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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侠玄幻] 云海仙踪【作者:树下野狐】(12月27日更新至“第270章 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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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传道(6)

  银光一闪,白衣女子抢先挡在她身前,剑尖气芒森森,抵住她的咽喉,冷冷道:“小青,你想干什么?”

  小青脸泛红霞,笑道:“姐姐,他们既然索要这妖孽,将玛瑙葫芦送给他们便是……”

  白衣女子摇头道:“不行。”

  小青脸色微变,笑吟吟地道:“你这是何苦?本来就不关我们什么事,何必非要搅缠进来?”蓦地转身抢步,再次疾抓葫芦。

  “哧!”剑光如电,血珠飞扬。

  小青惊叱一声,倏然后退,雪白的脖颈上赫然多了一道红线,几颗细小的血珠缓缓沁出。她又惊又怒,不敢置信地瞪着白衣女子,叫道:“你……你……你竟然真的出手!”

  白衣女子妙目中闪过一丝歉意,声音却依旧冷冰冰不带一丝暖意:“小青,你别逼我。”

  小青气得格格直笑:“好!好!你居然为了这臭牛鼻子伤我!我当你姐姐,你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好事,今日我倒要瞧瞧你能不能阻得了我!”

  绿影飞舞,“叮”地脆响,一道蜿蜒碧光如灵蛇飞窜,纵横闪耀,狂风暴雨似的朝白衣女子疾攻而去。

  事起仓促,许宣惊愕莫名,眼见小青剑势凌厉莫测,迫得白衣女子不断后退,不由为后者捏了一把冷汗,忍不住叫道:“两位姐姐,大敌在外,理当同舟共济,怎么反倒自相残杀?”

  人影交错,剑光缤纷,二女听若不闻,翩翩酣战。彼此极为熟悉,虽然激斗凌烈,却始终有惊无险。白衣女子似是剑下留情,有几回剑芒距离小青要害不到寸许,却立时巧妙地回转避让开去。

  葛长庚睁开眼,道:“二位罢手,听老夫一言,如何?”奋力弹指,气光撞击在“三才照神剑”上,折转电射,精确无误地劈在二女剑尖之间。

  “叮!”

  气浪迸飞,二女翩然飞退。

  小青恨恨地瞪视着白衣女子,收起长剑,跺脚道:“罢啦,罢啦,我打不过你。你以大欺小,真是好本事!”

  白衣女子拉起她的手,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小青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又板起脸,道:“要帮牛鼻子你一个人帮,我才不管呢!”白衣女子嫣然一笑,没再说话。

  许宣心中大宽,暗想:“难怪众人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两个女人一会儿势如仇敌,一会儿又亲如姐妹,也不知她们到底怎么想的?”

  葛长庚微笑道:“小青姑娘,眼下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帮人就是帮己。道、佛、魔三教对林灵素势在必得,他落到任何一方手上,都会引起惊天浩劫。倘若你将他交给魔门……小青姑娘,你聪明伶俐,想必也能猜得出道佛各派今后将如何待你了?”

  小青白了他一眼,道:“那又怎样?他们现在对我也不见得多好呀?”虽在强辩,语气却已软了下来。

  葛长庚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各位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众人精神一振,小青冷笑道:“胡吹法螺!如果真有妙计,干嘛等到现在才说出来?”

  葛长庚脸色微转黯然,笑了笑,道:“壁虎断尾,金蝉脱壳,这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妄用。”

  小青冷笑道:“壁虎断尾,金蝉脱壳……”眼睛一亮,失声道:“你……你想要元神离体大法,尸遁逃生?”

  葛长庚微笑道:“小青姑娘果然聪慧。”

  转头凝视许宣,正容道:“许公子,老夫有一个法子,既可救治你的内伤,又可让大家逃脱此地。只是风险颇大,少有不慎,你我都将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不知你愿否一试?”

  许宣精神大振,笑道:“许宣七魂早就去了六魄,横竖死路一条。既然有机会逃生,有什么不敢试的?葛仙人只管吩咐便是。”

  葛长庚凝视着他,瞳孔微微收缩,点头道:“好孩子,不愧是许家男儿。”从怀中取出一个藤木小盒,轻扣翻开,三道红光冲天飞起,照得洞壁一片彤红。

  “元婴金丹!”白衣女子与小青花容变色,齐声低呼。

  许宣心中大震,只见藤盒中并排放了三颗龙眼大小的赤金色丹丸,光焰吞吐,色泽流离,隐隐如人形胎状,闻之异香扑鼻,甘醇浓烈。应当就是传说中的“道门第一金丹”了!

  葛长庚道:“许公子,你既想要修仙得道,应当也听说我‘金丹派’与各道门的不同之处了。道门各宗各有其法,大致可分为‘炼丹’、‘服药’、‘修气’、‘斋醮’、‘积德’等修炼之道。恩师翠虚真人陈楠,独辟蹊径,将‘服药’、‘修气’、‘炼丹’合而为一,讲究炼外丹、修内气,以外辅内,修炼内外金丹,而后修成脱体元婴。葛某得恩师传授‘翠虚金丹法’,又花费了数十年,搜集古往今来外丹诸派的秘籍,终于得以炼烧出前人未有的‘元婴金丹’……”

  许宣心中嘭嘭剧跳,他早听舅舅说过,修道之人只要服了海琼子的“元婴金丹”,就可事半功倍,将修炼的真气化为内丹,打通泥丸宫,元婴脱窍,成为逍遥来去的散仙。就算不是学道之人,服了这丹药,也可自行打通任督二脉,气血活旺,长生不老。

  “元婴金丹”也因此被称为“道门第一金丹”,人人梦寐以求。想不到今日竟有福缘亲眼一睹。

  葛长庚道:“这金丹炼制的过程极是艰难,需以三百六十五种罕见的金石药草一齐在特定的丹炉中修炼整整八十一日,从始至终,炉火温度必须完全相同,稍有闪失,丹药必定迸碎熔化,前功尽弃。老夫修道六十年,前前后后也不过炼成了七颗元婴金丹。其中我服了一颗,秋晴服了一颗,还有两颗送了人,如今只剩下这三颗。”

  顿了顿,招手道:“许公子,你过来。”

  许宣恍恍惚惚地走到他身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神丹,脑中空白,大气也舍不得喘上一喘,直如做梦一般。自他听说这神丹的种种奇效以来,心仪神往,只盼能一闻其香,想不到今日竟意外遂愿。

  葛长庚微微一笑,道:“许公子,你们一家于我有莫大恩德,老夫原当竭尽全力,为你修复经脉,提补真元。可惜老夫元气大伤,不能亲力而为了。无以为报,只能以这区区一颗金丹,聊作补偿。希望它能救治你的内伤。”指尖一弹,一颗元婴金丹顿时从盒中弹出,没入许宣嘴里。

  许宣大吃一惊,未及反应,只觉一股辛烈热气汹汹入口,奇香贯脑,沿着咽喉滚滚冲下,在腹中轰然爆炸开来。

  眼前霞光喷舞,仿佛被万千团烈火吞噬焚烧,刹那间,五脏六腑、经脉骨骼全都寸寸炸散,剧痛欲死……

  他大叫一声,身不由己地倒冲而起,陀螺似的抵着洞顶急速飞转。周身赤光乱舞,姹紫嫣红。

  小青张口结舌地仰望着狂呼大喊的许宣,又是骇异,又是艳羡。就连白衣女子的眼中也露出恍惚迷离的神色。

  许宣发狂似的飞转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重重摔落在地,昏迷不醒。

  “仆仆”连声,他瘦弱的身躯红光隐隐,渐转暗淡,肌肉却不断地弹突跳动,迅速涨大,骨骼“咯啦啦”地脆响不绝,片刻之间,竟似长高了数寸,那苍白的脸容也渐渐转红,光彩大增。

  小青突然醒悟,叫道:“我知道啦,葛老道,你想打通这小子的任督二脉,附体到他身上?”

  葛长庚微微一笑,道:“小青姑娘猜得不错。许公子虽然经络尽断,元气虚弱,但胜在骨根颇佳,神识清明,加上五行属土,正好与我相生。只要打通经络,增补元气,他就可以脱胎换骨,成为老夫绝佳的元神寄体……”

  三女听了都是一凛。

  “元神离体寄体大法”传说是上古便有的高深法术,极为凶险,不到万不得已,无人愿意为之。

  修得这种法术之人,可以将自己的元神分离出躯壳,暂时寄居在他人体内。只要两人肉身的五行属性相生,彼此便不会相斥,否则两人的元神便有双双湮灭的危险。

  葛长庚肉身老迈,经脉尽断,短期之内不能康复,寄居于许宣体内,则可以利用其躯体,将自身的元婴真炁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白衣女子蹙眉道:“那么葛仙人的真身呢?如果以‘尸遁’逃生,葛仙人的真身被魔门毁灭,岂不是……”

  葛长庚笑了笑,道:“多谢白娘子关心。葛某老朽之躯,油尽灯枯,必将不久人世。只要能带着各位脱离此地,毁灭魔帝神识,避免浩劫,这具臭皮囊留不留得住,又有什么相干?”

  众女才知他竟是抱着必死之信念,李秋晴颤声道:“外公!”悲从心来,泪珠夺眶涌出。

  葛长庚微微一笑道:“好孩子,别难过。外公修炼一世,生时不能飞天,死后总可以尸解成仙了。这是好事,你该高兴才是。”

  李秋晴摇着头,早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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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传道(7)


  葛长庚轻轻抚摩着李秋晴的秀发,眼中却忍不住湿润了,抬头道:“二位姑娘,我们比邻而居了十多年,也算是老朋友了。老夫有两件事相求,不知两位愿否相助?”

  白衣女子道:“葛仙人请说。”

  小青原想抬杠,但想到他大限将至,又叹了口气,道:“算啦算啦,葛老道,这些年我也偷吃你了不少丹药,你始终没怪罪,这次就当是报恩吧。”

  葛长庚哂然道:“那么老夫就先行谢过了。”托起藤盒,微笑道:“此身两袖清风,无以言谢,只剩下这两颗元婴金丹,还请二位笑纳。”

  白衣女子与小青齐齐一震,又是惊喜又是讶异。她们对这金丹神往已久,梦寐以求,这些年来,小青更是想方设法地盗取此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慷慨,主动相赠。

  小青惊疑不定地打量他,眯起眼睛,道:“葛老道,无功不受禄,你究竟想要我们上天,还是入地?”

  葛长庚莞尔道:“姑娘多虑了。倘若老夫羽化登天,还请你们将许宣公子安全护送回临安许府,再将我这外孙女送至茅山,交托朱洞元朱真人照顾。另外,万万不可让‘乾坤元炁壶’落入他人手中。只要熬过七日之限,林灵素形神俱灭,天下便可保得几年太平。”指尖轻弹,将两颗金丹送入二女掌心。

  李秋晴闻言越发难过,哭得雨打梨花,玉箸纵横。

  小青二女始知他在临终托孤,怔怔地凝视着掌中金丹,心潮起伏,百感交集,对望一眼,齐声道:“多谢葛仙人赐丹。我们定竭心尽力,完成所托。”

  许宣“啊”地一声,坐起身来,骇然道:“我……葛仙人……这是我么?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青二女转头望去,又惊又奇,李秋晴止住哭泣,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凝视着他,低声道:“许公子?”

  许宣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比之先前那病恹恹、苍白瘦弱的模样有如天壤,骨骼、肌肉亦长大许多,结实健壮,匀称修长。短短片刻,居然脱胎换骨,判若两人。若非脸容未变,神情依旧,几乎认不出他来。

  葛长庚大为欣慰,笑道:“许公子闭目吸气,感觉如何?”

