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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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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空城计是智慧的顶点,单骑入敌营是勇气的顶峰,无论智慧还是勇气,哪一样到了顶点,都将无敌于天下。

  王贤既没有诸葛亮的智慧,也没霍去病那份胆魄,但富阳大户也不是司马懿,更不是匈奴王在浦江经历过残酷洗礼的王贤,不论智慧还是胆魄,都已经凌驾于县里众人之上,自可以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归根结底,这些人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船只靠上码头,还没停稳,岸上便燃放其爆竹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火红的碎屑,白色的硝烟中,码头工人接过船上抛下的缆绳,熟练的将船两头拴好。待踏板放下,在四个昂首腆肚的家丁护持下,王兴业夫妻俩缓缓下得船来

  这时候鞭炮声停,锣鼓声却又响起来,两边的狮子开始卖力的舞动缠斗,都想将贵客的目光吸引过来,直到鼓声急促,才各自分开。在越来越密的鼓声中,两边的狮子都缓缓人立起来。

  待其站直的一瞬,鼓声戛然而止,几息之后,鼓手奋力敲了又重又脆的两下,两边狮子同时张嘴,各吐出一条红色的竖幅来

  待卷轴展开,只见左边的竖幅上写着‘归宁乃邦,,右边的竖幅上写着‘与有荣焉,

  虽然不太懂是何意,王兴业和王大娘还是使劲的鼓掌。士绅富商忙凑上前,争相躬身拜年,满嘴‘大吉大利,,可一双双眼却净往两人身后飘——在那里,身披大氅的王贤,正抱着小侄女,不紧不慢的走下来。

  “大人恭贺新禧”“恭贺新禧啊大人”果然,待王贤下得船来,官绅富商们的声音陡然提高了数倍。尽管他们都不想让他爹看出差别来,但有些情绪是装不出来的。

  “呵呵,诸位过年好。”王贤微笑点点头,逗弄着怀里的侄女道:“新儿,快跟爷爷伯伯们拜年。”一路上,他净教新儿这一手去了,小丫头倒也听话,乖乖深处粉嫩的小拳头,抱在一起使劲摇晃。

  “这孩子真乖”众士绅笑逐颜开道,富商们却掏出早准备好的红包,塞到新儿怀里。士绅们没想到还有小孩儿,现在再准备也来不及了,束手立在一旁,登时就尴尬了……商人们又赢了一局。

  替新儿收好压岁钱,王贤看一眼在那儿和众人客套的老爹,朝众人点点头,便一猫腰,登上了二黑的马车,也不等家人一道,就要扬长而去。

  乡绅们哪能让他这么走了,几位员外拉住门框,恬着脸道:“大人,我们在醉仙楼摆好了筵席,请务必赏光。”

  “……”王贤坐在车厢里,看不清表情,声音低沉而令人心悸:“我有些累了,好意心领了,咱们改天再叙。”说着对车夫道:“开车。”

  ‘驾,车夫挥动马鞭,二黑缓缓驶出码头。

  “王大人这是咋了?”士绅们有些傻眼。

  “别见怪,他这几天都是这样,大过年的臭着个脸。”王兴业替王贤解释道:“跟谁都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

  士绅们心里咯噔一声,王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啊……

  “我等备了接风筵,”士绅们只好转而求其次道:“还请王老爷和大爷赏光。”

  “哎呀,我刚答应李员外和陆员外。”王兴业一脸抱歉道:“你们不是一起的么?”

  “不是……”士绅们见连王贤他爹都请不着,不禁沮丧坏了。

  “这让吧,我还去李员外那边,让王贵到你们那边,怎么样?”王兴业倒是很有主意。

  “这个么……”士绅们哭笑不得道,心说我们请王大吃个屁饭但转念一想,要是连王大都请不到,今天这趟可就糗大了。就算为了下台阶,也得赶紧答应:“好主意……”

  于是王兴业跟着商会的人去周家酒楼,王贵跟着士绅们去醉仙楼,女眷们被送往王贵家,自有侯家人在那儿伺候

  王贤却没住在王贵家,而是在陆员外的一处别业下榻。为了迎接他的到来,陆员外年前刚刚收拾一新,制备了家具用度,还派了八个丫鬟仆妇伺候着。

  后院书房里,王贤已经除下了大氅和厚靴,穿一身九成新的湖蓝缎面薄棉袍,极挺括的扎脚裤,白布袜、黑缎鞋,舒服的坐在椅上。脚下是个雪白铜的火盆,燃着无烟的细丝炭。手边八仙桌上,摆着八个高脚盘子,盛着水果点心

  王贤吃了两块点心,便轻呷着上好的碧螺春,一身的轻松潇洒。

  帅辉立在一旁,虽然明年就要当官,但在王贤面前,他仍以听差自居,不肯坐下。但他的脸上写满兴奋,眉飞色舞的讲述,自己这些日子的风光:

  “刚回来几天倒还平静,也就是和衙门几个相好的走动走动,谁知打腊月初十开始,我家的客人就没断过。起先还是那些大户家的管家、子侄之类的过来送点年货。后来听说我已经有了告身,那帮员外就彻底放开了,整天过来串门子,我爷爷开始还很提气,后来也招呼烦了……”帅辉笑道:“这么说吧,这都半个多月了,除了年夜饭,我就没在家吃过一顿。”

  “还没在家睡过一宿。”二黑端着个热腾腾的方托盘进来。“这家伙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我就好这口。”帅辉忙把果盘端着,让二黑把托盘搁下,笑道:“人各有所好,就跟你好吃一样。我也没咒你撑死。”

  “得了得了,大人还得吃饭呢。”二黑白他一眼,笑道:“大人不去坐席也是对的,陆员外从京城请了大厨来,不是县里酒楼能比的。”说着垂涎三尺道:“正宗金陵烤鸭别处可吃不到”

  王贤没想到,托盘上竟是一只才出炉的烤鸭,枣红色、油淋淋,热腾腾,还附带蒸荷叶饼葱酱之类。这跟后世的北京烤鸭有啥区别,为啥叫金陵烤鸭?

  转念一想,他才想起来,再过几年,大明朝的都城就要从南京迁到北京了,估计烤鸭也是那时候传过去的吧。管他呢,正宗好吃才是王道

  王贤娴熟的拿起一片荷叶饼,铺上蘸酱的葱白,再夹一片烤鸭。厨子的手艺确实了得,片得很薄,每一片都有皮有油有肉,卷起来咬一口,感动的王贤险些流泪,就是这个味几百年都没变过

  招呼二人一起下手,风卷残云于掉整只鸭子,三人吃得是满面红光,大呼过瘾。兴起之处,王贤请大厨过来相见,只见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人家,清瘦清瘦,身上收拾的于净利索,混不似那些油腻腻、圆乎乎,活像一个狮子头的厨子。

  “这位老丈高姓大名,原先在哪高就?”王贤笑道:“这烤鸭可不是一般店面的手艺。”

  “大人谬赞了。”大厨呵呵一笑道:“老朽姓董,您叫我老董就成,我于过的店铺多了,手艺也算不上太好。”

  “好,我说好就是好”王贤一如既往的霸气道:“看赏”

  帅辉便端了两吊钱,大厨接过来,礼貌道了谢,端了托盘就下去了。

  “这厨子,还挺有范。”帅辉摸头笑道。

  “一人一个性格,”王贤摇头笑笑,并不在意。

  然而不一会儿,厨子又端着托盘回来,原来他将烤鸭时递出的一碗鸭油蒸了蛋羹,又将鸭架煮了汤。蛋羹金黄,鸭汤奶白,让人垂涎欲滴。原来这董大厨,是用行动表示感谢,而不是嘴皮子。

  这让王贤几个对他好感大增。再一尝蛋羹和鸭汤都是从没唱过的鲜嫩和鲜美,让人觉着董大厨有点个性也是应该的。

  撤掉吃食,清茶上桌,王贤才开口问道:“他们找你于啥,不会是拉家常吧?”

  “其实就是套我话。”帅辉笑道:“问大人在浦江的经过,问大人和什么人交好,问大人真认识藩台臬台钦差?”说着嘿嘿一笑道:“最重要的,是旁敲侧击,问大人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你怎么说的?”王贤问道。

  “按照大人的吩咐,我当然支吾着不肯说,但也不小心抖了点猛料给他们了。”帅辉笑道:“我说大人离开浦江前,周臬台曾专门和你谈了半个时辰,似乎是要你回富阳,查个什么案子。把他们急得呦,直问我什么案子,我说我也不知道,但周臬台亲自吩咐的,肯定不是小事儿。”

  “后来他们好像还打听了,知道这段谈话果真存在。”二黑也道:“然后就开始猜了,有人猜是秋后算账……当初他们让盐运使扣了粮船,让藩台臬台都落了面子,这会儿周臬台倒出手来,想收拾他们;还有人猜是魏大人给周臬台捎话,请他帮着对付他们……总之是猜什么的都有,简直自个把自个吓死。”

  “唉,最怕这种半真半假的瞎话,谁都不敢不信。”帅辉笑道:“加上李员外那老货临阵倒戈,他们是彻底没心气了,昨晚半夜三更找到我,想让我跟大人带个话。”

  “什么话?”

  “此事有些误会,他们绝对不敢和大人对着于,请大人放他们条生路。”帅辉道。

  “……”王贤咂咂嘴,摸着下巴道:“我怎么觉着,自己在他们心里,跟索命无常差不多呢?”

