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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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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五一章 同属异类

  

  最后朱棣痛下决心,将宋琥调回京城,由李彬接替他甘肃总兵的职务,没有掣肘的全力经略甘肃

  这也是杨荣最敬佩皇帝的地方,一般的君王难免会亲疏有别,任人唯亲,但朱棣不会,他一定会做出做合理的人事安排。

  说完了军政,杨荣又奏民情道:“浙江布政使司急报,月yín雨烈风,江cháo滔天,天地水高数丈,南北约十余里,东西五十余里。钱塘仁和二县陷溺死者不计其数,存者流移,田庐漂没殆尽。官府已经展开救灾,具体损失正在统计中,一有结果便立即上报……”

  “浙江这是怎么了?”朱棣一听,头大如斗、眉头紧锁道:“去年不是刚发生了钱塘海溢么?”

  “天威难测,但是杭州府接连两年遭受大灾,情况肯定糟透了。”杨荣叹气道:“来今年开chūn,灾民才刚陆续返乡开始耕种,想不到又遭此无妄。”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所致?”朱棣沉声问道。

  “臣不敢妄言,”杨荣轻声道:“臣只知道,这个季节洪水过后,极可能有瘟疫出现,请皇上要早作准备。”

  “是啊,大灾之后有大疫,不得不防啊。”朱棣缓缓道:“你让夏元吉就此写个条陈上来吧。”

  “是。”杨荣恭声应道。

  “唉,以为浙江今年可以恢复正常,这样郑和出海的货物就有着落了,”朱棣叹口气道:“想不到竟然又遭了灾,光靠苏松哪能够?”

  “茶树都在山丘上,想来应该不会损失太大。如果能救灾得力,迅速恢复生产,还来得及补种桑苗,耽误不了皇上的大事。”杨荣轻声道:“但前提是赈灾必须得力,没有大疫发生,百姓情绪稳定,方能在官府的安排下,抢时间完成补种。”

  “嗯。”皇帝点点头,沉吟一会儿方幽幽道:“你似乎话里有话。”

  “皇上明察秋毫”杨荣也不管朱棣的脸sè越来越难看,坦然道:“周新下狱的消息已经传回杭州,官民大惧,以为锦衣卫将卷土重来,变加厉,士绅百姓仓皇出逃。现在又遭到大风cháo,这次的流民朝,恐怕要远甚于去年那次……”

  “哼”朱棣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道:“你确定是在形容朕的锦衣卫,不是在说倭寇?”

  见皇帝发怒,杨荣赶紧跪下,但依旧面sè坦然道:“倭寇之患在外,缇骑之祸在内,轻重不可以道里计”

  “放肆”朱棣一脚踢翻给他按摩的小太监,愤怒的下地急走两步,瞪视着杨荣道:“你是朕的阁臣,也敢帮着外人说话”

  “皇上此言差矣,”杨荣夷然不惧道:“臣正是全心全意为皇上着想,皇上常说锦衣卫是皇上豢养的鹰犬,臣未闻有谁会让鹰犬远离自己的视线”

  “……”杨荣此言如一道闪电,划过朱棣心头,让皇帝愣住了。劝谏是一门大学问,越是这种权谋盖世、刚愎自用的皇帝,劝谏的难度也就越大,非得在合适的时间、由合适的人说出合适的话才行

  杨荣是皇帝最信任的阁臣,却也不敢在皇帝御审周新时说话,而是趁着浙江大灾,眼看要影响下西洋的关头才提出来,实指望能立竿见影。

  见皇帝陷入了沉思,杨荣只好安静的坐等,半晌朱棣才回过神来,问一旁侍立的黄俨道:“拿来周新的亲笔供状了么?”

  “已经取来了。”黄俨小心翼翼答道。

  “为什么不呈报?”朱棣yīn着脸道。

  “臣看那供状上都是一派胡言,怕皇上生气。”黄俨小声答道:“所以没敢呈送。”

  “大胆你也想于政么?还不速速取来”朱棣怒喝一声

  黄俨慌乱的磕头请罪,然后退出去把一份手取来,小心翼翼奉给了皇帝。

  朱棣黑着脸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满纸的字写得堂堂正正、一丝不苟,朱棣不禁点了点头,虽然字如其人这话被证明靠不住,但能写出这样一笔字,显然能让人平生出好感来。

  但他看到奏折中的内容时,却越看越生气。原来周新没有按要求讲明案情,更没有一句谢罪的话,而是一条条控诉锦衣卫的罪状,痛陈以特务治国,古之未有者,不仅坏人心风气、残害百姓,令官绅人人自危不说,还使国家法律的约束xìng和权威xìng当荡然无存,一旦掌握锦衣卫之人意图不轨,所有人都将束手无策,只能任其宰割。因此周新大胆建议禁止锦衣卫到京师以外各省去缉查案件

  这话和杨荣如出一辙,但杨荣说出来朱棣能听,是因为他是辅政的阁臣,朱棣相信他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可周新这样说,朱棣就愤怒了,因为他是外臣,在朱棣看来,这分明要断皇帝的耳目,把皇权限制在京城里。京城外的地方,就由着外臣折腾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奏章后面,周新又用大篇幅对皇帝劝谏,他一针见血的指出,永乐盛世其实是在透支大明的将来,如果再不与民休息、节约国用,必然民生渐凋,怨望不绝。所以他劝皇帝缩小běi jīng行在和武当山宫观的规模、不要再下西洋,以及停止在交趾用兵……

  周新为黄俨所欺骗,以为朱棣一意孤行要袒护锦衣卫到底,出离愤怒之际,索xìng给皇帝当头棒喝,揭开朱棣引以为傲的功业下,那耗尽国力民财的真相,这当然会令朱棣暴跳如雷

  十年来的心血,一切引以为傲的功绩,被骂成一个独夫的妄为,这让自视甚高的皇帝如何能忍受?朱棣把周新的奏折撕得粉碎,然后提起朱笔,刷刷写下了‘以逆臣罪名,立即处斩周新”十一个大字,然后狠狠丢在地上

  旨意很快传出,令内阁的大学士面面相觑,杨荣格外无法相信,自以为一击必中的劝谏,竟得到这般结果。杨士奇也无法相信,因为皇帝分明是要赦免周新的节奏?怎么会突然又翻脸了呢?

  “快去禀报太子,事已不可为”杨荣顾不上考虑自己的下场,对来内阁传送书的杨溥道:“以保全为上”

  “好。”杨溥也慌了神,赶忙起身要离开内阁,却被杨士奇叫住,沉声道:“不,要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争反而更危险,就算为了自保,也要争到底”

  “……”听了杨士奇的话,杨荣紧咬着嘴唇激烈的寻思起来,末了重重点头道:“士奇兄说的对,我方才是吓到了。浙江大灾、下西洋在即,于情于理皇上都不会无缘无故的转变态度,一定是纪纲他们进了什么谗言这时候继续争才是安全的,不争反而会见疑于皇上”

  杨溥也是极有智慧的人,此时也想通了。是啊,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营救周新,不该因为皇帝下旨将他处死而停下,而应该不到最后决还不放弃才对。所以皇帝越生气,太子的态度越不能变,变就是心虚,就是别有所图,反而会被皇上怀疑。

  如今天家父子间的关系,已经脆弱到极点,再也禁不起一点怀疑了……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杨溥沉重的点点头,赶紧回太子府,把这个坏消息禀告给朱高炽。

  但东宫几位讲官,却发生了争执。黄淮坚决不同意太子冒险,他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什么时候都不该冒险。金问却认为应该听杨士奇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朱高炽只低头默默的沉思,他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出头。但很快,一名小宦官飞快的进来,伏在他耳边小声禀报几句,朱高炽面sè大变,点点头道:“知道了。

  待那小宦官出去,朱高炽缓缓对几位讲官道:“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看了周新的奏疏后,才会暴跳如雷的。”

  “什么奏疏?”几人一愣。

  “是皇上命黄俨到诏狱里让他写的。”朱高炽道:“内容不得而知,但从皇上激烈的反应看,应该是大逆不道之言。”说着竟扶着茶几吃力的站起来。

  杨溥和金问赶忙上前搀扶,“殿下意yù何往?”

  “给孤更衣,我要去面圣。”朱高炽神sè平静道。

  “见了皇上说什么?”黄淮问道。

  “替周新说情。”朱高炽淡淡道。

  “这样会被皇上误以为,殿下和周新是一党的。”黄淮苦劝道。

  “父子君臣见疑,实在是国家的大不幸,”朱高炽的眼里,闪烁着难得坚定目光道:“如果父皇觉着我和他串通一气,那就把我废了吧。”

  “殿下……”黄淮大惊失sè道:“何至于此?”

  “师傅,必须这样。”朱高炽叹口气道:“三十多年的父子了,我太清楚父皇的xìng格,他最看不起懦夫和软蛋,所以孤……不能当懦夫和软蛋。”

  “殿下……”黄淮又叫一声,但意义与前一声截然不同,相伴太子这么多年,他还第一次发现,原来朱高炽那一团和气的面容下,还藏着可贵的勇气和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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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五二章 非死不可


      过午时分,下起了大雨,天地漆黑如夜。东宫的府门却打开了,太子的车驾在漫天大雨中使向北苑。

      朱棣是动了真怒,不见太子。朱高炽也上来倔劲儿,跪在仪天殿外整整半个时辰。宦官们知道太子身体不好,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忙从皇宫外把郑和请来……自从接到再下西洋的旨意后,郑和便离开皇帝身边,在宫外开衙视事,筹备出海事宜。

      郑和得报,同样担心太子出事儿,忙冒雨骑马赶回北苑。苦苦哀求之下,朱棣才肯见朱高炽一面

      这时候,朱高炽在仪天殿外,已经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两个宦官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拉起来,然后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内殿。

      朱高炽终于见到了父皇,只见朱棣的表情冰冷彻骨,面部肌肉怪异的扭曲,显出狰狞的神色。对父皇这种表情,朱高炽印象太深刻了,当初父皇杀方孝孺、杀铁铉时,就是这个样子。

      看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朱高炽再次在离朱棣三尺的地方跪下,恭恭敬敬的行礼。

      外头突然白光一闪,咔嚓一声闷雷。朱棣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道:“太子非要见朕,意欲何为?

      “回禀父皇,儿臣听闻圣旨要立即对周新处以极刑。”朱高炽俯身道:“特来向父皇求证。”

      “朕可以告诉你,不假。”朱棣冷声道:“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如今浙江人心惶惶,又逢天灾,儿臣斗胆乞求父皇,”朱高炽叩首道:“法外开恩,暂且饶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

      “他写了那样的东西,你还敢替他说情”朱棣神情阴冷彻骨,声音如从九幽黄泉发出:“他无君,你也要无父么?”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朱高炽的心还是不禁一直往下沉,就像被扔进无底的深渊。直到他想起自己出门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之念,方咬着牙定了下神,虽然仍不敢和父皇对视,口中却道:“儿臣再次斗胆请求父皇,看一眼周新写的那东西。”

      朱棣见素来懦弱的儿子,居然没有被自己屡屡震慑妖魔的目光和声音降住,反倒有些意外,凝望着殿外的疾风骤雨,幽幽道:“太子的意思是,周新写这个东西,你实现并不知情。”

      “回禀父皇,儿臣的确不知情。”朱高炽沉声道。

      “好一个不知情,”朱棣发出桀桀的笑声:“不知情你能冒着瓢泼大雨进宫,在殿外跪等一个时辰,还把郑和当救兵搬来,不就是想跟朕来斗法么?”