  许宣吸了一口气,只觉一股清流自丹田涌起,汤汤乎周转全身,神清气爽,精神熠熠,全身上下似乎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直可开山裂石,上天入地。生平从未有过如此感觉,惊喜交迸,恨不能纵声长呼。

  当下迈步在洞内绕了十几圈,身轻如燕,越走越快,比起从前每走几步便沉如灌铅、气喘吁吁,简直有如云泥。一时间更是狂喜难抑,忍不住连翻了几个跟斗,哈哈大笑。

  众人莞尔,葛长庚微笑道:“你骨骼清奇,并无残废,体格之所以弱于常人,是因为令堂妊娠之时受了惊吓,使你奇经八脉扭曲封闭,先天胎气封闭在丹田之内,受困不出。现在周身经脉尽数打通复位,先天胎气也与金丹元气化而为一,自然气血顺畅,不会再象从前那样了。”

  许宣又是欢喜又是感激,跪下叩首道:“多谢葛仙人再造之恩!”

  葛长庚一把将他拉起,道:“许家恩德,我总算略报一二。只可惜时日无多,修行浅陋,传不了什么修仙之法,姑且授你一套口诀,能领会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许宣心花怒放,大声道:“徒儿许宣拜谢师父!”又朝他“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葛长庚摆手道:“许公子且慢。老夫六十岁后已发誓不收门徒,不可食言。你我有缘,门外授法,与师徒无干。”眼光一转,望着白衣女子、小青,微微一笑,道:“这套‘翠虚金丹大法’由我恩师所传,两位姑娘若不嫌弃,也一齐听听吧。”

  二女齐声低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丹派的“翠虚金丹大法”是当今天下道门的“内丹三大密法”之一,炼气成丹,奥妙无穷,辅助以“元婴金丹”,更可内外齐炼,化繁为简,最多只需一甲子,便可修成逍遥来去的散仙。

  “金丹派”中,除了陈楠、葛长庚外,只有葛长庚当年的门生留元长精通此法,秘不外传。

  葛长庚将金丹送与她们,已让她们大感意外,此刻又欲传授本门心法,更令她们惊喜难抑。

  小青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咬唇道:“葛老道,我们常常惹是生非,对你不恭不敬,你……你为何还对我们姐妹这么好?”

  葛长庚道:“你们虽然非我族类,但秉性善良,自律修行,不走旁门偏道,殊为难得。除了偶尔调皮捣蛋,也算得上潜心修行的同道中人。况且,上苍既让你们卷入此劫,其中必有深意。金丹派人才零落,少有大器,元长这些年又不知所踪,你们若能学成此法,发扬光大,多做些行善积德之事,也算是本门之幸,天下之福。”

  白衣女子与小青盈盈拜倒叩谢。

  许宣暗想:“非我族类?难道她们都是番女么?想不到番族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又想:“如此一来,她们也算是我的同门师姐了,今后正好以‘讨教切磋’的借口,和这白姐姐多多亲近。”心中怦怦大跳。

  当下葛长庚将“翠虚金丹大法”的要诀传音相授,择重解释。他料定自身必死,不愿神功失传,破例派外授法,知无不言,没有半点隐瞒。

  那白娘子与小青修炼已久,有许多难解的疑问,此刻得传妙法,有如醍醐灌顶,许多矛盾之处登时豁然了悟,喜悦不自胜。

  许宣虽然从未修过半天功,好在聪明绝顶,从小又遍阅道书,对于御气、炼丹等术早已耳熟能详,此时听来,也有些似懂非懂,兴奋无已。

  这法诀虽然不过七百余字,却是奥妙艰深,一时无法尽数掌握。葛长庚讲解一遍后,便让许宣三人反复诵读,烂熟于胸,留待将来仔细揣摩。

  传功既毕,二女吞服金丹,盘坐运气。经脉畅通,百骸俱轻,真气在体内源源奔走,不断有紫色真气横溢而出,一时间云蒸霞蔚,彩光变幻,她们坐在其中,越发显得光彩夺目,宛如神仙。

  许宣在一旁看得悠然神往,忖道:“不知何时我才能修到这等境界?”凝视着白衣女子那莹润如玉、清丽似画的脸容,呼吸如堵,萌动的情愫又如春藤绕树,爬上心头。

  正自心猿意马,洞外忽然又传来妖后那阴柔妖媚的声音:“葛仙人,这蝙蝠洞是十大洞天还是三十六小洞天?你打算躲在洞里尸解成仙?”群魔轰然呼喝笑骂,似是又要发起第三轮猛攻。

  小青高声道:“葛仙人是否尸解成仙,我们不知道,但你们若敢进这山洞一步,‘乾坤元炁壶’里的林灵素就要尸解成仙了!”

  洞外一片喧哗,妖后格格笑道:“小妖精,你拿大话吓唬谁呢?葛仙人若有真炁消荡帝尊的元神,又何必等到此刻?方才这一剑,就算没有要去他的老命,也已耗尽了他所有真元。我若是你,必趁此良机砍下他的脑袋,捧着‘乾坤元炁壶’膝行出洞,求本宫饶你一条小命。”

  小青向白衣女子使了个眼色,双双伸手抵住葛长庚的背心,葛长庚微微一笑,毕集后心那源源输导来的真气,朗声道:“老夫的真炁要想杀尽你们这些妖孽,确有些困难,但要想顷刻荡灭林灵素的元神,仍是易如反掌。各位若是不信,尽管进来一试。”

  群魔听他声音遥遥回荡,中气十足,无不哗然。有人叫道:“操你奶奶的牛鼻子,你龟缩洞里,挟持帝尊以自保,也不怕天下人笑话么?有种的出来与我们一战!”

  小青冷笑道:“你们几千人围攻一人,车轮大战,也不怕天下人笑话?有种的挑一个出来与葛仙人比斗,你们若是赢了,‘乾坤元炁壶’双手奉上;你们若是输了,赶紧滚下山去,此生不得再回峨眉!”

  洞外顿时寂静了下来。葛长庚威名远布四海,方才那两剑更是震得群魔心惊胆寒,是以谁也不敢接口,与他孤身决战。

  妖后格格笑道:“好啊,葛仙人既有如此自负,何不放出我神门帝尊,让帝尊与他决一胜负?”

  群魔又是一阵哄然附应,纷纷叫道:“不错!放出帝尊,决一胜负!”

  小青道:“林灵素那妖孽若是斗得过葛仙人,二十年前还会被他封镇在九龙洞里么?胜负早已分出,你们还吵嚷什么?快快滚下山去吧!”

  妖后笑道:“小妖精,你伶牙俐齿,逞口舌之快又有何用?这样吧,咱们三局两胜,如果葛仙人没有气力应战,由你们代劳也成。只要你们能打败我们中的两个人,神门上下立即下山,三百年不上峨眉。如何?”

  洞内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许宣心中一动,高声道:“就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也配让葛仙人应战?葛仙人,蒙你为我贯通经脉,传授绝学,这三战全都由我代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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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斗魔(1)

  眼见群魔汹汹相逼,许宣心中一动,已然有了计议,高声道:“就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也配让葛仙人应战?葛仙人,蒙你为我贯通经脉,传授绝学,这三战全都由我代劳了!”

  他自小就极为崇拜舅舅程仲甫,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如他一般,斩妖除魔,飞升成仙。此时得葛长庚传道,脱胎换骨,早已跃跃欲试。

  听他脱口冒出这么一句话,不仅洞外哗声四起,洞内众人也大吃一惊。

  小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嗔道:“小色鬼,你疯了么?此事不仅关系我们每个人的性命,更关系天下苍生,你要活得不耐烦了,赶紧一头撞死,可别连累大家!”

  葛长庚却立即明白了许宣的意思,朗声道:“也好。这位小道僮虽非我‘金丹派’弟子,却受我指点,略有所成。你们这些妖魔,若有人能胜他两次,葛某立刻双手奉上‘乾坤元炁壶’,头颅候取。”

  许宣大喜,魔门众人听了却更是喧声鼎沸,群情激愤,想不到竟遭他如此小觑,让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代之出战。

  蛇刀老祖森然喝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葛仙人既敢将头颅悬在这小娃娃的手上,想必他自有不凡之处,百里无忌甘当先锋,讨教一二!”

  葛长庚盘腿坐在许宣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许公子,准备好了么?万一有个不测,你我元神都将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事关重大,你若想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李秋晴又惊又急,颤声道:“外公,许公子,你们……你们……”泪水打转,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娘子与小青这才明白两人的用意。敢情许宣是要让葛长庚的元神附入他的躯壳,与魔门激战三局。

  葛长庚原本定下的“金蝉脱壳,调虎离山”之计,是附体在许宣身上,利用自己真身“尸遁”、引开群魔之机,领着众人逃离。虽然此法也颇为凶险,但毕竟毕全功于一役,比起附体后与群魔交战三局,总要简单安全得多了。

  眼见三女默默地凝视着自己,就连那白衣女子的眼中也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关切,许宣热血如沸,笑道:“放心,且看我们如何让这些妖魔滚下峨眉山去。”当下依照葛长庚所言,闭上双眼,全身放松,意守丹田。

  忽觉背心刺痛,一股热流轰然涌入,他全身一颤,险些站立不稳,周身经脉就像被利刃猛然劈开,又像被烈火焚烧,割裂灼痛的感觉直冲丹田。痛得锥心彻骨,大汗滚滚而下。

  他咬牙苦苦强撑,不哼一声。脑中又是一阵轰鸣,仿佛万千春雷齐声炸响,那道狂猛热浪在经脉间飞速回转,汇入任督二脉,直灌头顶髓海。霎时间眼花缭乱,神识似乎炸裂开来,再也无法抵受。大叫一声,不由自主的翻身飞起,朝斜前方的洞壁撞去。

  李秋晴惊叫声中,白衣女子、小青齐齐挥手,白绢、碧带流云飞卷,缠住了他的脚踝。奈何他去势又飞快如电,还不等二女往后拔夺,他已撞到了那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许宣心中大骇,电光石火间,双手突然不听使唤地朝前一拍,银光气浪鼓舞怒爆,“砰”地一声,竟将那岩壁打得凹入三尺有余!

  “呼!”他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又身不由己地翻身飞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有惊无险,只是洞壁上赫然多了两个幽深的掌印。脑中忽然响起葛长庚的笑声:“许公子,让你受惊了。”

  三女松了口气,许宣又惊又喜,道:“葛仙人,你已经附到我体内了么?”低头探察,并无丝毫异处,转身再看葛长庚的肉身,兀自盘坐在地,垂眉微笑,只是双瞳之中少了些许光泽生气。

  葛长庚微笑道:“许公子,我已在你头顶‘泥丸宫’中。你只管放松,不必紧张约束,以免两相抵触,伤了神识。”

  许宣刚要张口应答,双脚又自行迈开大步,右手不听使唤地伸了出来,将那玛瑙葫芦从葛长庚腰间解下,塞入自己怀中。一时间,自己的身体竟似乎完全不属于自己,这种感觉新鲜而又诡异。

  如此练习了片刻,许宣方才渐渐放松。

  葛长庚又再三叮嘱道:“洞外的那些妖魔个个都极为凶暴狡诈,稍有不慎,全盘皆输。万一败了,或被这些魔头瞧出破绽,逼到了绝境,我便会将‘乾坤元炁壶’吞入许公子的腹中,以‘玉石俱焚’之法与他们同归于尽。许公子,那时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可明白么?”

