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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作者:弄玉&龙璇&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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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献媚

  秦桧以为程宗扬私下会云丹琉,其实猜得不远。这会儿程宗扬正在云家小姐
的闺房里促膝谈心。

  「这是犀角杯。用犀牛角雕出来的,你瞧,颜色这么红。用它喝水据说有定
惊、解毒的功效。这是象牙球,看着是一个,其实里面有十几层,每层都雕着不
同的图案和符号,转过来才能看到。还有这个!」

  程宗扬拿起一对葫芦形的珍珠。「好看吧?这是沉香珠,不但香气扑鼻,夜
里还会发光呢,只不过没有夜明珠那么亮。单颗都罕见,眼下正好是一对,最适
合当耳坠。」

  程宗扬放下珍珠耳坠,小心翼翼地说道:「喂,你不生气了吧?」

  淡淡的龙涎香雾从镂空的错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缭绕在布满飞禽走兽的山
形炉盖上。浅红纱帐低垂,悬纱的一弯银钩在榻侧轻轻摇动。绘着兰花的白纱灯
罩上,灯光与月光交织在一处。

  云如瑶一侧面孔映着淡淡月光,光洁如雪,明净眸子仿佛蒙着一层朦胧水光,
让人捉摸不定。她看着案上琳琅满目的南荒奇珍,抬起眼轻声说道:「不要骗我
了。」

  程宗扬心脏顿时漏跳一拍,强笑道:「我没有骗你啊……」

  「我已经问过了。」

  云如瑶道:「你已经去了江州。」

  程宗扬大大松口气,连忙道:「其实我明天才走。因为上次的事……所以过
来看你,给你赔罪。你不要生气了。」

  一缕发丝垂到脸侧,云如瑶下意识地用手指绕住,似乎有什么事犹豫不决,
良久才道:「你若去了江州,以后不会来了吧?」

  「谁说的?只要我回来,肯定会来看你。」

  程宗扬笑道:「说不定我每个月都回来几次呢。」

  云如瑶似乎下定决心,她摘下发钗,让长发滑落下来,说道:「江州离建康
有一千多里。」

  程宗扬没想到江州有这么远,正想着怎么回答,云如瑶忽然起身。

  一阵香风袭来,瞬间,程宗扬发现自己已经跟云如瑶滚到一张榻上。

  雪白狐裘松开,露出少女柔嫩的双乳。程宗扬惊愕地发现,云如瑶里面穿的
竟然是薄如蝉翼的霓龙丝衣,还是上次自己带来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穿在身上。

  隔着透明薄丝,红红的乳尖潸晰可辨。

  程宗扬咽口唾沫,「瑶小姐……」

  云如瑶仰起脸,「还记得你上次做的事吗?」

  程宗扬干咳一声,「上次我真的是帮你打通经络……」

  云如瑶玉颊升起两片红晕,口气却不容置疑,「帮我脱掉。」

  程宗扬只觉喉咙发干,期期艾艾道??「这样……不好吧……」

  云如瑶望着他,然后分开狐裘,露出雪滑腰肢。她里面穿着一整套霓龙丝制
成的情趣内衣,上面是低胸乳罩,下身是白色透明的丝织内裤,还有同样质地的
长筒丝袄,从纤巧足尖一直到大腿根部,都包裹在光滑的白色薄丝内。

  再看下去,自己就要化身禽兽了。程宗扬强忍想流鼻血的冲动,勉强抬起头,
忽然看到纱帐后面那幅画。

  上次看得不仔细,这会儿又贴近了些,才发现那幅画作竟然是浮世绘,描绘
樱花怒放的盛景,风格与闺房大相迳庭。

  程宗扬脱口道:「这是哪儿来的?」

  「是我娘亲手绘的。」

  「你娘是日本,不……东瀛人?」

  云丹琉点了点头。

  程宗扬脑中像跑马灯似的转开。云如瑶独居深闺,从未见过外人,自己恐怕
是她唯一的朋友。从朋友的角度来说,这么做似乎挺不厚道。虽然小狐狸常拿圣
人来戏称自己,但程宗扬知道自己跟圣人没什么关系,论起好色倒跟流氓差不多。

  撞到这种自投怀抱的事,有道是有杀错无放过。何况……云如瑶的生母竟然
来自东瀛!

  自己心仪多年的色情圣地——……瀛!

  自从面对大浦安娜精彩的爱情动作片奉献自己的童贞之后,程宗扬对那些充
满奉献精神和人间大爱的东瀛女优有着强烈兴趣,更别说搞一个日本妞素来是所
有亚洲男人共同梦想,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品尝日本妞的味道。

  没想到自己多年的梦想竟然在这里突然成为现实。一个有东瀛血统的美妞主
动要和自己交欢。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自己圣人气大发而错过了,不但自己后悔
一辈子,恐怕连云如瑶也看不起自己。

  程宗扬道:「你娘是不是说过,如果你十六岁还是处女,会让妈妈担心?」

  云如瑶摇头。「我娘很早就去世了。我已经不记得她了。」

  说着她双腿柔柔分开,将包裹在薄丝下的秘处锭露出来,「帮我脱掉,好吗?」

  程宗扬只剩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你可想清楚了……你还是处女吧?」

  「所以才要给你!」

  云如瑶语气坚决地说:「我又嫁不了人的,我已经愿意了,难道你不敢吗?」

  真被她看扁了!程宗扬心一横,干就干!这个日本小妞都不怕,何况我程宗
扬又不是没有担当的人!

  程宗扬打定主意,反而不急,他抱肩露出一丝坏笑。「你娘没有告诉你吗?

  按你妈妈那里的风俗,女孩子要自己铺好床、脱掉衣物,才好邀请男人。如
果我帮你脱就是强奸了。「

  云如瑶看似柔弱,却是极大胆的女子。程宗扬一说,她主动解开乳罩,露出
两团酥软雪乳,再把那条白丝内裤褪到膝下,一边翘起玉腿,将内裤从脚尖摘了
下来。

  这一幕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心醉神迷,何况眼前的少女还是一个如假包换的
古典美人。她长发盘成鬟髻,樱唇玉齿,眉枝如画,白玉般的耳垂各有一个小小
玉塞,娇美容颜配合性感现代的情趣内衣,充满异样的香艳魅力。

  红色的花梨木榻间香气扑鼻,云如瑶躺在那条厚厚狐裘上,白玉般的娇躯赤
条条裸露出来,在灯光下仿佛散发出迷人玉光,将淡红纱帐映照得一片明亮。

  她肌肤莹润洁白,两条纤美玉腿像栀子花瓣白嫩,脚掌纤巧莹润,宛如冰玉
琢成。在她腹下,性器还有几分女孩般的稚嫩,娇美阴唇柔柔并在一起,仿佛呵
口气就会化成一汪春水。

  在程宗扬炽热的目光注视下,云如瑶大胆地张开双腿,将娇嫩玉户绽露出来。

  她下体白白嫩嫩,因为身子气血不畅,下体光溜溜没有一丝毛发,竟是天生
的白虎。

  程宗扬对白虎没有什么忌讳,相反,光洁无毛的娇嫩性器能激起自己更强烈
的冲动,丹田一片火热。他张开手,见云如瑶没有反对,径直把手掌放到少女下
体,包住那光滑如玉的性器。云如瑶像被烫到一样并起双腿,夹住他火热的手掌,
目光落在他脸上,喉中发出娇细的呻吟声。

  程宗扬这几天跟熟女搞惯了,无论丽娘、芸娘,还是芝娘和卓美人儿,一上
来就是大开大合地猛干。这会儿面对云如瑶不得不耐住性子,手掌按住那团柔嫩
轻轻揉弄。光洁玉阜握在掌中,手感像剥壳的鸡蛋一样光滑软腻。

  云如瑶的反应却让他大出意料。她星眸半闭,呢喃道:「你手上好热……再
用力些……」

  程宗扬剥开她白嫩阴唇,捻住那粒娇红欲滴的肉珠在指间揉捏,渐渐用力。

  云如瑶肌肤绷紧,乳尖硬硬翘起,唇瓣变得鲜红,显然已经情动十分。

  即使卓云君那样的成熟女人,与自己裸程相对还免不了害羞。这个不出深闺
的少女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裸露身体却没有多少羞涩,不仅坦然,而且有种与生俱
来的媚意,让程宗扬禁不住怀疑她早逝的母亲究竟是什么人?

  看来这丫头要粗暴点才能满足。程宗扬抓住她一只光滑玉膝,用力将她双腿
分开。云如瑶低叫一声却顺从地放软肢体,将玉户敞露在他指下。

  程宗扬心里多了些把握,一边揉弄她的性器一边道:「这是什么?」

  云如瑶媚眼如丝,用娇媚声音道:「是人家的牝户。」

  「是从书上看的吧?」

  程宗扬笑道:「那段是怎么写的?」

  云如瑶咬住唇瓣,眼睛水灵灵望着他,笑道??「才不告诉你!」

  程宗扬抓住她的雪乳,用力程了几下,「说不说?」

  云如瑶吃痛地颦起眉,软化下来。「好啦,人家说啦……」

  云如瑶在他的揉弄下,用娇滴滴的声音道:「那妇人解去小衣,翘起两条粉
嫩白腿,露出白馥馥的牝户,笑吟吟任那汉子扪弄把玩……啊呀——你的手好烫
……」

  程宗扬放轻力道,笑道:「是如瑶的牝户太凉了。」

  云如瑶搂住他的脖颈,娇喘道:「萧哥哥,人家学书里的样子,把牝户给你
把玩,哥哥高兴吗?」

  「当然高兴。」

  程宗扬笑道:「如瑶的牝户好嫩。告诉哥哥,这么嫩的牝户被哥哥玩,如摇
开不开心?」

  「只要哥哥高兴,如瑶就开心。」

  云如瑶没有多少少女羞态,这会儿被他摸得浑身发软,娇声轻笑道:「哥哥
的手指好热,如瑶的牝户都要化了……」

  说着她打个寒噤。

  程宗扬心生怜意,温言道:「你身上好凉,我来给你暖。」

  说着他展臂把云如瑶抱在怀里,燥热身体顿时传来一阵凉意。

  云如瑶软软依在他臂间,娇小胴体纤巧又娇弱。没有狐裘的阻隔,少女身上
的寒意与自己身体的热量交融相遇,顿时娇驱轻震,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程宗扬感觉自己像抱了一大块寒冰。那具娇小身体内正散发出丝丝凉气。他
缓缓吐纳,丹田气轮疾转,催动气血运行,化去侵入体内的寒意,低声道:「你
身上这么凉,不难受吗?」

  云如瑶摇头,「我已经习惯了。」

  人是暖血动物,她体温这么低,难怪气血运行不畅,容易昏厥。程宗扬拥着
她柔软身子,鼻端嗅到一丝少女清幽的香气,不由心头激荡。这丫头的症状与月
霜好像……云如瑶蜷缩在他怀中,呢哝道:「你身上好热……」

  程宗扬禁不住搂住云如瑶的颈子,与她唇舌相接。云如瑶胸口急剧地起伏几
下,并没有挣脱。她唇舌的动作很生疏,显然没有和人亲密接触过,但听话地配
合他的吸弄,吐出微凉舌尖,让他用唇舌含住挑动。

  这丫头对身体的接触并不反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幼丧母,上面几个哥哥
把她藏得严严实实,又没办法教她,还是因为身上一半的东瀛血统,倒没有寻常
女子那种心里千肯万肯,面上还要娇柔作态的样子。

  程宗扬被她的娇态挑逗得心头火热,拉开裤子坏笑道:「你上次问什么是玉
茎,摸一下就知道了……」

  云如瑶手掌被他引到身下,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体。触手的热烫感令她浑身一
颤,小小地惊叫一声,「好大!」

  阳具被那只凉滑小手握住,强烈的刺激使程宗扬气血翻涌,喘口气道:「你
刚才背的,接下来是什么?」

  云如瑶握着他的阳具笑啐道:「他们做的不是好事。」

  「谁说不是好事?」

  程宗扬挺了挺下身,火热的阳具怒龙般在她柔荑中滑动几下,「不是好事,
写书人干嘛还费那么多笔墨?我告诉你,这种事无论男女其实都是喜闻乐见的…

  …「

  云如瑶凉浸浸的纤手握着他的阳具,忽然禁不住笑了一声:「着棱跳脑,紫
强光鲜,沉甸甸甚是粗大……」

  程宗扬哈哈大笑。「好你个云丫头,看这些黄书也能过目不忘。」

  「什么是黄书?」

  「就是你看的这些。」

  程宗扬一边说笑,一边使出细致手法在她下体挑弄。

  云如瑶玉脸绯红,在他的「扪弄把玩」下,不时便露淫春心。等程宗扬松开
手,白净玉户已经蓓蕾初绽,花瓣微微张开,透出一抹娇艳红色。

  云如琉鼻尖微微发红,望着程宗扬道:「人家牝户被你摸得好热。」

  「是吗?」

  程宗扬刮了刮她的鼻尖,「你看了那么多,该怎么做?」

  云如瑶大大方方地翘起一条美腿,将玉户绽露出来,然后一手扶着他胯下那
根玉茎,送到自己下体。

  这也是书上写的,这丫头学得还真快,做起来似模似样。程宗扬提醒道:
「开始会有一点痛,忍一下就好了。」

  云如瑶惊讶地眨眨眼,「怎么会呢?书上说,他们不是很快活吗?」

  「你是处女哎,第——次会落红的。不过不用怕,我会很小心的。」

  程宗扬一手握住阳具,龟头沿着肉缝在她娇嫩的玉户间拨弄。少女小巧精致
的性器被龟头挤压,微微绽开,露出里面红腻蜜肉。云如瑶咬住唇瓣,忽然蜜穴
一紧,火热龟头没入花唇,挤进下体娇小滑嫩的穴口。