      朱高炽镇定道:“儿臣向皇天发誓,如果我是知情的,就让天雷立刻将儿臣殛了”仿佛为了配合他的话,一道闪电伴着雷声,在殿顶炸开,照得这对天家父子,面目都有些狰狞。“儿臣只是因为听说周新要被处斩,情急之下才进宫求见的。”

      “周新不是处斩,是凌迟。”朱棣阴森的笑道:“他是朕的臣子,生死也由朕来决定,你又操得哪门子心?怕他情急之下,把你也一起供出来?”

      “父皇明鉴,儿臣和周新除了公事外,绝无半分联系,”朱高炽额头终究现出汗来。

      “撇清之前,你得先把屁股擦于净”朱棣语气尖酸道:“周新的那个……叫王贤的手下,为何一进京便住进了东宫,你当朕是瞎的么?他一个小虾米就敢在京城上蹿下跳,刑部都察院也就罢了,没有你的指使,他能进去庆寿寺和天香庵么?”

      “王贤是瞻基在苏州认识的伴当,瞻基少不更事,只当他是朋友,便非要将他请到家里。儿臣当他是个义士,加之知道他时,他已经在府上住下了,不好再赶人。”朱高炽道:“但是儿臣还专门警告了他一次,不要妄图利用太孙营救周新。至于他去天香庵,是因为姚少师的要求,而他为何会得到姚少师的青睐,儿臣就不知道了。父皇可召姚少师来一问便知。”

      朱棣也是很大程度上,因为王贤的存在,才会怀疑到太子和周新是一伙儿的,如果太子不来说明,这个猜测就会坐实,从而引发一连串的灾难。所以朱高炽豁出去了也要面圣,非得亲口说出来,才不会被父皇误会。

      “想不到你还有一张利嘴,”朱棣冷哼一声,但心里似乎不那么憋闷了,语气仍旧尖酸道:“世人皆知太子光明仁厚,敢作不敢为,算什么光明仁厚?”

      朱高炽的双腿酸胀钻心,但他这时竟显出难得的定力,双手撑地,一动不动咬牙强撑道:“知子莫若父,儿臣是不是光明仁厚,父皇应该最清楚。儿臣生而愚钝,肥胖残疾,我想父皇依然肯立我为太子,十几年来悉心教诲,也正是看中儿臣这点。儿臣知道自己勇武比不上二弟,多谋及不过三弟,只能日日提醒自己,要保持本色,做不了勇者、智者,就做一个仁者。如果父皇觉着儿臣连个仁者都算不上,儿臣也没有面目再占据东宫,情愿让贤”

      朱高炽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智者,但这番话没有大智慧可绝对说不出来。至少朱棣听了这话,表情终于不再那么阴森,只是冷冷道:“你真想撂挑子,就上个本请辞,有的是想跟你换的。”

      “儿臣这就请辞”朱高炽重重磕头道:“请父皇免去我太子之位”

      “混账东西,你还嫌朕没给气死么o”朱棣喝骂一声,但恐怖程度已经不及方才十分之一。之前皇帝之所以雷霆震怒,是因为他怀疑这是个阴谋,有人在借周新的嘴,来动摇自己的权威。而大明朝有动机、有能力这样做的,只有太子。加上父子关系不睦,太子一直以来又极力保护周新,所以朱棣才会怀疑太子在背后指使。

      但朱高炽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而让皇帝不再怀疑他。是啊,以我朱棣的威权,哪怕没了威信,还是独夫,激怒了自己,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太子。给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激怒于我。

      虽然太子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哪怕他这样强势的君王,不怕群臣聒噪,也怕史书上留下恶名。但朱高炽的态度,还是让朱棣感到很舒服的——不要以为你是太子,就觉着自己的地位稳固如山,知道朕随时可以把你换掉就好。

      皇帝这才感到喉咙像火烧一样,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道:“起来吧,你不是想看那厮写了什么吗?黄俨,拿给太子看。”

      两个太监上前,使出全力,把太子搀起来,扶到杌子上坐下,朱高炽满头大汗,也不知是热得还是疼得。

      黄俨心中忐忑的端着个托盘上前,盘子里是那被一片片重新粘起来的手本。

      朱高炽便双手接过来,翻开那手本看起来,虽然面露惊讶,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恢复了素有的沉静。

      朱棣则睥着紧盯着手本的儿子,他实在有些大出意外,今天面对这样天大的危机,平时一直觉着孱弱愚笨的太子,却看不出一点惊慌失措,要不是老谋深算,就是真得坦坦荡荡。在皇帝看来,不管哪一个,似乎都比原先的孱弱愚笨强。

      半晌,朱高炽抬起头来,轻声道:“父皇,儿臣看完了。”

      “什么滋味?”朱棣冷冷问道。

      “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望。”朱高炽淡淡道。

      朱棣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弄懵了,哼一声道:“不要故弄玄虚。”

      “是。”朱高炽朗声道:“儿臣欣慰的是,大明朝还是有敢犯言直谏的臣子。臣闻主明臣直,周新敢于直谏,不正说明父皇是明君?见臣子这样看待父皇,儿臣替父皇欣慰。”

      朱棣绷着脸道:“那你失望什么?”

      “儿臣失望的是,这周新虽然破案厉害,却不是谋国之臣。他只看到国家一时的财政紧张,却不明白皇上的雄才伟略,实乃为天下万世谋,必将迈绝万古,功在千秋”朱高炽也会拍马屁,而且水平极高:“这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所以儿臣觉着可惜,本以为他是社稷之才呢,原来也就是当个按察使的水平。”

      “哼……”朱棣明知道儿子是在营救周新,但非但不感到生气,反而十分释然……是啊,这个周新和那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官有什么区别呢?这世上总有些为反对而反对的人,跟苍蝇嗡嗡有什么区别?难道区区几只苍蝇,就能否定自己的伟业么?

      不,显然不能想通了这点,朱棣那摧毁一切的愤怒,终于烟消云散,他又恢复成那个绝对冷静的帝王。

      这也是杨士奇的高明之处,别人在危机之中,第一反应是躲避,他却能想明白,逃避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将皇帝的怒气消弭无形。他相信太子有这个能力,让皇上消气,皇帝只有消了气,才不至于不可收拾。

      朱高炽听从了杨士奇的建议,置之死地而后生,终于挺过了这道难关,非但没有遭殃,反而被父皇另眼相看。而且他的智慧镇定和仁爱,必将为朝野传诵、被百官钦佩,可谓不折不扣的大赢家

      只是那周新,屡次冒犯皇帝,非死不可,不然永乐大帝的尊严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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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二章 非死不可

       过午时分,下起了大雨,天地漆黑如夜。东宫的府门却打开了,太子的车驾在漫天大雨中使向北苑。

      朱棣是动了真怒,不见太子。朱高炽也上来倔劲儿,跪在仪天殿外整整半个时辰。宦官们知道太子身体不好,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忙从皇宫外把郑和请来……自从接到再下西洋的旨意后,郑和便离开皇帝身边,在宫外开衙视事,筹备出海事宜。

      郑和得报,同样担心太子出事儿,忙冒雨骑马赶回北苑。苦苦哀求之下,朱棣才肯见朱高炽一面

      这时候,朱高炽在仪天殿外,已经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两个宦官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拉起来,然后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内殿。

      朱高炽终于见到了父皇,只见朱棣的表情冰冷彻骨,面部肌肉怪异的扭曲,显出狰狞的神色。对父皇这种表情,朱高炽印象太深刻了,当初父皇杀方孝孺、杀铁铉时,就是这个样子。

      看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朱高炽再次在离朱棣三尺的地方跪下,恭恭敬敬的行礼。

      外头突然白光一闪,咔嚓一声闷雷。朱棣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道:“太子非要见朕,意欲何为?

      “回禀父皇,儿臣听闻圣旨要立即对周新处以极刑。”朱高炽俯身道:“特来向父皇求证。”

      “朕可以告诉你,不假。”朱棣冷声道:“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如今浙江人心惶惶,又逢天灾,儿臣斗胆乞求父皇,”朱高炽叩首道:“法外开恩,暂且饶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

      “他写了那样的东西,你还敢替他说情”朱棣神情阴冷彻骨,声音如从九幽黄泉发出:“他无君,你也要无父么?”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朱高炽的心还是不禁一直往下沉,就像被扔进无底的深渊。直到他想起自己出门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之念,方咬着牙定了下神,虽然仍不敢和父皇对视,口中却道:“儿臣再次斗胆请求父皇,看一眼周新写的那东西。”

      朱棣见素来懦弱的儿子,居然没有被自己屡屡震慑妖魔的目光和声音降住,反倒有些意外,凝望着殿外的疾风骤雨,幽幽道:“太子的意思是,周新写这个东西,你实现并不知情。”

      “回禀父皇,儿臣的确不知情。”朱高炽沉声道。

      “好一个不知情,”朱棣发出桀桀的笑声:“不知情你能冒着瓢泼大雨进宫,在殿外跪等一个时辰,还把郑和当救兵搬来,不就是想跟朕来斗法么?”

      朱高炽镇定道:“儿臣向皇天发誓,如果我是知情的,就让天雷立刻将儿臣殛了”仿佛为了配合他的话,一道闪电伴着雷声,在殿顶炸开,照得这对天家父子,面目都有些狰狞。“儿臣只是因为听说周新要被处斩,情急之下才进宫求见的。”

      “周新不是处斩,是凌迟。”朱棣阴森的笑道:“他是朕的臣子,生死也由朕来决定,你又操得哪门子心?怕他情急之下,把你也一起供出来?”

      “父皇明鉴,儿臣和周新除了公事外,绝无半分联系,”朱高炽额头终究现出汗来。

      “撇清之前,你得先把屁股擦于净”朱棣语气尖酸道:“周新的那个……叫王贤的手下,为何一进京便住进了东宫,你当朕是瞎的么?他一个小虾米就敢在京城上蹿下跳,刑部都察院也就罢了,没有你的指使,他能进去庆寿寺和天香庵么?”

      “王贤是瞻基在苏州认识的伴当,瞻基少不更事,只当他是朋友,便非要将他请到家里。儿臣当他是个义士,加之知道他时,他已经在府上住下了,不好再赶人。”朱高炽道:“但是儿臣还专门警告了他一次,不要妄图利用太孙营救周新。至于他去天香庵,是因为姚少师的要求,而他为何会得到姚少师的青睐,儿臣就不知道了。父皇可召姚少师来一问便知。”

      朱棣也是很大程度上,因为王贤的存在,才会怀疑到太子和周新是一伙儿的,如果太子不来说明,这个猜测就会坐实,从而引发一连串的灾难。所以朱高炽豁出去了也要面圣,非得亲口说出来,才不会被父皇误会。

      “想不到你还有一张利嘴,”朱棣冷哼一声,但心里似乎不那么憋闷了,语气仍旧尖酸道:“世人皆知太子光明仁厚,敢作不敢为,算什么光明仁厚?”