  许宣凛然遵应。

  李秋晴咬着唇,泪水又忍不住涌了出来。

  葛长庚所说的“玉石俱焚”,就是以丹田为炉,以气脉为火,将身躯变成一个天然的“炁炉”,连环激爆出巨大气浪,不但一举震碎腹中的“乾坤元炁壶”,荡灭魔帝元神,还可以震死三丈内的敌人,同归于尽。

  葛长庚又道:“即便我们侥幸胜了两局,也不可轻信大意。等到群魔下山之后,依旧按照原计划行事,用我的真身‘尸遁’,引开外人注意,我们则由东面悬崖悄悄下山,各奔东西。只要能熬过七日,荡灭林灵素的元神,我们便算为苍生渡过了一场大劫。”

  安排既定,见众人俱无异议,葛长庚吁了口气,又道:“许公子,我附体到你躯壳之后,会以‘李代桃僵’之法,暂时改变你的容貌,但这障眼法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时辰。在这三个时辰中,你要切记你是我的道童‘虚玄子’,不可在言语中露出马脚,以免被魔门妖人认出你的身份,连累许家上下。”

  许宣闻言大凛,自己只顾着行侠义之道,却险些忘了此节。

  如果被魔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就算能活着离开峨眉,许家也必遭受灭顶之灾!心中突突狂跳,始生悔惧之意。但从他登上峨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卷入此事,难以脱离了。要想全身而退,的确只有如葛长庚所说,乔化身份,尽快杀出峨眉。

  当下定了定神,点头应诺。话音方落,但觉一股浩然真气从丹田冲起,狂潮巨浪似地席卷全身,涌入他的右臂,猛地从右手指尖喷薄而出。

  “哧!”

  真气冲入“三才照神剑”中,顿时风雷激吼,霞光怒爆,化作狂猛无比的“三才元炁剑”,势如虹霓破空。

  只听轰隆巨响,前方堆积的垒垒乱石应声炸裂。气剑宛如出海蛟龙,夭矫怒舞,震得瀑布冲天鼓散,如暴雨倾落。

  尘土乱舞,洞内陡然一亮。许宣所有的杂念与忧惧也仿佛被瞬间震散了,热血冲顶,纵声大喝道:“幺麽小丑,谁敢与你虚玄子爷爷一战!”闪电似的冲出洞口,破空飞去。

  狂风扑面,漫天水珠濛濛如雨。明月高悬在西侧崖顶,透过滚滚崩散的黑云,照得湖面雪亮一片。

  岸边的曲廊、山坡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魔门妖人,神兵、法宝闪耀着千万点刺目的绚光。空中鸟兽盘旋,啸吼如雷,至少有千余飞骑纵横穿梭,作势欲扑。惟有湖心的钟亭里空空荡荡,仅坐着一个黑衣女子。

  许宣踏波飞掠,在湖面上立定,“三才照神剑”破空激舞,旋转着冲入他的手中。被他护体真气所激,湖面涟漪波荡,一圈圈地朝外扩散。空中的鸟兽也惊吼着朝后飞退。

  金锣、琴筝戛然顿止,啸吼呐喊声也全都停下来了,梵音谷内突然变得一片死寂。只有钟亭的檐铃被狂风刮卷,仍在叮叮当当地摇荡。

  “虚玄子?”钟亭内的黑衣女人把玩着石桌上的棋子,格格一笑,“葛仙人,你何时收了这么个狂妄自负的道童?烧了几天炼丹炉,便自觉能扫荡天下了?”

  许宣心里突突一阵急跳,那声音阴柔妖媚,甜如蜜糖,正是在无尘庵老槐树底遇见的魔门妖后。

  但与那夜不同,她此时身着黑袍,戴着黑色的天蚕丝斗笠,就连脸上也蒙着一层黑纱,随风飘舞起伏,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妙目,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仅此眼神,再加上那柔媚甜蜜的声音,便已让他心驰神荡,耳颊如烧。

  忽听葛长庚的声音在脑中嗡然响起:“许公子,这妖女的摄魂术天下无双,你切切不可与他对视,乱了心神。”

  他心中一震,急忙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天地如烘炉,我既有能耐烧得葛仙人的炼丹炉,自然就有能耐烧尽世间的一切妖鬼。收拾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只消我这烧过几天丹炉的小道童便足够了!”

  见他如此狂妄,群魔无不哗然怒骂。

  “轰”地一声巨响,湖面忽然被蛇刀老祖一刀劈裂开来,惊涛炸舞。

  许宣呼吸一窒,脚下连退数步,全身被水浇得湿透,模样狼狈之极。

  湖岸周围的叱骂声顿时又变成了哄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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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斗魔(2)


  许宣脸上一烫,忽听葛长庚的声音从瀑布后的山洞里遥遥传出:“虚玄子小心,蛇刀老祖的右脸、右臂二十五年前便是被老夫的‘三才照神剑’斩断,他闭门修炼了这么久,此次敢上峨眉,定是自忖找到了破解‘三才照神剑’的绝招。你与你对战之时,一要提防他断臂上的蟒蛇,二要小心他刀锋所淬的剧毒,只要沾到鲜血,必死无疑。”

  转头望去,却见葛长庚的肉身已坐到了洞口的水帘之后,身边站着白娘子、小青、李秋晴三女,他心中一沉,暗呼糟糕,难道葛仙人的元神又已离开他的躯壳,回到了其真身之中?

  还不等细想,青影一闪,蛇刀老祖已经到了他面前十余丈处,喝道:“葛老道既将‘三才照神剑’传给了你,想来你也有些神通了。二十五年前的半面之耻,今日就先从你这小崽子身上讨还!”

  话音未落,碧光炸舞,那柄蛇形青铜刀挟卷着狂暴无比的气浪,朝他劈头盖脸地砍了过来。刀锋未至,湖面已被气芒劈炸得狂涛迭涌。

  许宣只觉脚下一空,非但不后退,反而身不由己地朝前疾冲而出,丹田里的真气如滚滚热浪,冲入右臂,握剑旋身疾斩。

  “轰轰”连震,“三才照神剑”接连劈斩在蛇形青铜刀上,炸喷出刺目无比的绚光气浪。

  他右臂酥麻,酸泪直涌,连呼吸也变得无比困难,身体却依旧不听使唤地紧握神剑,朝着蛇刀老祖汹汹猛攻。

  许宣又惊又喜,方知葛长庚元神仍在他的体内。原来葛长庚为了瞒过群魔,在其真身的舌头底下放了一颗“回声珠”,可以将声音由彼处传出。魔门众人遥遥望去,又隔着濛濛瀑布,岂能辨出玄机?

  “金丹派”讲究外炼金丹,内炼气丹,内外交融,炁神合一,乃可炼成强韧无比的“元婴神识”。葛长庚虽然经脉俱断,危如风烛,但其“元婴神识”内却至少残存着三成真炁。附体于许宣后,借着他通畅完好的经脉,仅此三成真炁,便已让蛇刀老祖左支右绌,招架不迭。

  眼见甫一交手,蛇刀老祖便被这名不见经传的道童逼得险象环生,连连后退,群魔无不骇然,哄笑、呐喊声顿时沉寂了下来。小青则拉着白娘子,欢呼雀跃,大声叫好。

  蛇刀老祖又惊又怒,纵声大吼,青衣陡然鼓成了球形,蛇形青铜刀更是碧光暴涨,狂飚似的激撞在“三才照神剑”上。

  “嗡”地一阵剧颤,许宣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全身酥痹,虎口鲜血长流。还不及吸气,“当当”连撞,又是一阵酥麻如电的剧震,右手几乎拿捏不住剑柄,五脏六腑更仿佛被震得翻转过来了,喉中腥甜直涌。

  忽听李秋晴、小青齐声尖叫:“小心!”腥风狂涌,他眯眼望去,大吃一惊,蛇刀老祖断肩上的那条巨蟒咆哮着翻腾飞卷,已然扑到他的头顶,尖牙森森,涎水合着碧绿色的毒雾迎面喷来。

  只听葛长庚喝道:“闭上眼睛!”眼前一黑,什么也瞧不见了,但觉左手不由自主地疾探而出,抓住了某个冰冷滑腻的东西,然后又将它甩了出去,接着便听“吃”地一声,腥臭温热的鲜血迎面飞溅,周围响起一片惊哗,夹杂着小青银铃般的欢呼。

  原来他竟瞬间抓住了那巨蟒的七寸,闪电般地将它拎了起来,甩劈在蛇刀老祖雷霆般怒扫而来的刀锋上,血肉横飞。

  蛇刀老祖惊怒交迸,发出惊雷般的狂吼,不顾一切地挥刀猛攻,被光浪与月色交相映照,被劈斫去一半的脸扭曲变形,丑怖如鬼。

  这条嗜血凶暴的碧蟒是他豢养了四十年的灵兽,朝夕相处,神识相通,尤其在他断臂之后,更俨然成了他的另一只手臂,骨肉相连,帮他杀了众多仇敌。谁想今日一不留神,竟被这小道童借自己的蛇刀所杀,心里之悲愤仇恨已难以用言语形容。

  他速如狂飚,力道更是霸烈无比。许宣眼花缭乱,呼吸窒堵,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整个人就像被卷入了狂风之中,在空中急速翻转飞舞,手臂已经被震得没有任何知觉了。

  忽听“咯啦啦”连声剧震,魔门众人欢呼四起,许宣右臂一紧,连着“三才照神剑”被某物紧紧箍住,痛彻骨髓。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蛇刀老祖的那柄蛇形青铜刀竟然变成了青鳞巨蟒,将他连人带刀死死缠住。

  青光闪耀,巨蟒嘶叫着寸寸收紧,几欲将他右臂齐肩绞断,蛇刀老祖狞笑道:“小崽子,葛老道夺走我的那条手臂,先由你还给我吧……”

  话音未落,许宣突觉体内气旋逆转,“轰”地一声,“三才照神剑”炸涌起赤、青、黄三色炽光,随之反向飞卷,顿时将那条青鳞巨蟒震得冲天抛弹,重新化为青铜长刀。

  蛇刀老祖闷哼一声,被“三才照神剑”的气浪劈中胸口,狂笑声顿时全堵在咽喉,化作了狂喷的鲜血,就像断线风筝似的摔飞出数十丈远,坠落波涛。

  群魔惊骇错愕,寂然无声,怎么也想不到堂堂“魔门十祖”之一的百里无忌,竟战不百合,就被这小道童杀得一败涂地!

  许宣惊魂未定,听见远处小青的欢呼,才明白已胜了这一局。

  葛长庚吁了口气,传音道:“许公子,这一局能侥幸速胜,全因你五行属土,老夫属金,蛇刀老祖属木,五行土生金,金克木,此其一;我与蛇刀老祖交手数次,对他底细了如指掌,他又丝毫不将你放在眼里,故能突袭得手,此其二。第二局他们起了警惕之心,未必就有这么容易了。交手之时,你切切记住意守丹田,心无挂碍,你越是空灵放松,我借用你的躯体便越随心所欲。”

  妖后指尖一弹,金钟长鸣,笑吟吟地凝视着许宣,道:“第一局是这位烧了几年丹炉的虚玄子大获全胜。既然他善于烧丹炉,我们就派一位善于炼鼎的和他比试比试。九鼎老祖,你意下如何?”

