷,你太懒了,今天是开榜日,府内上下都等着呢!”芊芊皱了皱鼻子,装做不屑说着,随着叶青的动作,小脸渐渐酡红,眸子流光,艳丽桃花一样。

  “暖玉在怀么?”叶青笑的恶劣,不过没有再过分,温存了会,说着:“今天是开榜之日,万一中了,就要设宴款待和散钱,你这准备了没有?”

  芊芊红了脸,轻轻扳下那只不很规矩的手,站了起来,说着:“我趁着买米时,已经分几次兑换了五十两银子的铜钱,族里散钱都有了。”

  “公子要是中了,就去族里大宴上座,别人中了,也可以在族里大宴里安座,就是排名落后些。”

  “但是家里也不能不办,一些婆子姑娘都会来,我已经买了猪肉,鲤鱼,还有酒了,应该要送来了——公子,你要出去了。”

  “小当家!”叶青笑了笑,摸了摸她,真正起身了,果真正穿完整了衣服,才喝了碗粥,就见得二个家生子挑着个担子过来了,在门口卸了担子,吆喝说着:“青公子,芊芊姑娘在屋里么?你要的都送来了!”

  芊芊抢步出来,就开始清点,而今天这二个仆人都没有这样冷淡,都帮着芊芊把货物提进屋里,搬完了,这二个仆人走了几步,又回首对叶青赔笑的说:“青公子,有什么事别客气,尽管吩咐,至少我婆娘可以来帮忙,住的又不远。”

  说罢才出门去了。

  芊芊心里明白,今天家生子客气,是因为开榜之日,虽这些家生子并不认为,也不希望公子中,但万一中了呢?

  所以今天就显的殷勤客气,这也是小人物的生存伎俩,心里暗暗想着,又帮叶青整了整衣冠。

  叶青见此,不禁哈哈大笑。

  出了小院,叶青就觉得今天府中气氛不同。

  昨天雨就停了,现在几百仆人出动,正在打扫,清理,搬运货物,见叶青过来都默契的不说话,叶青也不理会,径自过去。

  府中楼外楼肃穆耸立,周围花园,多是女眷和幼年子弟居住,隔离花园的小山少有人影,这些都很正常。

  东府人声喧嚣,越靠近东湖林园,就越热闹。

  自西北沿着游廊石径一路东向,都能听见仆婢谈论这次童子试,并猜测着族中哪位能够得中,甚至有为此开盘下注,而今天也没有人会禁止,一副期待又喜悦的气氛。

  但人群中,鲜有人谈到叶青这个名字,偶有人不长眼提起,都迅速被嗤笑:“大青天在上,这样的人怎么得中,这不是天理了吗?”

  仆人中,有几个立刻响应:“草芥人命,还算才子?有福气也被老天削了,免得日后祸害。”

  “哼,就算是才子,也是克父母……”

  “嘘,这话不能乱说,听见了三十鞭子少不了。”

  叶青虽没有修行道法,但却有着前世道人的经验,本能的动作就带着些武功,这些仆人很难发觉,才听得见这些。

  听到了这些下人的的想法和诅咒,叶青并不生气,有些黯然,有些自失,更有些壮志。

  “今日要看看,大浪后,谁在春泳!”太阳渐渐升起,沿着卵石甬道过去,穿过了回廊,越到了题着“登科佳苑”四字的小木桥,迎面就是上百道目光,男女老少,自亭间林下投了过来。

  原本热闹的各个小圈子都停下话题,纷纷私语:“看,就是叶青。”

  “这样年轻,杀伐决断,真是难得,就看能不能中了。”这是欣赏的目光。

  有人却用恶意的目光看着叶青:“这可不是今天主角之一么,真是说胆大好,还是桀骜好呢?”

  “都说是戏台主角,我们就当看戏好了……”这是中性的话。

  叶青一步不停,抵达了一处正厅前站了,让仆人报了姓名,片刻就听里面传来了稳重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进来说话!”

  叶青答应一声举步而入,就见得了叶子凡坐着,对面还坐着一位官员,此人虽没有穿着正规官袍,可是穿着的官靴,束的腰带,还有挂的玉佩,都显示了此人的身份——前世见多了。

  此人正认真打量自己,叶青一凛,却先向着叶子凡行礼,叶子凡待叶青行礼罢,说着:“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曹户扇曹大人,以前你应该认识,不过一别七年了,还不上前见礼?”