  “嗯,差不多。”二黑点点头797

[ 本帖最后由 fy20002000 于 2016-4-18 10:1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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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二章 大嘴


  三人正说话呢,外面响起脚步声,二黑出去一看,回来禀报道:“蒋知县的长随来了,请大人过府一叙。”说完将一份请柬递上。

  王贤扫一眼道:“现在不是见他的时候,回了那人吧。”

  “怎么说?”二黑问。

  “随便找个理由。”王贤不在意道:“说我今天不太舒服,改天一定登门拜访吧。”

  “好。”二黑便出去回话,回来说了会儿话,外面又有人来,二黑再出去一看,回禀道:“赵县丞来了。”

  “有请。”王贤一点都不怕露馅道:“算了,我还是迎一迎吧。”

  赵县丞就是当初的赵巡检,因为赈灾的功劳,升为本县八品县丞。怎么说也是上官,而且也没参与到那些烂事儿里,于情于理王贤都要出去迎一迎。

  两人在前院碰见,王贤深深一揖道:“赵大哥。”

  赵县丞丝毫不敢托大,快步走上前,用力扶住王贤,大笑道:“兄弟少作怪,该我给你行礼。”

  “这不乱了尊卑?”赵县丞毕竟是巡检出身,孔武有力,王贤轻易就被他扶起来。

  “什么尊卑,不说兄弟如今是藩台臬台跟前的红人,哥哥还盼着你提携呢。”赵县丞笑道:“单说当年兄弟我可是跟着你混出来的。”这是实话,他虽然是九品巡检,但王贤那个代理典史,却是魏知县的代言人,以小驭大也就不稀奇了。

  “我那是狐假虎威罢了。”王贤笑着摸摸鼻子道:“外头冷,咱别戳着了,进屋说。”

  两人亲热的把臂进屋,帅辉重新上了茶,赵县丞知道他很快就要当官了,很是局促道:“使不得,这是下人的活计。”

  “有什么使不得的?”帅辉嬉皮笑脸道:“咱读书少,也知道不能忘本。吃水不忘挖井人,咱永远都是我家大人的跟班。”

  赵县丞知道,这话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忙表态道:“就该这样,我也是这样的人,一刻都没忘了魏大人的栽培之恩,还有王兄弟的提携之情。”

  “赵大哥言重了。”王贤笑道:“我早知道你是个仁义汉子,不像有些人,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

  听王贤说得这么重,赵县丞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忙和那人划清界限道:“确实没想到蒋大人是那样的人,但愚兄向老天爷保证,我是没和他们掺和的。”说着还叹口气道:“可兄弟你也知道,县丞这二老爷是什么都管,又什么都说了不算,当初吴为兄弟被排挤出衙门,我很是生气,替他说了几句话,非但没管用,还被羞辱一番……”那么大的汉子,眼圈说红就红道:“这县丞真不如当巡检自在啊”

  虽然到杭州后没回富阳,王贤对县里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他知道那些大户记恨当初赵巡检当魏知县的走狗,封锁水陆交通,不让他们把粮食运出去,还抓人扣船,让几位员外蒙受奇耻大辱。大户们奈何不了魏知县和王贤,就拿他出气,他这二老爷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知道赵大哥不容易啊,”王贤温声安慰道:“不过咱们熬到头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怎么?”赵县丞眼泪倏地收起,巴望着王贤道:“兄弟有什么消息?”

  “呵呵,有是有,但得保密。”王贤神秘兮兮的笑道。

  “兄弟不是大嘴之人……”赵县丞道。

  “知道,”王贤点点头道:“可我也不是。”

  “……”赵县丞无语了:“好吧。”

  “别失望,总之是好事。”王贤笑着强调道:“大好事”

  “那感情好……”赵县丞看王贤老神在在的样子,想起当年他铁索横江,把富阳大户玩弄于鼓掌的英姿,顿时信心大增,主动请缨道:“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兄弟千万不要见外”

  “这个么……”王贤沉吟一下道:“还真有件事要赵大哥帮忙”

  “请讲”赵县丞来了精神。

  “我需要本县的赈灾账目。”王贤道:“赵大哥应该可以接触到。”

  赵县丞心一沉,结舌道:“于,于什么?”

  “我自有用处。”王贤淡淡道:“怎么,赵大哥不方便?”

  “方,方便。”赵县丞立马想起王贤查账搬倒李晟的事儿,口舌发于道:“莫、莫非里头有什么猫腻?”

  “呵呵……”王贤笑笑不说话。但已经跟说没啥两样了……赵县丞几乎断定,衙门里有人向王贤告密了。

  其实也没什么惊人内幕,只是官绅们对前任政策的一次纠正。魏知县这官儿,当得实在太清了,不仅对自己高标准,对别人也是严要求,弄得下面人苦不堪言。

  后来王贤出现,这种情况才好些,一些陋规常例又恢复了,大家的日子才能过下去。但开始赈灾后,在巨大的压力之下,魏知县又故态复萌,要求每一文钱都花在灾民身上,这次连王贤说都没用了。

  人家别的县,甭管灾民死活,官吏们都赚的盆满钵满,像富阳县这样,灾民都吃的饱饱的,住的好好的,官吏们却要穷死的,还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官吏们不敢明着抱怨,私下里早就郁闷极了。

  好在魏知县中途被调走了,官吏们马上故态复萌,他们要把损失的捞回来而且因为富阳的粮价下降,让他们有了操纵的空间——官吏们以平价购入粮食,却仍按照原先的高价卖给以工代赈的灾民。

  另一方面,失血严重的大户们也急于回本,他们让蒋知县把以工代赈的对象,转到他们的茶园、作坊里,大肆压榨这些廉价的劳动力。灾民们比原先还要辛苦,回报却只有原先的一小半……虽然还是那么多粮食,但粮价跌了大半啊

  这里头的差价,就全被官绅们收入囊中了。他们自认为这法子十分巧妙,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但如何能瞒过知根知底的王贤?

  哪有猫儿不偷腥?换成别的县,其实这也没啥,毕竟没饿死灾民么。可富阳是朝廷和省里大力宣传的典型,一旦上头积极推广的以工代赈成了大笑话,你说朝廷和省里会不会生气?

  再想到周臬台和王贤的密谈,八成是有灾民把状告到省里了。预感到来自朝廷和省里的怒火,赵县丞不禁满头大汗,毕竟他知情而且也有分赃,逃脱不了于系……赵县丞是越想越害怕,脸都发白了。

  “赵大哥不必忧心,我不会让你受牵连,相反,还会让你立这个大功”王贤看出这家伙吓坏了,出言安慰道:“事情办成了,说不定你又能高升……”

  ‘看来是要我揭发他们。”赵县丞暂且安下心来,艰难笑道:“县丞还没坐稳,我是不指望升官的。不过兄弟有命,我肯定照做。”

  “好极了。”王贤颔首赞道:“待兄弟扫平妖氛之时,就是赵大哥扬眉吐气之日了”

  赵县丞恍然大悟,原来王贤是这个意思——他要揪出官绅们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罪行,来于掉蒋知县他们不管怎样,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是正办,想了好久,他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另外这件事,可能是个谁也不愿看到的丑闻。”王贤缓缓道:“具体会如何处理,还得看上头的,所以赵大哥千万不要声张。”不说不说,还是啥都说了……

  “当然。”赵县丞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分寸。”

  “好,兄弟我等你的好消息了”王贤给他打气道:“不用有后顾之忧,咱们的靠山硬得很”

  赵县丞点头如啄米,又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衙了。

  后世人都以为,县衙的后衙里,只住着知县全家,其实是不对的。就像前衙里也有县丞衙和主簿衙,后衙里也有县丞和主簿的宅子。三家其实是邻居,有时候蒋知县在家里,被他老婆殴打,赵县丞和季主薄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县丞这边刚回家,那边蒋知县的长随便过来请,他对此并不意外,也不用换衣服,跟着长随到了隔壁知县宅。

  自打知道王贤不赴自己的约,却立刻见了赵县丞,蒋知县就一直心神不宁,见他进来劈头便问道:“王贤跟你说什么了?”说完也自觉欠妥,讪讪道:“我现在忧心如焚,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这事儿我没法说……”赵县丞和蒋知县的关系,显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样糟糕,至少还能受其指使。这趟造访王贤就是受蒋县丞之托。但赵县丞回来后,态度明显冷淡不少:“大老爷还是亲自去一趟,好好求求情,或许还有条生路。”

  赵县丞对王贤的话深信不疑,蒋知县又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闻言老脸煞白道:“你就明说吧”

  “他不让我说,你还是自己去见他吧。”赵县丞板着脸道:“要尽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蒋知县被吓得一愣一愣,终究也没问出个丁卯,回去后丢了魂儿似的坐卧不宁,好容易捱到天黑,赶紧换了便装,坐了顶便轿,亲自去拜会那煞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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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三章 相见时难


  整个下午,来拜会王贤的人络绎不绝,王贤仍旧区别对待,对于商人他都予以接见,对士绅则只见了几个与他相善的,大部分被二黑拒之门外。

  晚上王贤借花献佛,让那位董师傅烧了一桌金陵名菜,宴请陆员外、侯员外、李员外和周老板几位。

  其余几人自不消说,李员外对王贤能请自己,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禁得意自己见机得早,跑到杭州向王贤赔礼道歉,才逃过一劫不说,还被王氏小集团吸纳进来。

  李员外已经明悟了,将来之富阳,就是这个小集团的天下了,是以一经王贤亲口邀请,这位本县昔日的士绅领袖,骨头竟轻了三分,满口答应下来,于脆没回家,在后院和陆员外几个吃茶聊天,等着晚上的家宴。

  一是为了增进感情,二是多了解些情况,到时候不至于人家说啥,自己都听不懂。

  天还没黑,王贤过来了,几人忙起身相迎道:“大人辛苦了。”

  “过年真他妈累。”王贤笑着坐下,对李员外道:“员外一直没走?”

  “大过年的,大伙儿好容易聚聚,”李员外忙欠身笑道:“撵我都不走。”

  众人心说这家伙脸皮够厚,王贤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别客气道:“是啊,平时都忙,趁着过年还不好好聊聊,对了,聊什么呢?”

  “说起今年的行情。”周洋道:“大伙儿都不太乐观。”

  “怎么讲?”王贤摆出倾听的架势。

  “先说粮号,去年发达是因为几十年不遇的大灾,今年随着灾民返乡,各地恢复生产,销量下滑已成定局。”陆员外道:“大人得有个心理准备。”

  “嗯。”王贤点点头道:“就怕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糟。”

  “怎么讲?”这下轮到他们问了。

  “不知你们研究过浙江粮食的供求么?”王贤问道。

  众人摇摇头,他们还没有这种全局观念,只能听王贤道:“我去年抽空琢磨了一下,发现其实单从数量上,本省的粮食产量,养活全省人口是没问题的。”

  “那为何总是缺粮?弄得粮价全国最高呢?”众人问道。

  “这是不均衡引起的,”王贤道:“你不可能把所有粮食按需分配给每一个人,有些地方的粮食过剩,有些地方却缺粮,粮商们想的不是互通有无,而是会想方设法延续这种不均衡,好以此牟利。于是粮食过剩的地方,谷贱伤农。缺粮的地方粮价高企……”

  “大人的意思是……”陆员外几个都是内行,闻言有些懂了:“本省缺粮是粮商们人为造成的。”

  “嗯。”王贤点点头道:“因为粮食无法按需分配,缺粮的地方总是闹粮荒。一旦某地闹粮荒,便会引起邻近府县的恐慌,官府不许粮食出境,百姓使劲屯粮,结果粮食的缺口更大了。”顿一下道:“这种心理叫‘追涨,,预期涨价时价格会涨到离谱。”

  “‘追涨,的另一面,是‘杀跌,。”呷口茶水润润嗓,王贤接着道:“当然人们预期粮价会降时,粮价又会跌跌不休,远超人们的想象。”

  “好一个追涨杀跌”李员外今天是长见识了。他终于知道王贤能把富阳官绅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靠小聪明,而是有大智慧。

  “这么说,我们从湖广不断进口粮食,对浙江粮价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大的多。”几位粮号的股东也明白了,脸色很是难看道:“粮价要是大跌,利就很薄了。”

  “腰斩也不是不可能。”王贤缓缓点头道:“这一行的暴利已经到头了,大家要未雨绸缪。”

  “大人说的是。”陆员外附和道:“如今我们是树大招风,谁逮着都想咬一口,还有人惦记着要把我们撵走,这日子其实远没看起来那么风光。”顿一下道:“要是连利都薄了,我们还是趁早转行吧。”