  「痛吗?」

  云如瑶摇摇头。

  程宗扬慢慢用力,龟头挤开淫腻而紧凑的蜜穴,顶住里面一层韧韧薄膜。

  云如瑶眉头微微颦起,露出吃痛表情。

  程宗扬连忙停下来:「是不是很痛?」

  云如瑶忽然一笑,双手抱住他的腰身往下一压,一边下体向上挺起,主动送
上嫩穴,那根又热又大的阳具顿时落下来,重重撞入自己处女的蜜穴。

  云如瑶小小痛叫一声,手臂却搂得更紧。小巧滑凉的嫩穴与阳具紧紧相接,
再没有一丝缝隙。

  程宗扬完全没想到} 个处女在床上如此热烈。未经人事的云如瑶毫不掩饰自
己的痛楚,但在破体的剧痛中仍然竭力挺动下体,让粗热阳具挤进自己蜜穴深处。

  程宗扬侧身抱起云如瑶一条雪白玉腿,压在她纤美胴体上,阳具在她嫩穴中
用力进出。云如瑶白嫩屁股微微翘起,一抹殷红血迹从穴中淌出,流到光润如雪
的臀沟间。

  云如瑶蜜穴又滑又凉,紧紧裹住肉棒。随着阳具挺动,体内深处的寒意一点
一点被激发出来。她紧紧颦着眉峰,搂住身上男子的腰身。他腹下那根粗硬阳物
在自己体内不停挺弄,带来一波又一波的热量,寒冰似的身体一点一点融化。

  程宗扬把她两条玉腿都架在肩上,一下下挺动腰身。云如瑶腿上还穿着透明
的白色丝袜,她双腿纤美柔润,抱在怀中光滑得宛如美玉。

  腹下火热的阳具怒龙般昂起,在少女禁地进出。云如瑶光洁无毛的牝户被肉
棒挤得圆圆张开,阴唇紧贴棒身,随着肉棒出入时张时收。殷红血迹从穴中不住
溢出,光洁玉股间沾满落红。

  云如瑶尖叫着颤声道:「不要停!好哥哥,用力干瑶儿的牝户……」

  程宗扬在她紧狭的蜜穴内越干越猛,几乎忘了她还是刚破体的处女。忽然云
如摇抱紧自己,弓起腰肢,接着肩上一痛,被少女玉齿咬住。

  程宗扬也兴奋起来,抽送越来越快。云如瑶被他的阳物捣弄得花枝乱颤,几
乎喘不过气来,突然间玉体一软,柔颈歪到一边,就那样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股阴森寒意从她蜜穴深处涌出。程宗扬情不自禁地打个哆嗦,
突然想起一件事——这是寒毒!难怪自己刚才想起月霜!

  云如瑶身体症状与月霜酷似,只不过月霜跟在王哲身边,有那个精通九阳神
功的大高手时时照应,情形比云如瑶好得多。月霜为了一劳永逸地解除身上寒毒,
竟然想在自己心头刺血。结果……不知道她有没有到长安去……

  程宗扬用力晃了下脑袋。如果云如瑶体内也是寒毒,能治好她的恐怕只有自
己。自己用生死根转化的真阳浓郁无比,只要把精液射在她体内,比什么补品都
强百倍。

  程宗扬又大力抽送百余下,云如瑶吃咛一声,醒转过来。她穿着丝袜的纤足
仿佛一对小巧精致的玉勾,在程宗扬肩头摇晃,圆润又雪嫩的屁股高举,被程宗
扬撞得发红。破体的元红随着臀沟淌到榻上,丹流席间。云如摇摇着雪嫩双乳,
在他的挺弄下发出不成字句的低叫,体温忽高忽低。

  「别担心,」

  程宗扬道:「一会儿你体内的寒毒就会压制下去。」

  云如瑶似懂非懂地点头。狭窄而富有弹性的蜜腔被阳具撑满,蜜穴深处的柔
嫩花心在龟头撞击下滑来滑去,带来阵阵酥软的快感。忽然程宗扬浑身一震,阳
具跳动,在云如瑶体内喷射起来。

  滚热精液射入花心,云如瑶被烫得娇躯一颤,蜜穴情不自禁地收紧,紧紧裹
住阳具。

  程宗扬呼口气,拥着她滑凉玉体。云如瑶玉颊红霞未褪,蜜穴有节律地收缩
着,似乎还沉浸在性交的欢愉中。她用娇柔声音道:「好热……从人家下面一直
暖到心□……」

  程宗扬道:「你刚才是寒毒发作,这会儿是不是好多了?」

  云如瑶道:「以前寒毒发作的时候,所有的血脉仿佛冻住,痛得昏过去才好
受些。这会儿人家血脉好像都化开了……」

  说着她一手抚住下体,露出痛楚表情。

  程宗扬怜惜地说:「还痛吗?你还是处女呢。」

  云如瑶美目光芒流转,「人家又嫁不了人。」

  她拥住程宗扬精壮炽热的身体,露出动人笑容,「这两日如瑶一直在想,如
果你去了江州,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若错过今晚,如瑶一辈子也不知道书里
写的是不是真的……」

  这丫头真给了自己一个惊喜。平常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在床上却是另一番姿
态。初次交欢就这样火热,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别说她没有嫁人,就是嫁了人,
自己也要抢过来。至于云老哥,不介意自己当他的妹夫吧?

  「那我们说定了,你如果嫁人,只能嫁给我。」

  「好啊。」

  程宗扬亮出肩头,「瞧,这是你咬的。」

  「人家下面都给你了。」

  云如瑶偎在他怀中道:「人家穿上你带来的内衣,就是想让你亲手把它们脱
下来。你偏偏让人家自己脱。」

  「瑶儿自己脱光给我看才好玩嘛。」

  云如瑶娇媚一笑,拿起那条洁白亵裤,一点一点抹去自己下体的血迹。亵裤
上红红白白,沾满她楚楚动人的落红和自己的精液。

  「你射了好多……」

  云如瑶红着脸说:「人家里面都是你的味道。」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身子好弱,刚才还晕了一次,还是要补补。」

  云如瑶拥住他的颈子,在他耳边细声道:「哥哥的大肉棒就是人家的补品,
人家被哥哥搞过,里面暖暖的,好热呢……连人家的寒毒也被你制住了。」

  云如瑶动情地说:「你去了江州,莫要忘了如瑶。」

  「怎么会呢!」

  程宗扬忍不住想揭破自己的身份。但这会儿正两情相悦,说这事未免太煞风
景,「你休息一会儿吧。」

  程宗扬还没说完就被云如瑶拉住,「不要!」

  干完就走确实有点不厚道,程宗扬笑道:「那好,我和你一起睡。」

  云如瑶伏在他臂间道:「人家睡不着。」

  「那你想干什么?下棋?看书?还是讲故事?」

  云如瑶扬起脸,嫣然笑道:「人家要再做一次。」

  看着少女娇美面孔,程宗扬张大嘴巴,半晌才吐口气。幸好你碰见的是我。

  如果真是小狐狸,这会儿当场就掉链子了。

  云如瑶元红新破的娇态早引得自己欲火高炽,还准备回去找卓美人儿或芝娘
再干一炮。这会儿玉人有约,程宗扬不再客气,俯身压住云如瑶的娇躯,阳具雄
风再起,笑道:「瑶儿最爱吃的补品来了。」

  云如瑶娇喘吁吁地说:「人家已经不是处女了,哥哥再用力些……」

  「好啊!你是觉得我刚才不够用力吗?」

  「啊呀……顶得好深……人家里面又热起来了……哥哥,等你干完,一会儿
让人家在上面好不好……」

  「好啊,」

  程宗扬坏笑道:「等会儿让瑶儿也来个倒浇蜡烛……」

  夜凉如水,月色溶溶,闺房内兰香四溢,春意浓浓。

  从小楼出来已经过了子时。程宗扬熟门熟路地贴着院墙西行,在墙角轻轻一
纵,攀住墙头。

  这些天程宗扬早已把云宅这一带摸透。云宅看守最严密的是云六爷住的迎风
堂和藏金的库房,其他地方也和寻常人家差不多,只要小心点就能瞒过护卫的耳
目。

  程宗扬掠入一处假山,一边等护卫过去,一边想着刚才激烈的一幕。云如瑶
那样一个弱不经风的淑女,在床上活脱脱换了一个人。那情热如火的样子让自己
想起云丹琉在舟上冲杀的英姿。

  那丫头不仅胆大,而且好奇心强,什么花样都敢试。如果不是自己还有一点
克制力,知道她刚破体不能做得过分,险些连她的后庭都用了。

  等护卫走远,程宗扬从假山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心里顿时格登一
声,冷汗差点出来。

  云苍峰背负双手,仰头看着天上月影,像是没留意背后有人,自言自语道:
「今晚月色不错啊。」

  夜路走多了,少不了要撞上这一铺。看情形云苍峰已经等了不少时间,这会
儿想躲也来不及。程宗扬硬着头皮走过去,「云老哥也在啊,哈哈——」

  云苍峰一脸讶异地回过头,「原来是程小哥。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程宗扬干咳一声:「有事要找老哥商量,一时着急就自己进来了。云老哥不
介意吧?」

  「怎么会介意呢。」

  云苍峰大度地摆摆手,促狭地笑道:「不过小哥这趟来未必是找我的吧?」

  看着程宗扬尴尬的样子,云苍峰哈哈大笑,「我说丹琉这几日怎么会转了性
子,整天在房里,门都不出。」

  程宗扬连忙道:「老哥别误会啊!」

  「不会!不会!」

  云苍峰神情轻松,好像一点都不把他偷偷摸摸的行迳放在心上。程宗扬想解
释都解释不了,总不能说我不是找你侄女,而是专程把你侄女的小姑姑搞了吧?

  程宗扬转过话题:「云老哥,有件事找你商量。」

  云苍峰笑道:「不用急,不用急。丹琉回来还没几日,在家里也没待多少日
子,待过了年再提也不迟。」

  亲娘哎,我不是来提亲的!程宗扬苦笑道:「云老哥,咱们先不说大小姐的
事。我是说几家作坊。」

  「哦?」

  云苍峰认真起来。

  程宗扬坦然道:「我这边人手不够,石灰坊、织坊,还有建楼、筹备商号的
事,祁远一个人砍成四个也忙不过来。我想了一下,不如把铜器坊还给云老哥,
我只要一成干股便够了。」

  这等于让云家垄断拉链的生意。云苍峰徐徐呼口气:「一成未免太少了些。」

  程宗扬道:「我只是拿了件样品,一点力气都没出,一成已经够多了。」

  云苍峰点头:「这样吧。等小哥的临江楼盖好,除了上面的佛像,楼里的装
饰也由我云氏一力承担。」

  程宗扬大笑道:「云老哥这么大方,干脆把大佛塑成云老哥的模样吧。」

  云苍峰莞尔道:「自从临川王下定决心做个贤王,我便将你的主意透给六弟,
六弟一听之下,也大加赞叹。如今六弟游历诸地、遍访诸侯,正以此待价而沽,
有意者颇为不少。」

  程宗扬道:「建个佛还不容易?这也能奇货可居?」

  云苍峰笑道:「十八丈水泥楼可是独一无二。此楼若是建成便是建康第一胜
景。楼顶佛像平地高出二十余丈,数十里外便能看到。到时夜间在佛前点燃长明
灯,更可作为船只往来的灯塔。」

  云苍峰玩笑道:「你放下铜器坊也好,我现在只盼你的临江楼能早日建成,
好看看我那间寓所风光如何。」

  「没问题!」

  程宗扬笑道:「明年这个时候保老哥住进去- !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能赶
到明年夏天完工。」

  云苍峰怔了一会儿,摇头叹道:「小哥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我念着此楼若能
建成,最快也是三年之后,小哥竟能一年完工。那水泥真有如此奇效?」

  祁远计算过,使用水泥,建造速度比木石结构快了数倍。除了水泥要烧制,
其他竹子、沙子在建康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应有尽有,而且这些天解散的军士也
不少,人力充足。算下来,一年时间真能把楼建起来。这会儿程宗扬不好把话说
得太满,「到时候老哥就知道了。」

  云苍峰笑道:「祁远试浇水泥之事我已经听说了。此物若真如小哥所说,利
润只怕还在拉链之上。」

  「水泥带来的不只是利润……」

  程宗扬笑着,心神远远飞开。

  他已经想好要把水泥交给一个人。在他们手里,水泥将成为克敌制胜的碉楼
和牢不可摧的坚城,为这个世界带来划时代的改变。

  时间一日近似一日。这天下午祁远早早便从石灰坊回来,在工地照应的易彪
已经在厅里等候,旁边是新婚不久,喜气未除的吴战威和小魏。秦桧和吴三桂各
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神情凝重。兰姑、芝娘、翠烟这几名女子也都出来在厅
里坐着。

  程宗扬进来看了看周围。「怎么了?这个月的工钱不是发了吗?先说好啊,
你们要是因为递了双份礼,想预支工钱可没门儿!」

  秦桧咳了一声,站起身道:「属下已经看过,九月十六是黄道吉日,诸事皆
宜。公子若要远行,午时最好。」

  「原来是这事啊。」

  程宗扬笑嘻嘻坐下来,说道:「我正想找个机会跟大家商量一下呢,正好大
伙儿都在。」

  他看看周围,死丫头竟然没来,真是好事!赶紧把事情交代清楚,自己拍拍
屁股走人,答应她的拉链坊就去找云老哥好了。

  「先说几个作坊。铜器坊我已经交给云家,拉链的生意由他们打理,我们只
抽一成利润……」

  祁远插口道:「程头儿,你说多少就多少。可建康的生意刚铺开,八字还没
一撇,你就要去东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战威粗声大气地说道:「不管程头儿去哪儿,我老吴肯定要跟着去的- !