  楚柏元捋须笑道:“楚某正有此意。”紫袍鼓舞,凌波飘掠,转眼就到了许宣面前,朝他揖了一礼,道:“四海卧虎藏龙,奇人辈出。小朋友,你能击败蛇刀老祖,修为必已不在楚某之下,楚某也就不倚老卖老,托大相让了。生死相斗,无所不用其极,还望你多加小心。”

  他说起话来和颜悦色,让人如沐春风,下手却极为狠辣阴毒,话音方落,忽然“呼”地一掌朝许宣拍了过来,火焰狂舞。

  许宣大吃一惊,眉睫险些被烧着,不由自主地朝后踏浪飞退。

  楚柏元抢得先手,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长袖飞卷,火浪接连滚滚怒爆,每一掌拍出,都有如地火喷薄,炎风咆哮。

  湖岸上欢声雷动,号角四起,夹杂着金锣、琴筝汹汹狂奏。

  许宣心神一乱,手脚的动作也变得笨拙凌乱起来,几次险些被火浪撞中,衣角、袖口全都窜起了点点火光。

  楚柏元越斗越快,全身紫光大作,双手指尖突然冲出九团刺眼的红光,环绕着许宣疾速飞旋,接连不断地朝他呼啸撞去。

  “砰!”许宣右手扫挡不及,肩头被一团红光击中,眼前一黑,痛得几欲晕厥。这才发现那九团红光赫然是九个两寸来高的紫铜小鼎,随着楚柏元指诀变幻,或正旋,或逆转,或直冲,或变向,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他方寸大乱,与葛长庚元神越加难以契合。转眼之间,又被两个小鼎击中后背、左腿,全身剧痛如焚,火焰鼓舞,猛然摔入波涛。若不是葛长庚及时传导意念,将他拔空飞起,多半便要被呼啸追击的九鼎火浪撞成炭靡。

  葛长庚传音喝道:“意守丹田,心无挂碍!”

  许宣一凛,索性闭上双眼,将所有意念全都集中在丹田。杂念一空,手脚很快重转灵动,“三才照神剑”炽光怒卷,将那九只火鼎接连拨撞飞起。

  魔门众人只道他已必死无疑,正自欢呼,谁想他竟又变得生龙活虎,几次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从绝境中逃了出来,并渐渐扭转颓势,守中带攻。

  楚柏元眼中闪过惊疑、骇怒之色,笑道:“想不到葛仙人的道童竟有如此神通,莫不是偷吃了炼丹炉里的‘元婴金丹’?嘿嘿,要想练成金丹,就得巽风离火,水火交济。”

  双袖一鼓,十指交叉,那九只小鼎顿时合在一起,“轰”地爆出十几丈高的烈焰。许宣呼吸一窒,还没站稳,湖面“嗤嗤”地蒸腾起重重白雾,被炎风一鼓,竟炽光扩散,瞬间爆炸开来。

  这几下连环撞击,炎浪狂猛无比。许宣护体气罩应声破裂,浑身着火,顿时被那九鼎泰山压顶,死死地罩在下方。

  李秋晴又惊又急,叫道:“许……虚玄子!”小青也高声叫道:“好啦,这一局就算是我们输了,快放开他,咱们再比第三局!”

  魔门众人欢呼啸喊,丝毫不加理会。

  妖后格格笑道:“生死相斗,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这位小道士若能从这九鼎下活着出来,再低头认输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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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斗魔(3)


  楚柏元眼中精光闪动,嘴角微笑,全身闪耀着姹紫嫣红的刺眼光浪,那九只火鼎随着他的指诀变化,急速飞转,越来越大,就像九颗流火喷薄的陨星从天而降,将许宣往湖里一寸寸地压去。

  漩涡怒卷,水墙环绕着许宣节节攀升,已经与上方的滚滚烈焰嵌合相连,将他彻底困在其中。

  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推挤着他的脏腑,再加上头顶那摧枯拉朽的炎风火浪,无法睁眼,难以呼吸,仿佛随时都将爆裂开来,炸散成万千齑粉。

  就在他以为必死之机,身子突然凌空翻转,双手合握“三才照神剑”,借着头顶那天火泻地之势,猛地朝下方湖底刺去。

  “轰隆隆”一阵天摇地动的狂震,水墙破空扶摇,整片湖泊仿佛都掀得炸飞起来,波涛层层叠叠地与九鼎火浪相撞,带来更加恐怖而猛烈的震动。四周山峰摇晃,巨石滚滚坠落。

  楚柏元身子一晃,抱着九鼎盘旋冲天。

  许宣则趁势穿掠滑翔,游鱼般潜过水泡滚滚喷吐的湖底,从瀑布下方腾空冲起,趔趔趄趄地跌坐在洞口。

  李秋晴、小青急忙冲上前來,迭声问询,白衣女子也把住他的脉门,蹙眉查看,见他并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

  四周欢呼如沸。妖后柔媚的声音从钟亭里遥遥传来:“这一局便算是我们赢了,诸位没有意见吧?不知虚玄子是否还要与我们比试第三局?”

  许宣胸喉中尽是腥甜味儿,难以应答,被白衣女子在后背一推,“哇”地吐出一大口淤血,顿觉神清气爽,舒服了许多。当下站起身,高声道:“比!为什么不比?我若是输了,头颅候取;你们若是输了,立即滚下山去!”

  妖后盈盈起身,柔声道:“很好,第三局就由本宫与你来比试。”许宣一凛,群魔欢呼四起,似是胜负已定。

  小青“哼”了一声,叫道:“既要比试,就得平等无欺,正大光明。我们一人**你们三人,却连调息休整的空暇也没有,哪有这等规矩?”

  妖后淡淡道:“好啊,既是如此,便由虚玄子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再来比试第三局。第三局咱们也由武比改为文比,我吹笛子,虚玄子任挑乐器,谁先抵受不住,变调失声,谁便输了。”

  小青诸女闻言大喜。妖后修为之高,未必就在葛长庚之下,而以葛长庚目前残存的元婴神识,要想直接对抗她的阴极真炁,几无取胜可能。由武比改成文比,至少还能增添几分胜算。

  葛长庚却似忧心忡忡,沉声道:“许公子,你可知方才这局为何如此凶险被动么?九鼎老祖属火,我属金,五行火克金,此其一;你被他抢得先机后,心神迷乱,我们彼此意识不一,躯身茫然不知所从,此其二。五行不管如何生克,总还有借助环境变化的逆转之机;但寄体的元神之间若不统一,则无半点取胜的可能。妖后提议比试乐器,只怕已经看出了蹊跷。吹奏乐器,一要比试真气,二要比试定力,体内同存两个元神,要吹奏同一乐器,只要其中一人稍有分神,不能同气同声,必然岔乱溃败。”

  许宣闻言大凛。他精擅音律,自然知道此中道理。

  葛长庚沉吟道:“还有半个时辰,老夫传你一套‘灵犀诀’。这套心法相传是上古时期火神祝融所创,用于感应灵兽的神识,心意相通。你若能学成,我们的元神或许可以戚戚相感,吹出浑然天成的曲子。”

  许宣精神大振,当下盘腿坐定,一面按照葛长庚传授的法子,调整呼吸,顺导真气,一边听他一字一句地讲解“灵犀诀”。

  “灵犀诀”虽是上古御兽的心法,但其根本却是如何将心比心,以和善慈悲之心去感应另一神识,交感相融,此时用在他们身上,倒是再也合适不过。

  许宣本就聪颖好学,博闻强识,这些法决经葛长庚深入浅出地逐句说明,很快便牢记于心,融会贯通。依此练习了半个时辰,果然戚戚相感,再没有“一体两心,茫然不知所从”的感觉了。但要想同奏一件乐器,仍有些没有把握。

  “当”地一声,金钟长鸣。妖后取出一支墨玉长笛,道:“时辰已到。虚玄子,你要什么乐器与本宫比试?”

  许宣正想按照葛长庚所嘱,答以吹箫,忽然望见湖岸上那些举着号角、手握鼓槌的魔门妖人,灵光一闪,脱口说道:“我要同时吹角、打鼓,用两种乐器与你一较高下!”

  群魔一片大哗,都觉这小子未免太过嚣狂,自不量力。

  葛长庚却立即明白其意,传音笑道:“妙极!我吹角,你打鼓,可以两心并用,同奏一曲!”

  两心并用,同奏一曲,就相当于两个人以两件乐器合奏同一曲子,自然比两个人同用一件乐器来演奏容易得多了。

  妖后双眸灼灼地盯着许宣,嫣然一笑:“很好。自古能一心而用,同时并奏两种乐器的,不是七巧玲珑的天才,就是一窍不通的蠢蛋。本宫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世出的天才,还是罕见的蠢蛋。”横笛唇边,悠悠扬扬地吹了起来。

  笛声清越婉转,如山溪潺潺,林风簌簌。众人尘心尽涤,纷纷安静了下来。

  许宣接过岸边群魔抛来的长角与大鼓,左手持角,右手握紧鼓槌,凝神聚意,调匀呼吸。等到心中一片澄明,渐渐听不见笛声时,才忽然“嗵”地敲击在鼓面上,接着鼓点密集,如狂风暴雨。

  几在同时,他口中的号角也陡然吹响,直破云霄。苍凉高越的角声与雄浑激昂的鼓点水乳交融地契合在一起,顿时压过了笛声。

  狂风鼓舞,檐铃激荡。妖后的面纱、黑衣猎猎鼓卷,玲珑曼妙的身形若隐若现。笛声虽然被鼓、角声压制,悠扬低婉,却时隐时现,如泣如诉,听来更觉哀婉凄伤。

  闻者无不意动神摇。李秋晴更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刀割般的酸楚难过,泪水盈眶,亏得小青拍了拍后心,才猛地醒过神来,脸颊烧烫,急忙擦去眼泪,学小青撕下布帛,塞住双耳。

  鼓声越来越密,犹如千军万马,席卷疆场。那号角声随之更加激越高阔,仿佛狂风呼啸,云海鹰扬。两相并奏,层层高上,听得众人热血如沸,恨不能一齐放声高歌。

  许宣从小把玩各种乐器,最喜与人并吹合奏,这首“满江红”更不知演练过多少遍。此时与葛长庚心意相通,共奏此曲,想起岳飞所填之词,亦是热血如沸,激动无已。

  湖面被鼓、角声所激,波涛起伏,层层扩散,就连瀑布的水帘也仿佛跟从曲声的节奏,高低喷舞。

  惟有钟亭周围的湖面涟漪纹生,暗流涌动。周围的水浪到了附近,就像被无形之墙隔堵,再也不能推进半分。

  鼓点、角声虽然占尽势头,却始终不能彻底压制长笛。

  过了一会儿,笛声渐渐转高,越来越急促凄厉,宛如秋风秋雨,残荷飘萍;而后陡然朝上攀升,直如万鬼齐哭,听得人肝胆欲裂,毛骨悚然。

  盘旋在梵音谷上空的那些鸟兽仿佛被笛声所控,悲啼惊吼,团团乱转。就连湖岸周围的魔门众人也纷纷塞住双耳,盘坐调息。

  许宣的双耳虽然早已被葛长庚的真炁护住,但那尖利诡异的笛声仍不时钻入,听得他一阵阵心浮意动。

  笛声越来越高,每每在众人以为不可攀升时,突然又折转高上,尖利破云。钟亭檐铃激撞,越来越密集,周围的湖面更是涟漪四扩,层层喷涌,很快便压过了鼓角声所激起的波涛。

  许宣右手一颤,体内真气如同受明月影响的潮汐,不由自主地汹汹流转,连鼓点也开始演变为那凄厉迅急的节奏。

  他暗呼糟糕,急忙意守丹田,以“灵犀诀”感应葛长庚的元神,过了片刻,神识才又重转澄明。但此时气势已为妖后所夺,笛声汹汹激越,越来越快,越来越尖,完全压过了鼓点与角声。

  好在许宣、葛长庚神识相通,真炁共体,仍能勉力抗衡,一时不致落败。

  就在号角、鼓点越来越急,与笛声交相比高时,笛声突然急落而下,又变成了哀婉凄凉的曲调。许宣心里一紧,有如卯足了劲一脚蹬出,却陡然踏空,刹那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笛声越来越低,细不可闻,却让人闻之越发森寒刺骨,怖意横生,就像夜风轻拂的幽深山林,鬼火与流萤齐飞,有人在黑暗中轻声啜泣。