      朱高炽的双腿酸胀钻心,但他这时竟显出难得的定力,双手撑地,一动不动咬牙强撑道:“知子莫若父,儿臣是不是光明仁厚,父皇应该最清楚。儿臣生而愚钝,肥胖残疾,我想父皇依然肯立我为太子,十几年来悉心教诲,也正是看中儿臣这点。儿臣知道自己勇武比不上二弟,多谋及不过三弟,只能日日提醒自己,要保持本色,做不了勇者、智者,就做一个仁者。如果父皇觉着儿臣连个仁者都算不上,儿臣也没有面目再占据东宫,情愿让贤”

      朱高炽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智者,但这番话没有大智慧可绝对说不出来。至少朱棣听了这话,表情终于不再那么阴森,只是冷冷道:“你真想撂挑子,就上个本请辞,有的是想跟你换的。”

      “儿臣这就请辞”朱高炽重重磕头道:“请父皇免去我太子之位”

      “混账东西,你还嫌朕没给气死么o”朱棣喝骂一声,但恐怖程度已经不及方才十分之一。之前皇帝之所以雷霆震怒,是因为他怀疑这是个阴谋,有人在借周新的嘴,来动摇自己的权威。而大明朝有动机、有能力这样做的,只有太子。加上父子关系不睦,太子一直以来又极力保护周新,所以朱棣才会怀疑太子在背后指使。

      但朱高炽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而让皇帝不再怀疑他。是啊,以我朱棣的威权,哪怕没了威信,还是独夫,激怒了自己,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太子。给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激怒于我。

      虽然太子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哪怕他这样强势的君王,不怕群臣聒噪,也怕史书上留下恶名。但朱高炽的态度,还是让朱棣感到很舒服的——不要以为你是太子,就觉着自己的地位稳固如山,知道朕随时可以把你换掉就好。

      皇帝这才感到喉咙像火烧一样,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道:“起来吧,你不是想看那厮写了什么吗?黄俨,拿给太子看。”

      两个太监上前,使出全力,把太子搀起来,扶到杌子上坐下,朱高炽满头大汗,也不知是热得还是疼得。

      黄俨心中忐忑的端着个托盘上前,盘子里是那被一片片重新粘起来的手本。

      朱高炽便双手接过来,翻开那手本看起来,虽然面露惊讶,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恢复了素有的沉静。

      朱棣则睥着紧盯着手本的儿子,他实在有些大出意外,今天面对这样天大的危机,平时一直觉着孱弱愚笨的太子,却看不出一点惊慌失措,要不是老谋深算,就是真得坦坦荡荡。在皇帝看来,不管哪一个,似乎都比原先的孱弱愚笨强。

      半晌,朱高炽抬起头来,轻声道:“父皇,儿臣看完了。”

      “什么滋味?”朱棣冷冷问道。

      “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望。”朱高炽淡淡道。

      朱棣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弄懵了,哼一声道:“不要故弄玄虚。”

      “是。”朱高炽朗声道:“儿臣欣慰的是,大明朝还是有敢犯言直谏的臣子。臣闻主明臣直,周新敢于直谏,不正说明父皇是明君?见臣子这样看待父皇,儿臣替父皇欣慰。”

      朱棣绷着脸道:“那你失望什么?”

      “儿臣失望的是,这周新虽然破案厉害,却不是谋国之臣。他只看到国家一时的财政紧张,却不明白皇上的雄才伟略,实乃为天下万世谋,必将迈绝万古,功在千秋”朱高炽也会拍马屁,而且水平极高:“这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所以儿臣觉着可惜,本以为他是社稷之才呢,原来也就是当个按察使的水平。”

      “哼……”朱棣明知道儿子是在营救周新,但非但不感到生气,反而十分释然……是啊,这个周新和那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官有什么区别呢?这世上总有些为反对而反对的人,跟苍蝇嗡嗡有什么区别?难道区区几只苍蝇,就能否定自己的伟业么?

      不,显然不能想通了这点,朱棣那摧毁一切的愤怒,终于烟消云散,他又恢复成那个绝对冷静的帝王。

      这也是杨士奇的高明之处,别人在危机之中,第一反应是躲避,他却能想明白,逃避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将皇帝的怒气消弭无形。他相信太子有这个能力,让皇上消气,皇帝只有消了气,才不至于不可收拾。

      朱高炽听从了杨士奇的建议,置之死地而后生,终于挺过了这道难关,非但没有遭殃,反而被父皇另眼相看。而且他的智慧镇定和仁爱,必将为朝野传诵、被百官钦佩,可谓不折不扣的大赢家

      只是那周新,屡次冒犯皇帝,非死不可,不然永乐大帝的尊严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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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三章 最佳人选

            这些天,王贤已经从朱瞻基那里,知道了太子雨夜进宫向皇上说情,也知道徐妙锦请皇帝到天香庵吃茶,还知道朝中不少官员上疏给周新求情,但这些奏章一概被朱棣留中不发。无论如何,王贤已经黔驴技穷,剩下的只能等待奇迹发生。

      这些天,他还得约束着周勇等人,这些家伙听说皇上要凌迟处死周臬台,竟动了劫法场的念头,把王贤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只能日夜守着这群被悲愤冲昏头脑的家伙们。

      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度日如年和时光飞逝混合在一起的感觉,不知不觉就到了五天后周新行刑的日子。

      京师的百姓对周新自然不陌生,他当年在京城主持正义、平反冤狱,多少人对他感恩戴德,多少人对他竞相称颂,现在听说他要被皇帝处死,老百姓纷纷嗟叹,周青天多好的官啊,可惜落在朱棣这个屠夫手里。

      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家,纷纷备了香案,不顾可能遭遇的危险,在刑车必经之路上,跪着给周臬台送行。老天爷似乎也为这位忠臣难过,一大早就愁云惨淡,冷风呜咽,押载周新的刑车在数百名锦衣旗校的簇拥下,缓缓驶往太平堤的孤凄埂。

      国初,为了防止玄武湖水溢出,太祖皇帝下旨,从太平门到和平门修建了一道长堤,称作太平堤。刑部、按察司和大理寺便建在这附近,凡是被朝廷处决的犯人,都要推到太平堤上处死,因为国初处死的人特别多,太平堤上,冤死者的喊冤声,家属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无比凄惨恐怖,因此民间将这一段称为孤凄埂,,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一路上,百姓们备酒捻香泣送忠良,此是周新已经换上死囚的服装,披头散发,背后插着亡命牌,被关在铁制的囚车里,身上还上了锁链。但他依然神情庄重、目光炯炯,向跪在街道两侧的百姓点头致意,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丝毫恐惧。

      囚车快到刑场时,周勇等人突然涌了上来,让负责警戒的锦衣卫如临大敌,举起弓弩火铳不许他们靠近,周新断喝一声道:“尔等不得上前,休让老夫成了千古罪人”

      周勇等人其实早在王贤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明白在这大明帝都,就算劫了法场也出不去,只能让周臬台从被冤杀的忠臣,变成反叛的逆贼,一个个泣不成声,扑通跪地嚎啕道:“大人,我们给您送行来了。愿您英灵永在,神魂早升天际”

      一番话说得两侧围观的人无不泪如雨下。

      他们想给周新敬一碗酒,却被锦衣卫粗暴的拒绝了,将囚车推到刑场上,然后关闭栅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刑场上,早搭好行刑台和监斩台。因为问斩的是一方高官,任监斩官的是刑部尚书刘观和汉王朱高煦。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也以防备有人劫法场为由,亲自带队担任警戒,出现在监斩台上。

      此刻囚犯虽然已经押到,但距离午时还早,这年代杀人有讲究,不到午时不能开刀,纪纲便和汉王,坐在高台上谈笑风生,刘观实在听不下去,便借口验明正身,下了监斩台。

      台上只有汉王和纪纲两个,言谈就更肆无忌惮了。

      “怎么样老纪,孤的法子灵验乎?”朱高煦得意洋洋道。

      “殿下神机妙算,”纪纲笑着挑大拇指道:“服了服了”

      “可惜让老大逃过一劫。”朱高煦正笑着,突然神情阴沉道:“没想到这死胖子还真有几分肥胆,竟敢跑到父皇面前抬杠。”

      “肯定有人给他支招,”纪纲也恨声道:“我查明了,那天杨溥从内阁回去,太子便冒雨进了北苑。”解缙杨荣杨士奇两次三番坏他好事,纪纲自然恨透了这帮大学士:“那就是个坏种窝子,迟早要一锅端了它”

      “嗯。”朱高煦点点头道:“这帮阁臣官位不高,但整天在父皇身边,说得话比尚书还管用,从解缙开了个坏头起,他们就一直明里暗里的支持老大,要想实现咱们的大计,必须除掉他们”

      “殿下有何妙计?”纪纲眼前一亮。

      “没有……”朱高煦却泄气道:“杨荣杨士奇一个个粘上毛比猴儿还精,又深得父皇的信任,想要对付他们,得先把他们从父皇身边调开。”

      “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纪纲见他也没招儿,便把目光转会到行刑台上的周新道:“今天咱们还是好好享受胜利吧。”

      “可惜没有酒。”朱高煦惋惜道。

      “呵呵,未必。”纪纲端起茶盏,给朱高煦斟一杯道。

      “哦?”朱高煦耸耸鼻子,嗅到浓重的酒味,端起茶盏一看,原来不是茶水,而是烈酒。不由笑起来道:“老纪真是妙人也。”

      两人虚碰一下,纪纲痛饮一杯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看这厮被枭首,正好下酒”

      “可惜不是凌迟,”朱高煦又惋惜道:“听说父皇起先定的是凌迟。”

      “那不是因为你那小姨么,”纪纲嘴角挂起龌龊的笑道:“她芳口一开,皇上能不给点面子?”

      “哼……”想到徐妙锦那绝世的容颜,朱高煦的胸口便火热起来,仰脖灌了一杯烈酒,冷哼道:“父皇一生杀伐决断,唯独在这个女人身上优柔寡断。要是我,早就霸王硬上弓了”

      “呵呵……”纪纲听了,心中暗笑,小声道:“将来若有机会,定帮殿下一尝夙愿。”

      “做梦去吧。”朱高煦摇摇头,那是父皇的禁脔,天下谁敢染指?除非自己当上皇帝……嗯,一定要于掉那个死胖子,才能取而代之

      朱高煦口里的那个死胖子,正在赶往北苑的路上。那日从仪天殿回来后,朱高炽就病倒了,他身子本来就孱弱,那天虽然没淋到雨,却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又担惊受怕,回来便卧床不起。

      他也知道今天是杀周新的日子,虽然心里十分惋惜,但作为太子,他已经仁至义尽,足以向周新和天下臣民交代了,所以朱高炽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躺在床上静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到辰时,宫里的宦官来传旨,说皇上召见。朱高炽忙撑着病体起身,命人穿戴整齐,便乘车赶往北苑。

      顿饭工夫,他进了仪天殿,行礼如仪后,朱棣赐坐,又破天荒的问了几句他的身体。

      朱高炽感激涕零道:“劳父皇挂怀,实在罪该万死,儿臣会尽快好起来,为父皇分忧的。”

      “别给朕添堵,就谢天谢地了。”永乐皇帝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方才还和颜细语,下一刻就阴下脸道:“这些天,不少人上跟风上奏,保那个周新。太子果然是一呼百应啊”

      “儿臣该死。”朱高炽忙起身请罪道:“但绝不敢跟群臣串联。”

      “你不去串联,别人也会来迎合你,谁让你储君呢?”朱棣尖酸的哼一声,话头一转道:“朕又看了周新骂朕的那道奏疏,觉着他说得也有些道理。朕这些年,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说完他眯着眼,睥着太子。

      虽然朱高炽很想说,父皇,您老终于醒悟了。但他多年来小心翼翼,养成慎之又慎的习惯,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转念一想自己前番的奏对,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忙改口道:“父皇恕罪,儿臣不敢认同。”

      “恕谁的罪?周新还是你?”朱棣冷冷道。

      “是恕儿臣的罪,儿臣认为周新的话纯属老朽之言,父皇要是听他的,会耽误我大明的千秋功业”朱高炽正色道。

      “知道就好……”朱棣终于收回目光,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的控制力再强,管不了自己的身后事,如果继承人不认同他的施政,将他的事业悉数推翻,那将是他最大的失败。所以他不能接受一个和周新一样想法的太子,这才出言试探,好在朱高炽够警觉,这才有惊无险的过关。“你要是周新一样的蠢人,朕迟早废了你”

      “儿臣绝对不敢”朱高炽忙摇头道,心里狂呼侥幸。

      “不敢就好。”朱棣哼一声道:“浙江大风潮,杭州府百姓遭了大灾。昨日又有奏报说,出现了瘟疫,一时民动如烟,眼看又要兴起流民潮,你说该怎么办?”