  做生意我不行,跟着牵马、劈柴总成吧?「

  吴三桂道:「大哥,你刚成亲就丢下嫂子?这说不过去!程头儿,你就是去
东海也得等这边生意做起来再说吧?」

  「行了,大伙别吵,听我安排!」

  听说家主突然要去东海,众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程宗扬打定主意,非
要去看一眼才死心。

  「水泥坊老四看着,小魏给你帮忙。工地那边,彪子!我都交给你了,一年
时间给我建成!有什么事搞不定就找吴大刀商量着办。」

  易彪与吴战威对视一眼,只好答应道:「是!」

  「长伯,咱们的商铺等楼盖好再说。我已经跟云老哥说好了,那些东西你也
不用带兄弟守着,都送到云家的库房里,这样把你的人手也腾出来了。这个家就
交给你,有什么事多找云老哥商量。明白了吗?」

  几个人虽然都不怎么情愿,但陆陆续续答应下来。

  几件大事安排完,程宗扬笑道:「我去东海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会之,你
再带一名兄弟,咱们三个就行。」

  秦桧道:「织坊怎么办?」

  程宗扬扭头道:「这个要嫂夫人帮忙了。」

  柳翠烟一怔:「我吗?」

  「反正织坊都是女子,做的又都是女人用的衣物,嫂子只用照看一下,再加
上兰姑、莺儿她们帮你,怎么样?」

  兰姑有些心动,抿嘴笑道:「只要主子不嫌弃,我们就试试。」

  柳翠烟也笑了。「那好。我们便试试,做得不好,你们可不许笑我。」

  「那怎么会呢?」

  程宗扬笑道:「有兰姑帮你,做些衣服还不容易。」

  兰姑道:「说起霓龙丝衣,我倒有些主意呢。」

  她笑着住口,显然那些主意不适合在大家面前说出来。

  程宗扬笑嘻嘻道:「我等着看你做的衣物了。还有,别墅也要有人打理,芝
娘,那边就拜托你了。」

  芝娘柔声应了一声,「是。」

  程宗扬想了一下。「那边清静,如果那位天竺阿姨在这边待不惯,也一并迁
过去吧。加上雁儿,你们三个好作伴。」

  芝娘微笑道:「奴婢知道了。」

  程宗扬虽然没提,其实还是不放心姓卓的女子一个人在岛上。

  「后天就是九月十六,别的人也不用通知。长伯,你给石少主、张侯爷递个
帖子,说我走得匆忙,不及面辞,回来再向他们两位赔罪。」

  程宗扬站起来,一身轻松地拍了拍手,「慢则五个月,快则三个月,我就回
来!到时候楼也该盖得差不多了,好好商量一下怎么装饰的事。」

               第六章义死

  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一到别墅就撞上小紫兴师问罪。她叉着腰,一脸不
高兴地说:「我的拉链坊呢?」

  程宗扬叫道:「谁舌头这么长啊!」

  「云家昨天就接管了作拉链的铜器坊,你以为我不知道!」

  程宗扬干笑道:「我以为你对那些没兴趣,原来偷偷跑去看自己的产业。看
不出你还是个小财迷呢。」

  程宗扬拿出血如意,耍赖道:「拉链坊已经没了,大不了把这个还你好了。」

  小紫抢过血如意,娇叱道:「雪雪!咬死他!」

  雪雪张牙舞爪地直冲过来,如果不是长得太可爱,看起来像雪白绒球一样,
还是挺有几分威猛的。

  「嗨,你这个小狗崽子!」

  程宗扬一脚把它踩住,恐吓道:「小贱狗!我想打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雪雪委屈地呜咽一声,在他脚下来回摇着它的小尾巴。

  小紫突然出手,一枚细针从她衣角飞出,带着蓝汪汪的光芒直刺自己脖颈。

  程宗扬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往旁边闪开:「死丫头!谋杀亲夫啊!」

  「把作坊还回来!」

  「做梦!」

  紫鳞鞭从小紫腰间笔直飞出,快如闪电。程宗扬心头一凛,这丫头在南荒时
显露的水准比自己差了一点点。考虑到殇侯的关系,她有意保留实力,而自己占
了鬼王_ 积尸气的便宜,可能真实修为比自己高一点点,总之相差不远。

  但在莫愁湖一战,自己突破三级达到入微境界,已经不逊于这死丫头。而且
玄武湖大战中,掌握水师的自己一方虽然惨胜,自己却占了莫大便宜。双方过万
精锐葬身湖底,除去最后王处仲击鼓覆师,撼动天地的狂举一举冲淡湖上弥漫的
死亡气息,自己的生死根至少吸收三千道死气。

  那种感觉就像平白得了三千万金铢。在遇到王哲之前,这么多的死气被生死
根转化为生机,顶多能让自己在十几天时间内神清气爽,然后流失得干干净净。

  王哲给他植入的气轮,使程宗扬看到最基础的修炼之术,如果他勤于修炼,
也许能在生机流失殆尽之前被动的受惠一小部分。

  直到得到殇侯指点,程宗扬才获得主动转化生机的方法,将生死根所转化的
生机纳入丹田,有意识地转化为真阳。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一次吸收的死气太
多,使自己修为不足的缺陷显露无遗。

  程宗扬估计,在生机流失之前,自己能够转化的真阳不足所吸收死气的两成。

  他遗憾地想到,如果这三千道死气是五个月内陆续吸收,效果会大不相同。

  打个比方,这就像自己平白得了三千万金铢的现款,但使用限期只有十五天。

  最好的选择是存进户头,不受现款有限期制约,但按照自己四级修为,每天
存款上限只有四十万,十五天只能存五分之一,剩下的就算不用也到期无效。如
果自己再上一级,达到五级修为,每天存款上限将会达到一百万,算下来有半数
都可以获益。

  这也没有办法可急,总不能拉三千人出来,每天杀二十个让自己转化吧?不
过另外一个好处就是这十几天内,自己可以尽情挥霍,不但修为突飞猛进,而且
精神百倍。毕竟口袋里有两千多万金铢,十几天的时间,随便怎么挥洒也耗用不
尽。

  玄武湖一战到现在不过半个多月,自己的进境几乎比得上前半年。打个比方,
如果面对南荒时的程宗扬,来两个自己也不怕。就是因为这一点,程宗扬才悍然
把许诺给小紫的铜器坊给了云家,自己进境如此神速,打不过别人,欺负欺负这
死丫头应该没问题吧?

  谁知这丫头整天操着坏心思,进境一点都不比自己慢。紫鳞鞭速度倍增,自
己腾身跃起,几乎攀住厅上高悬的水晶吊灯,仍被鞭身缠住脚踝,硬生生扯落下
来。

  「砰」的一声,程宗扬重重跌在沙发上。紫鳞鞭毒蛇般缘踝而上,一圈圈绕
过自己的小腿、膝弯,鞭梢直指自己腹下那个要命部位……

  「死丫头!」

  程宗扬惨叫道:「不用这么狠毒吧!」

  「还我作坊!」

  程宗扬从怀中拔出匕首,拼命斩鞭梢,顺势用匕首柄部的珊瑚铁砸在紫鳞鞭
中段。

  劲气交击,程宗扬发现这丫头修为真的是猛增一大截,比起自己相差无几。

  殇侯那死老头说修炼到第四级入微的境界,资质平庸者要花二十年,就算死
丫头是妖精也不可能半个月内突飞猛进吧?

  紫鳞鞭被匕首击中,鞭身失去力道,从腿上松开。程宗扬翻过沙发,然后吐
气开声,用匕首施出刀法,猛虎般将小紫攻势全都击回去。

  「程头儿,你好厉害哦。」

  小紫笑吟吟说着,紫鳞鞭横在空中,游蛇般向前一撺,攻向程宗扬的手腕。

  程宗扬对「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句口诀有刻骨铭心的认识。自
己只靠一柄匕首,面对小紫丈许长鞭,可是吃尽苦头、险境迭生。

  小紫鞭上的力量、速度,还有出招的诡异都比以往有了质的飞跃。自己稍不
留神就「啪」的一声脆响,衣袖像刀割般齐齐绽开,手臂多了一道血痕。

  程宗扬惨叫一声,面对扑面而来的紫鳞鞭,忽然丢开匕首,抱着手臂往沙发
上一躺,「不打了!」

  鞭梢在他鼻尖寸许位置划过,发出的尖啸让程宗扬汗毛直竖。小紫左手一张
挽住鞭梢,撇了撇小嘴。「真没用!」

  「哎哟,你个小贱狗!」

  雪雪见女主人得胜,立刻摇着尾巴,张开四条小短腿,哈哈哧哧地扑过来,
一口咬住程宗扬的靴子拼命往下拽。

  程宗扬干脆把靴子踢下来,小贱狗叼着靴子跑到小紫面前,兴奋地摇着尾巴
向主人表功。

  「真乖。」

  小紫笑着,鞭子忽然飞出,将厅角帷幕卷下半幅,露出后面一张苍白面孔。

  卓云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女儿见过妈妈……」

  小紫笑吟吟道:「原来是我的乖女儿在后面偷看。卓教御修为高深,肯定看
不上我们这点功夫。这会儿多半正在肚子里耻笑吧?」

  卓云君低下头。「女儿不敢。」

  「是啊,卓教御被废了武功,自愿投靠我们做了妓女,看见也没什么用。这
会儿既然不是来偷看,肯定是过来卖的啰。」

  小紫细长鞭梢滑入卓云君腰间,缠住她的内裤往下一扯,一直拽到膝间。

  卓云君裸着下体,僵了片刻,挤出一丝媚笑:「主子来过夜,奴婢过来给主
子侍寝。」

  小紫在她白臀上抽了一记:「那就光着屁股上船吧。」

  「上什么船啊。」

  程宗扬捡起匕首,气哼哼道:「如果我拿了双刀,看我不砍死你!过来,卓
美人儿!咱们到楼上乐乐!」

  紫鳞鞭「啪」地抽在程宗扬脚前:「去石灰坊!」

  程宗扬叫道:「天都黑了还去个屁啊!」

  「我不管!你把我的拉链坊送人了,拿石灰坊来换!」

  「石灰坊做水泥的,你少添乱啊。」

  看着小紫眨眼,程宗扬连忙改口,「这么办吧,织坊给你好不好?你瞧,霓
龙丝是你族里出产的,做出来的又是女人用的东西。又光鲜又漂亮,总比脏兮兮
的石灰坊好吧?」

  小紫转了转眼睛:「不行!我要去比较一下!哪个值钱我要哪个!」

  程宗扬叫道:「你还真不傻啊!」

  小紫笑吟吟道:「走吧,乖女儿,大笨瓜最喜欢看你光着屁股扭啊扭的样子。」

  她回过头。「雪雪,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许偷别人的鞋子吃!」

  雪雪听话地点点头,一溜烟钻得没影了。

  圆月在薄絮般的云层中穿梭,秋风吹动湖水,掀起银鳞般的细浪。乌篷小船
张起轻帆,在月下驶过广阔的玄武湖。借助风力,不需要摇橹那么辛苦,只需操
舵保持航向,小船便帆影微动,一路朝青溪行去。

  程宗扬一手枕在脑后,懒洋洋躺在船尾,除去鞋袜的双脚垂到湖中,感受湖
水的清凉,另一只手则不客气地在旁边一具玉体上抚弄。

  卓云君抱着船舵跪坐在船尾。她身上只披一条浴衣丝袍,除了腿上丝袜,里
面光溜溜地一丝不挂。

  程宗扬手掌伸到她丝袍里,抚摸她丰腻胴体,一边道:「太乙真宗也挺有意
思啊。两位教御失踪快一个月了,居然一点动静没有。」

  卓云君勉强笑了笑:「蔺贼惯于作伪,齐教御闭关多年,未必有人知道他出
关。至于我……蔺贼纵然给我栽上叛教罪名,但局面未定,只要夙师兄、林师弟
没有被他压服,也不好大肆声张。」

  「这么说,蔺采泉只敢私下对付你了?喂,你那些弟子有没有漂亮的?」

  卓云君脸色一变。

  程宗扬在她乳尖捏了一把:「我又不是色狼!只不过好奇,大家随便聊聊也
不行啊?」

  小紫撇了撇小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程宗扬笑嘻嘻道:「小丫头,过来让我摸摸你的小屁股。」

  「好啊。」

  小紫勾了勾手指,「来啊。」

  程宗扬发狠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啊!你敢脱我就敢摸!」

  小紫娇媚地依在船沿,纤巧小手扯住衣带,轻轻一拉,衣带松开,露出里面
内衣一角,用柔腻声音道:「程头儿,来摸人家啊……」

  死丫头身上不会有什么机关吧?程宗扬紧张地盘算,自己只要一只手就能抓
住她两只手腕,再避开她的戒指、臂钏,把她身子压住,接着绊住她两条小腿。

  她四肢、身子都不能动,还能捣什么鬼?自己还能腾出一只手,想摸哪儿就
摸哪儿……

  不对,死丫头肯定有诡计!