  叶青听了连忙行礼,说:“后学小辈,见过大人。”

  “起来吧,别多礼!”曹户扇只是微笑了一下,抬了一下手,说:“我和汝父相识,听闻恶耗不胜感慨,又听闻你这次参与了童子试?我在你这岁数还在寒窗苦读,这真是后生可畏。”

  这话听着客气,却隐含着挑剔,叶青暗里皱了眉,但有几十年的阅历,不至于露出表面,只简单说了句:“这是后学小子冒进了。”

  曹户扇听了也是一笑,不再说话,叶青又对叶子凡说着:“三叔还有什么训诫尽管吩咐。”

  “没了,今天是特殊日子,你还是下去到凉棚玩,别喝太多的酒。”叶子凡吩咐的说着。

  叶族的族规还是很严格,未冠礼不许随意喝酒,叫他别喝太多的酒,实际上就是说在今天是开酒禁。

  叶青自是应了,待叶青出去,叶子凡就问着:“曹大人,你精通相术,刚才一看,觉得如何?”

  “……”曹户扇沉吟不语,默默思忖,良久才叹了口气,说:“你也知道,相术虽在民间传的神话,实只能看出现在格局,又略能通过气运走势,推断未来三五年的凶吉大要而已。”

  “依现在相面来看,此子气运薄弱,有刻薄之相,但仔细审察,发觉此人隐隐有着一小团黄气护体,而一道赤气已生……”

  曹户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着叶子凡顿时脸色略白。

  叶族报上去是四个名额,要是运气不佳可能都不中,但正常情况下会中一个,所谓的赤气而生,这隐含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虽早有预感,但真听了话,还是有些恍惚,片刻后,叶子凡才醒过来,苦笑着:“曹大人,我失态了,请不要见怪!”

  “舔犊之情,人之常情,我怎么会见怪。”曹户扇笑了笑,又说着:“这一小团黄气,我感受了下,不像是叶族给的,也不是风水,怕是他的亡父庇护吧!”

  “此子父亲惊才绝艳,虽早夭了,但游行几年也积下不少名声和德行,有这团也不足为奇。”

  叶子凡听了,默默无语,转眼才叹了声:“哎!”

  话说叶青,对这些只是不理,一路沿着小溪行去,远一点白石假山下,搭了个凉棚平台,铺着大红色锦席,设着十几个位置,已经坐着几个族中宿老,正在相互饮酒闲谈。

  主位却空着,这场合中,族长会来,叔父叶子凡还没有到,叶青观察着,就寻了树荫下席位,平稳坐着。

  附近,有几个认识族兄,还有一个少女,有些面熟!

  这几个族兄见着叶青前来,都有些不按,这时纷纷找着借口散开,唯恐避之不及,一时间就几乎形成空圈,在园中很是显眼。

  叶青不由苦笑,在这年纪的圈子中,亲手杀人也太惊怖了些,难怪有这反应。

  “小青子?”一声传来,叶青听了一怔,看了上去。

  这是个身着淡青衣裙的少女,挽着少女的双丫髻,青丝间插着二个头饰,手摇一柄团扇,身形窈窕,有着一双吸引人的凤目。

  回想这双凤目,叶青突想起了,也记起了刚才曹大人的身份,就冲口说着:“白静姐姐何不走?”

  “你说的什么话?姐姐不是你叶家人,不欠你叶家钱,也没想着要嫁给你叶家,干嘛回避?”曹白静掩扇一笑,眼睛眯成弯弯月牙:“还有,上元节在月姑姑宴上赌赛,你说自己文思匮乏,欠了姐姐一首诗来着。”

  叶青回想起更多记忆,就有些汗颜。

  这是母家家族一位亲近表姐,年才十七岁,很受家里宠爱,只不知为什么现在跑来这里……

  月姑姑是一位曹家单身未嫁才女,叶青母亲也姓曹,与她有点堂姐妹关系,虽说两代人都谈不上亲近,但这叶家相遇时,却有天然亲切感了。

  上一世蝼蚁一样挣扎,对这些母族亲戚印象已不清,还记得此女适避在叶府而托庇得生,别的都死于大劫降临时?

  就算侥幸躲过,又能几次,最后叶族都灰灰了。

  现在忆起曹氏母族的人事,就和看泛黄旧相册一样,或是因人不在,就记得美好一面,模糊而温馨。

  心中顿觉复杂难言,只是笑的说着:“小青子这个称呼不好。”

  “咦,以前不都这样叫的么?”团扇不满轻摇两下。

  “这是以前。”

  “你一个欠债的,哪还有这讲究……恩,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团扇稍稍停住了。

  “这却不会,不过这称呼让我记起了宦官。”

  “……”团扇露出一个个问号,这个世界宦官,可没有小青子这种称号,团扇自是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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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童生

  秋光中,微风徐徐,流水潺潺。

  一群士人自桥上过来时,叶子凡就注意到假山下这一幕,笑了笑。

  曹户扇脚步略停了下,在少女和叶青身上一转,微笑了下:“看着下面凉棚满满,可见叶家人才鼎盛,才有此济济盛景啊!”