      “回父皇,若无法绳之严,大灾必生大乱。浙江布政使郑藩台宽仁有余,威信不足,宜派一强有威信之人,补上周新的缺,这是当务之急。”朱高炽沉声道。

      “谁能补他的缺?”朱棣淡淡问道。

      “儿臣不知。”朱高炽缓缓摇头道:“或许有人有这个能力,但是威信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的,是以儿臣不敢乱讲。”

      “说错了也赦你无罪。”朱棣面无表情道:“你要不说,就算了。”

      朱高炽突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把那颗怦怦直跳的心一横,咬牙道:“回禀父皇,浙江按察使最好的人选,就是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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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五四章 天心


  朱高炽一语道出,大殿里针落可闻,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朱棣长久的沉默不语,让朱高炽感到快要窒息过去,才缓缓道:“既然太子开了口,朕也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就让他滚回浙江去吧”说着提起朱笔,在早就准备好的二尺皇绫上,写下大大的一个字,然后丢在太子面前。
  
  朱高炽顿时欢喜至极,重重叩首道:“父皇万岁”
  
  “别高兴太早。”朱棣却冷哼一声道:“这个差事你亲自去办,”说着看了看墙角的沙漏道:“马上就午时正,距离开刀问斩还有三刻时辰,你不得骑马坐轿、也不能有人搀扶,靠自己的力量走去太平堤,能不能办到?”
  
  “这……”朱高炽愣住了,他少年时重病一场,虽然最终保住性命,但腿脚也落下了残疾,后来身体日渐肥胖,行走极为不便,出入都要有人搀扶,现在皇上竟让他自己走去太平堤,这不是难为人
  
  “怎么,办不到?”朱棣淡淡道:“那就没办法了。”
  
  “儿臣尽力而为就是”朱高炽深吸口气,咬牙道:“如果周新命不该绝,会让儿臣赶到的。”
  
  “说得好。”朱棣颔首道:“赶到赶不到,一切都是天命……”说完便闭上眼道:“你还磨蹭什么?”
  
  “儿臣遵旨”朱高炽向父皇行礼,将地上的皇绫捡起,吹于了上面的朱迹,小心折起来,收入袖中,然后扶着杌子吃力的站起来。
  
  朱棣目光冷漠的看着他肥胖的身躯一瘸一拐的走到殿门口,然后转身拎腿越过门槛,消失在视线中,这才缓缓垂下眼睑道:“黄俨,你头一次去诏狱时,是怎么跟周新说的?”
  
  “臣……”听皇上问起这茬,黄俨登时魂不附体,好在他也是燕邸旧臣,还出使过朝鲜,见过大风浪、大世面,尚能强自镇定道:“按皇上的意思问他,你想当比于,却把皇上置于何地?他回答说,大明朝不是商朝,没有比于,也没有纣王。然后臣就让他说明和锦衣卫的过节,再没有其他了……
  
  “是么?”朱棣冷冷道:“你为什么之前没告诉朕,周新的回答。”
  
  “臣,怕皇上以为我是在替他说话,”黄俨使劲咽口吐沫道:“又以为他会在奏章里说……”
  
  “哼…”朱棣冷冷一瞥,黄俨登时汗如浆下,双膝跪下。好在朱棣最近身体不适,又被这件事搞得极厌烦,并没有再深究的意思,只是冷冷警告道:“下次再敢自作主张……”
  
  “臣就一头撞死。”黄俨磕头如捣蒜。
  
  “知道就好。”朱棣冷哼一声道:“传旨,命东阁大学士杨荣即刻赴陕西传旨,召西宁侯宋琥返京;并会丰城侯李彬议进兵方略,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是。”黄俨如蒙大赦,赶紧去内阁传旨。
  
  给杨荣派这种苦差,显然是一种变相的惩罚,帝心如狱莫过于是。只是这帝心,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因为他的头上还有天心,身边还有臣心、下面还有民心……朱棣终究是有大智慧的皇帝,他知道臣子和百姓的想法;他觉着浙江的大海潮,就是上天的示警,似乎臣心民心和天心都不想让自己杀掉周新,只有独夫才可以罔顾天心、臣心和民心。
  
  终究,还是顺势而为之吧……
  
  永乐皇帝的顺势而为,可能是世上最残酷的一种了。现在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太子那条瘸腿上,如果不能在午时三刻赶到刑场,非但周新救不了,太子的声望还会一落千丈。臣民们不会管朱高炽是否有残疾,都会产生浓重的失望情绪,这是太子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朱高炽只有豁出去,咬着牙,一步步向宫门挪去。
  
  北苑内的宫人、侍卫、官员,明里暗里都目光复杂的望着朱高炽那一跛一跛的身影,见他缓缓的走过长长的御道,用了比常人多一倍的时间,走到宫门口。
  
  宫门处的禁军和当值的太监,见太子一瘸一拐的走来都惊呆了,忙一齐向他行礼。东宫的太监赶忙上前搀扶,却被满脸大汗的太子喝止道:“有旨意,我要自己走着去太平堤。”
  
  怎么可能?东宫的太监们惊呆了,看太子从仪天殿走到禁门,就已经筋疲力尽、摇摇欲坠了,这里距离太平堤还有足足二里地,怎么可能按时走到?
  
  这时候,杨士奇正好走到宫门口,低声对呆若木鸡的太监道:“还不给殿下找副拐”
  
  太监们这才恍然大悟,忙大声道:“拐,快去找拐杖”只是这玩意儿虽不稀罕,却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还是一个东宫侍卫灵机一动,从太子车驾上拆下一根横木,递到太子手中,权且充当拐棍。别说,这玩意儿虽然不合用,却能支撑太子沉重的身躯,让他又有走下去的力量。
  
  北苑高高的朱墙下,便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无数侍卫宫人围成一个大圈,护卫和引导着圈中的太子,拄着棍子往太平门方向行去。越来越多的官员得到消息,加入到护卫的行列中。禁军侍卫们虽然不能动弹,却也用肃穆的表情行注目礼……
  
  无数双眼睛含着泪,望着颤巍巍的太子,虽然没人敢伸手碰他,但一旦他体力不支,定会有无数双手将他扶住,绝不会让他们的殿下摔倒。
  
  却也不是所有人,都满含感情的盯着太子,有锦衣卫早就骑马奔驰而去,先到太平堤去通风报信
  
  太平堤上,朱高煦和纪纲虽然没喝多少酒,但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跪在行刑台上的周新,都已经有些微醺了。
  
  这时突然刑场外一阵骚动,两人微微皱眉,从高处俯瞰下去,就见栅门打开,一名旗校翻身下马,飞奔向监斩台而来。
  
  这时候,肯定没什么好消息,纪纲挥挥手,示意侍卫放他上来。果然,那旗校蹬蹬蹬上台,跪在两人面前禀报道:“皇上下旨,赦免了周新”
  
  两人登时脸色大变,但两个酒杯都稳稳捏在手里,显然都是定力惊人之辈。沉默片刻,朱高煦伸出手道:“旨意呢?”
  
  那旗校一愣,我只是个报信的好么。
  
  “旨意在谁手里?”纪纲沉声问道。
  
  “在太子手里。”旗校忙道。
  
  “太子”朱高煦一咬牙,竟将手里的酒杯捏碎……
  
  “太子是走着来的,”旗校赶路太急,有点喘,这才调匀了气息,把话说完道:“皇上好像有旨,要太子步行来刑场……”
  
  “什么?”要不是众目睽睽,朱高煦肯定一脚把这混蛋踢下台去。纪纲竟乐了:“就他那条瘸腿,一个时辰能走到么?”说着看一眼摆在刑场正当中的日晷。这年代杀人是有严格限制的,一般的犯人都是立秋处决,正是极阳转阴的时刻,人命归于天谴,合于当死之义。就算是斩立决的犯人,等不及秋后,也要定在午时三刻。这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死人的魂魄会立即消散,不会形成冤鬼。所以这个时刻是丝毫不能出错的。
  
  在京城行刑,杀得又是钦犯,自然更要严格遵守这个规制,故而刑场上摆着日晷,由钦天监提前调整好方位,等到石盘正中那根指针的阴影,正转到午时三刻的刻纹上便立即开刀问斩
  
  此时阴云散去不少,阳光照在指针上,透射出淡淡的影子,落在午时一刻的刻纹上。
  
  “还有两刻钟。”纪纲沉声道。
  
  “他赶不到的”朱高炽一摊手,将碎瓷片丢在地上,然后拿起白巾擦了擦手心,竟然没有出血。那是因为常年练功,手心生出hòuhòu的茧子,形成了保护。他阴声道:“以他那条瘸腿,就是一天也走不到这里,父皇不过是做个姿态,堵住那些文官的口,又能让老大狠狠丢脸”
  
  “应该是这样的。”纪纲点头笑笑道:“咱们就看好戏吧。”说着又给汉王拿了个新酒杯,满满斟上一杯。
  
  “嗯。”朱高煦接过来,一饮而尽道:“父皇还真跟咱们想到一起去了”
  
  两人便继续喝酒说笑,只是笑容都很勉强,目光不断在日晷和太平门处来回巡梭,显然都言不由衷,其实心里紧张的要死……万一要是奇迹发生,朱高炽按时赶到,纪纲这次就是大败亏输。朱高煦虽然看似置身事外,但太子要是能在这种情况下,把周新救下,将把之前输掉的都赢回来,声望还会上一个台阶对他的打击比对纪纲的还大……
  
  两人恨不得调兵挡住太平门,但谁也不敢乱来,因为他们很清楚,皇帝也紧紧注视着这一切,就算他们敢在背地里玩些小算计,但在皇帝眼皮底下,那是一点也不敢造次的
  
  那厢间,太子已经换上了衬着软垫的双拐,在无数人期盼的目光中,加快了速度,一步一步往前挪……其实他已经到了极限,视线发黑、满眼金星,但他知道父皇在注视着自己,臣民在注视着自己,朱高煦也在注视着自己,不管是为了那些期待的目光,还是诅咒的目光,他都要让自己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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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五五章 民心


  朱瞻基本来被勒令在府中读书,听到消息把书一丢,赶紧跑到父亲身边。谁知当他赶到太平门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挤不进人群去了。
  
  大街上人山人海,全是闻讯来给太子助威的百姓,在朱高炽的四面八方,全都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只有他的正前方是一片开阔。根本不用侍卫开路,人们都自觉让出一条去路,唯恐耽误了太子向前
  
  助威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给已经体力透支的太子,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他分明感到,自己的双腿又被灌注了力量,支撑着他一步步走向太平堤。
  
  在太平门城楼上俯瞰这一幕,会感受到最直观的震撼,那黑压压如潮水的人群中,人们自发让出的长长通道,看上去就像一支长剑,刺得城楼上的皇帝两眼生痛。
  
  朱棣收回目光,对侍立在一旁的杨荣道:“你看到了什么?”
  