  程宗扬灵光一闪,嘴巴!好险好险!死丫头嘴里肯定藏东西,趁自己不注意,
来个狼的。

  程宗扬和颜悦色地说道:「小紫啊,我们玩个游戏,先把你嘴巴塞起来好不
好?」

  「胆小鬼。」

  小紫桥滴滴道:「人家嘴里又没有暗器。喏!」

  小紫张开小嘴,还吐了吐舌头。程宗扬扯下她袖里丝巾,带着大灰狼一样的
笑容道:「还是塞起来保险些。」

  小紫乖乖张开小嘴,让他用丝巾把自己嘴巴塞住。程宗扬立刻露出色狼嘴脸,
抓住她两只手腕往上一推,整个人压在她娇小胴体上。

  小紫痛楚地皱起眉头,在他身下无力地挣扎,但她四肢关节都被牢牢压住,
无法动作。她明媚眼睛一眨,迸出两点楚楚可怜的泪花。

  程宗扬得意狞笑道:「死丫头,你也有今天!」

  他扯开小紫的衣角,手掌伸到少女衣内。刚触到她娇嫩肌肤,背后突然穿来
一声大喝:「那边的船只!干什么呢!」

  接着一道光线射来。

  卓云君急忙拉住丝袍,遮掩双腿。程宗扬扭头看去,只见水道突然变细,船
只已经划过玄武湖,进入青溪渠口。岸旁停着一条两层的官船,几名差役正大呼
小叫地举着长杆灯笼,朝乌篷船上瞭望。

  一杆灯笼几乎戳到自己脸上,灯光下映出一个精致如玉的少女,她双手被自
己抓住,嘴巴塞着丝巾,衣带松开,娇小身子被压得丝毫不能动弹,正哭得梨花
带雨,那种娇泣美态让人一看禁不住心都碎了。

  程宗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妈的!又被死丫头害惨了!」

  官船上传来一个惊愕声音,「程少主?」

  程宗扬恨不得一头碰死。竟然还有人认得自己,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人回头道:「没事了- !没事了!把灯笼收起来!」

  灯笼摇摇晃晃地收回去,但黑暗中仍有无数好奇的目光朝这边张望。

  船身微微一沉,一个人落到船上,抱拳客气地说:「程少主。」

  程宗扬赶紧放开小紫,爬起来道:「原来是褚从事。哈哈……」

  一边干笑一边讪讪拿出小紫嘴里的丝巾。

  丝巾一扯出来,程宗扬知道自己错了。死丫头抽抽噎噎地哭出声来,而且还
故意装出不敢高声的样子,凄楚得令人肝肠寸断。那种委屈比什么控诉都深刻,
连程宗扬都觉得自己是个衣冠禽兽,更不用说旁观者了。

  建康世家恶少干的荒唐事多了,褚衡本来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过来打个招
呼,这会儿踌躇一下,禁不住问道:「这位是……」

  程宗扬把小紫挡在身后:「我的一个小婢。见笑见笑。」

  褚衡犹豫一下,笑道:「少主年少风流固然是雅事,但这些日子夜晚不靖,
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这下坐实自己是个胁迫小婢的恶少,偏生辩无可辩。程宗扬苦笑道:「多谢
从事好意。我这就回去,今晚无论如何也不出来了。」

  褚衡笑道:「往下一二里还有差吏的官船。公子多留意,告辞。」

  程宗扬忍不住道:「出了什么事?官府这么大动静?」

  褚衡低声道:「又出了起命案。这回是泉捕头……」

  「什么!泉玉姬被人杀了?」

  褚衡连忙道:「在下没说清,城南陈氏纸坊的东家遇盗,泉捕头正好路过,
与贼人交手,结果随她一道来的一名六扇门捕快被杀,泉捕头也受了伤。现在六
扇门又派了郑老爷子来,要把贼人绳之以法。」

  「连六扇门的都出事?这是什么贼?」

  「看手法,应该和前些日子劫持画舫的是同一伙人。我原以为他们作案后便
逃离建康,派了差吏四处缉拿,谁知他们还留在建康。」

  褚衡不安地看看四周,「少主这几天多留神。听说那些贼人放话要捡建康大
户人家下手。这天我们睡觉都睁着眼呢。」

  程宗扬心里升起疑云:「画舫那桩案子,是不是在女尸身上发现南海珍珠?」

  「不错。」

  褚衡惭愧地说道:「还是泉捕头精细,在尸体上找到线索。跟上次的钉子…

  …「

  褚衡突然闭嘴。程宗扬心里明白,徐府灭门的案子他肯定查出线索,但这事
查到比查不到更麻烦。褚衡多半已经接到东府城的暗示,不敢再查。

  不过那些珍珠芝娘明明说没有,为何官府查勘时发现?还因此到云家调查?

  褚衡后悔自己说多了,躬身道:「少主请回,在下告辞了。」

  程宗扬转过身,立刻七情上脸,咬牙切齿地说道:「死丫头!」

  小紫扮个鬼脸,纤腰一扭,手指不动,松开的衣带便灵巧地缠在一处,打了
个结。

  程宗扬气哼哼道:「死丫头,进步很快啊。」

  小紫娇声道:「那当然,谁和你一样笨呢。」

  「喂,你不会是吃了什么好东西,一下突飞猛进了吧?」

  小紫眨了眨眼,「你猜呢?」

  「哼哼,你一眨眼肯定是有鬼。」

  程宗扬摸着下巴,突然叫道:「不对!」

  古冥隐死在自己宅中,自己却连一点死气都没察觉。只有一个可能:死丫头
吸收他的功力!程宗扬抽口凉气,「这种事你都干啊!」

  吸收他人功力属于绝对禁忌,不仅困难重重,而且为世人所不容。小紫连这
都敢做,难怪是黑魔海一系的妖人。

  小紫白了他一眼。「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回事?」

  「不告诉你!」

  「我才不稀罕呢!」

  青溪以东是世家大族聚集之处,果然每隔三里就有一艘官船。好不容易过了
青溪,秦淮河上游船如织,别说搂搂抱抱,就是让卓美人儿在船后扶舵都引来无
数热辣辣的目光。程宗扬只好让她回到舱里,自己穿上鞋袜扶舵西行。

  船过横塘,那片空地已经平整完毕。夜色已深,工地上仍然人头涌动,易彪
正领人开挖地基。看来自己说一年完工给了彪子不小压力。

  易彪指着空地到横塘的距离,对几个白胡子老头说着什么,忽然眼神一利,
朝船上望来。

  这家伙眼睛够尖,幸亏自己先把卓美人儿藏起来,要不更难解释。程宗扬挥
手叫道:「彪子!早点歇吧!」

  易彪双手拢在嘴边叫道:「程头儿!你去哪儿?」

  「我去石灰坊看看!」

  「今晚祁四哥在家,坊上是魏兄弟!」

  「知道了!」

  易彪突然想起来,掉头取了自己的长刀远远扔过来:「这几日城里有盗贼出
没!路上小心!」

  程宗扬接住长刀,向易彪挥手,嘀咕道:「老四这家伙多半正跟兰姑上床呢。」

  小紫道:「也许是芝娘哦。」

  「不会吧?」

  「大笨瓜。」

  不多时,小船驶入大江。眼前视野猛然变得开阔,滔滔江水仿佛从天际奔涌
而来,一望无际。夜风渐起,一层层乌云堆积,月色越来越暗。交织的游船画舫
和舟妓的欢笑歌乐都被抛到身后,四周只剩下大江奔腾流动的声音,永无止歇。

  看看天色,程宗扬嘟囔道:「看来要下雨呢。」

  船上轻帆鼓起,借着风势,速度越来越快。程宗扬掌着舵,费尽力气才靠近
岸边,然后掉转船头沿江岸顺流而下,泊近码头。

  「死丫头,去把船锚解下来。」

  「不要!人家才不要干这种粗活!」

  眼看船只飞速接近码头,小紫还像没事人一样,程宗扬恨不得掐死她。他丢
下船舵,扑到船头,解开石锚,展臂一挥,缠在码头的石柱上。

  船身猛然一顿,推着船只前行的江水从船侧滚滚而过,终于停下。程宗扬抹
了把汗,「死丫头!懒死你了!」

  说着他一手抓过舱中背包背在肩后,突然间脸色大变C程宗扬猛地扯开背包,
只见一枚琥珀正散发妖异红光,隔着背包都能感受到它的热葭。

  「干!」

  程宗扬狂叫一声。

  这枚琥珀是小紫交给他的,里面有一滴苏妲己的血,一旦这妖妇接近,一里
之内会发热示警。但在莫愁湖上苏妲己被萧遥逸和秦会之联手击伤,至少要两、
三个月才能复原。自己随手把琥珀丢进背包,忘了放在身上。此刻琥珀热量狂升,
显然苏妲己不但在旁边,而且近在咫尺!

  小紫一眼瞥见,立即抽鞭在手,扬腕将船篷一划为二。

  破碎船篷间露出一个美艳身影,苏妲己慵懒地支着下巴,就那样贴在帆上,
雪白长衣在风中猎猎飞舞,娇笑道:「好聪明的小姑娘,我收你当女儿好不好?」

  小紫仰起脸甜甜笑道:「好啊!?娘,你站得好高,人家看不清你呢。」

  苏妲己臂间丝带飞起,从帆上轻盈地飘落下来。身在半空,她妖媚笑容忽然
一变,屈指弹开几枚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牛毛细针。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程宗扬抢过易彪丢下来的长刀,左鞘右刀,朝苏妲己
攻去,一边喝道:「你们快走!」

  「走不了啦。」

  小紫道:「她在横塘就跟上咱们,等我们过了江才出手,好让咱们没办法求
援。」

  「真聪明。」

  苏妲己笑吟吟道:「还不扔了鞭子投降?看在你这么聪明的分上,我也不计
较你跟这个叛奴合伙诈骗的事,只要割了你撒谎的舌头,拧断你的手脚,把你卖
到窑子就行了。」

  小紫笑道:「我有个女儿是做老鸨的,你若是喜欢,我可以让女儿收了你,
当个粉头啊。」

  苏妲己美目生寒,娇叱道:「我要杀的是这个叛奴和撒谎精!不相干的人滚
开!」

  卓云君脸色苍白地立在船头。突然如来的剧变使她几乎呆住了。

  小紫不高兴地说:「不要吓我的乖女儿!」

  苏妲己失笑道:「这是你女儿吗?当你娘也够了呢。」

  忽然她朱红色丝带一旋,挡住程宗扬猛虎般袭来的长刀,精致眉梢微微挑起。

  程宗扬咬紧牙关,腮帮的肌肉岩石般鼓胀着。如果不是有易彪的长刀,自己
这会儿连一拼之力都没有。谁能想到这妖妇不到一月时间就恢复如初,而且实力
不退反进,以自己现在的修为也难以应付。

  这次苏妲己没有跟他客气,一上来就连下杀手。那条丝带游龙般攀住长刀,
让程宗扬每一刀劈出都要全力以赴,不过数招就接连遇险。

  比上次幸运的是,自己身边还有小紫。那丫头的紫鳞鞭虽然不如自己的长刀
飞舞狂啸、气势惊人,但招术诡异至极。苏妲己丝带拂来,莫名其妙就被耗尽真
气,反而让她的紫鳞鞭借机反攻。

  「能在我的狐灵带下支撑十招,小妹妹,你的修为很不错呢。」

  脚下船身不住摇晃,似乎随时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分崩离析。朱红色丝带宛如
狂风暴雨,将长刀的攻势完全化解,程宗扬不得不退上码头,稳住阵脚。

  苏妲己身子一旋,将两人逼开。程宗扬退守码头,小紫则留在船上。她的紫
鳞鞭越来越绵软无力,在狐灵带攻势下步步后退。

  苏妲己当然不会被她的故意示弱迷惑,舍开程宗扬,被她诱到船上,狐灵带
反而趁机攻势大张,将她的紫鳞鞭完全压制。小紫似乎这时才发现失策,但已经
无法扳回局势,只能守住身周数尺范围,想给程宗扬策应已经是有心无力。

  程宗扬沉着脸,刀光霍霍,以刚对柔与苏妲己硬拼。十几招一过,他发现苏
妲己攻势虽然猛烈,却似乎有意回避与自己长刀的正面交锋,全部以阴柔力道化
解,好像对某件事十分忌惮。

  程宗扬略一思忖,顿时想起上次危难之中自己使出九阳神功,让这妖妇大惊
失色。看来妖妇忌惮的正是太乙真宗的九阳神功!