  其实这番话,是说给几个股东听的,王贤事先虽然通过气,但一直没正面谈过,并不清楚他们的态度。陆员外的任务,就是帮他一起说服众人。

  “转行……”粮号带给众股东数不尽的财富和尊荣,这才成立一年就又要转行,任谁都难以接受:“谈何容易

  “不容易也得转,不然将来处处受制于人,反为其累。”王贤沉声道:“何况,我们必然会有更远大的未来”

  “我们转哪行?”周粮商也是个知情的,于是捧哏道。

  “运社”王贤断然道:“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这行的潜力有多大。”

  “嗯。”众人眼前一亮、纷纷点头。是啊,他们去年利润的大头,就是来自代购粮食赚取的运费上。当时从湖广买粮,王贤坚持租船自运,而不是雇船,且一雇就是一年,当时都还很不理解,觉着这样既不省钱又费精力,但王贤定下来的事情,向来不容质疑,众人只好照做。

  后来他们才明白,这决定是何其英名。成为省里购粮的官商后,他们一年多次往返湖广浙江之间,后来还捎带给本县茶商、纸商、丝商运货,年底结算,运费收入高达二十万两之巨若是雇船的话,起码一半要分给船商。

  这行暴利的原因很简单——商人有迫切需要,各地的商品货物,运到外省市场出售,往往会获利数倍,甚至十倍。但是这行特别难做,逢关过闸的官员、兵卒都要雁过拔毛,倘不满足其贪壑,则多方刁难,轻则延期,重则扣船。还有各地码头的地头蛇,也会无理取闹、敲诈勒索。这还只是陆上的麻烦,江湖里还有水匪强盗,遇上了轻则破财,重则丢命。

  因此自古从事这一行的,无不有位高权重者做靠山,在商业发达的宋元时期,全国活跃着十几个实力强大的船帮,规模小一些的运社更是不计其数。但大明朝重农抑商四十年,商人和商业,近些年才恢复元气,经营范围还大都在本县,最多邻县,哪有像样的运社船帮出现。

  “我们有了一年的经验积累,成立运社的条件,已经成熟了”陆员外沉声道:“又有两浙盐运司的旗号保护,此时不行,更待何时”

  “是。”众员外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什么经验条件成熟还在其次,他们的信心来源于盐运司杨同知的那面旗

  在船头打起那面写着‘大明两浙盐运司同知杨,的大旗,神奇的事情便发生了,关闸税卡毕恭毕敬,地痞流氓从不骚扰,就连江湖水匪都不靠近,这买卖能做不起来么?

  王贤感觉这面旗之所以能辟邪,不只因为他那便宜哥哥的官职,还应有别的原因,但是管他呢,自己小鼻子小眼小人物,只管按时交保护费就是了……这世上哪有光进不出的好事儿,这旗子想用的长久,自然要定期上贡了。年前陆员外路过苏州时,按照王贤的吩咐,给那杨同知奉上两万两银子,又把想成立运社的事儿一说。

  杨同知见钱眼开,两万两银子让他乐得合不拢嘴。这旗子他有两面,出行只打一面,另一面备用整年闲置,能用来生钱是再好不过。听说日后这笔进项可以成为常例,杨同知比陆员外还积极,还给他们配上盐运司的勘合,这样碰上较真的官员上船检查也能对上。

  有了杨同知罩着,诸位股东自然有信心转行,便点头同意了。

  见此事就这么定了,李员外终于忍不住,恬着脸道:“算我一个成不?”

  众人望向王贤,王贤于脆利索道:“见者有份回头合计一下,让员外也入一股”

  股东们自然以王贤的马首是瞻,何况李家的背景对云社大有好处,估计这也是王贤招呼他的原因。

  见他们同意自己加入,李员外高兴坏了,正没口子感谢呢,二黑进来说:“蒋知县来了。说是有天大的事,一定让大人见他一面。”

  众人都望向王贤,王贤沉吟片刻,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咱们开席吧。”说着伸伸手道:“诸位,请。”

  “大人请。”众人忙起身相让,心里却都有些忐忑,外头那位毕竟是本县大老爷,王贤怎么好把他拒之门外呢?

  没人敢触王贤的霉头,都乖乖入席、敬酒吃菜,但气氛难免有点沉闷,几位员外便挖空心思讲起笑话,席间这才轻松起来。

  正觥筹交错呢,二黑又进来,俯在王贤身后小声道:“蒋知县说,大人再不出去,他就一头撞死在外头……”

  “他还没走?”众人都有些意外,他们觉着蒋知县吃了闭门羹,肯定气得打道回府,哪成想这都大半个时辰了,还赖这儿不走。不禁都暗暗吃惊……蒋知县到底犯了啥事儿啊?竟把他吓成这样?

  王贤沉吟片刻,才站起身道:“迟早要见的,看他说什么吧。”说着朝众人拱下手道:“你们慢慢喝,我去去就回。”

  “大人请便。”众人都站了起来,目送王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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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四章 你摊上大事了


  王贤来到客厅时,厅里已经掌灯了,一扫见,第一眼竟没看着人。再看时才发现,蒋知县一身便服,竟俯身跪在堂下

  “哎呀,大老爷这是于什么?”王贤一脸惊讶的过去,把他扶起来:“你们老家兴磕头拜年么?”

  蒋知县险些一口老血喷出,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王贤的身影。那一刹,他心里真叫个百味杂陈,既想朝王贤咆哮,我怎么说也是本县正堂,你怎么能如此折辱于我?又想抱着他的腿,哭着求他放条生路……

  终究,王贤还是费劲的把老蒋拖起来,按在椅子上。蒋知县坐在灯影下,气色显得愈加灰暗,扶着椅子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抬头便见王贤一脸关切问道:“怎么,病了?”

  蒋知县满嘴苦涩道:“头疼,一半是受了风,一半是被吓得。”

  “谁敢吓大老爷?”王贤双手一撩衣袍下摆,意态潇洒的坐在一旁椅上:“大老爷说笑呢。”

  蒋知县心里暗骂,明知故问,不就是你个小王八羔子么等到现在,他也没心情绕弯了,直截了当道:“王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保证……”

  “蒋大人什么意思?”王贤一抬手打断他,淡淡道:“我刚回来,正想问问县里一向情形如何?”

  “这……”王贤连番造作下来,蒋知县已经笃信自己要大祸临头了,把心一横,坦白从宽道:“其他还安好,就是一些人撺掇着,想把县立粮号、盐号收归县里所有,再将经营权买扑出去。”所谓买扑就是承包,买扑人出钱购买经营权。

  “原先的合股不好么?”王贤皱眉道:“官府保持对商号的控制权,也会获得更多的分红。”

  “官府和商人搅合到一起,有些于碍物议。”蒋知县小声道:“毕竟我朝对商人的态度,大人也是知道的……”

  “嗯?”王贤冷哼一声。

  “是……”蒋知县套出手帕,擦擦冷汗道:“是那些个被大人排除在外的大户,不甘心就这么靠边站,才想了这么一出,要我收回商号后,转包给他们……”

  “你怎么就那么听话?”王贤打量着他。冷声道:“怎么说也是一县正堂,当初信誓旦旦对魏大人保证,只要在任一天,就一切保持不变,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是、是、是……”蒋知县吃了黄连似的,苦得泪都出来了:“是我对不起魏大人,对不起王大人你,可我也是迫不得已,不那么做,那些人就要整我啊”

  “怎么整你?”

  “他们手里有我的把柄,”蒋知县咽口吐沫道:“我若是不听他们的,他们便叫我身败名裂。”

  “什么把柄?”王贤追问道。

  “这……”蒋知县是万般不愿启齿,却又别无选择,只好吞吞吐吐道:“我当初中举人,是冒籍来的……”

  “你不是云南人氏?”王贤略略吃惊道。

  “不是,我是江西九江府人氏。”蒋知县颓然摇头道:“但我出生在昆明,家父是黔国公府上的一名属官,我生在云南,长大后回江西读书,但江西的读书人太多、科举太难。屡试不第后,家父帮我在云南办了军籍,这样可以在云南投考,那边读书人少,朝廷为了安抚边疆,录取名额却不少,我过去后也算是鹤立鸡群,不费力就中了举人……

  对这里头的道道,王贤表示很理解,高考移民么,原来自古就有之……但就像高考移民一旦被查出,会被取消录取资格,冒籍被查出来,也要被取消功名的,那些当了官的,自然也会被一撸到底。

  “我自问会说云南话,又在浙江当官,应该不会露馅。”蒋知县郁闷道:“但我那浑家是大嘴巴,竟跟人说我老家是江西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被人家顺着打听过去,结果发现我在江西应过试……”说着满眼是泪道:“王大人,王兄弟,你说他们拿着个把柄捏我,我能反抗么?”

  “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贤突然又想起另一句俗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禁暗叹道:‘古人真扯淡,横竖都是理啊。,

  “他们都指使你于什么了?”定定神,王贤把悲伤逆流成河的蒋县令拉回来。

  “就商号的事儿……”蒋县令小声道。

  “朝廷会为这种事查你?”王贤往椅背上一靠,冷冷道:“你应该很明白,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也只好公事公办了”

  “是。”蒋县丞涕泪横流道:“大人救我,我什么都说”说着又要跪下。

  “别介。”王贤摆摆手道:“你坐着说话,我没压岁钱给你。”

  “是……”蒋县丞瘪瘪缩缩的应道。

  “说说吧。”王贤幽幽一叹道:“别让我再问了。”

  “唉……”犹豫好一会儿,蒋县令小声道:“贱卖官田……”

  “嗯?”王贤眯眼看着他哼道。

  “盘剥灾民……”蒋县令的声音更低了。

  “还有呢?”王贤缓缓闭上眼,‘不用我提醒了吧?,

  “还有就是……”蒋县令是虱子多了不咬,把自己这半年来,半推半就于的那些事儿,竹筒倒豆子,交代了个明明白白。

  “还有呢?”王贤闭目问道。

  “真没了……”蒋县令苦着脸道:“我就算于尽坏事儿,也得一件件的做,这才大半年功夫,真于不了太多事儿

  “好吧。”王贤心说,这些也够他脑袋搬家了,便啪地一声打个响指,倒把蒋县令吓一跳。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屏风后转出吴小胖子,手里还捧着个托盘。

  吴为面无表情的将托盘,搁在蒋知县手边的茶几上,上面摆着一摞墨迹未于的供词,还有一盒印泥。

  蒋知县面色大变,这是要让他签字画押啊

  “大人……”蒋知县哀求的望着王贤:“别……”

  “别激动,这只是为了防止你再反复。”王贤轻声安慰道:“只要你以后都老老实实,我保证你平平安安。”

  “真的?”蒋知县可怜巴巴道。

  “真的。”王贤点点头,温声道:“来,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是。”蒋知县把心一横,颤抖着拿起笔来,蘸蘸墨,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

  王贤点点头,吴为便吹于墨迹,将状纸收起来。

  “大老爷,还没吃饭吧。”王贤那张阴沉的脸,竟渐渐笑容灿烂起来,亲切问道。

  “没。”蒋知县小声道,不知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那正好,后面刚开席。”王贤亲热的拉着他的手,笑道:“大老爷不嫌弃就在这儿用点吧。”

  “不嫌弃,荣幸,荣幸。”无论如何,从阶下囚成为座上宾,总是件好事。魏知县忙挤出一丝笑道。

  “哦对了,忘了大人还头疼。”王贤促狭道。

  “好了,全好了”魏知县忙笑道:“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哈哈哈,那太好了,”王贤这才不再捉弄他,揽着魏知县的脖子,大笑着往后面走去:“去年一别,今日终有机会重聚,定要不醉不归。”

  “当然,当然。”蒋知县很不习惯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但也只能任其圈着脖颈,跟着他往后走。小声问道:“现在大人可以说了么?”