  “回皇上,臣看到了皇恩浩荡。”杨荣恭声道。
  
  “胡说八道。”朱棣哼一声,冷冷道:“分明是人心向背。”
  
  杨荣暗道,您老知道就好,面上却恭恭敬敬整理衣冠,向皇帝行礼道:“臣恭喜陛下慧眼识珠,选择将来交付神器的太子能得臣民拥戴,实乃万世之福”
  
  什么叫水平?这就叫水平杨荣的意思很明白——他是你定的继承人啊,要是不得人心,你放心把社稷交给他?
  
  听了这话,朱棣依旧冷冷道:“建文不得人心乎?”
  
  杨荣心说,您这不是抬杠么?建文帝丢江山,还不因为您老人家太猛?“太子已经成年稳重,是真仁hòu,岂是建文那等假仁假义能及?”
  
  朱棣哼了一声,没有应答,而是又问道:“你以为,周新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皇上想让他死,他就会死;皇上不想让他死,他才能活。”杨荣意味深长道。
  
  “人都说解缙才智无双,我看他比二杨差远了。”朱棣这才赞许一声,其实这一声赞,是赞他前后两句话的:“不错,朕要是想让他死,何必费这周折?”说着目光转冷,显然恨意和杀意并未消散道:“朕留着他,是让他睁眼看着,朕是如何让大明朝超越汉唐,铸就千古第一盛世的”说着竟有些神经质的一拳捶在箭垛上,切齿道:“朕一定要证明给他看,他骂朕的那些话,是大错特错了”
  
  “皇上息怒。”杨荣忙劝道:“为了个小小的周新,气坏了龙体就太不值了。”
  
  “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朱棣哼一声,又转换话题道:“大同总兵密报,阿鲁台的密使已经抵达大同,要向朕称臣纳贡,请朝廷发兵讨贼为故主本雅失里复仇,并愿率部为先锋。”
  
  “这是好事。”杨荣早就习惯了皇帝的跳跃思维,便也跟着转到边事上。听说那阿鲁台竟然要和朝廷一起打马哈木,他自然深感吃惊,又很是高兴,因为本以为皇上派自己去甘肃是惩罚,原来是有重要任务的。
  
  “是好事。所以朕会答应他,预计明年出兵瓦剌。”朱棣点点头,沉声道:“所以你的甘肃之行不容有失,必须要妥善解决好内附各部,绝不能让一个部落,加入到马哈木的旗下。”
  
  “臣明白了。”杨荣深深抱拳道。
  
  “朕回宫了,你不用随侍,回去准备准备出发吧。”朱棣哼一声,转身下去城楼。
  
  杨荣缓缓直起身子,望着皇帝的背影,流露出敬佩的神情他终于明白,皇帝为何会最终赦免了周新,因为又一次御驾亲征在即,他需要一个安定的后方,这才是决定性的原因,而不是其它。
  
  凡事以大局为重,这就是为什么朱棣和杨广做相同的事情,一个成功,一个却失败的原因……
  
  那厢间,在万众欢呼声中,太子终于抵达了太平堤,孤凄埂上的刑场近在眼前了。
  
  朱高煦和纪纲的目光,却落在那具日晷上,此时指针将将遮住了午时三刻的刻纹……
  
  “时辰到”纪纲低喝一声,提醒汉王可以开刀了。
  
  朱高煦被远处汹涌的人潮惊呆了,这才回过神来,抽出火签往地上一丢,大喝道:“时辰已到,开刀问斩”
  
  话音一落,栅门外的人群惊呆了,太子殿下拼了命,但是还差百丈之遥,竟然要功亏一篑了
  
  就在此时,一直劝旁人保持冷静的王贤,突然不顾一切的爬上栅栏,奋臂高呼起来:“皇上有旨,刀下留人”紧接着帅辉、二黑、吴为、闲云、灵霄、横云、周勇,二百多人齐声高呼起来:“皇上有旨,刀下留人”
  
  呼喊声迅速传遍刑场周围,几次之后竟整齐划一,汇聚成了个声音——山呼海啸的声音:
  
  “皇上有旨,刀下留人皇上有旨,刀下留人”
  
  极有节奏的声浪滚滚,彻底笼罩刑场上空,压住所有其它声音,只剩下‘皇上有旨、刀下留人,八个字,在场中反复回响着
  
  朱高煦和纪纲终于齐齐变了脸色,纪纲大声朝手下下令,要他们控制局势。可是锦衣卫纵使凶神恶煞,这时也是束手无策。因为所有人都在呐喊,他们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抓谁?人群又没冲击法场,他们更不能动刀动枪,只能徒劳的挥动皮鞭,恫吓百姓道:“都闭嘴,都闭嘴”却旋即被十倍百倍的声浪淹没了……
  
  “快动手啊你”朱高煦朝行刑台上的刑部尚书刘观大喊道:“愣着于什么?”
  
  那边刘观却指着耳朵,使劲摇头,意思是噪音太大,我听不清啊
  
  边上红布缠头的刽子手,可能是杀人杀成傻子了,抱着明晃晃的鬼头刀,闷声道:“部堂,王爷好像说,让咱们动刀。”
  
  “我先剁了你个夯货”刘观狠狠瞪那货一眼,吓得他缩起脖子不敢废话。刘尚书自然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算他不是太子党人,但能当上尚书的人,岂会不知道犯众怒的事儿不能于?
  
  既然如此,他索性把人情卖到家,低声对跪在一旁的周新道:“贤弟,我就是拼了乌纱不要,也帮你拖到太子到来”
  
  周新脸上却没有半分欢愉之色,反而痛苦难掩。
  
  “怎么?”刘观惊奇道。
  
  “求仁不能,取义不得。皇上不让我死,我反倒成了沽名钓誉之人。”周新说到这时,声音已经哽咽了:“况且,按照《大明律》,伪造军令罪在不赦,我不死,法典何在?”
  
  “你要是当着太子这么说,那就真是沽名钓誉了。”刘观叹气道。
  
  “是啊……”周新深深喟叹一声,痛苦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怎么办?”见局面已经失控,纪纲面色阴沉的望着汉王,“一不做二不休?”
  
  汉王却黑着脸看着人群,心里有自己的算盘。纪纲是人见人惧的特务头子,自然不怕犯众怒,自己可是以储君之位为目标的,岂能图一时之快,当众于那种倒行逆施的事儿?平白落了骂名
  
  是以沉吟许久,他始终没有下令,只是紧咬着牙关,眼睁睁看着山呼海啸的人群,从中间分出一条通道看着他的大哥、大明太子殿下朱高炽,一瘸一拐的出现在眼前。
  
  你不得不佩服精神的力量,在万人助威声中,朱高炽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竟比之前状态要好很多。事实上,他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一步步走到刑场中央,然后丢掉拐杖,用自己的力量站定。颤巍巍从怀里摸出那片黄绫,双手高高举起
  
  一个鲜红的字,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观者如风吹麦浪一般,匍匐下跪,口中高呼万岁
  
  围观的百姓跪下了,守卫的锦衣卫跪下了,就连刘尚书、汉王和纪纲也跪下了。刑场内外,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太子高举着那个字,挺立在天地中央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们反复的高呼着,这是他们诚心诚意的呼喊,非如此不足以表达他们的jī动喜悦
  
  朱高煦和纪纲却半分欣赏的兴趣都欠奉,但两人终究非常人。从高台上下来的功夫,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两人走到太子面前,朝他拱拱手,朱高煦哈哈大笑道:“可急死我了,大哥终于还是按时赶到了”
  
  朱高炽点点头,面色惨白的笑道:“为兄一步也走不动了,还不来扶我一把。”
  
  朱高煦忙扶住他右臂,东宫的太监扶住太子的左臂,却险些没扶住,只见朱高炽的双腿都在打颤,确实已经拖不动步了。不过管他呢,现在就是瘫倒又何妨?
  
  太子的车驾行驶进来。朱高煦和几个太监架着太子往车上去,他在兄长耳边轻笑道:“大哥今日真是风光啊。”
  
  “也得感谢贤弟。”朱高炽乐呵呵道:“要不是你帮忙,我也没这个露脸的机会。”
  
  “呵呵……”也不知太子是讽刺还是什么,反正朱高煦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那厢间,纪纲带着锦衣卫一撤走,王贤等人便涌上行刑台,无数双手把周新抓起来,抛在空中,然后接住,然后再抛,再接,欢笑声直入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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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六章 告别

       因为是戴罪复职,浙江又灾情如火,周新当日便要离京。

      离京之前,他先在奉天门外磕了三个响头,谢过皇帝不杀之恩。然后于情于理,他都要先去太子府上拜谢,结果吃了闭门羹,门口的侍卫说太子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对此周新并不意外,太子救了自己,此时更要避嫌,不然就成了市恩,他恭恭敬敬在东宫门前磕了头,便在王贤等人的陪伴下起身离去。

      没走出多远,朱瞻基从里面追出来,叫住他道:“周臬台留步,父亲有话叫我转达。”

      周新深深施礼道:“臣洗耳恭听。”

      “我父亲说,你不用承他的情,他不是为了你,只是怜惜一方百姓,你回去好好守护好浙江百姓,就不枉他为你奔波一场。”朱瞻基看看周新,叹口气道:“我父亲还说,你是个好官,却不是个好臣子。日后切记刚则易折、情深不寿,要保留有用之身,才能造福一方百姓。”

      “太子教诲,臣铭记于心”周新眼眶湿润了,再次叩谢了东宫。

      “呵呵,快起来吧。”朱瞻基伸手扶他一把,挤挤眼笑道:“我父亲的话说完了,另外我本人好奇问一句,你就那么想死?”