  程宗扬一边出招,一边催动丹田气轮,暗暗运起九阳神功。第一个光球很快
凝出,在手太阳经络中运转不已,接着是手少阳的第二颗光球。程宗扬缓缓积蓄
力量却含而未发,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能一招重创苏妲己,自己的小命就
没了。

  「卓美人儿!赶快跑!」

  程宗扬提声叫道:「上面是石灰坊!去找小魏!」

  卓云君犹豫一下,跳到水中,然后攀上码头,赤脚朝山上奔去。

  苏妲己看出她脚步虚浮,对她毫不在意,娇笑道:「叫来也好,让我把那个
逃奴也一并杀了!」

  娇笑声中,苏妲己左手朱红色丝带一声脆响,顶端尺许散成无数轻丝,无孔
不入地朝小紫拂去。

  苏妲己转身媚声笑道:「这一着情丝万缕,小妹妹,你有得消受了呢。」

  小紫露出惊愕表情,紫鳞鞭与轻丝一触立刻败回,鞭梢荡入水中。

  苏妲己狐灵带蓦然加速,将小紫娇小身影笼罩在轻丝下。她艳红唇角微微挑
起,露出一丝残忍笑意。这一记情丝万缕是她的绝技之一,只要被情丝拂中,保
证这个精致的小姑娘体无完肤,死得惨不忍睹。

  小紫忽然一笑,垂在水中的紫鳞鞭蛟龙般飞出,带着无数水花迎向轻丝。与
此同时,鞭身迸射出耀眼的紫色电光,只一击便破开苏妲己漫射的情丝密网。

  苏妲己长眉一震,狐灵带末梢的轻丝被闪烁电光的紫鳞鞭击中,立刻蜷屈起
来,已经败了一招。

  不过这次交手,她也摸清这丫头的底细,小小年纪便有四级修为,果然难得,
但与自己相比还差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苏妲己改变主意,涂着鲜红丹蔑的玉手挽紧狐灵带,妖媚美目透出一丝妖异
光芒,准备放开程宗扬,先给这个小丫头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小紫的紫鳞鞭与狐灵带重重击在一起,发出一串劲气交击的爆响。她虽然占
了先机,终究实力逊了一筹,紫鳞鞭递出一半就被逼回,接着一股大力涌来,狐
灵带幻化出血浪般的影子,将她半身圈住。

  程宗扬长吁一口气,左手的刀鞘疾斩苏妲己小腿。虽然刀鞘无锋,这一记也
足以击碎她的腿骨。更致命的则是他右手的长刀。程宗扬双肘如盘,刀鞘劈出的
同时,长刀顷刻间攻出三招。

  苏妲己不敢大意,急忙收?

  忽然程宗扬双目一睁,肩头肌肉鼓起,咆哮道:「敢杀我兄弟!去死吧!」

  随着程宗扬的怒吼,三颗光球从手中脱出,沿着刀身射向刀尖,然后迸裂成
一抹耀眼光芒,在刀锋上翻滚流动,照亮苏妲己惊恐的面容。

  程宗扬凝聚多时的九阳神功一举击出,长刀仿佛承载一轮太阳,呼啸着劈在
苏妲己的狐灵带上。

  真气狂涌而出的刹那,妖妇面上的惊恐突然变成冷笑。朱红色狐灵带翻起血
一般的波浪,那道凝聚自己力量的九阳真气在脱离刀锋之后的刹那,被狐灵带一
绞,突然折回,攻入自己全无防御的经络内。

  程宗扬「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九阳真气逆行的经络像被烈火烧炙一样,寸
寸剧痛,连丹田气轮也受到重创,痛如刀割。

  苏妲己仰天笑道:「我花了十余年时间,练成这招对付九阳神功的逆阳诀!

  本来想让王哲老狗消受,没想到却便宜了你!死逃奴!「

  苏妲己娇叱道:「现在跪下来求我吧!」

  程宗扬浑身经脉仿佛都被震碎。苏妲己这一招处心积虑,趁自己真气脱出的
刹那改变九阳真气攻击的方向,强行逆转回来,等于是自己全无防备的状况下,
受了自己全力一击。

  苏妲己的逆阳诀不是没有破绽,毕竟真气同源,虽然经络俱伤,但不是被对
方真气攻入,只要休养几日就能恢复,下次再交手不至于再上她的恶当。可生死
关头,哪里有几天时间给自己恢复?

  「天道毕,日月俱……」

  一个美妙声音响起。小紫张开小手,曼声吟唱道:「出窈窕,入冥冥。气布
道,道通神……」

  她声音带着奇异的共鸣,动听至极,周围的风声、江水奔腾的波涛声、妖妇
志满意得的娇笑声……都被小紫的吟诵声压制。

  这段咒语自己听过。程宗扬半跪在地,想起小太监相龙把都卢难且妖铃交给
自己时,曾念过类似的咒语。

  小紫翘起玉指,指上紫水晶戒指光芒璀璨,在空中长长划过,留下刺眼光弧。

  「夜叉魔犬!出来!」

  被她手指画过的空中仿佛被一道无形力量撕裂,缝隙中露出冥府阴森的一角。

  接着一团白绒绒的东西从黑暗极深处奔来,随着离缝隙的出口越来越近,它
身形也越来越大,雪一般的绒毛膨胀起来,颜色不断变深。

  当雪雪从缝隙中现出身来,原来绒球般的小狮子狗已经变化成一只体型巨大
的三头魔犬。那道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缝隙泛起波纹般涟漪,随即消失,空
中多了一只牛犊大小的纯黑猛犬。

  它左边的头颅像准备攻击一样微微垂下,怪目圆瞪,牙齿呼吸间迸出骇人火
光。右边头颅咆哮着昂起,每咆哮一声,空气中便凝出无数细小冰晶,烟尘般落
下,江水被冰晶一触,随即凝结。它中间的头颅则像王者一样平举,嘴中伸出两
对獠牙,每只头颅都生着一支鬼角。中间那颗头颅正中还生着一只竖直的眼睛,
一共是三头七眼,每只眼睛都泛着诡异的血红光泽,宛如从地狱钻出的夜叉。

  程宗扬抚住胸口,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东西就是小紫整天抱着的小贱狗雪
雪?

  小紫叫道:「雪雪!去!」

  魔犬三只头颅都扭过来,七只眼睛同时睁开盯着苏妲己,尺许长的黑毛无风
而动,仿佛一头威猛雄狮盯住自己的猎物。「傲——」

  魔犬三张大嘴同时张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飞腾的火焰与冰晶交织
在一处,潮水般朝苏妲己涌去。

  苏妲己厉啸一声,狐灵带绵绵不绝地展开,将整个码头笼罩在血一般的浓影
中。

  小船轰然破碎,小紫飞身跃起,抓住程宗扬的衣领往山上掠去。程宗扬闷哼
一声,丹田如受刀割。

  小紫在他耳边道:「快走- !雪雪支持不了多久!」

  程宗扬费力地说道:「狐狸不是天生怕狗吗?」

  「雪雪是被召唤出来的,原身还在岛上,最多只能支撑一盏茶的时间。」

  苏妲己一直忍到他们渡江才出手,用心着实毒辣。秦淮河毗邻建康,在那里
动手,程宗扬的手下随时都可能赶来。这会儿两人被逼离江畔,想逃命只剩一条
路,而小魏即便得到消息、回去求援,也要先渡过大江。那妖妇只要守在江边就
不怕他们召来秦桧和吴三桂这样的强手。

  刚掠上山坡便看到前面一个身影。卓云君赤着脚行路艰难,这时居然还没有
赶到石灰坊。

  小紫也不理她,拉着程宗扬与卓云君擦肩而过,一面发出轻啸。

  柴房灯光「噗」的一声被人吹灭,接着小魏跃到门外:「程头儿?」

  「姓苏的妖妇在后面!先躲起来!」

  坊中有十几处石灰窑,还有一些正建了一半。要藏身并非难事。小魏听到苏
妲己,当下也不废话,双手接过程宗扬跃到屋后。那里是一条排水沟,勉强能躺
下一个人。小魏把程宗扬放在沟内,然后扔来几张草席盖住。

  房中传来莺儿娇细声音:「是公子吗?」

  小魏低声道:「别说话。」

  接着用草席抹乱脚印,抱起房后一只盛满石灰石的大筐朝石灰窑走去。

  小紫伏在程宗扬肩后,悄声道:「这个倒不是大笨瓜。」

  苏妲己追来找不到他们,肯定猜到他们会躲在石灰窑中。小魏把他们放在排
水沟里,又搬动重物,模仿带人行走的脚印到?区走一趟。这里大大小小的石灰
窑,加上刚挖开还没建好的不下三十处。苏妲己一处处找下来至少也要半个时辰,
相比之下,他们藏身的排水沟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魏的脚步声还在远处,头顶草席却掀开一角,现出一个颤抖身影。程宗扬
心脏几乎提到喉咙里,仔细看时却是卓云君。小紫扶在他颈后的小手微微一紧,
杀机顿起。程宗扬抓住她的手,缓慢坚决地摇头。

  小紫手掌僵了片刻,终于慢慢松开,在他耳边恨恨道:「大笨瓜!」

  程宗扬心里苦笑。卓云君修为被制,与废人差不多,这会儿躲在一处,被人
发现的机会大增。所以小紫第一个反应是杀了她,以免后患,但自己狠不起这个
心肠。

  小紫掏出程宗扬怀里的匕首贴在卓云君脸上,悄声道:「你若漏出一点声息
就下辈子再当我的女儿吧!」

  卓云君白着脸点头。

  小紫眼珠一转。「让她在下面。」

  排水沟宽度只能容纳一人,深度却不浅,卓云君在最下面,一旦她有什么异
动,小紫手起刀落就结果她的性命。

  这样变成卓云君在下,程宗扬在中间,小紫在上的局面。虽然前后各有一个
美女与自己挤得紧紧,程宗扬却没有半点香艳心情。

  他试着调息一下,小心翼翼地催动气轮,凝聚几乎破碎的真元。看情况只怕
要到明天才能打通受创的经脉,而自己几个都被堵在大江以西,能不能撑过今晚
就要看老天爷的心意。

  小魏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他已经扔下石灰筐,脚步声轻了许多,但步伐走得
很慢,似乎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动静。

  到了门前,小魏微微松口气,然后推开柴门。

  如豆的灯光闪烁着亮起,一个美妇人用发簪轻轻拨着灯芯,身上白衣如雪,
臂间绕着一条朱红色丝带,她回过头,柔柔笑道:「你这背主的逃奴,竟然躲在
这里。」小魏像钉子一样立在门口,拳头缓缓握紧。

  听到苏妖妇的声音,躲在排水沟中的程宗扬顿时变了脸色。这水沟离柴房近
在咫尺,但无论是他还是小紫都没有听到丝毫声息。

  苏妲己的声音神完气足,看来召唤的夜叉魔犬没有给她带来多少麻烦。以她
手段的狠辣,小魏根本没有一点生机。

  苏妲己笑吟吟道:「这是你的新娘子吧?真漂亮,夫君在山里守夜也要跟着
来。看来是新婚燕尔,正如胶似漆呢。」

  小魏一言不发。莺儿被点了穴道,软绵绵躺在草席上,眼中充满惊恐。他定
下后日随程宗扬一道去东海,这一去就是几个月时间,莺儿难舍难分,随他一同
到山里,没想到会同时落到苏妲己手里。