  角声微微一顿,仿佛受长笛影响,也开始变得低沉凄寒起来。

  许宣凝神感探葛长庚的真识,又惊又骇,葛长庚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至为懊悔、悲痛的往事,意念缭乱,已渐渐被笛声所控制。

  葛长庚施展“元神寄体大法”之后,神识必然不如在其真身内时强大,一旦被妖后意念所制,后果不堪设想。但此时他似已深陷笛声之中,无论许宣如何以“灵犀诀”感应,始终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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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斗魔(4)

  眼见笛声由低转高,角声也跟着逐渐攀升,越来越阴寒哀苦,许宣更觉不妙,奈何思绪飞转,却找不到半点良策。

  乌云穿梭,月光明暗不定。遥遥望去,可以瞧见妖后那双闪闪的眸子,就像暗夜里神秘诡谲的萤火。

  许宣心中一凛,不敢对视,暗想:“妖后不知道我的躯壳里同时存在两个神识,她以笛声控制了葛仙人,必以为胜券在握。若能迷惑住她,让她放松大意,或许就能伺机反击。”

  当下故意改变鼓点的节奏,随着角声忽急忽缓,忽高忽低,仿佛被笛声完全同化。

  笛声突然又是一变,极尽缠绵低徊,哀伤苦楚。许宣凝神屏气,等的就是此刻,猛地握紧鼓槌,狂风暴雨似的疾棰鼓面,节奏壮烈激昂,气势如虹,瞬间盖过了笛声。

  妖后果然猝不及防,笛声待要折转高上,“咔嚓”一声脆响,墨玉长笛竟被激荡的真气陡然吹裂。

  霎时间,层云崩飞,群鸟冲散,湖面鼓涌的水浪齐齐塌落,只剩下瀑布周围的涟漪仍在随着许宣雄壮的鼓点急剧荡漾。

  小青纵声欢呼,叫道:“赢啦,我们赢啦!你们快快滚下山去!”

  群魔一片死寂,想不到竟连妖后也败在了这乳臭未干的道童手里。这些魔头虽然个个凶暴阴毒,无恶不作,却将面子看得极重,要他们公然悔约,实在有些耻于出口。但若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肥鹅飞走,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妖后淡淡道:“愿赌服输,我们自会守约下山。但我们只答应三百年内不上峨眉,可没答应不在山下等着你们。如果你们不交还帝尊,从现在开始,哪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峨眉。”飘然起身,凌空朝山外飞去。

  魔门众人虽极不甘愿,也只有骂骂咧咧地随她离开。转眼之间,人影穿梭,鸟兽离散,方才还惊涛骇浪、剑拔弩张的梵音谷又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五个人。

  等到群魔散尽之后,许宣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气力,“啊”地坐倒在地,浑身酸软,汗水浸透,就连三女喜悦的欢呼与关切的问询也缥缈得仿佛来自天外。想到自己竟与当世的三个大魔头周旋死战,更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过了好一会儿,葛长庚的元神也仿佛才缓过劲来,叹道:“许公子,若不是你机智应变,这一局我们只怕又要败了。那妖女浸淫于阴极真炁,十六年来突飞猛进,老夫即便肉身完好,也未见得能再将她降住。”

  小青笑道:“葛老道,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反正这三战是我们胜啦,魔门三百年內不得上山。我们只管留在峨眉好生修炼,等你复原之后,再领袖道门,下山扫荡群魔。”

  葛长庚苦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青姑娘,林灵素在我手中,你以为道门各派还会听我号令么?即便峨眉七十二寺未曾勒令我们三日内离开峨眉,魔门前脚下山,候守在山外的道门各派也必定后脚上山。我们若不立刻离开,只怕又会有一场生死之战。”

  众人有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激动喜悦顿时消了大半。

  白衣女子道:“既是如此,等葛仙人回归真身,我们即刻从北峰下山。那儿有一处隐秘的山洞,可直达山下,除了我们姐妹,无人知晓。”

  葛长庚道:“大道轮回,万物皆有始终。我油尽灯枯,适才这三战又已耗尽真炁,就算回归真身,经脉俱复,也不过是日薄西山,回光返照。况且……”顿了顿,沉声道:“如无意外,道门各派此刻已经开始入山了,魔门则守候在山外。以我真身突围,必遭重重围狙,下得了山,也出不了山门。若因此引起道、佛、魔各派的血战,给川蜀百姓带来灭顶之灾,葛某就更难释怀了。”

  话音未落,极远处传来“轰”的一声闷响,群山回荡,隐隐夹杂着啸吼厮杀之声。

  众人一凛,纷纷朝“三才照神剑”的影象望去。

  光波摇晃,隐约可见北边、东面与西侧的山谷中,刀光剑影,缤纷闪耀,到处都是穿梭交错的人影,和纵横飞舞的法宝。应是道门各派入山后遭遇妖魔,交相激战。

  小青拍手笑道:“狗咬狗,一嘴毛。趁着他们两相撕咬,我们赶紧从南面下山……”

  忽地眉尖一蹙,冷笑道:“是了!哪有没见到骨头,就先咬到一起的道理?说不定这只是道门各派的障眼法,骗我们从南边下山,自投罗网呢。”

  众人一想,均觉大有可能。

  葛长庚沉吟道:“如果真是道门设计布阵,诱我们下山,我们正好将计就计,按照原定的计划,来个金蝉脱壳,瞒天过海。”当下又将他的计划仔细讲述了一遍。

  他以“离魂尸遁法”遥控真身,冲出南面山谷,作为引开魔门与道门各派的诱饵,而后再以“血遁消影大法”带领众人隐匿身形,从白娘子所说的隐秘山洞逃出峨眉。

  李秋晴脸色苍白,如此一来,葛长庚的真身注定要被群魔荡灭,永无恢复之机了!此外,“离魂尸遁法”与“血遁消影大法”都是极伤真元的两伤法术,即便他们能借此逃脱,葛长庚残存的神识必受重创,甚至灰飞湮灭。但知外公决心已定,再难阻止,惟有咬唇噙泪,强忍悲痛。

  白衣女子与小青对望一眼,也颇觉不安,然而除此之外,实无良策,一时黯然无语。

  葛长庚道:“事不宜迟,等到魔门在山外布置停当,想要脱身就更加难了。开始吧。”

  许宣右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举剑在左手上划了一道血痕,蘸着血珠,低声念道:“魄在魂离,身随心转,疾!”剑尖飞舞,在葛长庚真身的胸口画了一串难以辨认的血符。

  “嗤嗤”激响,金光闪烁,葛长庚的肉身竟突然眨了一下眼,站起身来,众人又惊又奇。

  许宣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念了一串口诀,山顶很快传来一阵清亮的鹤鸣,一只丹顶白鹤翩然落在洞口,亲昵地往葛长庚的肉身上靠去,长喙轻啄,显然并未认出真假。

  葛长庚的肉身跃上鹤背,环绕着湖面飞了几圈,骑鹤朝南掠去。

  “各位手牵着手,万万不可松开。”葛长庚语声未落,许宣左手指尖又是一阵刺痛,血珠随着剑锋箭破空飞扬,轻纱薄雾似化散开来,洒落在四人身上。

  眼前一花,白娘子三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低头望去,自己的身体也凭空消失,就连影子也瞧不见半点。又奇又喜,明白这便是“以血消形,无声无影”的“血遁消影大法”。

  四人再不迟疑,牵手冲天飞起,很快便越过了北边的山崖。

  月光雪亮,狂风鼓舞。

  许宣衣裳猎猎,低头望去,峡谷幽深,山溪蜿蜒如带,闪烁着潋滟的水光。两侧层峦叠嶂,连绵起伏,仿佛凝固的碧绿海浪。几只仙鹤欢鸣展翅,盘旋着从他下边飞过,没入崖顶呼啸的松林之中。

  同样是逃出生天,高翔于空,比起此前被提在小青的丝袋内,却又有如天壤之别,心中的惊喜激动,难以笔墨形容。

  被月光照耀,手中的“三才照神剑”不断地幻化出各种光波、景象。只见葛长庚的“真身”骑着仙鹤越过群峰,朝南飞掠,到了壑谷中,突然冲起一道剑光,继而银光乱舞,数以百计的飞剑朝“他”凌空射去。

  果然如小青所言,先前东、西、北三个方向的混战,只是诱使他们逃向南边的疑阵。

  从“三才照神剑”荡漾的幻光中望去,只见葛长庚的“真身”骑鹤飞掠,道门各派争先恐后地围追堵截,法宝、飞剑漫空怒射,在夜空中划过道道霓光异彩,将群山映照得光怪陆离。“葛长庚”很快连中数剑,当空直坠而下,消失在茫茫的山林之中。

  许宣等人心中揪紧,不忍目睹。

  李秋晴更是心痛如绞,珠泪滚滚而下。葛长庚却泰然自若,借许宣之手,将“三才照神剑”收入袖中,道:“他们用不着多久就会发现中计了,时不我待,快走吧!”

  四人全速御风飞掠,穿过山壑,朝北边连绵不断的青山奔去。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一个妖媚阴柔的笑声,遥遥传来:“这么多年未见,葛仙人何时返老还童,变成了黄毛小子?你我还未好好叙旧,又匆匆忙忙,想要赶到哪里去?”声音悠忽飘荡,似乎近在耳畔,又似远在天边。

  妖后!

  众人心中大骇,想不到竟还是让这妖女发现了。

  左前方突然闪起一道夺目的金光,刺得许宣泪水迷蒙,酸痛难忍,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三才照神剑”纵横飞舞,气浪迸爆,化为凌厉无匹的银光气剑,朝那光源怒斩而去。

  那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柔声笑道:“葛仙人老眼昏花了么?我在这儿呢。”不等“三才元炁剑”劈到,又以转到了右前方。忽此忽彼,飘忽不定,根本辨别不出真正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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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斗魔(5)


  葛长庚沉声道:“大家小心,这是‘幻镜魔音’,声音在左,则人……”话音未落,“哧”地一声,许宣两眼金星乱舞,后脑如撞,仿佛一柄利刃当头刺入,将他劈裂两半!

  剧痛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头顶喷薄而出。许宣蓦地闪过一个惊怖的念头:“难道这是我的脑浆么?”身子朝前一扑,急速坠落。几在同时,他的右臂不由自主地回舞挥扫,气浪怒卷,呼啸如雷。

  “砰!”闷声裂响,也不知击中了什么,那娇媚低柔的女子声音忽地变调,朝后退去。

  既而耳边接连响起李秋晴的尖叫,与白衣女子、小青的齐声娇叱。腰上一紧,许宣已被两条丝带紧紧缠住,高弹回抛,朝上拉去。脖颈一阵冰凉,幽香扑鼻,也不知被哪个女子提在了手中。

  又听见远处传来葛长庚猛烈的咳嗽,喘息着说道:“庐山一战,迄今已有十六年,你修为突飞猛进,却在魔道上越行越远。再不醒悟,悔之晚矣。”

  许宣迷迷糊糊地心中一凛:“为什么葛仙人的声音不是从我脑中传出,而是从远处传来?”灵光霍闪,突然明白方才头顶爆裂喷出的,不是迸飞的脑浆,而是葛长庚的元神被妖后震出了自己体外!

  葛长庚接连施放“尸遁”、“血遁”两大法术之后,元神耗损极大。妖后以“幻镜魔音”声东击西,迷惑他判断失误,再趁隙偷袭许宣的“髓海”,将葛长庚的元神震出寄体。

  所幸葛长庚及时醒觉反击,否则许宣早已头颅飞炸,救无可救。

  那妖后远远地柔声笑道:“已经有十六年了么?可怜我度日如年,还以为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啦。倒是葛仙人修为炉火纯青,以残留的脱窍元神,发出的‘元婴一炁斩’竟仍然一点也不输于‘三才元炁剑’,难怪林灵素会被你镇伏,二十年不得逃脱。”

  小青又惊又怒,格格笑道:“想不到你身为魔门妖后,竟如此食言而肥,无耻无信。你说过三战若败了两局,就立即下山,三百年不上峨眉,说过的话当是放屁么?”