      “蝼蚁尚且贪生,谁会一心想死?”周新摇头道。

      “那你为何要故意激怒我皇爷?”朱瞻基对周新的评价一直很高,直到他看到那封奏章,印象便急转直下。但王贤却一口断定,说周新那样的智者,不会蠢到火上浇油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罪臣并非故意激怒皇上的。”周新满面羞愧道:“是当时以为自己必死,这才肆无忌惮狂犬吠日的。”

      “怎么会以为必死?”朱瞻基一愣道:“当时我父亲替你说话,内阁的杨学士也替你说话,皇爷要赦免你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惭愧,当时我一时糊涂。”周新摇头叹道:“会错了皇上的圣意。”

      “唉。”朱瞻基失望的摇摇头,换上一副笑脸道:“臬台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了。”

      “谢殿下。”周新深深施礼,目送朱瞻基转回,才上了马车,往官船码头行去。

      马车上,周新突然幽幽一叹,对坐在对面的王贤道:“我可能中计了。”

      “大人何出此言?”王贤一惊道。

      “当时那黄太监对我说的话,很可能不是皇上的意思。”周新面色难看道:“当时他说皇上只是饶我性命,却没说要让我回浙江。我已经与锦衣卫水火不容,皇上若想让我官复原职,定然是要撤销浙江千户所了,这种情况下,怎么会让我向锦衣卫道歉?”

      “大人的意思是,黄太监故意引你触怒皇上?”

      “恐怕是这样的。”周新沉重的点点头道:“黄俨很可能已经是纪纲或者是汉王那边的人了。”

      “原来如此,”王贤不禁毛骨悚然,这帮人实在太阴毒了,“大人为何方才不跟殿下说?”

      “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周新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道:“我回浙江便安全了,你在京城却还要面对那帮人。”说着满是歉疚道:“把你拖进险境,我却抽身而走,实在是抱歉。”大恩不言谢,所以他不提感谢,只说道歉。

      “嘿嘿……”王贤苦笑道:“就算我不管大人,现在我和太孙搅在一起,迟早也会和那些人对上的。”说着笑容变得得意道:“而且我现在危险么?我却觉着比在浙江时安心多了。”

      “怎么讲?”周新含笑道。

      “当时锦衣卫在云端之上,随时劈下一道雷霆,都可以取我性命,我却毫无办法,那才叫惶惶不可终日。”王贤笑道:“现在我也来到云端之上直面他们,虽然仍是蝼蚁之于大象一般,但我却是一只连皇上都听说过的蚂蚁,还成了太孙的伴当,他们再也不能像原先那样,连理由都不需要找,就能碾死我了”

      “哈哈哈……”周新展颜笑起来,现出赞赏的目光道:“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是有大智慧的”他也明白王贤的意思了,一般官员对京城如今太子和汉王明争暗斗的局面避之不及,唯恐成了斗争的牺牲品。但王贤不一样,他已经恶了锦衣卫,躲是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自己拼出一条生路,杀出一个未来呢

      “那么,日后你就不能像在浦江那样藏拙了。”既然王贤已经决定在京城混了,周新自然要替他多想想,嘱咐道:“京城这地方,都是人尖子,不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很快就会泯然众人,也就没有人会对你感兴趣,你就危险了。”

      “大人的教诲,我一直记在心里。”王贤重重点头,竟有些激昂道:“就让我使出浑身解数,看看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定能,我看好你”周新捻须放声大笑道:“就让我看看你这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奇蚂蚁,如何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吧”

      “不会让大人失望的”王贤也意气勃发道:“来日等我衣锦还乡,再与大人把酒共唱沧海笑

      “好”周新重重拍案道:“到时我在钱塘江边摆酒,与你沧海一声笑”

      一时间,豪情万丈,透过车厢,直冲天宵

      夕阳西下,照耀在秦淮河上,也将一片片白帆染成了金色。

      王贤等人目送着周新的座船远去,只见周新也立在船尾,一直向他们挥手,直到船影完全被夕阳的光芒笼罩。王贤才收回目光,环视着身边的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微笑。

      突然周勇向前一步,朝他单膝跪下,其余的二百余浙江子弟兵也跟着向他跪下,没有废话,只有一句齐刷刷的:“我等誓死追随大人”在他们看来,王贤履行了诺言,救下了周臬台,现在也是他们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快起来吧,大家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王贤却颇为尴尬,这京城神鬼满地,哪轮得到自己大放王八之气?

      周勇这帮人别的好处不说,被周新操练的极其听话,当然在放下包袱之后。马上全都站起来,周勇恭声请示道:“大人,我们这就回营去了。”

      “今天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回去,喝了庆功酒再说”王贤大笑道:“进京来天天提心吊胆,求爷告奶,今天终于可以一醉方休了”

      “好啊”众人大喜过望,欣然愿往,便迎着漫天的霞光,兴冲冲往夫子庙的夜市而去。

      南京是六朝古都、帝王之乡,更是衣冠文物,甲于江南、白下青溪,桃叶团扇的富饶风流之地。当初朱元璋更是迁三十万江浙富户充实南京,又敕令建造轻烟、淡粉、梅妍、柳翠等十四青楼以容纳官妓,便一举奠定了今日富甲天下、风流无双,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世风流

      待挂在夫子庙檐角上的夕阳,被夜色一缕一缕地收尽;秦淮河一曲碧波,也渐次朦胧起来。金陵城却没有从喧嚣中安静下来的意思,千万盏夜灯不约而同点起,照亮了夜空,也为出门寻欢作乐的京城百姓照亮了去路……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寻常市民,在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后,都会在此时走出家门,到夜市上,到秦淮河边寻欢作乐。贫苦的百姓虽然无法享受,但依然辛勤其间,可以赚到白天好几倍的钱。

      所以王贤他们走在大街上,只见到处都是来往的行人,有那赶着马车叫卖各种南北货物的,也有推着小车卖吃卖喝的,路边店铺灯火通明,伙计们站在店门口吆喝。当然更多的,是或者悠然漫步、或者乘车骑马的市民,在尽享这盛世的繁华。

      徜徉在夜色中的金陵城,王贤感觉除了看不到奔驰的汽车,听不见机器的轰鸣,恍如回到几百年后的大都市。深深嗅一口繁华的气息,他感到四肢百骸都舒坦,仿佛回到了故乡,这种感觉,是人间天堂的杭州城,都无法给他的。

      虽然来京城有一段时间了,但王贤一直没机会晚上出来玩,一是没心情,二是朱瞻基怕被人说嬉游,晚上从不出门,王贤也不好撇下他出来。这会儿子,朱瞻基不在身边,又搬掉了心头的大石,王贤终于有机会好好逛逛这金陵夜景。还没有到酒楼,便如饮了一杯畅怀的琼浆,舒心极了

      待到了秦淮河畔的夫子庙夜市前,其繁华热闹更是到了车马拥挤、人不能驻足的程度。王贤他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挤过人潮,来到帅辉提前包下的酒楼前。

      两百多人就是二十多桌,这样的酒席自然要提前预定,而且非得提前几天才能订到。事实上,几天前王贤便让帅辉找家酒楼包一晚,可见他虽然口上没说,但心里还是对今日的结果有所预料的。

      “到了,就是这家”前面带路的帅辉突然出声,那一座三层高,雕梁画栋、檐角上悬着五色灯球的气派建筑,上书三个大字红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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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 怡红阁

      “怡红阁,好名字”看到那匾额上的大字,二黑阴阳怪气的赞一声:“杭州有个怡红院,金陵有个怡红阁,还真是登对呢。”

      “何止是登对,本来就是一回事儿。”吴为看着门口那些戴绿帽子的龟公冷笑道。

      王贤的目光望向帅辉,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会定在青楼呢?”

      “这个……”帅辉小声道:“酒楼的话,因为客人都有预定,人家不肯只做咱们的生意。就是这家,还是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的。”

      “哈哈哈……”王贤突然绽出笑脸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于得漂亮”说着勾上帅辉肩膀,露出神往的表情道:“终于,终于可以逛一次青楼了”

      众人绝倒……王贤之前确实没进过青楼,因为老娘不许他小小年纪就寻花问柳,是以每次别人去逛,他只能回家睡觉。现在人在京城,天高老娘远,他终于要放开狗胆长长见识了

      千古秦淮,脂粉光影,每个男人的绮梦啊,今日终于可以圆梦,真叫人泪流满面……

      不过进去之前,王贤没忘了闲云兄妹俩:“你们方便进去么?”

      “我又不是道士。”闲云少爷翻翻白眼,原来连他那颗闷骚的心,都驿动了。

      “那你们带灵霄回去。”王贤看向横云等人。

      “我们要保护少爷”横云一连坚决道:“刀山火海也要跟他一起闯”

      “好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你们大小姐怎么办?”

      “她已经进去了……”白云子指着里头,便见女扮男装的灵霄,已经被一群莺莺燕燕围上了。

      “这,孙真人不会杀了我吧……”王贤这个汗啊。

      “只进去见识一下无妨,也算一种历练了。”还是闲云想得开,也跟着妹妹进去了。

      “你不说,就没人会说。”横云瞥一眼王贤,跟着进去。

      “大人别操心了,人家哥哥在呢。”吴为含笑劝道。

      “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王贤深以为然,哈哈大笑道:“咱们进去奶奶的头一次进青楼,就带着二百多号兄弟,够老子吹一辈子的”这还没正是参军呢,他先变得比军爷还军爷了。

      众人哄然大笑,簇拥着他进去大门。龟奴们尽管早知道今天被人包场了,但看到这么大阵势的集体逛窑子,还是都大张着嘴巴惊呆了。

      “都愣着于什么,还不招待贵客”还是老鸨子先回过神来,呵斥群奴一声,转向客人时,却又换上一副亲热到家的笑脸:“哎呦,我的帅哥儿呀,奴奴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给盼来了”

      这老鸨虽然带了个老字,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眉目妖媚、风韵入骨,正是帅辉最受不了的类型,听这一声帅哥儿,,他身子便酥了半边,刚要开口,那老鸨又转向王贤道:“这位就是王公子吧,果然是器宇轩昂、大富大贵之相今天能得公子驾临,我们这怡红阁可是蓬荜生辉啊”

      王贤看看楼里的罗绮满堂、宫灯璀璨的样子,笑道:“这可不是蓬荜,是金壁”

      “公子可真会说话。”听他夸,老鸨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忙招呼姑娘们赶紧把客人都安顿下,自己亲自服侍王贤入席。

      这怡红阁虽然从外面看很轩敞,但毕竟主业不是酒肉生意,而是皮肉生意,客人都是房间里干活,因此楼上全都是房间,只有一楼大厅可供摆桌。尽管已经把全部不必要的陈设都移走,但摆上二十几桌,还是满满当当的。

      见王贤眉头微蹙,老鸨忙小心赔笑道:“本来奴家说,一半贵宾在楼下,一半贵宾楼上进房间,可帅哥儿的意思是,分开就不热闹了,还是在一起吃酒才有意思。这不,费了好大心思,才摆下这二十多桌。”

      “挤挤倒也能坐下。”王贤让兄弟们赶紧入座,同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可是兄弟们坐下后,再没空余座位了……”二黑会意的咳嗽一声,接道:“要是于吃酒的话,何必来你这儿?”