  “说什么?”

  “朝廷到底要查我什么?”蒋知县快要被这个问题憋死了。

  “这个么……”王贤故作神秘的笑笑,心说,我也不知道啊……但面上还得一脸高深道:“过去的事儿,就不要提了。总之把心放在肚子里,一切包在兄弟身上”

  “多谢大人……”蒋知县感激涕零,心里却快要憋爆了,到底他娘的啥事儿啊

  可王贤就是不告诉他,转眼到了后厅,见知县大人来了,众人忙起身相迎。

  一番推让之下,王贤坚持让蒋知县上座,自己紧挨他坐下,端起酒杯道:“大老爷能来,兄弟实在是受宠若惊,我们一起敬大老爷一杯,祝大老爷官运亨通,长命百岁”

  “多谢多谢。”蒋知县只好把疑问埋在心底,提起精神与众人应酬。

  酒过三巡,陆员外继续讲起运社的筹备工作,已经基本就绪,唯独资金仍不到位,他苦着脸道:“运社初期的本钱太高,几家凑不出那么多现银,不得已,想卖掉粮号的股份,全力维持运社运转,恳请大老爷同意。”

  “好说好说。”蒋知县说着,目光看向王贤,等他发话。

  “我出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如何?”王贤笑道:“你们的股份不如由县里买下来,县里完全拥有粮号,然后转包出去,每年固定收钱,也可避免物议。而陆员外你们,也能有钱维持运社,怎么样?”

  “好主意”就是王贤让他白送,蒋知县也没二话。然后才小声问道:“得多少钱?”

  “知道县里不容易,也不要县里出钱,”王贤笑道:“今年粮号的利润还没分吧?就拿县里应得的部分,买下陆员外他们的股份吧。”

  “好……主意。”蒋县丞浑身肉痛,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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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五章 皆大欢喜


  若按照去年的收益算,用十万两银子买下商人们手里的股份,真是划算极了。

  可是蒋知县很清楚,去年那种暴利,再也不会有了。往后回归正常,粮号就算赚钱,也就是一年万把两银子的样子。如果这样算,商人们手上的股份,别说十万两,就是五万两都不值。但王贤要按去年的收益算,却又可以说得过去,就看照谁说的办了……

  蒋知县又领教了王贤步步算计的本事,怪不得粮号迟迟不肯分红,原先是打得这个主意人家就没打算分给自己

  形势逼人,根本容不得他不答应,何况又不是他的钱,哪犯得上据理力争。蒋知县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众股东大喜过望,当即邀请蒋知县,初八开业时,可否拨冗前来剪彩?

  蒋知县才想起,人家年前就给自己下过请帖,忙点头道:“有,没有也得有”

  “那太好了。”众人笑道:“到时候有县尊剪彩,运社肯定蓬荜生辉,财源广进啊”

  “当然当然。”蒋知县点头不迭道。既然到了这一步,他也放开了,和众人亲热的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一席尽欢,直到深夜才散。

  第二天,王贤回王家村祭祖,自然又见到了他那便宜儿子。王金恬着脸问他,可有中秀才的法门,被王贤板着脸教训丨一顿,骂他不用心读书,光想着投机取巧,这样就算中了有什么用?一辈子也不过是秋风钝秀才,连饭都吃不上过足了当爹训丨子的瘾。

  王金却有几分小聪明,听出王贤的弦外之意,虽然低头受教,却忍不住喜上眉梢。

  “先专心读书,过了府试再说”王贤见他听明白了,狠狠瞪他一眼道:“管好你的嘴巴,不然扒了你的皮”

  “爹放心。儿子岂是那般不懂事?”王金这声爹叫的发自肺腑,甜甜笑道:“这种事儿当然一辈子烂在肚里,打死都不说。”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王贤啐一口,不再理他。

  祭祖之后的几天,王贤依然在陆员外的别业小住。那些个士绅天天在门房里候着,后来心一横,也学蒋县丞跪在门外,王贤不见他们就不起来,就连王兴业也劝王贤,都是乡里乡亲的,惩罚他们一下就算,别太过火。

  王贤这口气早就出来了,他也没想赶尽杀绝,不过是让这些人教训丨深刻,彻底断了跟自己作对的念想。现在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便让他们一起进来,先狠狠训丨斥一番,又讲了一通‘人心齐、泰山移,的的大道理。

  士绅们还没这么老实过呢,他们是被王贤彻底整治过来了,这辈子都不想跟他作对了,一个个服帖的跟小学生似的,就差给王贤跪下,山呼万岁了。

  看着那一张张,曾经对自己充满不屑与倨傲的面孔,如今仍是对着自己,却是这般低眉顺目、服服贴贴,王贤不禁感到一阵索然无味,这富阳县对自己来说,也就这样了……

  想到这,他暗骂自己真是犯贱,难道别人非要作对,自己才舒服么?收起心思,王贤对那帮员外道:“我已经劝那些商人,把粮号和盐号的股份都卖给县里了,你们想要买扑,就凭自己本事去争吧。”

  “不敢不敢。”员外们摇头不迭道:“我们再也不敢争了。”

  “让你争你就争”王贤骂道:“我是那种不给人活路的人么?”

  “不是”员外们肯定道,但心里还有个‘吗,字没出口。

  “大家都要过日子,在富阳县这一个锅里摸勺,难免磕磕碰碰。这次商人们识大体,将这两个商号让给你们,你们只要谨慎经营,亏空几年就会补上的。”王贤沉声道:“比比人家的气度,你们不觉着羞愧么?”

  “羞愧……”士绅们低下头道:“我等不当人子,无地自容”又关切问道:“把商号让给我们,他们怎么办?

  “有道是风物长宜放眼量,这大明朝又不光一个富阳县、一个杭州府,还有广阔的天地可以施展呢”王贤沉声道:“商人们要组建四海运社,将杭州府的物产,运到五湖四海去”

  士绅们这下彻底放心,看来商人们真不跟他们争了,这下是真羞愧了:“我等之前还瞧不起他们,现在看来,我们比人家差远了,妄自尊大实在可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贤笑道:“往后你们要多多亲近,互通有无,这样咱们富阳才会越来越好”

  “一定一定”士绅们重重点头。你直接讲道理,他们是听不进去的,只有把他们的狂妄击碎,让他们低到尘埃里,他们才能用心听……

  “对了,初八运社开张……”末了,王贤笑道。

  “我们一定捧场”士绅们大声道。

  “好”王贤大赞道:“大善”

  初八那天,富阳县的大街上,扎起了一重又一重彩楼。蒋知县特意将上元节扎花灯的日子提前了五天,让大街上张灯结彩,锦绸绕树,为四海运社增光添彩。

  富阳县的商人和士绅纷纷解囊,他们为庆贺四海云社开业,争先恐后从杭州各地雇来了锣鼓女乐、杂耍高跷、狮子龙灯……从这天早晨起,就在街上敲锣打鼓、载歌载舞,吸引全县百姓前来观看,那叫一个万人空巷

  运社门前的广场上,非但县里的头面人物一个不落的到齐,还特意请来了府城还有各县的士绅商人前来观礼……这是王贤的主意,运社可不是单做本县的买卖,要让外县的尤其是杭州府的人都知道,才能尽快发展壮大。

  吉时一到,县城里更是热闹非凡。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烟火齐放,锣鼓声声,鞭炮齐鸣,爆竹、烟火、冲天炮,震天连地响成一片,硝烟竟聚成一团白云,飘在半空久久不散。便有风水先生附会说,这是庆云,大吉兆啊预示着四海云社肯定能成大事

  灵霄和银铃却没工夫关心这个,她俩的眼睛早就被大街上的奇术异能,歌舞百戏牢牢吸引住了,跟着表演的队伍挤过来、钻过去看热闹。保护她俩的四个道士,差点没疯掉……

  王贤没有出现在剪彩现场,所有的问题都已解决,仪式再热闹也只是走个过场。他这个幕后大佬,终究只是个未入流品的杂职官,出席那种场合也只能靠边站。何如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陪着心爱的人儿逛街呢?

  现在还是新春佳节啊……

  林清儿穿一身淡黄色的襦裙,外罩一件碧色翻领的披风。因是与王贤走在一道,她没有戴幂罗,将那美妙倩兮的精致容颜,大方的展露出来,髡髻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无数人为之回眸,无数少年为之心动,只觉她像是画上走下来的神仙女子。林清儿虽然不喜欢被盯着看,但也不能让人把眼都闭上,只好把头转到一旁,去看那些小摊上售卖的玩意儿。

  卖大阿福的大婶儿,总觉着她面熟,忍不住问一声道:“您是哪家的媳妇啊?”

  “我是……王家二郎的,”林清儿粉面微红,挽过王贤的手臂,然后小声补充道:“未婚妻。”

  王贤的虚荣心,刹那间得到无比满足。他得强忍着,才能不让自己傻笑出来。

  “原来是林姑娘啊”街上人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着面熟呢“吓,原先就那么好看,可也没这么好看,跟画儿上的似的。”

  “哪有。”林清儿娇羞的低下头。幸福的女人分外娇艳,自然不是原先愁苦万状时可比。

  听说这就是王官人伉俪,人群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向他俩问好,有作揖的,还有下跪的,弄得林清儿好生窘迫。王贤忙拉这个拽那个,让他们起来,大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莫要折杀我”

  “大人,你就让我们拜一下吧”一个老者抓着他的手,激动的颤声道:“至少得让我们这些灾民拜一下,我们早就想给你磕头了”

  “是啊大人”不开口自承,根本分不出来客居的灾民和本地的百姓,都是一样的衣着体面、面色健康“多亏了您和大老爷,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可怜人,才又找到第二个家”大老爷自然不是现在姓蒋的那位。

  “是啊,不比不知道。后来我们才知道,再没有像富阳这样对灾民一视同仁的县。跟那些分到别的县的灾民比起来,我们的日子就是天上地下,我们当初却懵懂不知现在知道了,一定要给您磕头”

  王贤听得眼眶一热,能听到这番话,自己和老师就值了……他团团作揖道:“惭愧,惭愧我和魏大人只是尽了本分而已……”扶起来身前的几个灾民,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怎么说都没用。王贤无奈,只好大叫一声:“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众人齐齐望去,却啥都没看见,又巡视好一会儿,还是啥也没有,待他们回过头时,却见王贤已经拉着他的未婚妻,跑远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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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五章 县考



  跑出大老远两人才停下相视大笑,上次这样一齐放声大笑,还是去年这时候呢。

  笑过了,王贤突然神秘兮兮的,从袖里摸出了一对胖乎乎笑嘻嘻的大头娃娃泥塑。

  “大阿福”林清儿惊喜的叫出声儿,接过那对泥人来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只见泥人娃娃分一男一女,穿着红肚兜,抱着小狮子盘膝而坐,胖墩墩,笑呵呵,憨态可掬,惹人喜爱。

  方才在街市上,林清儿就看中这对大阿福,刚要买下来,谁知却惨遭围观,只得作罢。没想到王贤却看在眼里,给她买…呃,你什么空儿买的?林清儿突然想起,这家伙根本没和摊主说话啊?