  良久,小魏用干温声音道:「放开她。」

  「好说。」

  苏妲己把席侧腰刀踢到小魏脚边,口气轻松地说道:「把自己的右手砍了。」

  程宗扬听在耳中,整条脊骨都凉浸浸的,禁不住打个咳样。

  柴房中传来铁器斩断骨骼的脆响。接着小魏闷哼一声,那柄腰刀「噗」的落
在地上。程宗扬张口欲喊,接着小紫柔软手掌伸来捂住他的嘴巴。

  苏妲己妖媚娇笑声响起。「你嫁了个好男人呢。」

  柴房内发出一声尖叫:「魏哥!你的手!」

  苏妲己若无其事地问道:「姓程的那个逃奴躲到哪里去了?」

  小魏标枪一样站着,断腕血如泉涌,冷冷盯着苏妲己。

  莺儿两腿穴道未解,只能一边哭叫,一边挣扎向丈夫爬去。

  「你不说吗?」

  一阵布帛碎裂声响起,夹杂着莺儿哭泣的尖叫声。接着小魏虎吼一声,似乎
攻出一招,然后「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苏妲己柔媚笑声响起:「你若不说,新娘子可要吃苦头了呢。」

  程宗扬握紧拳头,猛地想撑起身,忽然背后一麻,被小紫封了穴道。

  「傻瓜……」

  小紫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在说小魏。

  「说不说?」

  苏妲己慢条斯理地说着,莺儿的惨叫声从柴房断断续续传来。程宗扬浑身血
脉几乎逆行,额头青筋迸起,鼓胀欲裂。

  苏妲己嘲笑道:「你这位夫君大人可是一点都不把你放在心上呢。」

  莺儿变调的痛叫声越来越凄厉,程宗扬不顾性命地催动真气,打通被小紫封
住的穴道。这样下去不等苏妲己发现,可能他先丹田重创、经脉尽断。

  小紫贴在他耳边,用极小声音道:「宗扬,你不要再拼命了。如果被她发现,
这会儿在里面的就该是我了。」

  少女细软声音传到耳内,程宗扬呼吸顿时一窒。

  小紫滑凉小手伸来替他掩住耳孔。程宗扬闭上眼睛,心里暗暗发誓:苏妖妇,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要十倍、百倍地还到你身上。

  莺儿又一声惨叫后,小魏嘶哑声音道:「住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妲己冷冰冰道:「说吧!」

  小魏吸了口气:「我有句话要对她说。」

  苏妲己哼了一声。

  窸窸窣翠声音传来,似乎是小魏在地上爬动。片刻后,小魏沙哑声音响起,
「来世再见……」

  「绷」的一声,绞紧的弩弦猛然弹开,莺儿的痛叫声猛然断绝。

  「死奴才- !」苏妲己厉喝声中,小魏惨笑道:「该死的妖妇!这枝箭本来
应该该射在你身上的!」

  「砰」的一声,弩机被击得粉碎。苏妲己尖声道:「想死么!」

  小魏狂叫道:「来啊!」

  柴房中几乎令人疯狂的声音蓦然中断,浓郁血腥气随即飘散出来。

  风声越来越急,突然间雨点落下。这场秋雨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第七章沉江

  身体下面卓云君的胴体一片冰凉,背后的小紫也好不了多少。三个人一动也
不敢动,希望能瞒过这个手段残忍的妖妇。

  太阳穴微微一痛,吸入两道微弱的死亡气息。程宗扬一颗心慢慢沉下去,闭
上眼睛屏去所有思虑,全力调息。

  「死奴才,你原来在这里。」

  苏妲己娇笑着说道。

  卓云君浑身一凛,接着才发现她声音是从窑场传来。匕首冰凉的锋刃贴在她
颈中慢慢收回,小紫咬住唇,眼睛越来越亮。

  苏妲己没能诈程宗扬出来,片刻后冷哼一声,冒雨在林立的石灰窑间搜索起
来。

  雨水汇聚过来,在排水沟中越涨越高。程宗扬对身外之物毫不理会,一味调
息,小紫却越来越焦急。小魏带他们藏身时没想到会下雨,这会儿三人把排水沟
堵得严严实实,苏妲己搜完石灰窑,只要略一留意就会发现排水沟的异状。

  但危险比她计划中来得更早。排水沟水位涨起,首当其冲的就是最下面的卓
云君,她口鼻被混了泥土的雨水呛住,禁不住咳了一声。

  不等苏妲己寻声过来,小紫立刻腾身飞起。她顾不得杀卓云君,立即一手扯
住程宗扬,拍开他身上穴道,朝山下掠去。

  但苏妲己速度更快。小紫刚掠出数丈,背后风声大作。小紫头也不回,径直
挥出紫鳞鞭。她鞭身蓄满真气,准备趁苏妲己真气吐出的刹那借势飞出,即便是
滚下山坡也要赶到江边。只有在水中,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苏妲己仿佛看穿她的心意,狐灵带落在鞭上,真气含而未吐,反而生出一股
吸力,将紫鳞鞭扯住。她正回力猛拉,忽然手上力道一空,却是小丫头撒手扔开
鞭子,朝山下疾掠。

  程宗扬勉强提气,「铃!」

  「没用的!」

  小紫知道他说的是都卢难旦妖铃。那只妖铃是幽冥宗的圣物,都卢难旦的意
思是刀山地狱,铃内阴魂大成之后,一旦附在他人身上,对手每走一步都如同踏
在刀山丛林之上,苦楚万端。但这只妖铃阴魂未足,用来对付云丹琉还可以,对
上苏妲己只怕几招间,好不容易炼出的阴魂就殒灭无痕。

  「小妹妹走得好快呢。」

  苏妲己娇笑声从背后传来。此地离江边不到一百步,但一百步的距离已经够
苏妲己杀他们十次。

  「啊呀- !」小紫痛叫一声,跌倒在地。被她扯住的程宗扬失去凭依,往前
一栽,重重摔进草丛。

  苏妲己飞身掠来,狐灵带荡开雨雾,朝小紫脑后击去。

  那少女外衣松开,露出雪白肩头和一截玉藕般的手臂。在她臂上套着一只绯
紫色的珊瑚臂钏,蚪枝状的珊瑚用黄金镶着,在臂上绕了几匝,衬着少女雪滑肌
肤,光彩夺目。

  就在丝带及体的刹那,小紫玉臂一展,娇叱声中珊瑚臂钏从臂上脱出,妖蛇
一样由臂及指一闪而过,射向苏妲己的心口。

  「小妹妹,你身上的东西真不少啊。」

  苏妲己狐灵带旋转盘起,结成网状,雪茧般将臂钏裹住。绯紫色的珊瑚臂钏
在丝带间光芒大作,发出一连串劲气交击的爆裂声,却没能伤及丝带分毫。

  「小妹妹,还有什么法宝,尽管施出来好了。」

  苏妲己娇笑着扬起狐灵带,密集雨点激射开来,丝带卷起血浪朝程宗扬击去。

  看着小紫发白的面孔,苏妲己得意地冷笑一声。论实力,这小丫头在自己能
走百余招已经了不得,可她诡计百出,每次只差一线从自己指缝间溜出。苏妲己
索性改变策略,先对该死的逃奴痛下杀手。

  果然,小紫没有独自逃生,而是举起小手。她秀发被雨水打湿,美目亮如寒
星,指上紫水晶在雨中熠熠生辉,娇叱道:「魔犬出来!」

  冥冥中传来魔犬的咆哮,接着一只头颅凭空伸出,雪雪变化的夜叉魔犬再次
出现。它弯曲的鼻梁仿佛被重物击碎,血迹斑斑,凶狠地瞪着苏妲己,然后大口
一张,狠狠咬住狐灵带,齿间火焰将丝带烧得吱吱作响。

  苏妲己在江边已经与魔犬交过手。比起传说中吞虎毙蛟的夜叉魔犬,这只是
一只未成年的幼犬,力量远远不济,虽然天生对妖术免疫,但要打发它也并非难
事。这小丫头不顾法术反噬,短时间内再次召出魔犬助阵已是黔驴技穷。苏妲己
心里冷笑,一边抵挡魔犬利齿,一边盘算怎么擒下这个狡猾的死丫头,好让她在
自己手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魔犬三只头颅逐一现形,顿时烈焰迸发,冰晶四溅。魔犬中间头颅的三只魔
眼由红转蓝,被它妖异目光扫过,淋湿的草木立刻嗤嗤作响,升起白雾。

  苏妲己艳红唇角挑起,露出一丝冰冷笑意,丝带飘飞间发出狐鸣般的声音,
一下一下抽击魔犬。

  魔犬可怖外形还残留几分雪雪的模样,每次被狐灵带抽中都发出一声哀鸣,
死死撑着奋力抵抗。

  空气中漫过一片肉眼几乎无法的诡异绿色,苏妲己娇躯一震,失声道:「黑
魔海!」

  小紫抬起玉掌,那柄珊瑚铁制成的匕首剌在掌心,飞快地吸食她的鲜血。

  苏妲己厉声道:「你用血祭之术还能撑到几时!」

  黑暗中闪过一道妖异光芒,苏妲己右手平平摊开,放在胸前,左掌竖起,玉
指微翘,朱红色狐灵带绕在臂间,在雨中飞舞。她两只媚眼凝视小紫,尖尖下巴
微微内勾,唇角露出残忍笑意。接着一条雪白妖尾从她臀后伸出,荡开层层雨雾。

  魔犬像面对最可怕的敌人一样,七只眼睛同时张开,发出惊雷般的咆哮。妖
妇臀后伸出第二条狐尾,接着又是一条。每多一条狐尾,她身周的光芒便扩张一
分,雨点与光芒一触,随即消失无痕。那片绿色薄雾逆转回来,被光芒一点点冲
散。

  顷刻间,苏妲己九尾齐出,魔犬的吠声渐渐低弱下来,仿佛被无形压力压近,
随时都可能消失。这时,魔犬庞大身体突然爆出一团血雾。

  苏妲己骇然发现,魔犬正中的头颅像被刀切般蓦然裂开,接着从它额头中挥
出一柄雪亮匕首。

  程宗扬大叫道:「小紫!」

  他在旁边看得清楚。趁苏妲己与雪雪剧战时,小紫突然擎出珊瑚匕首,毫不
犹豫地从后面斩杀雪雪。夜叉魔犬大团大团的血雾凝聚在匕首上,绿色薄雾也附
入刀身。小紫咬紧牙关,匕首雪亮锋刃迅速转红,浓得仿佛滴下血来,呈现出诡
异光泽。

  苏妲己臂间的狐灵带被匕首划中,随即断裂,上面一截熊熊燃烧,下面一截
却凝如寒冰,跌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随即粉碎。

  苏妲己神情大变。尖啸声中,竖在胸前的玉掌猛地合拢,夹住匕首。匕首锐
利锋芒只差毫厘就透体而入,却停在胸口。那只雪雪化成的魔犬在空中呜咽着爆
成一团血雾,踪影皆无。

  小紫以夜叉魔犬和自己的鲜血为祭,一举斩断狐灵带,逼得苏妲己不得不与
她的匕首硬抗。

  苏妲己胸前雪白丝衣像被大火焚烧一样迅速变色,由白而褐,由褐而黑,最
后变成灰色,被雨点一打如灰烬般散开,顺着胸前白腻肌肤流淌下来。她美艳的
面孔因为愤怒而扭曲,眼底却深藏惧意。玉白手掌紧挟匕首,涂着丹蔻的指甲也
渐渐变色。在她臀后,九条雪白的狐尾同时扬起,宛如玉扇。

  小紫一缕发丝散落下来,湿淋淋贴在白玉般的颊上。匕首一端挟在苏妲己掌
中,珊瑚铁纠屈的尾柄刺入她的手掌,正不停吸噬她的鲜血。

  大量失血使小紫面孔迅速变得苍白,而对面的苏妲己更如同置身地狱。她胸
前衣衫寸寸焚化,烟尘般的细灰被雨水冲刷,淌过她丰腻双乳。那对傲人雪乳像
被一双无形手掌洗去烟尘,一点点裸露出来,最后微微一弹,露出雪乳上鲜红乳
尖。

  苏妲己眼中惧意越来越深,两人此时以性命相搏,不死不休。那小女孩虽然
有魔血之威、匕首之利,也拼不过自己多年的修为。但她不顾生死,注入自身鲜
血来抗衡。

  短短两个呼吸时间,自己至少已经化去她身体一半血量,换成别人早已昏迷
不醒,她却源源不断地催动血脉,仿佛将全身鲜血都抛洒出来也毫不吝惜。

  苏妲己惧意越来越浓,两手微微发颤,匕首顺势向前进了一分,已经触到她
白腻肌肤。

  程宗扬强忍经络炙烧的剧痛,撑起身体,接着又吐口鲜血。他狠狠啐了口血
沫,吃力地爬起来。只要靠近那妖妇,就是一头栽到她身上,胜负的天平也许就
此倾斜。

  忽然,身边多了一个人影。

  卓云君披着宽松丝袍,半边身体沾满泥水。杏眼无喜无怒,先静静看过小紫,
然后停在苏妲己身上。

  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不祥预感,狂叫道:「滚开!」

  卓云君双掌合拢,轻轻一旋,白美掌心间绽出一道淡若无痕的光芒。

  这招烈焰凤羽与卓云君全盛时不啻于天壤之别,真气弱无可弱,即便一只茶
杯也未必能打翻。然而此时她却微微一笑,然后将那点光芒一点不漏地拍进小紫
肩上。

  小紫一声不响地向后倒去,半空中,她张开口却只吐出一丝血沫。

  苏妲己尖叫着按住胸前溅血的伤口,手指一瞬间被鲜血染红。

  程宗扬什么都没有看,张臂抱住小紫。她身体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失血的
面孔像花瓣一样苍白。