  妖后的笑声又从左后方传了过来:“第一,我说神门三百年不上峨眉,可没说什么时候算起;第二,我们约好的三战,是由这位虚玄子与我神门比试,可不是由附体的葛仙人代劳。你们使诈在先,却怪别人耍赖,难道这就是葛仙人的‘正道’与‘侠义’么?”

  众人一凛,才知早已被她看出了马脚。

  葛长庚淡淡道:“你以那首笛曲撩乱我心神时,我便已料到你已看出蹊跷了。你故作不知,认输下山,又悄悄折回这里,是想瞒过魔门众人,独自夺走‘乾坤元炁壶’么?”

  妖后柔声道:“葛仙人,你若找一个与你五行同属白金的寄体之身,或许还能瞒我一阵。这位‘虚玄子’五行属土,发出的真炁却偏偏属金,已让我起疑了,所以我才让楚柏元以九鼎离火来试探真假。我吹的那支曲子,是当年你亲手所作的悼亡之曲,普天之下,除了你我,再无人知道。这‘虚玄子’听了心神大乱,角声受控,却还能以鼓点突施反击,除了说明他体内寄存着你的元神,还能有别的解释么?”

  顿了顿,又道:“我与林灵素的恩仇,你最是了解不过。你若将他双手奉上,念往日旧情,我可以放你们一马,否则,就别怪本宫无情了。”语气平淡,却掩抑不住森冷杀气。

  许宣一凛,听葛长庚与妖后的对话,这妖女对林灵素似乎满怀仇恨,矢志夺回“乾坤元炁壶”,想必也不是为了解救魔帝,奉迎为主。

  小青笑道:“我知道啦,你想杀了林灵素,独霸魔门是不是?既然这样,姐姐,我们索性将林灵素放出来,让这妖女亲手杀了他,岂不省事?”

  白衣女子淡淡地回了一句:“好啊。”声音清柔冰冷,从许宣头顶传出。

  许宣这才知道是她接住了自己,迷糊之中感到一阵欢喜。强忍剧痛,睁眼望去,只见白衣鼓舞,月光镀照在她脸上,焕发出柔和的光晕,心中怦然一跳,疼痛竟象是减轻了几分。

  右后方又响起妖后格格的笑声:“小丫头,你以为拿这话便能吓唬住本宫么?帝尊陛下,你众叛亲离,树敌无数,想杀你的何独我一人?道佛也好,神门也罢,全天下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柔媚的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怨毒与仇恨,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许宣忍痛抖擞精神,循声望去,前方险崖夹立,右侧的岩松上翩然站着一个黑袍女子,戴着天蚕丝斗笠,面纱飘舞,只露出一双澄澈妩媚的眼睛,闪耀着阴冷的杀机。

  李秋晴和小青就站在她对面的山崖上,上方摇曳着一簇闪烁不定的白光,时而变幻出模糊的人影,想必就是葛长庚的元神了。

  许宣暗暗叫苦,葛长庚元神既已出窍,他们四人加起来也挡不住妖后一击,“乾坤元炁壶”偏偏又在自己手上,使不出“玉石俱焚大法”来荡灭魔帝的元神。当下趁着妖后不注意,悄悄将那小巧的玛瑙葫芦塞入嘴里,猛地吞入腹中。打定主意,如果妖后来抢,就借她之力,和林灵素的魂魄同归于尽。

  狂风鼓舞,葛长庚的元神左右摇荡,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初见他时,就知道他是什么人物,却又为何如飞蛾扑火,因情入魔?既已知错,十六年来又为何不迷途知返?朗朗日月,昭昭我心,难道你终此一生,都要做这不人不鬼、见不得阳光的邪魔么?”

  妖后格格笑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耶魔耶,是人是鬼,由谁定论?普天之下,兜着人皮却做鬼事的邪魔比比皆是,我又为什么要迷途知返?这十六年来我日思夜想,最为懊悔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当初没亲手将她碎尸万段;第二,是没能早点看穿你们这些道门中人的真面目。今天看你脱去皮囊,原来也不过是风烛萤火的可怜相!”

  葛长庚哂然一笑:“殇子寿,彭祖夭,有生即有死,又有什么好可怜的?修道非独为长生,而是为了人与道合。你心魔未消,一叶蔽目,别说十六年,就算你百年、千年,长生不老,又复如何?”

  许宣心中一酸,葛长庚待人宽厚仁慈,与这妖女更是父女一场,难以割舍,到了这生死关头,居然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改邪归正。

  妖后仰头大笑:“葛长庚,你自居仁义,苦炼百年,也不过落了如此下场,这种‘道’不修也罢!”

  猛地顿住笑声,黑袍鼓舞,周身洇开一轮轮霓光霞彩,双手交叉,食指抵在一处,直指上空,一字字地道:“本宫最后说一次,你若交出‘乾坤元炁壶’,瞧在当年的养育之恩上,我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否则,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说到最后一句时,旋风大作,浮云迸卷,夜空中突然亮起一道闪电,银蛇似的飞腾乱舞,直冲她的指尖。

  “轰!”天地骤白,雷声隆隆狂震。

  白衣女子与小青脸色齐变,许宣更是惊骇无已,从未见过这等景象。

  雷鸣声中,只听葛长庚沉声传音道:“白娘子,小青姑娘,等我说到‘去吧’时,你们立即带着许公子和秋晴,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能跑多远是多远,千万不要回头。”

  李秋晴再也按捺不住,泪珠夺眶,朝着那妖后大声叫道:“妖女!你既然想杀死林灵素,又知道他被囚在‘乾坤元炁壶’中,只需等上七日,便形神俱灭,为何非要……非要逼死我外公?”

  天昏地暗,松枝乱舞,妖后双眸灼灼如火,柔声笑道:“外公?葛仙人,你倒是菩萨心肠,多子多孙。不知这位又是从哪儿拣来的野丫头?不如我们就先从她开始吧。”双手虚空合握,闪电乱舞。

  天地骤亮,雷鸣如爆,一道炽白的霹雳突然朝着李秋晴当头劈落!

  许宣心中一沉,只听葛长庚纵声大喝:“住手!她是你的女儿!”闪电夭矫如狂龙,擦着李秋晴的身侧撞中崖壁,轰隆狂震,刹那间,整座山峰坍塌近半,万千巨石瀑布似的朝下崩泻。

  惊雷滚滚,众人全都怔住了。

  妖后低声道:“女儿?我的女儿?”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泪水盈眶,突然摇头大笑:“葛长庚!我的女儿早在十六年前,就被你杀死在了庐山之巅,从那一刻起,你我便已经恩断情绝,再无父女之义!再敢提‘女儿’二字,我定叫你魂飞魄散!”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将山谷映得蓝紫如昼。

  李秋晴脸色煞白,石人似的一动不动,许宣也稀里糊涂如在梦中,心想:“李姑娘是妖后的女儿!难道妖后当年竟是因为失贞,才……才被逐出师门?我听舅舅说了那么多江湖故事,怎么从未听说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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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章 斗魔(6)


  只听葛长庚沉声道:“秋晴,我从未告诉过你生母是谁,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无生无死,无死无生。当年庐山顶上,道佛各派都欲置你们母女于死地,我为了救你,假意用剑刺穿你的心口。你‘死’了,却又因此而重生。这十六年来,我传你‘元婴金丹’,却不传你心法武学,就是要让你远离道门,平安快乐地度过此生,再不重蹈你母亲之覆辙……”

  “住口!”妖后指尖发抖,泪水倏然滑落,咬牙切齿地喝道,“死到临头,你还敢花言巧语地狡辩!那夜庐山上,下着暴雨,遍地都是死人,是我亲手埋了她们的尸体,我的两个女儿……我的两个女儿,全都被你害死了!”

  许宣更加讶异:“原来李姑娘还有一个姐妹,不知她们父亲是谁?”心中猛地一紧:“难道……难道竟是林灵素?”如果真是林灵素,或许便能解释葛长庚为何不忍杀死这魔头,而是将他镇在九老洞里了。

  雷声隆隆不绝,漆黑的云层随着羊角风在上空滚滚盘旋,迸涌出千万缕姹紫嫣红的霞光。

  葛长庚的元神飘忽明灭,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苍凉与疲惫:“秋晴,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的左脚脚踝上有一个紫色的疤痕,用什么药草也无法消除么?那是因为你出生时,你的左脚和你妹妹的右脚黏连在一起,是我亲手用刀将你们分开。我这一生做过许多后悔的事儿,最后悔的,就是没能让你们姐妹重新团圆。可惜……可惜今日一别,即成永诀,这个心愿再也无法完成了。”

  顿了顿,淡淡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从今往后,你想再远离漩涡只怕也不可能了。只盼你记住外公说的话,修道的根本在于清静无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千万不要象你母亲,因情入魔,为恨所困。长路漫漫,去吧!”

  话音未落,许宣衣领一紧,已被白衣女子拉着冲天飞起,只听“轰隆”巨震,如天崩地裂,李秋晴尖声哭喊:“外公!”

  回头望去,漫天霓霞火山云般层叠怒爆,气浪如狂涛,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口,眼前昏黑,喉中腥甜乱涌,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黄昏时候,泼墨似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群山峰顶,滚滚翻腾,一道闪电陡然划过,天地陡亮。

  “轰隆隆!”雷声不绝,暴雨倾盆。

  狂风呼啸,刮得雨线纵横飞舞,一蓬蓬水珠朝洞内喷洒而入,飞花碎玉地打落在许宣的脸上、身上,冰凉入骨。

  “葛仙人!”许宣大叫一声,蓦地惊醒坐起,环顾四周,失声叫道:“李姑娘?白姐姐?小青姑娘?”漆黑幽暗,杳无人应。

  他心中怦怦狂跳,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身在何地。突然想起先前发生之事,心中一沉:“难道我是在阴曹地府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脑后,一道疤痕,扭曲浮凸,隐隐还有些疼痛。

  他的心反倒定了一些,既然还有痛感,想来尚在人世。闪电又是一亮,洞内石壁登时被映得一片蓝紫。

  只见那白衣女子蹙眉闭目,正盘坐于三尺之外,调息御气。她脸色煞白,香汗淋漓,在那稍纵即逝的电光照耀下,全身仿佛变成了淡蓝色,玲珑剔透,说不出的凄艳诡异。

  许宣大喜,叫道:“仙子姐姐!”也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气力,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她走去。

  白衣女子睁开妙目,低声喝道:“住口!你……你想将妖魔招来么?”声音发颤,气息不继,似乎受了颇重的内伤。

  许宣一凛,道:“是。”四下探扫,不见李秋晴与小青,心中又是一沉,忍不住低声问道:“仙子姐姐,她们人呢?葛仙人又在哪里?”