      老鸨闻言笑得花枝乱颤道:“公子爷说的对,可姑娘们还是有地儿坐的。”说着招呼一声,那些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便娇笑着鱼贯入席,竟翩翩坐在周勇他们的大腿上。久经战阵的姑娘们倒是大大方方,周勇他们一个个却脸红地忸怩起来。

      “公子这下不担心了吧?”老鸨掩口浪笑道:“不过姑娘们坐他们大腿上,可不能嫌累得慌啊。

      金陵脂粉甲天下,这家怡红阁虽然不是太祖皇帝开的天香十二楼,但里面姑娘各个容貌上佳、娇柔可人,听了老鸨的调笑,全都娇笑起来,一时莺声燕语,乱花迷眼。

      只是周勇这些人,也不知被周新如何操练的,虽然都面红耳赤,竟依然正襟危坐,目视王贤等待他的命令。这不是蔑视我们的魅力么?他们越是这样,姐儿们就越被激起好胜心,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勾引这些憨实的小伙子。

      “他们在等什么?”王贤见他们都在看自己,问一旁的周勇道。

      “等大人的命令啊。”周勇颇为尴尬道。

      “这还需要下令?”帅辉扑哧笑道。

      “弟兄们都是农家子弟,被周臬台招到臬司衙门,便整日训练,规矩严得很,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周勇一脸理所当然道:“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是正常。”

      “弟兄们都放松,今晚就是出来放浪形骸的”王贤只好端着酒杯起来,对众人道:“要是不懂该怎么办,就让身边的姐姐们教你,好了开始吧”

      “喏”众人一起应一声,吃了这杯酒,才活动活动身子,纷纷把目光转回坐在怀里的小妞,小声问道:“请姐姐赐教。”“姐姐你能不扭么?我那好难受。”“姐姐,你怎么这么香……”

      大堂上的气氛终于热闹起来,老鸨又带着一帮容色更胜一筹的姑娘,到了王贤这桌前。贵宾自有贵宾的待遇,是可以点将的。按说应该王贤第一个点,但他却顾不上,因为灵霄的大小姐脾气犯了。

      虽然灵霄一进来时兴致盎然,但被一帮女子围着吃豆腐,还拆穿了她的性别,心情自然晴转多云,待看到厅堂里乱来的场面,更是拉着小脸,在桌下伸手掐王贤,杏眼圆瞪道:“你不是好人,好人不会来这种地方”

      “饶命饶命,”王贤呲牙道:“早先就让你回去了”

      “我不是好奇么”灵霄嘟着小嘴道:“听帅辉他们把青楼说成极乐世界,我还以为多好玩呢

      “这位姑娘,你是女孩子家的看不惯,不过对男人来说,青楼可不就是天堂么。”老鸨眼多毒,早看她是个雌儿了,估计是王贤的妹妹之类……京中公侯贵族家的小姐,胡闹学男人逛窑子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她赶忙替金主解围道:“公子爷,咱们怡红楼的四大头牌,十大红姑娘,都在这儿了,看看哪个有福,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呃,都好……”王贤刚想好好看看那些姑娘,却感觉到,灵霄手上加劲,痛得他呲牙裂嘴。又听她在耳边道:“我要告诉王大娘,看她怎么收拾你”

      “都好,但是……”双重威胁之下,王贤只好苦着脸道:“我不、不好这口,还是让他们来吧……”说这话时,他心痛不已。自己怎么会蠢到带着个女子逛青楼呢?还是说潜意识里把灵霄当成女汉子了?

      于是他只能巴巴的看着别人点了姑娘,然后亲热的依偎调笑,心里尽是欲求不满的强烈幽怨道:“为什么你不管你哥,只管我?”

      灵霄一脸理所当然道:“他是我哥,管我还差不多。”

      “我也是你哥。”王贤怒道。

      “不不不,从你拜师那天起,你就是我徒弟了,我当然得管着你。”灵霄摇摇头,说出实话道:“要是你也跟他们一样,我岂不无聊死了。”

      “问题是,我现在无聊死了。”王贤满腹郁闷的指着大厅道:“你看,二百多人,都有姑娘陪着,就我一个人,陪着你。”

      “那不正好,我也是女的呀。”灵霄瞪大杏眼道:“而且咱们那么熟,难道你宁肯和生人说话,也不愿陪我?”

      “那,不是一回事儿啊。”王贤挫败道:“我天天在家、从早到晚跟你说话,出来了想换个人说点儿新鲜话,难道不行么?”

      “不行。”灵霄很于脆道,桌下的手却搭在王贤腰下软肉上。

      “……好吧。”王贤只好低头吃菜。

      看着两人的样子,老鸨小声问帅辉道:“你家公子有些惧内啊。”

      “第一,她不是他内人,第二,我们所有人都惧她,不单我家公子。”帅辉口里替王贤解释,目光却落在老鸨那浑圆雪白的半球上,咽口吐沫道:“我猜,姐姐肯定常吃雪蛤炖木瓜吧。”

      老鸨见这小子对自己的痴迷模样,心里又好笑又得意,刚想调笑他几句,突然听身后砰地一声,杯盘碎裂飞溅,紧接着是女子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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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五八章 打群架


  王贤坐在正位上,视线一览无余,正好看到那圆形物体从天而降,落在当间一桌上当即粉碎,血红色碎末伴着血红色的液体四下飞溅,触目惊心。
  
  他不禁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妈的谁扔的西瓜”被砸中一桌的兵士蹦起来,抬头到处寻找。其余座的的兵士也训练有素的完成了丢掉怀里的姑娘,把守关键位置,控制大门,聚到王贤身边的一系列动作。
  
  只是空间狭小,难免磕磕绊绊,不少姑娘被撞倒在地,桌椅更是遭了殃,杯盘稀里哗啦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这该叫训练有素,还是叫反应过度?,王贤心里一闪念,便听周勇怒声道:“大人,袭击我们的在三楼”
  
  “早听到了……”王贤郁闷的翻个白眼,从三楼传来的狂笑声,简直秦淮河对岸都能听到。
  
  抬起头,便见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正看猴似的捧腹大笑。
  
  “笑你妈个头啊”帅辉登时暴跳如雷,他虽然是同伙中战力最渣的一个,每次却是骂得最猛的
  
  回答他的,是又一个从天而降的西瓜,帅辉虽然堪堪避过,但还是被碎屑溅了一身。
  
  “他妈的,哪来的疯狗?”王贤也怒了,这是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啊,要是还忍气吞声,日后谁还瞧得起。重重拍案道:“周勇,带人给我擒下来”
  
  “喏”周勇等人本来兴致勃勃,却突然被搅了局,都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听到命令正中下怀,带着一帮手下就要往楼上去。
  
  那厢间,怡红阁的老鸨赶紧死命拦住,杀猪似的叫道:“有话好好说,打架伤和气”又转而对王贤道:“公子爷,好汉不吃眼前亏,上面的人惹不起啊”
  
  王贤却眼都不眨,周勇等人见状,将老鸨一把推开,径直上楼拿人。
  
  老鸨趔趄着到了王贤身前,却被灵霄挡在身前,只要她有伤害小贤子的意图,灵霄姑娘的金锁链,定会先打她个鼻子开花。
  
  “公子爷,听奴家一言,快住手吧。”听着上头已经响起喝骂声和碎裂声,老鸨隔着灵霄,面色惨白道:“您知道怡红阁的东家是谁么?”
  
  “不是你么?”王贤眯眼看着二楼和三楼的楼梯间,周勇他们和对方的护卫打成一团,似乎占不到什么便宜。
  
  “公子爷真瞧得起奴家,我只是个老鸨子而已,要是没有后台老板,在京城开这么大妓院,还不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老鸨子道。
  
  “你们家什么后台?”
  
  “这是李大先生的产业”老鸨子搬出一个人来。
  
  “哪个李大先生?”可惜是对牛弹琴,王贤在京城认识的人,手指头就能数过来。
  
  “就是西宁侯府的大管家”老鸨子一脸刂道害怕了吧?,的表情。
  
  “扑哧……”帅辉气极反笑道:“原来是个下人啊。”
  
  旁人却脸色一沉,估计管家也是幌子,这家青楼真正的后台应该是西宁侯府。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侯爵的俸禄并不太高,就算西宁侯正得宠,赏赐多些,但要维持一家几百上千口,还要讲究排场、追求享受,靠朝廷给的是玩玩不够的。所以各家都有额外的田庄、生意来补贴开销。
  
  虽然京师百姓调侃说,京城是‘侯爵满地走,伯爵不如狗,,但对王贤他们这些小人物来说,一位侯爷是万万惹不起的。况且,西宁侯也不是一般的侯爷,乃是当朝公主之子,当今皇上的外孙,可不是那些过气的国公可比。
  
  “既然贵店这么大后台,他们怎么就敢闹事?”王贤冷冷一指楼上那几个公子哥道:“你莫非想拉偏架不成?”
  
  “还没找你算账呢”帅辉也恼羞成怒道:“我们可是说好了包场,怎么楼上还有客人”今天的酒宴是他一手安排,弄成这样子自然脸上挂不住。
  
  “几位有所不知,楼上那几个,是京城出了名的呆霸王,天王老子都敢惹。奴家要是敢拦着,他们非把这怡红阁给拆了不成。”老鸨这才抱歉道:“当时考虑到公子爷的人只在大厅就坐,楼上还空着,奴家就把他们安排到顶层去了……”说着求告道:“千错万错都是敝阁的错,改日必给公子一个说法,只是今天,公子还是忍一下,赶紧走吧,把应天府的官差招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本来王贤就很生气,听老鸨这样说,脸更是黑得厉害。冷冷瞥她一眼,二黑便会意道:“既然这么大后台,官府肯定装没看见的,你少拿别人当傻子。”
  
  “黑爷这话说的,京城可是天子脚下,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老鸨一语双关道:“公子爷,京城不比外地,忍一时海阔天空,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说得好,可惜晚了。”王贤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楼上,见周勇他们竟有败迹,惊讶之余,命其余人从另一面上去增援。比打架更糟糕的是打架打输了,横竖已经打开了,自然要赢下这一场
  
  本来王贤这边人就比对方多得多,方才周勇他们有些轻敌了,没想到点子这么扎手,但当横云子带着人从另一面上去后,两面包抄起来,对方就不敌了。闲云在楼下看得真切,低声道:“这几个公子哥,倒也不是酒囊饭袋,拳脚扎实的很,他们手下也个个都是高手,怪不得周勇他们会吃亏。”说着面露自得之色,因为对方虽然能打,但在武当高手面前,显然不够看……
  
  一时间,怡红阁上喊声与惨叫起飞,不时还有花盆、板凳落下,战况十分jī烈。盏茶功夫,动静渐小,横云他们便擒下了对方,周勇先一步下来,小声禀报道:“大人,属下之前见过这些人。”
  
  “在哪儿?”
  