  「小紫!」

  程宗扬狂叫着将她的头脸紧紧护在胸口,咬紧牙关沿着泥泞的山坡一路翻滚
下去。

  苏妲己昂首发出一声尖厉鸣叫,长长的狐尾上,狐毛一根根挺直,宛如银刺。

  她扭头盯着卓云君,目中妖光闪动,恨不得杀尽世上所有生灵。

  卓云君红唇轻动:「咄!」

  苏妲己顿时狐尾一震。

  卓云君右手掐着法诀,紧盯苏妲己,一步步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十余丈外,
然后转身吃力地攀上山坡。

  「死丫头- !你可别死啊!」

  程宗扬心里狂叫,身体在山坡上滚动颠簸,泥水灌入口中,浑身骨骼仿佛一
根根折断。

  「砰」的一声,背脊撞在一块岩石上。程宗扬「哇」的吐了口血,只觉眼前
天旋地转,身体无处不痛。

  山腰传来一声刻毒至极的尖啸,苏妲己玉体半裸,两团傲人雪乳在胸前跳动,
长发四散飞舞,妖魔般一掠而下,尖叫道:「纳命来!」

  程宗扬惨笑道:「死丫头,这回咱们真完蛋了……」

  小紫偎在他怀中,手臂慢慢抱紧他的腰身,忽然向后一仰,两人同时坠入奔
腾的江水中。

  冰冷江水没入口鼻,程宗扬抱紧小紫,身不由己地被卷进波涛。他拼命踩水,
试图露出水面。但江面风高浪急,一个浪头打来便把两人推到水底。

  程宗扬一口气耗尽,胸口憋闷得仿佛炸开。反正要死了,程宗扬索性张开口,
吼道:「死丫头!我……」

  一口水呛进喉咙,程宗扬咳嗽着,每咳一声都有更多的水涌进肺部,让他最
后的话无法说完。

  忽然一张柔软小嘴印在唇上,艰难地吐来一口气。

  程宗扬眼眶一热。刹那间,身边奔腾的江水仿佛变成无足轻重的浮云,只有
鼻间一股酸意直冲眼角。

  小紫费力地吐过来一口气,然后伸出滑嫩香舌,将他肺中呛溺的水吸入喉咙,
重新吐来一口气息。

  江面下的水流依然湍急,却没有水面上的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两人唇齿相
接,对身外一切不再理会。

  程宗扬终于知道小紫神秘的喉鳃。她将自己肺里的积水吸入喉内,经过柔软
的鳃部过滤,然后再将肺里吸收的空气吐入自己口中。两人齿舌交合在一起,体
液在两人体内源源不绝地交换,仿佛融入一体。

  慢慢的,臂间的胴体生出微妙变化,小紫双腿合拢,大腿以下的部位渐渐变
得柔软而修长,像鱼一样光滑。

  程宗扬禁不住咧开嘴想笑,却呛出一口鲜血。小紫闭着眼睛,无言地将他的
鲜血吸进喉中,保持他肺里空气流通,但她的身子却不可避免地凉了下去。

  小紫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慢慢写着:别笑……

  不要动……慢慢吸气……我会陪着你……

  手指一软,耗尽精力的小紫昏迷过去,但已经变身的少女仍本能地呼吸着,
将水吸入喉内,在鳃里转化为空气,再吐入自己口中。气息虽然微弱,却是自己
救命的空气。

  程宗扬不敢挣扎,紧紧抱着她柔软身体丝毫不敢松手。建康的灯火远远抛在
身后,两人相拥相偎,沿着大江顺流而下,朝着未知的世界漂去。

  程宗扬什么都不再想,在波涛中静静拥着昏迷的小紫,呼吸着她兰花般的气
息。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抱着她,自己宁愿这样漂泊,一直漂到千
里之外的大江下游、漂到浩瀚无边的大海、漂到天地和时间的尽头死丫头,不管
哪里,我也会陪着你!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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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集

  内容简介:

  一夜沉浮,大难不死。漂流至广阳城郊的程宗扬竟意外逢遇月霜,误打误撞
之下,「飞鸟上忍」这黑魔海供奉的身分仍紧跟着他,甚至让他知晓六扇门内有
黑魔海渗透的奸细。

  月霜与其所投的雪隼佣兵团被牵连进黑魔海的阴谋,程宗扬虽利用供奉身分
玩了一手计中计,却深感黑魔海剑玉姬的可怕——这些动脑的事若有小紫那丫头
在身边就好!但遭逢大变的他下定决心必须变得更强,身边之人和拥有的事物才
不会再次受到伤害……

              第一章乍遇故人

  黑漆案几上放着一幅丝帛制成的地图。赭红的山脉在编织过的蚕丝上蜿蜒起
伏,蓝色河流从地图左侧绕过,河边的平原上绘着一座城池。

  一道淡黄细线越过山脉在城下汇集,越来越多的淡黄色结成连绵的营盘。接
着山脉边缘的绿色开始消褪,伐下的树木被砍去枝叶,组建成一座座活动的木楼。

  木楼离开营盘,在丝帛上移动着逼近城池。城内架起成排的投石机;包裹着
燃烧物的巨石无声地越过城堞,一座又一座木楼被巨石击中,倾覆并燃烧起来。

  但更多的木楼越过城下鸿沟,直抵城下。

  战火开始在城堞上蔓延。

  短暂僵持之后,一条黑色细线从城中冲出。快刀一样切入敌阵,淡黄色潮水
般退却。更多的淡黄色出现在地图上,在营盘前汇集成一块长方形。一片乌云从
阵前飞起,冲向长方形的黑色线条像被一只粗糙的手掌抹去一样,迅速变得稀薄。

  长方形缓缓向前移动,残留的黑色线条退回城中。与此同时,代表河流的蓝
色上也出现成片的淡黄颜色。另一片淡黄色则出现在城后,将城池团团围住。

  无数细小的红色在城池周围迸出,越来越多。城池一角开始燃烧,一座座建
筑被大火吞噬,几乎蔓延到整个城池……

  「砰」的一声,一只茶杯被人碰倒;茶水淹过丝帛,冲淡图上「江州」两个
墨字。白发老人伏在案上,鼾声大作。

  程宗扬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夕阳火红的光线射入眼帘,带来一阵眩目的
刺痛感。

  这是大江一条不起眼的支流,河水蜿蜒向西,在视野的尽头汇入滔滔江水。

  往东是支流上游,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越过起伏的山丘,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自己躺在河滩上,身上衣物已经干了大半。

  程宗扬闭上眼,胸口不停起伏。剧痛从身体每个部位传来,皮肤、肌肉、骨
骼、经脉……整具身体都像被人拆散又胡乱扔在一起,变得支离破碎。

  只有唇舌残留的一点余香,使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往事一幕幕掠过脑海:破碎的船篷,娇笑的妖妇,柴房的惨叫,三头七眼的
魔犬,湍急的江水,还有小紫口脂甜甜的香气……

  「死丫头!」

  程宗扬狂叫一声。

  空山寂寂,几只鸟雀从山林中飞出,投向夕阳下的远山。

  一股强烈的愤恨和愧疚涌上心头。仅仅一天之前,自己还自信满满,觉得世
间的一切唾手可得。每次秦桧旁敲侧击希望自己振作,自己不是装作不懂,就是
顾左右而言他。原因只是自己辛苦了这么久,如今大局已定,有理由好好休息一
下,放松放松。

  几天前自己还沉浸在阳光与美女之间,为接踵而至的喜庆高兴,觉得自己为
身边的兄弟做了件大好事。然而命运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击碎自己的美梦。

  小魏与莺儿双双惨死,卓美人儿背叛,小紫生死未卜……

  建康风云变幻,自己左拥右抱、得意非凡。直到苏妲己一击,程宗扬才惊觉
自己的美梦仅仅是个一碰就碎的肥皂泡,自以为坚固的城堡只是建在流沙之上。

  「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猛虎依深山,愿得松柏长!」

  秦桧的祝酒辞言犹在耳,结果自己这个主人非但不能保住掩护自己的兄弟,
还要靠一个小女孩来救命。

  自己竟然如此虚弱,苏妲己只动动手指就足以让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那妖妇在石灰作坊虐杀小魏夫妇时,心里一定充满冷笑。

  程宗扬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他咬紧牙关,只要能打败那个妖妇,无论
用任何残忍的手段,自己都不会有半点愧疚。还有卓云君……

  与苏妲己一战,小紫几乎失了一半的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连油瓶倒了都
不扶的死丫头怎会拿出一半鲜血做赌注?还有雪雪,死丫头抱了它那么久,却为
了自己毫不犹豫地一刀斩杀它的魔体。

  付出这么多代价,都是因为自己可笑的好心肠。明知道那妖妇毒如蛇蝎,却
在占尽上风时平白放过她。明知留着卓云君如同玩火,可就因为自己上过她几次
便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把她的屈意逢迎当作倾心顺从。真是可笑。她恨自己还
来不及呢。有机会反咬一口,她没有丝毫心软。

  当卓云君充满怨恨的一掌拍在小紫肩上,自己才知道小紫为什么从不对卓美
人儿假以辞色。她早就看出卓云君隐忍背后的恨意和不甘。

  「死丫头……」

  程宗扬低低说了一句,鼻间涌上一股酸意。

  以前被小紫捉弄,总觉得死丫头很欠揍;直到昨晚自己抱着昏迷的小紫,在
暴雨滂沱的大江中随波逐流,直至筋疲力尽,那一刻,含着她香软的唇瓣,呼吸
着她甜美的气息,程宗扬才发现死丫头原来离自己这么近,近得无法分开,仿佛
彼此血肉都交融在一起,不知不觉间已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程宗扬下意识地伸出手,身边却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连心里也空了一块。

  程宗扬环顾左右,背包静静摆在地上。他捡起来,看到背包下的河滩上写着
两个字:「等我。」

  字迹细细的,让自己想起小紫纤美的手指。

  心头泛起一股异样感觉。甜甜的,很软。

  程宗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己早该知道死丫头死不了,这世上她还没祸害
够呢,哪会那么容易就死?

  良久,程宗扬拉开背包拉链。里面的积水已经被倒过,那柄珊瑚匕首装在鞘
里,放在背包一角。

  「这个死丫头,连防身匕首都不带……」

  程宗扬嘟囔着拿起匕首收到怀里,接着捡起那只裹着苏妲己血滴的琥珀。

  还好,琥珀温度没有变化,看来那妖妇没有追上自己。程宗扬牢牢把琥珀贴
身收好,这次说什么也不让它离身了。

  包里的物品没有少,都卢难旦妖铃还在包内,那些寸许长的小卷轴只剩下两、
三个,虽然在水里泡了一天,上面并没有多少水渍。另外还有一只皮夹,这个是
和背包一起跟自己穿越的。自从发现这里没有纸币,皮夹无用武之地,程宗扬就
将皮夹扔在包里。这会儿看到,心里微微一动,捡了起来。毕竟这是仅剩的几件
和自己一同来到这世界的物品。

  程宗扬打开皮夹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忽然指尖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体,摸出来
时却是一块玉佩。佩上的缨络还是新的,佩身呈圆形,玉质半黑半白,形成一个
天然的太极图。

  程宗扬恍然想起,这是自己还在大草原时,蔺采泉为了招揽自己,特意留给
自己的信物。那老家伙吹嘘太乙真宗的分支遍布天下,随便他到一处,拿出信物
就能跟他联系。但自己在建康待那么久,也没见到城里有道观,就一个清远的玄
真观,还是荒废的。

  程宗扬把玉佩扔回皮夹,重新拉好背包,然后盘膝坐在河边,望着河水。

  「死丫头,太过分了吧,说好陪我的,又一个人溜掉……喂,我知道你在里
面。有鳃了不起啊?随便找条河就睡。」

  程宗扬气哼哼道:「我告诉你啊,我这儿才是你家。进了我程家的门,想走
可没那么容易。你生是我程家的人,死了也是我程家的死人……

  「对了,我刚才做了个古怪的梦,梦到小狐狸的新窝了。你不是看中小狐狸
了吗?等你恢复了,我们就去找他。让小狐狸用最好的车马送我们回建康……喂,
你别睡得太久了,我只等你三天啊。瞧你选的这地方连个人烟都没有,把我往这
儿一扔,想饿死我啊……」

  河水静悄悄流淌,孤独的鸟影从水面飞过,却没有留下痕迹。

  程宗扬沉默一会儿,小声道:「我已经想过了,这次让你遇险都是我的错…

  …听到了吧?我已经认错了……我早知道自己应该变得很强才能保护你,却
一直不用功。我保证,「

  程宗扬举起右手,「往后你抢我的女人,我再也不生气了。还有!我要变成
王哲那样的高手!那妖妇再出来,我就拧断她的狐狸尾巴给你出气!还有姓卓的!