  “嘘……”王贤鬼头鬼脑的小声道:“小声点儿,这俩小家伙,是自己跑到我怀里来的。”要是换个实在人,会老实告诉林姐姐,俺是偷的,但王贤这滑头滑脑的家伙,一张嘴惯会哄人开心。

  “瞎说。”可林清儿多了解他啊,已经猜到了七分,苦笑不得道:“这泥人没有脚,哪会自己跑人怀里,某人顺手牵羊还差不多。”

  “真是自己跑来的,而且还说话了呢。”王贤老脸不红,瞪大眼道:“不信拉倒。”

  “说什么话了?”林清儿无限美好的白他一眼。

  “管我叫爹爹,”王贤火辣辣的望着林姐姐:“管你叫娘亲。”

  “坏蛋……”林姐姐最受不了这个,嘤咛一声,俏脸一下红到脖颈,软在情郎的怀抱里。大阿福在两人的怀里探出头来,憨憨的笑着……

  第二天,王贤便返回杭州,为下月的县试做最后的备战。不过有美人红袖添香,家人的周到照顾,苦读也变成了一种享受,时间很快到了二月。

  按例,二月初,想要取得出身的童生,都要先向县学教官报名,然后到本县礼房报告,填写姓名、籍贯、年岁、三代履历、并取得本县廪生联名具保,保证不是冒籍、匿丧、不是倡优皂隶的子孙等等。这些事情说大不大,但是报名、求人、具保……一连串下来也忒是繁琐,没个三五天是办不完的。

  但对他来说,又另当别论了。为了让王官人安心读书,一进二月,县学的韩教谕和礼房的关司吏就跑到杭州,上门为他办理一应文书。按例,到县学教官处报名时,还得求一相熟的廪生作保,如果找不到肯作保的秀才,那么就不能报名。报好名之后,由教官再派一名廪生作为副保,无此人亦不能应考。

  所以这也成了那些穷秀才打秋风的好机会,按行情,就算是副保,也得二两银子、一顿酒席才能打发,正保还得更贵,还得客客气气求着……所以科举真是个烧钱的营生,很多读书人家一贫如洗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王贤不用愁这个,跟韩教谕同来的还有李寓等几个秀才,主动为他联名具保之外,还热情询问,可需要免费的考前辅导?

  王贤有林姐姐和于谦两大护法,哪需要他们帮忙,但还是很感激他们的热心,盛情留他们用饭,但众秀才怕耽误他用功,不便叨扰,最后双方相约县试后,重游西湖把盏赏春,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话说原先双方还把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却又好得跟什么似的,可见这世上善变的,不仅有女人的心情,还有男人之间的关系……

  没功夫感慨,王贤得抓紧时间练习作文,话说从去年到现在,他背了不下千篇程文,有道是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溜,,当你背过一千篇八股文的时候,也就知道该怎么作文了。

  所谓八股文,就是指文章的八个部分——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大结这是一种对格式要求最高的文体,每一股都有具体的要求,譬如发端二句,或三四句,谓之破题,大抵对句为多。然后下申其意,作四五句,谓之承题。再然后提出夫子为何发此言,谓之起讲……篇末敷演完了圣人之言,再自抒所见,或数十字,或百余字,谓之大结。

  一切皆有定式,只要肯用功,敷衍一篇合规合矩的八股文出来,并非不可能。当然,这只是最低标准,文章想入考官法眼,还得有出彩之处,这就非得多年浸淫此道,才能窥到圣人的微言大义,靠速成不得。

  不过作文的规矩再多,也仍是主观题。主观题么,你懂得,只要挑不出大毛病,那还不是考官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而且县试不糊名不誊录……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二月十五,这天王贤在帅辉和二黑的陪伴下,离开杭州回到富阳,准备次日的科举。

  在富阳,他仍住在陆员外的别业里……哦忘了,现在是他的别业了,陆员外见他很喜欢这处精致幽雅的小宅子,便连带宅子里的八九个下人,送给了王贤,作为他回乡的住处。

  王贤客气了一下,也就笑纳了,老陆如今衬个几万两的身家,这宅子不过九牛一毛,意思意思也是应该的。

  早知道主人要回来应试,提前三天,宅子里就开始忙活起来,等王贤回来,万事准备妥当。晚上,王贤李寓和于秀才两个过来一起吃饭,这二位是他明日的保人,能得王大官人看重,两人倍感荣幸,跟他详细讲明了明日的流程和规矩:“县试一共考五场,四场都是四书题的八股文,中间有一场则必须做赋或古诗,这叫考古,又叫古场。第一场未取中者,不得考第二场,以后每场都要删人,最后剩下六十人,就是县试被取中的了。”

  “虽然考五场,但像咱们县六百多人应试,大老爷哪有那精力,一场一场的看?其实他只用心看头场的头篇四书文。”于秀才神秘兮兮道:“乃至头篇都不会看完,就看前三句,要是前三句入不了法眼,这秀才就黄了,要是入得了,基本就被录取了。”

  “所以在头场头篇头三句上,大人一定要用尽全力,后面的么,差不多就行了。”李秀才点头附和道。

  “第一到第四场的头名,都名曰草案,草案者,未定案之首卷也,但也没什么意思的。因为考中末场的头名,才是真正的案首。”于秀才接着道:“只有案首才有意思,因为按例,县试、府试的案首,只要不出大的纰漏,是必中秀才的,否则知府知县脸面上会不好看。”

  “案首之外,其余的名次就意义不大了。”李秀才又道:“哪怕你前四场都考头名,只最后一场没得案首,院考时也可能进不了秀才。”顿一下道:“任凭你考的多坏,哪怕县试未取,也可以参加府试,府试不取亦可院考,若院考的文章入了宗师的法眼,还是可以中秀才。”

  “这样说来,”王贤笑道:“县府考只为取两个案首,未免太劳师动众了吧。”

  “呵呵,也不能这么说,”李秀才笑道:“我说县试未取,亦可考府试,是对咱们这样的人来说。此事不是府学教官可做主,得知府特批才行,院试亦得宗师特批,若是寻常的童生,宗师犯得着让知府难看,知府犯得着不给知县面子么?”

  “呵呵,也是。”王贤点点头,心说看来朝廷给予的特权,只有少数人能享受到,大多数人还得按部就班,一级级考上去。

  “要我说,大人不如让蒋知县给你个案首,后面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个生员是妥了。”于秀才出馊主意道。

  “好主意”李秀才赞道:“以大人在富阳县的地位,就算取个案首,大家也心服口服”

  “呵呵……”王贤笑着看看二人,不知道他们是读书读愚了,还是没安好心,竟然出这种馊主意。他这个有官人参加县试,已经够扎眼的了,要是再取个案首,肯定一片哗然。万一有那些没取中的读书人,一时偏激上告,就算把这事儿按下,自己的名声也完了,日后还怎么混?所以万万不可取。

  见他笑笑没应声,两人忙道:“我们也是瞎出主意,大人要是觉着不妥,当个笑话听听就好了。”两人唯恐好容易修复的关系,又让自个搞砸了。

  “哪里哪里。”王贤摇头笑道:“二位一席话,在下大长见识,全都记在心里了。”又说了会儿话,便让人带二位相公去客房歇着了,因为考试都是天不亮点名,所以他们就住在这儿,明早和王贤一起过去。

  王贤也回到后宅,便见林清儿在仔细为他整理考篮,王贤凑过去,揽住她的纤腰道:“不是都收拾好了么?”

  “总不放心,还是再整理一遍,”林清儿也不回头,低头清点着里头的笔墨纸砚和吃食若于,“万无一失,才好放心。”

  “我看你比我还紧张。”王贤笑嘻嘻道:“到底咱俩谁去考?”

  林清儿白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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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六章 万白丛中一点绿


  翌日四更天,王贤感觉刚睡下,就被林姐姐摇醒,迷迷糊糊起床洗漱,又发了好一会儿痴,才清醒过来。

  玉麝捧来簇新的官服,和林清儿一道伺候他穿上,待到要给他戴上官帽时,王贤摇摇头,还嫌不够惹眼么?

  来到前厅时便见满满都是人,老爹、老娘、大哥、银铃,还有李寓和于秀才早坐在那儿了,家里人都一脸郑重的望着他,好像王二小要英勇就义似的。

  早餐是董师傅二更天就起床整治的,跟皇帝的御宴也差不多了,吃得两个秀才跟饿鬼投胎似的,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呢

  王家人却食不甘味,满脸紧张的望着王贤,王贵竟紧张到呕吐……家里没出过高考生的,是没法体会那种让人窒息的紧张感觉。

  早餐过后,老爹老娘把王贤送到门口,一个拉着他的左手,一个拉着他的右手。

  老爹一脸凝重的叮嘱道:“儿子,爹等你的好消息,一定要为老王家考个秀才回来……”

  “爹,这才县试第一场……”王贤哭笑不得道:“说这个还早了点吧。”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王兴业倒能记住王贤常用的新词。

  “好吧。”王贤又转向老娘:“娘有什么吩咐?”