  白衣女子冷冷道:“死啦。”

  许宣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葛仙人他……那……李姑娘?小青姑娘?难道全都……全都……”想起昨夜之事,脑中混乱,语无伦次,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生性坚强乐观,自小受了许多病痛苦楚,却从未流过一滴眼泪,但这几天入蜀以来,连遭变故,亲如家人的王六、铁九齐齐惨死,最为敬重的舅舅死生未卜;与李秋晴、小青相处虽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却是患难与共,仿佛相识已久;葛长庚更是自己从小仰慕的高人,又蒙他传丹授艺,恩同再造,此刻听闻噩耗,郁积已久的悲伤顿时如决堤之水,再难遏止。

  白衣女子蹙眉道:“死生有命,你哭什么?非亲非故,又何必惺惺作态。”黑暗中瞧不见她的脸容,但那清柔的声音冰冷无情,听来格外刺耳。

  许宣虽对她颇为钟情,听到这话也不由怒气勃发,一抹泪水,冷冷道:“我哭我的,和你什么相干?象你这般冷血,又岂会明白……”

  “啪!”的一声脆响,许宣一语未毕,脸上已重重吃了一记耳光,热辣剧痛,顿时翻身坐倒在地。

  白衣女子喝道:“你说谁冷血?”闪电一亮,将她脸颜照得分明,面罩寒霜,双眸凝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许宣素来吃软不吃硬,怒火上冲,哈哈一笑,正要出言相讥,她却“啊”地一声,素手紧紧地捂着腰肋,弯下腰,花容惨白,珠汗滚滚。

  “你怎么了?”许宣吃了一惊,怒意登消,抢身上前,将她肩头扶住。指掌所及,冰肌玉骨,不盈一握,心中一荡,脸上热辣如烧。

  白衣女子脸泛红霞,叱道:“走开!”反手一推,许宣翻身飞跌,后脑“咚”地磕在石壁上,疤痕似乎猛地震裂开来,剧痛欲死,忍不住“哎呀”一声大叫。

  白衣女子冷冷道:“再碰我一下,我就剁断你的手指。”

  许宣疼得发不出声,心中气苦,对她的倾慕钟情登时浇灭,恨恨忖道:“难怪孙老头常说‘脉象好诊,女人难断’,她瞧来象个清丽淡雅的仙女,不料却是个冷漠毒辣的魔头。哼,好心没好报,当我喜欢碰你么?”又羞又怒,愤愤不平。当下强忍剧痛,爬起身,踉踉跄跄地朝洞外走去。

  白衣女子道:“你去哪里?”

  许宣冷笑一声,道:“腿长在本公子身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么?”只管大步往外走去。突然脚下一紧,重重绊倒在地,还不等爬起,又朝后横空飞撞,直摔得百骸如散,眼冒金星。

  白衣女子素手一翻,收回丝带,道:“道、魔、佛三教正在漫山追缉,你以为就凭你这点本事,也能逃得脱么?”

  许宣撞得痛彻心肺,几欲晕厥,气极反笑道:“逃不脱大不了一死。死生有命,你和我非亲非故,何必惺惺作态?是了,你是怕我被抓了之后,供出你的下落么?放心,许宣千刀万剐,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白衣女子淡淡道:“你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只是我既答应了葛仙人,将你活着送回临安许府,绝不容任何人阻挠。等你回到了临安,就算是立即跳入西湖、沉下钱塘,也不干我事。在这之前,只管老老实实地待着吧。”说话间,纤指轻弹,气箭飞舞。

  “仆仆”连声,许宣只觉双臂、双腿蓦地一麻,再也动弹不得,惊怒愤慨,大声道:“妖女,我又不是囚犯,你凭什么封我经脉……”话音未落,白光忽闪,咽喉一痛,顿时哑然失声。

  许宣张大了嘴,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他从小倍受宠溺,胆大妄为,哪曾受过这等闷气?原本对这仙女般的白娘子情愫萌动,暗自倾心,不想却是个冷漠无情、狠辣凶悍的蛇蝎妖女。咬牙切齿,大呼倒霉之余,惟有暗叹自己有眼无珠、遇人不淑了。

  但他生性跳脱好强,又带了三分玩世不恭的无赖,过了片刻,怒火渐熄,好胜之念又爬了上来,心中突然蹦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冰冻三尺,抵不过一天烈日。管你何等泼悍冷漠,终有一日,我许宣定要将你驯得乖乖巧巧、服服帖贴!”想到这里,热血上涌,莫名地一阵激动。

  洞外雷电交加,大雨滂沱,狂风挟着雨丝濛濛卷入,说不出的阴冷潮湿。

  许宣周身僵硬,动弹不得,绵绵不绝的寒意,就像毒蛇般钻入骨髓,丝丝游走,难受已极。

  他猛一激灵,打了个冷战,接着牙关乱撞,全身不由自主地簌簌颤抖起来。忽听“咕咕”几声,清脆响亮,竟是来自自己腹中。这才发觉肚内空空如也,竟足有十几个时辰未吃东西了。

  此念一起,顿觉酸水上涌,饥肠辘辘。他向来暖衣饱食,不知何谓饥寒交迫,此时身处荒山野岭,饥饿难耐,冻彻骨髓,方才明白原来平时许多稀疏平常之事,竟已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眼前蓦地闪过府中王大厨所烧炙的脆皮童羊腿,外皮酥黄薄脆,肉嫩骨酥,入口即化,脂香四溢……更觉饥肠辘辘,吞了一大口馋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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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斗魔(7)

  许宣腹中“咕咕”作响,这才想起足有十几个时辰未吃东西了。他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何谓饥寒交迫,此时身处荒山野岭,冻得鸡皮遍体,饿得肠胃空鸣,方才醒觉原来平日里那些稀疏平常之事,竟已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眼前蓦地闪过府中王大厨所烧炙的脆皮童羊腿,外皮酥黄薄脆,肉嫩骨酥,入口即化,脂香四溢……更觉饥肠辘辘,吞了一大口馋涎。

  当下闭着眼睛,将王大厨的一系列拿手好菜统统追想一遍: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东坡肉、五味杏酪鹅、酒蒸石斑、五味酒酱蟹、香螺炸肚、紫苏虾、蛤蜊淡菜、江瑶清羹……

  越想腹中越觉空乏酸苦,肚皮仿佛紧贴着脊梁骨,一齐簌簌震动。明知如此,却仿佛上了瘾似的收停不住。于是索性又神游天外,将临安城内大小酒楼、茶肆的名菜、点心尽数回想一通……

  许府巨富奢靡,他又是独子,对于吃喝玩乐之道颇为精通,更是极为挑剔的美食家,临安城内稍有声名的菜肴点心无不烂熟于心。万千佳肴美味走马灯似的从他脑海中一一掠过,眼花缭乱,呼之欲出。

  他平时口味刁钻、心气甚高,许多菜肴摆于面前,眼角动也不动,但此刻即便是一个酸馅馒头,回想起来,仿佛也成了至高无上的美味。

  许宣又吞了口馋涎,心道:“等我回到临安,定要让王大厨给我烧上满满一桌的拿手好菜,再让刘四带着我将城内酒馆、茶肆重新吃上一遍,不吃到挪不动脚步,绝不回家……”如此追想多遍,腹内“咕咕”的叫声终于小了一些,但寒冷之意却丝毫未消。

  他全身僵痹,手足冰凉,那白衣女子却始终不加理睬,只管盘坐于数尺之外,一言不发。

  黑暗中,瞧不见她的身影。偶尔闪电亮起,方能瞥见她稍纵即逝的脸容。她蹙眉闭眼,俏脸雪白,似乎正自熟睡。

  许宣越发气恼,但闻着她淡淡的体香,想到与她共处一洞,相距几尺,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怦然。

  又过了片刻,夜色渐深,洞外风狂雨骤,凄寒更甚。

  一阵冷风扑面鼓舞,许宣全身一颤,突觉得丹田之中有一团热气缓缓升起,烘得五脏尽暖,极是舒服。心中一动:“是了!难道这就是葛真人所说的‘气丹’么?”

  他出身药商世家,“仁济堂”中名医众多,耳濡目染,从小又慕仙崇道,对于丹药、人体经脉所知颇详。再回忆今日葛长庚所传授的“金丹派”要诀,更无怀疑,这团丹田内的热气必定就是修道之人必炼的“内丹”!

  脑中灵光霍闪,登时明白必定是那颗“元婴金丹”之功。神丹入体,化为“后天九转金丹”,打通了他的奇经八脉,将他封闭其中的“先天胎气”化融为一,沉淀于丹田气海。

  虽然他从没有修气炼丹的经验,但受外寒所激,这团气丹便自动上升,沿着经脉缓缓运转。

  许宣惊喜交加,凝神细探,只觉那团热气徐徐上升,沿着“手阳明大肠经”慢慢游走,所过之处,如春风吹拂,煦暖舒惬,寒意大消。想起葛长庚所传授的“翠虚金丹大法”,于是意守丹田,屏除杂念,默诵“翠虚金丹法”中最浅显的“御气诀”。

  过了片刻,气丹突然一跳,随着他的意念轻轻摇荡,转入“足阳明胃经”。许宣又是新鲜又是激动,精神大振,一时间将生死、饥寒全都抛在脑后,全心全意地御气运丹,所有意念全都集中那气丹之上。

  气随意转,丹与神游,那团气丹悠悠荡荡地走遍了全身经脉。起初虽然磕磕碰碰,不太顺畅,但到了后来,他掌握要诀,全神贯注,气丹游走得越来越快,上下圆转,随心如意。

  不知不觉,丹田之中仿佛有一盆炉火熊熊烘烤,周身暖洋洋轻飘飘,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许宣一直梦想着炼气成丹、修仙得道,今日终于初窥道丹之妙,喜不自胜,一遍又一遍地回圜周转,浑然忘了身外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痛楚的呻吟,许宣一凛,听出正是白衣女子的声音,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闪电接连划过,洞内雪亮,她盘蜷在地,黑发披散,皱着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手捂着腰肋,神情极是痛苦。

  许宣吃了一惊,跳起身,叫道:“你没事吧?”方甫动身,突然又是一怔:“我怎么可以动了?”

  转念一想,必定是自己一遍遍地运转金丹真气,逐渐冲开了经脉,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当下不及多想,抢身到了白衣女子身旁,将她扶起。

  也不知是否因为闪电的蓝光所映照,她的脸容竟泛着淡淡的青色,虚汗淋漓,连呵出的气也成了绿色。

  许宣一阵焦急惊惶,心道:“她必是昨夜突围时受了内伤,强撑到现在。”想起往日“仁济堂”诸医所教,沉住气,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脉门,静心探察。脉象细微无力,似是中了剧毒。

  许宣心中大凛,如果只是寻常伤势倒还罢了,当真中了剧毒,在这荒山野岭、瓢泼雨夜,哪里去找解药?