  叶子凡这时没有半点黯然,挥洒自在:“曹大人谬赞了,有府上太君教导,贵家这些年才叫人才辈出,我这些侄儿辈,不成器的居多,总要敲打一番才能有所进步。”

  曹户扇笑容多了几分,这好话还是人人喜欢听着。

  叶子凡伸手延请,示意:“请入席。”

  “不敢!”曹户扇安坐下来,扫了眼下面隐隐分的三六九人群,心中暗暗想着:“叶家衣冠济济,但比起二十年前,却逊色了些。”

  凉棚平台上,有着陌生人到来,使下面响起一些小声猜测,曹白静不屑撇了撇嘴,却笑问叶青:“你猜这是谁?”

  叶青看了眼上面,随口道:“户曹!”

  “哎,你怎么知道?”曹白静有些惊讶,压低了声音:“爹爹可是刚刚今年才游学归来!”

  看似低调,分明有着炫耀。

  叶青瞧着这少女与台上曹户扇有些相似的面容,心中一动,出言解释:“虽没有穿官服,但锦服上还是有着纹章,一看就能看出。”

  县里六曹,主官司曹最低标准是童生出身,基本上是秀才来担任,但秀才只是基本的条件,现实里多半是觉得考试无望,投靠了某个道门门下,理论上甚至有着积德而生元神的事。

  “伯父看上去很年轻啊,游历归来就担任司曹,不知师从何派?”叶青切入话题,心中腹诽。

  曹白静不知心思,被挠到庠处:“小青子真有眼光,姐姐和你说,金山长青府,你没有过没有……”

  闲述间,凉棚平台上这曹户扇不时把目光落向这面。

  叶青见着,面上笑得和煦,种种趣言勾动着曹白静娇笑不停,不知不觉地挪动娇躯,渐渐与叶青坐得越来越近。

  颇惹得附近族兄羡慕妒忌,刚才他们试着搭讪,可不曾有这待遇!

  不知不觉,日就高升,大家都无心说话,渐渐都望着远处。

  就算是县里世家,也改变不了一县每三年只有二十个童生的事实,一个家族分到各人资源总有限,而且要与别县竞争,谁能保证必中童生?

  童生都这样艰难,再往上,就连叶子凡这样主干嫡子,也只能止步秀才,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见着众人的气氛,曹白静皱着黛眉,摇两下团扇:“哼,男人啊,都是趋炎附势之徒!”

  叶青听了,不由失笑:“姐姐,男人要是没有成就,不去趋炎附势,只怕你还要看不起。”

  不过地球上范进中举的戏剧场面很少,能中的人都可修得道法,不会刺激发疯或者中风。

  就算是叶家这样大族,都有着规矩,凡是得中童生,只要不再往上考,必支持补上吏员。

  叶子凡这种取了秀才,却在家里主持的,很少!

  常言道:“县令换一任又一任,小吏做得一辈子。”

  虽一当上吏,就基本上绝了科举,但就这些小吏,构成世家大族长盛不衰,让道门与皇权都要为之妥协深厚力量基石!

  不过这些没法解释,叶青只换了说法:“而且中了,在族里地位必上涨,无怪乎大家重视。”

  曹白静白了一眼:“没必要解释这么清楚,反正姐姐看不懂你们男人心思,也不是对阿狗阿猫都关心。”

  这丫头是个伶牙利嘴!

  叶青不敢招惹,就聪明地闭嘴,另转话题。

  很快,就到了晌午,大家渐渐露出失望的神色,县里只有五支报喜队,一般来说,上午能有喜报,就是前十名,晌午左右基本上就是后十名了,不过只要能中,就是喜事!

  曹白静和叶青这时并肩而坐,要不是席子分开,就是夫妇的礼法格局。

  她没有注意到周围怪异目光,只觉从未这样愉快交谈过,这时就不由担心起来:“青子,你真会中么?这都过晌午了……”

  见着时光流逝,台上的叶子凡都有些撑不住了,心里暗想:“难道今年我族里,一个都不中?”

  眼见着太阳高升,叶府东湖园林的氛围变得暮气沉沉。

  叶青平心静心,背后也有汗水,微不可察喃喃:“难道以我的文气,族里和金杯的气运,三者结合,都不能中?”