  老娘眼泪都出来了:“呜呜,我儿子竟然要进考场了,我以为你这辈子就是进赌场的料呢。”

  “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王贤无奈的小声道:“这么多人呢。”

  “好好考,考个秀才回来……”许是怕影响他发挥,老娘今天出奇的温柔,乖乖改了口。

  “呃,好吧……”王贤给爹娘行了礼,又朝林姐姐使劲点点头,便转身出了门。

  二黑提了考篮、帅辉拿着杌子,玉麝夹着油伞,一大群人簇拥着他出门。

  外面还是满天星斗,夜风清冽,往常这时候,大街上是没有人的,但今天却满是一群群打着灯笼的行人,所有人都只一个目的地——位于县学的县试考场。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漫漫科举路,这是第一步

  待到了县学外的大街上,便见这里早就挤满了人。浙江是文教大省,读书人的数量远超其他省份,富阳这样的中等县,每届都有六百多人应试,换了西边西南的一些省份,一个府应试的人数也就这么多,难度可想而知。

  六百多考生,加上送考的,当保人的,足足两三千人,乌压压挤在县学门外,让人不禁对县里的组织能力捏一把汗。好在富阳的官差管理灾民一年多,也算是训练有素,再加上县试的要求相对轻松,倒也可以应付。

  这么多人考试,天不亮就得点名,寅时左右,县学门口点起了数支松明火把,照得门前亮如白地。这时韩教谕、赵县丞带着百十名差役到了,简单的布置一下,即开始唱牌。

  六百考生在报名之后,会领到一个考牌,上头除了他本人和祖宗三代的信息外,还有编号。比如富阳县用的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编号,每个号编五十人左右,唱到哪个号,哪一组便上前接受检查。

  见马上要点名了,编号靠前的童生们便接过考篮,往门下靠近。王贤是子号,也赶紧凑上前。家人们只能在后面等候,而具保的秀才们则早进去,在教谕身边集合,等考生前来验明正身。

  这会儿,子字号五十名童生集中到了县学门前,按规制,考生必须穿官衣、戴官帽,否则不许入场,但县试的考生连起码功名都没有,清一水的白衫皂巾,所谓‘白衣秀士,是也,唯独王贤头戴乌纱,身穿正经的绿色官袍,胸前是练鹊补子。混在一群小白之中,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童声们以为他是监考的官员,都毕恭毕敬,自动与他保持距离,结果所有人一堆,王贤自个一堆,还有二百五对他磕头,然后自报家门,等他验明正身。

  弄得王贤很是尴尬,只好对众人笑笑道:“大家误会了,我也是来应考的。”

  童声们却是不信的,大人已经是朝廷命官,还应什么考?

  王贤只好指着自己胸前的补子道:“我是未入流品的杂职官,按规制可以参加科举。”也难怪童声们会少见多怪,有官人参加乡试的比比皆是,从县试考起的却绝无仅有。

  直到考官点名,第一个叫到他的名字,众童生这才信了。望着王贤的背影,童生们的目光复杂极了,有人释然,有人觉着他无聊,有人觉着他好笑,有人担心里头有什么黑幕……这主要是那些感觉自己有机会考取案首的,生怕被他占了名额。

  但无论如何,在放榜之前,有什么想法只能憋在肚子里,专心考试才是正办。

  王贤没想到,自己第一个被点到名,忙应一声上前,朝韩教谕深深一揖,唱道:“学生王贤,本县生员李寓、于逸凡保”

  李秀才和于秀才忙应道:“学生李寓为该生担保。”“学生于逸凡为该生担保”

  至于验明正身,搜子搜身,自然是走过场,韩教谕看都不看王贤的考牌,便笑着抱拳道:“大人文运昌隆,请快进去吧。”

  “怎么第一个就是我?”王贤摸着鼻子,小声问道。

  “哪敢让大人在外枯等。”韩教谕小声笑道:“早进去还能挑个好座位,记得往上风口坐。”

  “呃……多谢。”王贤还能说什么,提着考篮进去。

  考场是露天的,设在县学的院子里,一排排低矮的桌椅,之间并无间隔,上头是用芦席搭成的雨棚子,不然老天爷一变脸,这场考试也就泡汤了。

  因为是县考,一切都没那个严格,考桌上并无序号,考生进来随便坐,是以韩教谕说,先进来挑个好座位。而座位的好坏,王贤也听李寓他们嘱咐到了,主要是看风向,一定要挑上风口的,因为一旦坐下,直到交卷都不许起身。在每张桌子下面,都放着个瓦罐,若要小便,就往里头尿。一人两天至少两泡尿,六百人就是一千二百泡,考场上的气味可想而知,且不乏有不小心把尿罐踢倒者,简直骚不可闻。

  第一场时还好些,越往后考场的气味就越难闻,要是在下风口的,都能熏晕了,哪还有心思答卷。所以位置决定成败,这话一点不虚,后面几天,时常发生考生为了争抢座位而发生口角,乃至斗殴的场景,这都是让尿逼的……

  小便还好,大便直接是不许的,若憋不住了非要上,也可以,但人走了之后,巡考的会用印章,在你卷子上盖个黑色的印记,这叫‘屎戳子,,凡是被盖上屎戳子的,这卷子根本不予阅看,绝无进秀才的希望。但总有几个倒霉腹泻的,没办法拉在裤子里,边上的考生必然不许,双方争吵起来,腹泻便算犯规,定被逐出考场。

  王贤事先真没想到,考场上的读书人竟跟囚犯一样悲惨,想到县试有五场、府试有五场、院试还有两场……想考出个秀才来,非得过这十二场不可,普天下的读书人为了功名,真是能忍人之不能忍啊

  王贤起先都不想考了,这不自己找罪受么?但想到那些光鲜的状元翰林,也是这样过来的,心里顿时平衡多了,这份洋罪还不是谁都能遭的呢就冲日后说起来也算是下过科场的读书人,也得受着。

  考试的经过没啥好说的,发题之前,考场封门,不许任何人出入,有完卷早的也不能立即出去,要等凑够十人才开一次门,一共放三次,每次开门都有吹鼓手恭送,之后便不再开门,考生必须等天黑前一齐出去,县试都是白天考,叫‘不继烛,,天黑了还答卷的,统统以犯规论处,考官也是连看都不看。

  县试的监考官、阅卷官都是蒋知县,上头连个监督的都没有,自然他想咋弄就咋弄。不过县里中秀才的太少,知县也没有面子,而中秀才最多,则算是文教方面的大成绩,是以知县基本不胡搞……当然,总是有几个关系户要照顾,无伤大雅,总体还算公正。

  题目也是蒋知县出的,过年时早就告诉了王贤,等卷子发下来一看,三道四书题,果然都是做过的。王贤便气定神闲的摆好卷面、磨好墨,也不打草稿,一笔一划的默写出三篇。

  尽管他磨磨蹭蹭,还是一上午就写完了,王贤不愿太显眼,只好在拿出于粮来慢慢吃,等别人先交卷。

  寻常的差役眼尖,看见王贤在吃东西,便屁颠屁颠的给他送来热茶,边上的考生也想要热茶,被差役骂了一顿,险些给他掀了桌子。

  一过午就有人开始交卷了,通常有三种情况,一种是才思敏捷,早早答完的,一种是肚里没有墨水,不知道答什么的,磨蹭下去也没啥意思;还有第三种,不错,就是让大便憋的……

  等第一组交上去,第二组又攒够了五个,王贤便起身交卷,卷子直接知县面前,王贤深深一揖,蒋知县起身还礼,大家都是官身,这倒也不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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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七章 浙江千户所


  蒋知县看看王贤的卷子,文章还算通顺,字也算工整,小毛病也有一些,但无伤大雅,取中也在情理之中,便提朱笔在上头画了个圈,这是允许进下一场的意思。王贤向他行礼后退下,两人全程无交流。

  待凑齐十个人出来考场,就看见林姐姐和玉麝等在那儿,还有帅辉和二黑,不过王贤没工夫理会他们,冲到对面酒楼,借人家茅房撒了今生最长的一泡尿。出来后,又跟店家讨水喝,连喝了数杯仍不解渴,于脆捧起茶壶一饮而尽,这才长舒口气道:“舒服……”

  “大人,我就不明白了,难道里头不让喝水撒尿?”帅辉一直跟着他,嘻嘻笑道。

  “撒尿倒是可以,但不能起身,就拿个瓦罐,在桌子底下接着,尿一裤子还在其次,”王贤跟他比划道:“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露鸟?”

  “哦,明白了。”帅辉道:“我回去让人准备棉布去。”

  “于啥?”

  “给大人做个裤子。”

  “滚”

  王贤和林姐姐相携回家,董师傅早就备了一桌好菜,他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也不等王金几个,先风卷残云填饱肚子,光米饭就吃了五碗

  看得老娘心疼坏了:“想不到这考秀才还是个力气活,这得下多大力才饿成这样?”

  “大娘,您误会了。”帅辉笑道:“他不是累的,他是之前不敢吃怕……”被王贤狠狠瞪了一眼,才没敢往下说

  后头几天依然如是,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进考场,过午就出来。看着考场上的人越来越少,王贤却顾不上感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折磨。好容易五场捱过去,饶是他年轻力壮,也感觉支撑不住了,回到家倒头大睡了一天两夜,等醒来时才知道已经放榜了。

  县试放榜不许平写,都按圈写,这叫轮榜。每轮五十人,末尾不够五十人,则距离稍松。第一场下来有三四个轮,末了删的就不剩两轮了,这六十人便是县试取中的童生,可以参加下月在杭州的府试。当然若家里有能量的,纵使不在榜上,仍可让知府开恩,继续赴府试。

  王贤自然在榜上,王金三个也在,唉,有黑幕啊……

  按例,县试放榜之后,被取中的童生要去感谢知县大人,当然王贤是不理会的,他在家里歇了几天,便要回杭州备战接下来的府试。

  跟他一起回去的,除了家里人,还有王金三个。三人带着书箱衣包,一副要到杭州常住的架势……当然是常住王贤家了。

  三个便宜儿子这是头一次离家,都兴奋的跟吃了春药似的,让王贤大感丢脸,把他们提溜到船头,板起脸教训丨道:“读书人要宁静致远,你们才过了个县试就飞扬浮躁,还真以为自己肯定能中秀才?”

  “我们自己考是不成,”三人恬着脸笑道:“但不是有爹么?”

  “我在知府衙门里可说不上话,你们爷爷也没那能耐,让知府大人网开一面,”王贤板着脸道:“下一关全看你们自己了,过不去就只能卷铺盖回家了,我可没本事让提学大人破例。”

  三人面无人色道:“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王贤叹口气道:“我自己也得看运气了,何况你们?”

  “啊……”三人捶胸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等已经跟家里夸下海口,若是中不了,哪还有脸回去?”

  “休想,我这不养闲人”王贤一句话断了他们的念想,见三人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只好再给他们打气道:“要是我和你爷爷不当官,你们还不考秀才了?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的,拿出真本事,堂堂正正的考个科名出来”

  “唉……”三人点点头,信心严重不足道:“也只能如此了。”王贵的便宜儿子王介叹道:“早知如此,我们就多用些功了,叔叔大包大揽,坑人不浅……”

  “滚”王贤一脚把他踢倒江里。

  回到杭州,王贤把三个小子丢给于谦,让这位考试天王对他们进行考前突击辅导,他则关起门来继续背书……王贤的底子实在太薄,真论起水平来,比王金还不如,所以那些临阵磨枪的考前辅导,对他没啥用处,反而让他混乱,还不如老老实实多背百十篇范文,看看到时候能不能碰上。

  别以为就他奇葩,这样于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贫寒士子,没钱延请名师,也没资格参加上流文会,只能抱着兔园旧册,剿袭陈言、下死功夫,每年碰巧蒙对题的不乏人在,而且这时候剿袭是不犯法的,只要人家猜对了,就必须取中……毕竟那些程文都是名家、进士之作,谁能说个不好?这种人还有专门的雅号,叫碰秀才,。

  何况王贤有魏老师的独门秘籍,号称‘五百篇文章考秀才,如今王贤堪堪背了四百多篇,是以打算咬咬牙,凑够五百篇,看看到时候有没有奇迹发生

  就算没有奇迹,徐提学应该还是会网开一面,让他参加院试的,当然这就不足为外人道哉了。

  这边王贤昏天黑地背诵八股文,那边朝廷的任命下来了。帅辉和二黑,皆因为吏有功,提升为杭州府检校,调浙江按察司听用……因为朝廷对衙门的官员数目,越往上控制的越严,但堂堂一省法司事务巨烦,法定的人手根本不够用,所以这种官职在下级衙门,人却在臬司上班的现象十分普遍,比如那位英勇殉职的马典史……

  值得一提的是,王贤的官职也是杭州府检校,调浙江按察使司听用,竟然跟帅辉二黑两个平级了。而且人家俩人连经制吏都没当过,就直接成官身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才混上的官职,那胡钦差竟然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一下把两个老百姓提拔成了官员。这世道,上哪说理去?