  “幼军军营里。”周勇道:“那领头的两个小子,在军营里也是耀武扬威,所以属下才有印象,好像姓薛,也是个什么侯的儿子。”
  
  “这位哥儿说得没错,”眼看着闹事儿的被擒住,老鸨心里焦急,忙替那些人亮明招牌道:“领头的两位正是阳武侯爷的二位公子,他们身边的几位,也都是侯爷伯爷家的公子,总之是万万动不得的。”
  
  大明朝的侯爷王贤不认识几个,但那阳武侯却是早就如雷贯耳了。但他知道此人,也是因为纪纲,当初阳武侯和纪纲为个女人争风吃醋,结果纪纲在皇宫中,用铁瓜给阳武侯开了瓢,差点要了他的命,据说到现在不敢洗头,唯恐脑袋进水。此事传为笑谈,天下皆知。
  
  虽然老鸨苦劝,但人已经拿下来了,就没有再礼送出去的道理。王贤端坐在正位上,看着手下将几个鼻青脸肿、衣衫撕破的年轻男子推到自己面前。
  
  几人虽然吃了苦头,但依然神情桀骜,没有一点服气的样子。但其实心里早就惊涛骇浪翻了天……几年来他们在京城横行霸道,从没吃过这么大亏。而且这次还是有备而来,特意调集府上高手,就是想给对方个下马威。谁知道竟被人家像抓小鸡一样,全都擒住了。实在没想到,这群杭州来的乡巴佬,还真扎手呢
  
  只是输人不输阵,想让他们服软,是万万不可能的。
  
  王贤与他们对视片刻,用淡淡的语气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哼,你们在下头闹翻了天,吵得我们兄弟浑身难受,”一个脸庞比朱瞻基还黑,黑得发亮的小子冷笑道:“丢你几个西瓜算轻的。”
  
  “没人告诉你们,怡红阁今晚我们包了么?”王贤冷声道。
  
  “赛银花招呼了我们,我们就是客人,你们就不能吵到我们。”一个比黑小子年长些,十分敦实的小子道:“小子,你们今天以多欺少,不算英雄。划出个道来,明天咱们各自带人再大战一场,分个胜负。”方才他们凭三十多个手下,以多敌少不落下风,只是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还有大高手助拳,他们才吃了亏,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哈哈哈……”王贤放声大笑道:“你当是小孩过家家呢,还这次不算”引得一片哄堂大笑,下一刻他却阴下脸道:“换成老子砸了你们的宴席,伤了你们的兄弟,败了你们的兴致你会不会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那黑脸的小子大声道:“老子肯定揍得他妈妈都认不出来,然后丢到大街上去
  
  “老二住口”他兄弟深感丢脸,狠狠瞪他一眼,有这么给自己挖坑的么?
  
  “好主意,就这么办了”王贤却已经鼓掌开了,大笑着下令道:“愣着于什么”
  
  周勇一群人被搅了好事,又丢了面子,各个憋着两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只是以前跟着周新规矩惯了,所以听了王贤的命令才会愣怔。但这世上学好困难、学坏容易着呢,现在大人有令,正好借着酒劲儿放肆一把,何乐不为?
  
  于是一拥而上,摁到就打,把两位公子并他们带来的三十多人,全都揍得妈妈都不认识,然后统统丢到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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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 军师

      果然不出所料,自始至终,应天府的官差并未出现。事实上,京城有京城的规矩,在这种背景深厚的店里发生点什么,只要不出人命没人告官,官府是不会管的。

      不过经此一闹,众人也没了兴致,周勇带着子弟兵回军营,王贤他们则回了太子府。

      “这么早就回来了?”朱瞻基因为要维护形象,不能跟他们出去寻欢作乐,憋在府里一直闷闷不乐。见王贤提前回来,一下就高兴起来:“出啥意外了?”

      “正如你所愿,”王贤白他一眼道:“被两个姓薛的小子带人给搅了。”

      “你是说薛勋、薛桓?”朱瞻基一下就猜着了。

      “呃……听说是阳武侯的儿子。”王贤点点头。

      “就是他俩,”朱瞻基苦笑道:“这下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他的幼军虽然以平民子弟为主,但也有功勋武将的子弟,而且都是头头脑脑。

      “恐怕这大水是故意的,”王贤冷笑道:“他们分明是想砸场的,只是没想到,我这边坐席的清一水是精锐,还有高手助阵,才吃了这个哑巴亏。”

      “没道理啊?”朱瞻基皱眉道:“又不是让你顶替他们的差事。”

      “还没请问……”听他提到这茬,王贤问道:“你到底想让我于啥?”

      “你的心终于回到我身上了?”朱瞻基哂笑道。

      “回来了,以后一心一意为殿下效犬马劳。”王贤讪讪道。

      “这还差不多。”朱瞻基高兴笑道。客观而论,他具备成为优秀领导者的一切条件。王贤刚到京城时,朱瞻基虽然很需要帮手,却能体谅他的状况,不仅不提任何要求,还积极帮他解决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王贤对他的感情不断深厚,现在问题解决,自然会全力以赴为他服务,效果要比三心二意上好太多。为什么有的领导者,到最后众叛亲离,另一些领导者却可以获得所有人的竭诚效劳,很大程度上,区别就在于这一点上。

      这种高明的驭下之道,许多人到老都不明白。但朱瞻基在十六七岁年纪,就已经稔熟于胸了,他微微一笑道:“今儿晚了,明日一早你跟我去军营就知道了。”

      “好吧。”王贤只好等明天再揭开谜底。

      结果当天晚上,他失眠了……说实在的,他起先以为那劳什子幼军,是皇上给爱孙的大玩具,自己就是来京城陪朱瞻基斗蛐蛐玩的……弄臣。但老道的周新点醒了他,要是以为幼军是小孩过家家,就大错特错了

      要知道,在历代王朝的军队序列中,总有一支精锐亲军,是隶属于太子的,作为一国储君权威的背书。比如隋朝的太子三卫、唐朝的东宫左右卫、以及本朝的府军前卫。虽然因为靖难的原因,这支亲卫被废除,但这些年来,一直有为太子恢复亲卫的呼声。

      但皇上迟迟没有答应,直到去年才下令为太孙组建幼军,供其操练阵仗、出入拱卫,这分明就是太子亲军的雏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赐予番号,成为大明的正式军队。再说远点,朝廷大概还是要对鞑子用兵的,按皇上的性子,八成又要亲征。以皇上对太孙的期许,很可能会带朱瞻基上战场。这样一假设,幼军的使命就呼之欲出了。

      机会就在于,现在绝大多数人,把幼军当成小孩儿玩意儿,但太孙无疑是很高度重视此事的。如果他能积极的表现,自然会给太孙留下极好的印象。若是将来真有机会上战场,更可能获得超乎想象的回报。

      那可是跟着太孙上战场啊,既风光又升得快,还绝对安全,实在没有更好的捷径了

      翌日卯时,便有宫人叫王贤起身,到正厅与朱瞻基共进早餐后,两人便乘车赶往位于城北的幼军军营。大明的京城,仍留有浓浓的太祖烙印,城北是守军的防区,大量的禁军驻扎于此。因此城北主要的建筑便是军营,随着时间变迁,许多军队撤销、移驻,不时有营盘空出来。去岁永乐皇帝下旨,为太孙组建幼军,负责招兵的兵部,便为太孙选定了位于城北金川门内的一处军营。

      往金川门的马车上,朱瞻基才对王贤交了底,“这支幼军去年开始组建,今年年初人员才陆续抵京,然后由兵部教了俩月的规矩,其实不久前才交到我手里。本以为会给我配个老将军掌舵,谁知皇爷说,那样我就成傀儡了,要让我亲自操练军队,所以没有老将,只准从二十岁以下、尚未袭职的将门子弟中挑选帮手。”

      “这是在给你机会培养班底呢,是好事儿。”王贤道。

      “我知道。可是你也知道,勋贵将门都是和我那二叔穿一条裤子的。”朱瞻基郁闷道:“他打了声招呼,那些和他相好的公侯伯爷,便不许子弟加入幼军。”

      “不是也有不少勋贵子弟么?”

      “基本都是靠边站的太祖朝勋贵,他们想咸鱼翻生,让子弟跟我混。”朱瞻基道:“像阳武侯这样的当权大佬,是因为和纪纲有大仇,继而连带我二叔一起恨上了的,才会故意跟他唱反调,让子弟来跟我混。没有第二例。”

      “这很重要么?”王贤意识到,对方是在委婉告诉自己,要跟薛家那俩宝贝搞好关系。他不明白,朱瞻基为何如此看重那俩纨绔:“我的意思是,没有勋贵子弟,和有勋贵子弟有何区别?旧勋贵和新勋贵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朱瞻基苦笑道:“要知道,我大明朝军民之间,泾渭分明已经几十年了,训练打仗那是军户的事儿,民户就是耕田种桑,这次幼军却破天荒的,尽从民户中招人,所以一点习武的底子都没有。”

      “白板不好么?想练成啥样是啥样。”王贤道。

      “说得好”朱瞻基露出赞赏的目光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说着苦着脸道:“可是没有军官你怎么练?必须要有大量的老于行伍的中下层军官,才能把那一万多老百姓变成兵,然后才谈得上操练。”

      “不是让勋贵子弟来当中下层军官吧?”王贤心说,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当然不是,勋贵武将们虽然各个都是带兵的好手,但他们的儿孙……实在是不提也罢。”朱瞻基叹口气道:“我看重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父辈的人脉。你这么聪明,就不用明说了吧。”

      “懂了。”王贤点点头,朱瞻基给勋贵子弟一个中高级军官的位子,为了不让儿孙丢脸,勋贵们定会选一批靠谱的部下,给子弟当手下。这样虽然会让军中派系林立,却是让从零开始的幼军,快速成型的好办法。而且朱瞻基是太孙,非但不怕派系,反而乐于看到派系的出现。

      但是,只有靖难功臣手下才有部队,那些开国的勋贵,早就靠边站多少年了,手下根本无人可用,在朱瞻基的眼里,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而阳武侯薛禄乃左军都督府右都督,排名前五的军界大佬,而且两年前上疏请求训练武臣子弟,之后为此下了极大的力气,可想而知,朱瞻基多希望能得到此人的帮助了。

      “好吧,我去跟那俩小子赔不是。”王贤还是很识大体的,当然,这跟他脸皮够厚有关。

      “不不,你误会了。”朱瞻基却大摇其头道:“我是请你原谅他俩,而不是去跟他俩道歉。”

      “呃……”王贤有些糊涂了:“人家可是天之骄子,跟我个小秀才道歉?”

      “进了我的军营,就按照营中职务论大小了。”朱瞻基却摇头道。

      “你到底让我于啥?”

      “我准备,拜你为军师”朱瞻基终于不卖关子了。

      “噗,军师……”王贤失笑道:“你以为是唱戏呢?”

      “怎么会是唱戏呢?”朱瞻基却一本正经道:“《三国志》中有军师祭酒、军师中郎将,当初荀攸、郭嘉、孔明、庞统等人,都担任过此职。”

      “但我大明,可没有军师一职。”

      “我大明也没有过幼军。”朱瞻基翻翻白眼道:“我的军队我做主,我说有军师就有军师。”

      “好吧……”王贤只好应下道:“那我具体于啥?”

      “我查了古书,授你节量诸宜,并监军之权也。”朱瞻基沉声道。

      王贤登时张大嘴,所谓‘节量诸宜,,就是军中大事小情,他都可以酌!情处理,再加上监军之权,他在幼军中的地位,便仅次于太孙了,这、这也太胡闹了吧……虽说幼军不是正规军,但也有一万三千多人,里头各种侯爷、伯爷的儿子一大把,将来袭了军职,至少也是千户、指挥使之类。自己一个无品无级,进京后都不好意思提这层身份,总是以秀才头衔遮羞的杂职官,凭什么凌驾于他们之上

      “多谢高看,可我不够格啊,你硬扶我上去,大家会不服的。”虽说大丈夫当仁不让,但也得知道自己吃几碗于饭,与其到时候混不下去,被灰溜溜赶走,还不如一上来就拒绝呢。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朱瞻基却一副‘我早有定计,的神情,眨眨眼道:“姚少师的弟子,在我军中当个军师,谁敢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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