  正想着,就闻着一股幽香,曹白静掩着团扇,小心凑近了问:“青子,你……没事吧?”

  “呃,没事!”叶青说着,就在这时,曹户扇在台上重重咳嗽一声。

  曹白静意识到两人有些暧昧,微微泛红,迅速直起坐姿,她心中有些奇怪,自己不经意中,怎么就失了男女之间防备,犹豫着是不是要坐开些,口中只说着:“那就好……”

  不过这咳嗽却石砸水中,击起层层涟漪,台上几个族老都乘机动了下,而下面就“嗡嗡”起来!

  林间、亭中、溪畔各个小圈子都窃窃私语。

  “怎么还没有来,今年我们叶家一个童生都没有?”

  “难以想象。”

  “上届最少有一个,这是底线……”

  “时辰未到,再过半个时辰才见分晓!”

  正说着,远处响起了一片锣声,听着这声音,顿时叶子凡就失态的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族里有人中了童生了。

  下一刻,隐隐传来了人嘶马叫,一片高声:“恭喜高中!恭喜高中!”

  下面众人顿时露出喜色,议论的说着:“我们叶族还是有人高中,就不知道具体是谁了?”

  这时,三个叶家子弟都握住了拳,虽坐着,但都望着远处。

  叶胜更是不知不觉,就握得折扇断了。

  在众人期待目光中,府中徐管事匆匆进来,一脸喜色,朝平台磕头说着:“恭喜叶青,青公子高中平寿县十九名童生!”

  这话一出,众人都却呆了,一时间,整个台上,和下面各凉棚的人,都鸦雀无声,连根针都听得见。

  曹户扇心中一惊,目光一扫,就见得了叶子凡脸色在瞬间铁青,但转眼之间,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心里暗暗佩服。

  “十九名,好落后——”一个清脆的女声说着,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曹白静见了众人注目,赶紧以扇遮面,心下大羞。

  叶子凡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在众目睽睽下站出来:“各位,这是族里一大喜事,正是每届,我们叶家都有人能中榜,我们叶家才得以发展,现在是童生,日后或和我同位,甚至中得举人,中得进士!”

  “我会立刻去汇报族长,时日不早了,请各位都入宴!”说着,拱拱手,转身离开。

  族人得了结果,有的不满,有的羡慕,有的怀恨,不过更多的还是喜色,不管怎么样,有族人中了童生,这对族内又是一次小小的进步。

  叶胜不甘心的动了下,不肯离座,期期艾艾说着:“时辰还未到,我还要再等……”

  青衣丫鬟羞的一手掩面,一手拉扯着他的袖子,小声催促:“别说了少爷,再不走就要吃老爷一顿好打了……”

  却见叶青坐着一动不动,变成泥塑一样,大家这时都会心一笑,并不催促,族里都知道叶青历程——父母早逝,受到冷落,只有一个丫鬟相伴,最近还有着不少矛盾,但这时,随着这中了童子,都一切烟消云散。

  大家都留给他平息心情的时间。

  “啊……”曹子静受到了父亲的眼色,有些不甘不愿起身,走了几步,还喊着:“青子,别忘记中秋过来玩,别忘了你还欠我的诗,都拖延了半年,再拖延下去就拖成嫁妆了!”

  “丫头胡说些什么?”曹户扇踉跄一下,额上青筋跳了跳,几要举袖掩面,直直拉着这女儿行的更快了。

  叶青无奈捂额,眸子却在指缝间微微眯起,看着少女背后威胁的手势,苦笑着小声说:“多谢,我会赴约!”

  帮忙是有代价,没心机并不意味着可以小瞧,谁也不是傻瓜啊!

  至于报喜的人,自有族人打发,管事还特意过来,说着:“恭喜青公子,还请青公子散钱!”

  说着,就又听到一阵锣声,不过这是自己人,挑着整整几担钱过来,都是黄澄澄闪着光。

  叶青只得上前,先是一两银子一人,给了县里来的报喜队,接着,府里的下人也来讨要喜钱,大家簇拥着喧哗,都是满脸堆笑:“青公子,庆喜了!”

  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吴铁子,根本没有联合起来排挤叶青的事,叶青也笑着,每人上来,就抓一大把铜钱,一一发了下去。

  接到了消息,匆忙赶了过来的芊芊,本要奔过去,见着这情况,却不知怎么,躲到了一角上,靠着墙看着。

  看着看着,眼泪就垂了下来,这五年来的心酸,一下子都随着泪水溅了出来,她心里又得意,又是委屈,只是看着远处:“老爷,夫人,你们看见了吗?青公子有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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