  不过人家胡潆当初,可是想给他连升三级,给他个从八品的官职,作为酬劳,是他自己不要,想考个功名再说。王贤自有一番算计,太平年景,读书人的地位越来越高,以后就是读书人的天下了。能混进读书人的队伍,比什么都强……而一旦有了品级,就不能再参加科举,自己也终生与读书人的身份无缘了。

  想来想去,磨刀不误砍柴工,哪怕有个秀才功名,也算是读书人的一脉,日后晋升上也能少受刁难,为此错过连升三级的机会,也是值得的。

  当他向胡潆表达了这个想法,得到胡钦差的大加赞赏,小伙子真不错,不好高骛远,脚踏实地的积极向读书人的队伍靠拢,这样的好苗子要悉心培养。胡钦差甚至动了,帮王贤活动个举人的想法,当然他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说什么都早了。

  于是胡潆没有管王贤,仍让他继续不入流下去……

  不过老天爷不是王贤的于爹,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二月里,发生了一件让人不安的事情——除了仍在金华府追查建文的朱九一伙,朝廷又派了一队锦衣卫来杭州

  这队锦衣卫一到杭州,便召集三大宪前来,向他们宣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在浙江设立千户所的旨意。

  尽管谁都不愿看到杭州城多出这么个太上衙门来,但圣旨不容置疑,只好遵旨而行。于是布政司将原属于藩司衙门的卢园,划给千户所为官署,都司衙门又派四百兵丁负责守卫并听其差遣。

  锦衣卫千户所挂牌之后,便开始张榜招募番子、捕手,欣闻锦衣卫招人,杭州城内外的地痞无赖、流氓恶霸,纷纷前来应募,那边锦衣卫许千户是荤腥不忌,只要够狠够黑够狡猾,统统全都收罗帐下,短短十余日,竟拉起四五百人的队伍……

  这让杭州城的官员们忧虑甚重,锦衣卫千户所如此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肯定是要大于一场,恐怕杭州府的百姓大户,要遭一场劫难了……

  不过王贤顾不上那许多,因为转眼到了三月十五,府试的日子到了,府试的流程和县试大同小异,九个县六百多名考生,在设在府学的考场里,隔天考一场,八天下来,到了第五场,王贤和他的三个便宜儿子居然都奇迹般的健在,然后第五场基本就是走过场了,顺顺利利的通过了府试。

  这回把王金三个得意坏了,原来我们还挺有水平咧不枉我们苦读十几年打声招呼,便高兴的回乡报喜,享受族人们的恭维去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王老爹啐道:“知道老子使了多少银子?”原来为了让他们三个过关,王守业这几个月没少打听,终于从明白人那里得知。知府大人虽然清廉如水,但他的师爷是可以办这件事的,二百两银子一个名额,但案首是别想了。

  为了族人的希望,为了三叔公的重托,王兴业一咬牙,一跺脚,这个钱,我出了好容易找到了知府大人的黄师爷,送上了六百两银子,并三人的名单。当时黄师爷不置可否,却也没有退钱,王兴业便知道这事儿成了,放榜时一看果不其然,三人都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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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八章 锦衣卫


  其实是王贤跟王兴业说,这事儿不能跟王金、王介那几张大嘴巴说开,万一他们说走了嘴,忒是不好收场,王老爹一听也有些道理,这才按住爱炫耀的本性,做了一把不声不响做好事的大善人,当然他全都记在小账里。

  至于王贤这一关,是打算靠自己过的,毕竟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老王家出起来还是蛮吃力的,王贤便决定自己考一考,说不定能蒙着呢。就算蒙不上,还可以去厚着脸求徐提学,应该能得个特批的名额。

  王贤小算盘打得叭叭的,其实是打着准备赖上徐提学的谱儿。孰料王贤的好老师魏大人,才是那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好人,魏源过年写信给老上司拜年时,在末了隐晦的提了一句,‘门下王某、适逢科考,资质驽钝、望多教诲,。

  府试时,那虞知府看在魏源的面子上,哪好意思不取他?虽然王贤除了蒙着一篇,其余文章都作得乱七八糟,虞知府还是低低的取了他。倒叫王贤也不明就里的乱高兴一阵,难道我的文章,真能入得了考官的法眼了?

  不过他没王金几个那么浅薄,只是跟林姐姐暗爽了一下,便继续闷头背他的程文,准备下个月的院试,前面两场都是预赛,这才是正赛咧

  帅辉和二黑都已经到按察司报道,但他俩仍住在王贤家里,嚷嚷着为了省房租,其实王贤知道,他俩是向自己表明心迹,证明他们仍保持本色,没有任何变化。

  每年至此王贤不禁苦笑,我岂是那种小心眼之人?呃,好像是的……

  至于他自己,周臬台格外开恩,给他放了长假,让他待院试之后才去衙门报道,不过有帅辉两个每天回来说长道短,他对杭州城的大事小情,也算知之甚详。

  如今的杭州城,正是阳春四月,繁花似锦,一年里最美的时节。往年这时候,无分男女老幼,都会兴致勃勃的出游赏春、泛舟西湖,不负这人间天堂的良辰美景。

  可今年,恐怖的气氛笼罩着杭州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全都关门闭户、人人自危,哪还有兴致出游

  有道是,狼行千里吃肉,狗改不了吃屎,锦锦衣卫千户所大肆招兵买马,自然不是摆设来着,他们是要吃人的

  在一个月的酝酿之后,锦锦衣卫开始缇骑四出,大肆搜捕。一上来就先朝杭州城内外的寺庙道观下手,把里面的和尚尼姑道士道姑统统抓起来,挨个细细盘查,查完了没问题,也不放他们回去,说是‘现在查不出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查出来,。

  还是灵隐寺的方丈慧如禅师明白,上供锦锦衣卫白银万两,买了阖寺近千名和尚的平安。其余的寺庙道观尼姑庵,这下也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破财消灾啊,于是纷纷出钱上供……虽然都没有灵隐寺财大气粗,但没个几千两银子甭想过关。

  有那些很穷的寺庙道观,实在出不起这个钱,锦锦衣卫便坚决不放人,还不给吃喝,后来饿死了十好几个和尚道士,还是大户居士实在看不下去,出钱赎人,才算了账。

  不过大户们很快就没心情同情别人了,因为锦锦衣卫蹂躏完了和尚道士,转过来就对他们下手了。锦锦衣卫以搜捕明教妖人为由,在杭州城内外大肆搜捕,专找有钱的人家下手……锦锦衣卫浙江千户所的白役,大都是原先杭州的地痞流氓,对哪家有钱,哪家是什么背景,最是了若指掌,助纣为虐时为害尤烈

  锦锦衣卫在京城,尚且飞扬跋扈,现在来到下面省里,更是无法无天,也不需要什么证据,看着谁家有钱,就直接破门而入,把当家的抓走审问,勒索赎金,杭州城的商号富商无不被其敲诈勒索,不少人家本没有多少钱,却被误以为是大户,勒索数千上万两银子,一文钱都不许少,只能倾家荡产…

  杭州府的吴通判,实在看不下去,有一次带人拦下了锦锦衣卫的爪牙,要将被抓的缙绅带回杭州府。结果对方带队的锦锦衣卫百户一声令下,番子们就将吴通判的轿子拆了,然后把他绑在路边的柳树上,抽了一百鞭抬回去时整个人都血肉模糊,有出气没进气,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脱离危险呢。

  属官被打成这样,虞知府不能不出声了,他也不跟锦锦衣卫理论,直接上本告状、谁知道锦锦衣卫是做惯了这种勾当的,早就恶人先告状,说吴通判企图包庇嫌犯,并对皇上口出不逊,永乐皇帝闻言大怒,当即下诏狠狠训丨斥了虞知府一番,又下旨罢了那吴通判的官儿……皇帝本来还要打他一百棍,因为锦锦衣卫已经替自己打了,这才免了。

  旨意一到,瞎子都能看出皇帝对锦锦衣卫的庇护,简直到了偏听偏信的地步。自此县衙、府衙,各级衙门,再不敢管锦锦衣卫的事儿,虞知府和他的下属们,只能巴望着臬司衙门、指望冷面寒铁公,站出来扫除妖氛,还杭州一片安宁

  然而让人失望的是,周新一直保持沉默……

  连臬台大人都不敢管么?官员们彻底绝望了,而锦锦衣卫的气焰却越来越炽,他们原先还只是抓人审问,顺道敲诈勒索。但当意识到杭州城、浙江省,没人能管得了他们后,那些番子白役露出了恶棍流氓的本性,开始肆无忌惮的抢劫、强奸甚至是杀人……

  帅辉告诉王贤,今天他看到一份状纸控诉道,苦主是一名富商,有一女儿,名唤美娘,年方二八、生得天生丽质、秀美端庄,自从杭州城开始不肃静,富商就把女儿藏在家里,唯恐外出引祸上身。

  谁知人坐家中,祸从天降。原先街坊有个无赖,早就垂涎美娘的美貌。当然原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不可能的,但那厮投靠了锦锦衣卫后,因为狗腿当的得力,被提升为小旗,立马嚣张起来,让人上门提亲。富商自然不答应,小旗恼羞成怒,竟派了十余名手下,将美娘强抢到家中,欲待凌辱。怎奈美娘性情刚烈,手持剪刀抵死不从,被那小旗活活掐死。

  这还不算,小旗见美娘死都不肯从自己,心里无比怨毒,竟然令手下暴徒将她剥光衣服,赤身裸体抛尸在钱塘门外……这种恶性案件的状子,苦主都不找县里府里,直接往按察司衙门送,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浙江还有个人能不畏强权,为百姓主持公道,那一定是周新、周青天

  “那周臬台呢,他怎么讲?”王贤听得也是义愤填膺,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有几分热血,最看不得这种蹂躏百姓的恶行。

  “臬台大人收下了状子,又温言安慰了苦主,”帅辉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道:“然后就没下文了。”