  突然想起她似乎有一个火折子,当下探手入她袖中,小心翼翼地摸索。指尖扫处,玉臂冰冷滑腻,他不敢多加碰触,双指夹住一个丝囊,轻轻地抽了出来。

  那丝囊柔软冰凉,与昨日小青装盛李秋晴与自己所用的丝袋完全一致,看似不过巴掌大,却可盛万千之物。他家中富可敌国,所见识的宝物不计其数,估计这丝袋就是舅舅所说的上古宝物“乾坤袋”了。

  想起李秋晴,心中又是一紧,也不知她此时究竟是生是死。转念又想,虎毒不食子,如果她真是魔门天后的女儿,那妖后想必不至于取她性命。摒除杂念,探手在丝袋中摸索,果然找到一个火折子。“啪”地一声,擦着火折子,洞中顿时明亮起来。

  许宣心中“咯噔”一响,险些惊呼失声。

  只见那白衣女子脸容淡青,眼圈桃红,左手软绵绵地捂在左肋,乌血正从指缝间一丝丝溢出。果然是中毒之象。

  他定一定神,伸手轻轻地拨开白衣女子的手掌。

  衣裳破裂,肌肤晶莹如玉,伤口不及一寸长,皮肉朝外肿胀翻卷,如同婴儿嘴唇般不断地鼓动,黑色的血丝源源渗出,隐约还可瞧见一缕缕淡青色的气雾从伤口挥发袅散。

  许宣是仁济堂的少主人,一年见过的病人没有千儿也有八百,其中中毒的少说也有上百号,但却从没见过伤口蒸腾出这等青烟绿雾的,心下又惊又奇。

  却不知她中的乃是魔门妖后的“九转寒冰箭”。这种冰箭以“阴极真炁”冻凝九种剧毒蛊虫的虫卵,一旦破肤而入,冰箭与血液相融,虫卵迅速孵化,直攻心脑,伤者纵然不死,也会变成行尸走肉。

  幸好白衣女子服了“元婴金丹”,有金丹真气护住心、脑、丹田,否则早已不测。她虽借助金丹真气,强行震死了所有的蛊虫,奈何连番激战,受了内伤,真元耗损极大,强撑了许久,无法逼出残存在体内的寒毒,昏迷不醒。

  情势紧急,不及多想,许宣伏下身,大口大口地吮吸毒血,吐在一旁。“哧!”毒血洒落在地,登时化为绿雾,袅袅升腾,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腥臭。

  许宣吸了十几口,只觉唇舌冰冷麻痹,头昏眼花,心下大凛,但身无良药仙丹,除此之外别无他策,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吮吸。不想吸了几十口之后,那麻痹晕厥的感觉反倒渐渐消散,精神重新一振。

  原来他从小嬴弱多病,又生在天下第一药商之家,十几年间也不知吃了多少奇草神药,血液中尽是各种药汁丹液,早已变得近乎百毒不侵,若非极之罕见的剧毒,绝难将他毒倒,也算得上因祸得福。就连这“九转寒冰箭”到了他的体内,也反被血液内的其他药毒渐渐消融克制。

  又吸了片刻,吐出的血液重转鲜红,肿胀的伤口也消退了许多,许宣大喜,继续吸吮。

  白衣女子突地一震,微微睁开眼睛,蓦地翻身坐起,“啪”地一声脆响,又给了他一记耳光,颤声喝道:“小色鬼,你作什么!”羞怒交集,奋力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却虚软无力。

  她重伤未愈,出手却是狠辣如故。许宣抚着肿烫的脸颊,又是委屈又是气怒,站起身,哈哈一笑道:“放心,别说我是个小色鬼,就算是吸血鬼,也不会喜欢你这等冷血僵尸。”

  她冷冷地盯着许宣,瞥见他嘴角的血丝,心中一震,蓦地明白他竟是为自己吸毒疗伤。柳眉舒展,眼波渐渐如春冰融化,闪过一丝歉疚感激的神色。在火光映照下,苍白的双颊泛起淡淡的嫣红,娇艳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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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冷暖(1)


  许宣心中怦然一跳,怒气未消,“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径直走到一旁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冷冰冰地问道:“你为什么帮我吸毒血?不怕中毒么?”

  许宣大声道:“怕。不过更怕被人当作色鬼,一巴掌打成冤魂。”

  白衣女子一怔,又冷冷地道:“既然怕,干嘛还要冒死救我?”

  许宣“哼”了一声,道:“人命关天,哪还顾得了许多?”

  白衣女子眉尖一蹙,道:“人分好人坏人,难道你不分好坏,全都要救么?”顿了顿,又道:“中毒的如果不是我,是别的什么人,你也一样拼死相救?”

  许宣呆了一呆,心道:“是了,倘若中毒的不是她,我当真也愿意冒死吸毒么?”见她双目澄澈地盯着自己,脑中淆乱,脸颊一阵烧烫,大声道:“那是自然。你当天下人都象你一般冷漠无情么?”

  白衣女子大怒,待要发话,突然觉得一股阴邪冷气陡然上冲,周身如浸寒冰,想要运气压制,气血却岔乱冲涌,寒热交迸,脑中嗡然一震,顿时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九转寒冰箭”以剧毒阴寒之气凝结而成,蛊虫虽然已被震死,阴寒之毒却垒积体内。再加上这时暴雨倾盆,阴冷潮湿,她原非恒温体质,又逢重伤未愈,腹中空空,虚乏不振,方一动怒,邪气立即内外交攻,重转晕迷。

  许宣见她忽然软绵绵地卧倒在地,交叉着手臂,冷笑道:“又想赚我耳光?这回我可不上当了。”

  过了片刻,见她一动不动,似非做作,许宣连喊了几声,杳无应答,方感不妙。绕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摸她脉搏,旋又如释重负。知道她不过是体虚寒发,尚不致命。

  许宣走到洞口,探头四顾,想要寻些干柴枯枝生火,偏偏大雨瓢泼,草木潮湿,无从生起。只好脱下自己的长袖褙子,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她身上依旧凉如寒冰,蜷缩颤抖,似乎越来越冷。许宣心中一动,自言自语道:“常言道‘两人抱着睡,胜盖十层被’,既无暖被,只有用体温烘暖了。”

  屈身坐下,正要将她抱在怀中,想起热辣肿痛的脸颊,怒气又升,哼了一声,缩回手,喃喃道:“许宣呀许宣,你的耳光吃得还不够?当完了小色鬼,还想当棉被,被她噼里啪啦地弹棉花么?”

  眼角瞥处,见她脸色雪白,蹙着眉尖,楚楚可怜,心中不由又是一阵剧跳,闪过一个念头:“只要能抱她一抱,吃上几记耳光又有什么打紧?”

  当下定了定神,大声道:“妖女,你听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是为了救你,才不得已如此的。你若是反对,趁早说上一声,否则……”话音未落,白衣女子突然一颤,“嘤咛”一声。

  许宣心里发虚,吓了一大跳,过了片刻,见她再无反应,方才松了口气,扬眉道:“哪,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你就当我是十层棉絮被,姑且盖一盖吧。醒来之后可别耍赖,弹我棉花。”摒住呼吸,将她轻轻抱起,斜靠在自己怀中。

  白衣女子身段高挑,许宣服了“元婴金丹”后,虽然体格大变,增高了不少,但仍比她矮了将近一尺,以小抱大,殊不顺手。他又是未历风情的少年,从未搂抱过女子,这般抱着她,姿势不免有些僵硬怪异。

  白衣女子正自冻得发抖,昏昏沉沉中,依稀感到一个结实而温暖的身体,便下意识地贴了上去,蜷身低头,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臂弯。

  她所穿的外衣是当下颇为流行的素丝白背子,直领对襟上绣着水红色的桃花,罗绢抹胸绣了一对蝴蝶,胸脯微微起伏,那蝴蝶便仿佛朝着桃花轻轻地飞舞。衣裳薄软,香汗淋漓,抹胸紧紧地贴在肌肤上,相隔咫尺,透过罗绢,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地瞧见些许春光。

  许宣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只瞥了一眼,脑中便“嗡”地一响,血脉贲张,面红耳赤。

  幽香扑鼻,佳人在怀。他一颗心嘭嘭狂跳,口干舌燥,想要移转目光,视线却如磁石附铁,再也分扯不开,许多从未有过的想法雨后春笋似的在心里滋生。突然想起昨日漆黑山洞中曾无意触到她的胸脯,更是心猿意马,欲念纷呈,不知不觉间竟伸出手,鬼使神差地往那两只起伏的蝴蝶探去。

  洞口忽然卷来一阵狂风,将她的发丝刮得缭乱飞舞,拂过许宣的脸颊。他陡然一震:“许宣啊许宣,你在作什么?她受伤昏迷,你却趁人之危,岂不是成了连张宗懿也不如的无耻好色之徒了么?”急忙缩回手,倍感羞惭。

  或许因为贴靠着他火热的身体,白衣女子的体温渐渐回暖,苍白的双颊也恢复了几分红晕,更添娇艳。

  许宣心中又是一荡,不敢多瞧,急忙吹灭了火折子,闭起眼睛,意守丹田,重新开始御转金丹真气。但她冰凉柔软的身体缠贴于身,体香缭绕鼻息,想要屏除杂念谈何容易?过了半晌,方才按捺住万千绮念,沉浸于御气转丹、游走经脉的境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气丹循环回转丹田,周身热暖,气力充沛。许宣徐徐睁开眼睛,神清气爽。

  洞外雷鸣电闪,风雨依旧,而那白衣女子在他臂间蜷缩轻颤,体温竟又变得寒冷如冰。

  许宣心下一沉,炼气化丹的愉悦之情顿时消了大半,暗想:“不知她中的究竟什么毒?反反复复,忒也厉害。可惜我不知道如何输导真气,否则就可以帮她送气化寒,不必坐在这儿干瞪眼了。”

  又想:“是了,孙大夫常说‘外寒好御,内冷难消’,她体内寒气多半是由寒毒引起。如果能找到些去寒清毒的草药,熬汤煎服,再来一锅热粥,她的病或许就能好上大半。但这荒山野岭,又上哪儿找药去?”心中忽然“咯噔”一震,脱口而出:“紫霞春!”

  昨日与程仲甫等人进山时,瞧见峨眉山的一些山崖斜壁上长满了赤艳奇草,红似烈火,绚如晚霞,正是蜀中特有的“紫霞春”。

  此草暖血活脉、理气和中,是专治寒毒的良药。仁济堂每年都要采集许多这种药草,加上其他独门配料,作成药酒出售,在江北一带极受欢迎。只要采回此药,喂白衣女子服下,她的寒症多半能有所好转。

  许宣精神大振,再不迟疑,当下将白衣女子轻轻地放在洞角,用衣服盖好,转身大步出洞。

  其时夜色正深,天黑地暗,狂风暴雨扑面刮打,他周身登时被浇得湿透,一股热气却从丹田轰然涌起。

  自从服了“元婴金丹”之后,他体内的先天胎气和元婴金丹交融并化,真元大转强盛,虽然还不知如何灵活运用金丹真气,但身轻体健,和两日前那孱弱瘦削、艰于行走的少年想比,已经判若两人。

  许宣深吸了一口空气,精神熠熠,转身四处眺望。

  这山洞藏在峭壁凹陷之处,其外又有巨石遮挡,草木笼蔽,颇为隐秘。从洞口朝西南方远眺,隐隐约约瞧见险峰入云,峭壁高兀,应当是“紫霞春”喜于生长之地。

  于是沿着山坡,小心翼翼地折转回绕,朝那片山崖走去。

  山风狂猛,大雨滂沱,四周黑暗迷朦,山势险陡难辨,脚下又极为湿滑,行走艰难。

  许宣胆子虽大,心里也不免如井中悬桶,七上八下。起初每走一步,必再三凝视,脚尖试探了好几回才敢踩下。走了一阵之后,视野渐渐清明起来,原本混沌模糊的世界变得清晰有致,胆气大壮,越走越快。

  如此奔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西南险崖之下。突然“啪挞”一声,脚下一空,整片土坡应声坍塌!

  许宣心中一沉,整个人陡然失衡,朝着右前方踉跄飞冲,脚踝一绊,撞上一块岩石,“哎呀”一声,翻身飞起,朝下急速滚落。

  天旋地转,黑影霍闪。刹那之间便撞到了几块巨石上,痛彻骨髓,一时间连叫声也发不出来。

  电光石火之间,忽然瞥见前方山石桀然横断,云雾茫茫,竟是一处万丈深渊,他心中大骇,下意识地伸手一抄,抓住崖边的松树。

  岂料雨势太大,山土塌方,松树根部早已大为松动,他下冲之势又快又猛,这般猛地一勾,“咯啦”一声脆响,松树竟连根断裂,和他一起冲下山崖。

  山壑幽深,云雾缭绕,泥土簌簌冲落。那株断折的松树撞在崖壁上,反弹抛起,又悠悠荡荡地消失在那蒙蒙漆黑之中。一时间什么也瞧不清,只觉自己正如同断线风筝,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山壑急速下坠。

  耳边风声呼呼,不断有鸟儿惊啼掠过,换作别的少年,多半早已被活活吓死,饶是他胆大包天,也骇得头皮如炸,肝胆尽寒,眼看着那乱石交错的崖底越来越近,一颗心几将从嗓子眼里蹦将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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