  “原来冷面寒铁专拣软柿子捏”二黑冷哼一声道:“对付小老百姓厉害着呢,现在遇到锦锦衣卫,就成了软脚虾

  “不要这么说。”王贤正色道:“周臬台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大人在家读书,足不出户不清楚。”二黑怒道:“如今好好的人间天堂,已经变成人间地狱了,从上到下,大家都指望着周臬台这个地藏菩萨救苦救难,可惜他根本不敢得罪锦锦衣卫”

  “你是周臬台肚里的蛔虫?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王贤冷声道。

  “这……”二黑一时语塞,刚要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前院一阵砸门声,王贤皱了皱眉,心道不会说曹操曹操到吧

  “我去看看”二黑拔腿往前走,与跑来报信的门子老侯,装了个满怀,那老侯吓得面无人色,哆嗦道:“大大大人,大大大事不好了……”

  二黑劈手给他一个巴掌,骂道:“好好说话”

  “锦锦衣卫来了”这招还真管用,老侯一下就不结巴了。

  “他奶奶的,竟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二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闷哼一声,带着几个护院到前头去了:“会会他们去”

  前院花厅里,一名身穿黄色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披着猩红披风的锦锦衣卫军官,正大刀金马的坐在堂中,脸上却写满了阴鹜,还有若隐若现的凛冽杀意。

  他身后站着一溜身穿红色飞鱼服,脚踏皮靴,腰挎绣春刀的锦锦衣卫军卒,一个个凶神恶煞、狠狠瞪着走出来二黑一行人。

  一比之下,二黑虽然汹汹,但气势上弱了太多,他穿一身绿色官服,胸前补着练鹊,根本无法与那耀眼夺目的飞鱼服抗衡;身后的护院更没法和锦锦衣卫相提并论。

  “这里是朝廷命官住处,”一屋子锦锦衣卫的气势太压人了,二黑纵使火气再大,也不由自足的低了嗓门道:“不知诸位上差有何贵于?”

  看他身穿未入流的官服,那坐着的军官冷哼一声道:“你就是王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二黑沉声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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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九章 大危机

  按规制,百官赐服,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唯独锦衣卫,为天子亲军。凡朝会、巡幸、分番入直,则服飞鱼服,佩绣春刀,侍天子左右。

  锦衣卫离京办事,亦着飞鱼服,以示天子钦差,光靠这身赐服,就能让地方大员退避三舍。当然只有正牌锦衣卫才有这殊荣,整个浙江千户所千把号人,也不过百余名——眼前的一列锦衣卫,各个身着大红飞鱼服,腰带上皆挂着块象牙腰牌,上面赫然刻着钅锦衣卫北镇抚司,

  清一色都是京里来的锦衣卫,不是在杭州临时招募的那些番子白役。

  此时,他们一个个肩架高耸,十指微张,就像猎豹蓄势待发,正准备弹地而起抓捕猎物,几双眼铜铃一样,冷酷无情地盯着二黑。

  要是换了帅辉,估计都能吓尿裤子,二黑虽然胆气粗豪,却也难免紧张,低声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坐着的锦衣卫统领,身材瘦削,鹰目勾鼻,像蹲坐的老鹰一般令人心惊肉跳、不敢与他对视。他用那双老鹰样的眼睛,打量二黑一番,从牙缝中挤出一行字道:

  “不是就滚一边,是就跟我们走一趟”

  “拿来”二黑把心一横,伸手道。

  “你要什么?”锦衣卫统领阴测测道。

  “我看看哪来的旨意?”二黑冷声道:“我们是按察司的属官,你们有臬台大人的手谕么?”

  “荒唐”统领身后一名锦衣卫冷笑道:“镇抚司抓人,什么时候需要法司同意了?别说个小小的杂职官,就是知府道台我们也照抓不误”

  此言非虚,镇抚司是锦衣卫下负责侦缉刑事的机构,有专门的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朝廷法司,洪武永乐两朝,死于北镇抚司酷刑之下的文武贵胄不计其数,一个小小的杂职官,在他们眼里真如蝼蚁一般。

  “看来你不是王贤。”那锦衣卫统领冷声道:“他为何不出来,要做缩头乌龟么?”

  “那我们就把他的龟头揪出来”锦衣卫一片怪笑,便有几人上前,要往后面去抓人。

  “你们不能进去”二黑伸手拦住道:“这是官眷后宅”他身后的护院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去你娘的”一名锦衣卫飞起一脚,就朝二黑踢去,根本不管他还穿着官服呢。

  二黑本来就有点底子,又跟着吴为勤学苦练,武功很说得过去,当即侧身让过,也一脚反踢过去。孰料锦衣卫各个武功高强,那人冷笑一声,反手擒住他的脚腕,低喝一声:“去你的”便一个云手将他推了出去。

  二黑金鸡独立、下盘不稳,踉跄着后退几步,把个高脚花盆架撞翻了。还没反应过来,腹部便吃了追身一脚,紧接着胸部,头部,又连挨了两下,惨叫着轰然倒地。

  “住手”一声怒喝响起,身穿墨缘白衫、面目清冷的王贤,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小脸紧绷的灵霄,灵霄身后是几个身穿蓝色长袍、足踏芒鞋,发髻束在顶门的道士。

  “尔等胆敢谋杀朝廷命官”看到昏迷不醒的二黑,王贤目眦欲裂,怒道:“无法无天了”

  好大的帽子扣上来,连锦衣卫也是一愣,但也只是一愣,旋即笑得东倒西歪道:“哈哈哈哈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一口一个朝廷命官”“无法无天?哈哈哈,我们就是法,我们就是天”

  “打了就打了,你能怎样?有本事打回来啊?”那连环三踢的锦衣卫,蜷起螳螂腿,朝王贤冷笑道:“爷爷站在这儿,来呀,不来你就是狗娘养的。”

  “还有人提这种要求”王贤看一眼灵霄。

  “那就满足他”灵霄冷笑起来,举起右手,向前一挥道:“黑云子,上”

  一名身材高挑,面色黝黑的道士,闻声揉身上前,朝那锦衣卫笑道:“鸳鸯连环腿,我也会,咱俩切磋一下”说着,不待人家答应,便无声无息的一脚直取那锦衣卫的面门,他这一脚快逾闪电,比二黑那种三脚猫厉害何止十倍

  锦衣卫后撤一步,也就避开了,但他们都是些性情凶横、眼高于顶的家伙,岂肯轻易后退?便也弹腿与他重重踢在一起。电光火石间,只听砰砰砰砰,双方连对了十几脚,那锦衣卫一条腿要断了似的,终于抬不那么利索了。

  道士却越踢越勇,从面门到咽喉到胸口到小腹,在那锦衣卫被踢飞之前,连踹他十二脚。巨大的力道使那锦衣卫打横飞出去,落地时上半身在门外,下半身在门里,腰椎正磕在门槛上腰部传来巨大的疼痛,让这经年累月打熬出来的锦衣卫,也惨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那叫黑云子的道士打完收工,也难免揉了揉腿骨,这锦衣卫的腿跟铁柱子似的,真痛啊……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只发生在短短几息时间。同伙晕过去,锦衣卫们才反应过来,之所以如此迟缓,是因为向来都是他们打人,还从没见过自己人被打成这样呢。

  直到听见王贤和灵霄的风凉话:“这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是啊,现在满足了吧?”

  锦衣卫们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的望向统领,那统领一张脸铁青铁青,鹰目中寒芒四射道:“反了反了上”

  “喏”一众手下应一声,纷纷拔出雪亮的绣春刀,却非一拥而上,而是三五结阵,有章有法的逼近了对方。

  见对方亮家伙了,道士们也从宽大的袍袖中,抽出雪亮的三尺青锋,一场血拼就在眼前了

  “慢”孰料那锦衣卫统领低喝一声,叫住了手下,他长身而起,呃,也没多长……原来他的个子出奇的矮,怪不得喜欢坐着。但身材并不影响他的威严,目光扫过一把把亮如秋水的七星宝剑,冷声问道:“你们是武当山的道士

  “正是”道士们并不避讳,冷冷道:“别人怕你们锦衣卫,道爷可不怕”这也是实话,虽然如今道教领袖仍是龙虎山正一道,但当今永乐皇帝起兵时,几次危急时刻,据说都是真武大帝显圣,才度过了难关,是以永乐定鼎后,大肆册封真武大帝,甚至授意下面人宣扬,他就是真武大帝转世,那么侍奉真武大帝的武当教,就成了大明的国教,如今正是炙手可热。这些张真人的徒子徒孙们,还真不惧凶名赫赫的锦衣卫。

  “你们供奉真武大帝,我们侍奉永乐皇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锦衣卫统领竟难得的讲起了道理:“这个人是我们锦衣卫的犯人,你们休要趟这趟浑水,”说着自觉有些气弱,声音转冷道:“不然,休怪我等不给孙真人面子

  “废话少说”道士们有些踯躅,灵霄横眉冷对着那锦衣卫统领道:“我死也不会让他们,带走小贤子的”说着把王贤拉到身后道:“小贤子别怕,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望着灵霄小巧的背影,王贤是哭笑不得,这算美女救英雄?唉,灵霄美则美,但却是个假小子,我更算不上英雄

  “明白了,大小姐。”道士们沉默片刻,终是点头了,那横云子转而对那锦衣卫统领道:“要么战,要么走”

  “……”锦衣卫统领脸色愈发阴沉,自打离京,他还没碰过这种硬骨头呢。但要是这么走了,岂不弱了锦衣卫的名头?

  正在踯躅间,突然听到外头响起密集的脚步声,便见一队穿着按察司服色的官兵涌进来,带队的是一名按察司佥事,满面怒气的对那锦衣卫统领道:“杜百户,在浙江的地盘上,动我们按察司的属官,是不是应该提前打声招呼?

  “有这个必要么?”原来那统领只是个百户,却是好大的威势,他知道今日事没法硬来了,还是回去请示一下千户,再作打算吧。打定主意,他的目光转向站在灵霄身后的王贤,冷笑道:“锦衣卫要抓的人,走遍天涯海角也逃不掉,有本事你永远别离开她”说着一甩拖在地上的披风,转身低喝道:“走”

  锦衣卫们小心抬起昏迷的同袍,跟着杜百户撤走了。

  “惭愧,”锦衣卫一走,屋里的空气终于不那么凝滞,王贤朝那张佥事抱拳道:“多谢大人前来相救。”

  “不用谢我,”张佥事摇摇头道:“是臬台大人让我来这一趟的。”顿一下道:“如果没别的事,臬台请你过去一趟。”

  “遵命。”王贤点点头,赶忙到后头换了官服,先看了看二黑,那边老道士已经看过了,说这小子皮糙肉厚、无甚大碍,他这才放下心来。又到老娘房间,便见老娘面沉似水的坐在椅子上,清儿、银铃、还有小白菜,环在她周围,听灵霄手舞足蹈的讲她方才大发雌威的过程。

  看见王贤进来,林姐姐满目关怀的深深望他一眼,王贤重重点下头,对老娘道:“娘,咱家有麻烦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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