  那贱人差点害死你,等我练成绝世武功就闯进龙池把她揪出来!妈的!我的
人她都敢欺负!「

  程宗扬怒火中烧,心神波动下,受创的经脉顿时一阵剧痛。他放缓口气,柔
声道:「好啦,我知道你很累,好好睡一觉吧。我也要抓紧时间用功了。等我变
成绝世高手,你就可以在六朝横着走啦。」

  伴着淙淙河水,程宗扬慢慢调理气息。积蓄在丹田内的真阳随着气轮运转,
一点一点释放出来,越过怡神守形和养形炼精,直接从积精化气开始,将积蓄在
丹田内的真阳转化为真气。

  一股温热气息从小腹升起,沿着受创的经络缓慢运行,逐一打通封闭的穴道。

  程宗扬已经习惯太一经和九阳神功这两种不同功法一起练习。每次先按太一
经的心法,真气行走六大阴经,再转为九阳神功,改走六处阳经。气息在体内像
呼吸一样此消彼涨,先阴后阳,往来相济。

  红日西沉,暮色四合。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小鹿从林中蹿出来,看到河滩上
的人影,立刻折身沿河滩奔开。

  程宗扬吐了口气,睁开眼睛。调息两、三个时辰,受创的经络已恢复大半,
看来再一天就差不多了。接着肚子不客气地叫了一声,告诉自己已一整天没吃饭
了。

  程宗扬坐起身,四野无人,夜色渐深,远处山林一片幽暗,看不到半点灯火。

  天知道这里离建康有多远,这会儿祁远应该已经发现石灰坊的情形……他猛
地握住拳头,心头像刀割般一痛。

  良久,程宗扬安慰自己。有秦桧和吴三桂在,那妖妇未必敢出手对付祁远和
吴战威。他扭头看了看,荒郊野外如要找吃的,恐怕要走出十几里。万一小紫回
来没有见到自己,肯定会很生气。

  算了。程宗扬嘀咕着。再撑两天也饿不死,还是在这儿等吧。如果小紫回来,
自己摆出奄奄一息的样子,她不让自己亲一口就装死给她看。

  程宗扬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愁眉苦脸地捂住肚子。这才一天,往后两天真
不容易捱过去。

  忽然一阵铃声沿小径传来,程宗扬精神一振,手脚并用地爬上河岸。只要有
人就好,讨口饭吃应该没问题吧。硬抢也行啊,以自己现在的水准,怎么也算个
江湖好手吧?

  看清铃声来处,程宗扬打劫的心思立刻化为乌有,客气地往旁边让了让,一
边示意对方先走。

  一匹枣红色健马出现在薄雾中,马蹄踏破夜色。马背上的汉子背着一张铁脊
雕弓,岩石般的下巴透出根根胡须,头上系着一条藏青色额带,臂上戴着一只鹰
隼的标记;握着缰绳的手掌又厚又硬,拇指套着一只青铜扳指,目光桀骜不驯。

  看到有人拦在路上,他扬起手,后面队伍立刻停下。

  那汉子挺起胸,沉声道:「前面是哪位朋友,报上名来!」

  程宗扬堆笑道:「这位大哥,你看我像劫道的吗?就算是劫道的,你们好几
十个人呢,我敢自己出来吗?」

  那汉子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足下艺业惊人,敢一个人拦我们雪隼佣兵团的
队伍呢。这位兄弟是哪里人?怎会一个人在这里?」

  佣兵团?哪来的佣兵团?程宗扬心里嘀咕,嘴上道:「我是建康来的,船只
昨晚遇雨沉了,一船人就剩我一个,好不容易游到这里。」

  那汉子打量他几眼,「你水性不错啊。」

  说着他跳下马,「前面有十来里的山路,今晚不走了,在这儿宿营!老张!

  你往前面瞧瞧,接应的队副怎么还不来?「

  老张答应一声,打马往前去了。队伍中一个穿着脏兮兮青袍的瘦子从马上站
起来,大声道:「各位兄弟!到了我们雪隼佣兵团就要听队长的命令!上午给你
们发的装备呢?每人一套铺盖!五个人一顶帐篷!都拿出来!咱们当佣兵的,活
要干得俐落,让人挑不出刺来——哎哟!」

  话没说完,瘦子身下的坐骑低头吃草,向前一动,那瘦子顿时从马上跌下,
引起一片哄笑。

  为首的汉子笑骂道:「冯大法!你就消停一会儿吧!」

  姓冯的瘦子讪讪爬起来,朝马屁股上拍了一把,臊眉搭眼地说道:「这不听
话的畜牲……」

  那些汉子都是野外宿惯的,一起动手,一会儿工夫就搭好帐篷。这些帐篷比
起易彪用的北府兵军帐更小巧,白色的帐身上绘着雪隼图案,看来是佣兵团的标
记。

  「我姓敖,敖润,不过跟海龙王没什么关系。」

  为首的汉子拿出一只铜制酒壶,先抿了一口然后递来,「喝一口,祛祛寒气!」

  程宗扬喝了一口,一股火线顿时从喉咙直烧下去,烈得喉咙仿佛烧掉,令他
喘着气道:「好酒!」

  敖润大笑道:「喝我的烧刀子没咳出来,你是头一个!再来一口!」

  程宗扬见他豪爽,也不客气,举起来又灌了一大口。这酒比自己喝过的酒都
烈,喝到肚里浑身都热热的发烫。

  敖润打量他,「小兄弟这口背包有点意思,什么料子的?」

  「在建康买的,我也弄不清。」

  程宗扬放下酒壶,道:「敖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敖润也不在意,往前面一指,「这里是广阳地界,前面就是广阳城。」

  广阳?准备开渠的那个广阳?程宗扬记得云苍峰那张地图上,广阳离建康有
好几百里远,「不会弄错了吧?前面难道不是京口?」

  「兄弟你不会是在京口沉船吧?」

  敖润道:「你瞧这地上,哪儿下过雨?昨晚京口下过雨没错。从京口到这儿
足有二百多里,你这下冲得够远,没撞上礁石算你运气。」

  程宗扬听得发怔。从建康到京口还有一百多里,一个晚上自己在江中被冲出
三、四百里,难怪能甩脱那妖妇。

  敖润道:「沉船这种倒霉事我遇多了。看小兄弟的穿着也是殷实人家,沉了
船不大紧,能保住命就好。」

  自己实打实的在水里泡了一夜,这种走江湖的汉子见多识广,一眼看出他身
上落水的痕迹,虽然觉得他运气好得出奇,倒没有起什么疑心。

  三、四百里,自己要走回去可得几天,看来一时半会没办法跟祁远他们联系。

  程宗扬道:「敖兄的佣兵团是雇佣兵吗?」

  「没错!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意。」

  敖润摘下铁脊雕弓。为了保持弓弦的弹性,弓弦平常都是松开的,这会儿他
把弓弦拧紧,用拇指上的青铜扳指扣着拉了拉,放在手边,防备夜里突然出事。

  程宗扬满脑子都是疑问。六朝也有佣兵?晋国兵力算少,常备兵也有几十万,
还要佣兵做什么?难道有人要对付小狐狸,请来佣兵?程宗扬想起那个古怪的梦,
心里顿时一紧,试探道:「晋国要打仗吗?」

  敖润大笑道:「晋国哪儿用得上咱们?我是听说建康解散了一批老兵,专门
来挑人的。可惜晚了一步,已经被人挑走一批,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些。」

  原来后面那些汉子是晋军,不知是禁军还是水师的军士。程宗扬往外看了一
眼,笑道:「你们消息挺灵通啊,才半个月前的事就赶到建康来招人了。」

  敖润是个豪爽汉子,说道:「我们雪隼佣兵团在晴州也是数得上的大团,本
来人手足够用了。日他娘的!前些天出了件怪事,徐老三和赵老七这两个队长连
个话都没留就突然跑了,还带走了十几个得力兄弟!弄得我们措手不及。」

  程宗扬道:「不会是跳槽到别的佣兵团了吧?」

  敖润大摇其头,「徐老三和赵老七我信得过,不是这种人!」

  说话间,旁边传来一阵喧闹。几名新加入佣兵团的军士掘了土灶,捡了干柴
正准备生火做饭,姓冯的瘦子挤过来,要给大伙露出一手隔空点火的神术。大伙
听着好奇,都在旁边看热闹。

  程宗扬道:「那位冯兄是法师?」

  「可不是嘛。」

  敖润道:「按我们佣兵团的规矩,每一队都要配一名懂法术的,免得遇到对
手有法师不好应付。」

  姓冯的瘦子盘膝坐在灶前,两手在脏兮兮的袍子上擦了擦,闭目凝神,嘴唇
微动,口中念念有辞。他手掌对搓片刻,大喝一声往前推出,袖中风声大作,气
势惊人。几个离土灶近的赶紧跳到一边,生怕被他施出的火焰带到。

  疾风拂过,那堆干柴呼的一声……连股烟都没冒起来。

  正在擦汗的冯大法顿时傻眼,旁边几名汉子瞧瞧柴堆,再瞧瞧冯大法,又互
相看了几眼,不约而同地捧腹大笑。

  笑声未落,后面忽然有人叫道:「娘哎!帐篷怎么烧起来了!」

  众人顿时一阵大乱,赶紧冲过去灭火;冯大法左看右看,一勾头就想开溜。

  「冯大法!」

  敖润笑骂道:「看你干的好事!那顶帐篷还是新的,就让你给烧了!这账咱
们记下,回头在你工钱里扣!」

  冯大法也不敢还嘴,灰头土脸地嘟囔道:「我就说风向不对……应该背过来
施法才是。」

  敖润龇牙一乐,对程宗扬道:「冯源是平山宗的,一个小宗派,你可能没听
说过。平时好吹个牛什么的,整天说自己早晚要成大法师,大伙都顺着叫他冯大
法。人还行,就是法术一脚了点。」

  他抿了口酒,嘿嘿笑了两声:「御法师可不好找,蹩脚点的我们也认了。反
正队伍里有个懂法术的,说出去也有面子。」

  程宗扬看着冯源脱了长袍,手忙脚乱的救火,旁边还有人揶揄:「冯大法,
你施个引水的法术过来,一下就把火给灭了!」

  冯源严肃地说:「你这就外行了,我们平山宗是火法!我要施出法术,水引
不过来,弄不好把这条河都烧干了!」

  众人见他还死要面子都哄堂大笑:「那也行啊,今晚的鱼汤就靠你了。」

  总算火势不大,几个人扑打一会儿火就灭了,笑闹着开始埋锅作饭。

  程宗扬与敖润攀谈几句,得知六朝佣兵团数量不少,护送货物、保镖、甚至
上阵作战,只要有人出钱,什么都好商量。佣兵团大都集中在晴州,原因是晴州
名义上依附宋国,实际由晴州几家大商会共管。无论城市防务还是出海作战都从
佣兵团雇佣人手。

  佣兵团除了招募时的安家费用,平时不发工钱,只管饭管住,哪家商会要请
人,拿出的钱一半归佣兵团,另一半归佣兵。如果出事,佣兵团要对所属的佣兵
负责,因此上规模的佣兵团都极重信誉。

  雪隼佣兵团在晴州算是排行前十的大团,里里外外有一、两千人。由于出海
的生意多,团里大半都是惯于海上厮杀的水手。敖润这个队长管着百来个人,算
是少有的陆战队伍。

  前些天晴州几家大商会通知各团要招募一批打过仗的步卒。团里正忙碌着抽
调人手,谁知突然少了两名队长和十几名好手。敖润当时正和副队长带领几名兄
弟护送一家商号的货物到广阳,得到消息,只好临时赶到建康招募。总算来得快,
挑选二十多个打过仗的。因为团里催得紧,招够人便乘船从建康出发。

  他们一行二、三十人在江边下船已是傍晚,本来说好副队长过来接应,却迟
迟没有见到人,索性在路上住宿一夜。

  敖润道:「广阳离这儿只有十多里,一个多时辰就能赶到,这会儿天晚不好
赶路。小兄弟,不如明天跟我们一起走,到了广阳你再想办法回去。」

  程宗扬还要等小紫,推托道:「我就不劳烦各位了,明天去江边碰碰运气,
看能不能遇到回建康的船只,好搭船回去。」

  敖润也不勉强。不多时饭菜煮熟,程宗扬早已饥肠辘辘,佣兵团的汉子拿来
饭菜,他也不客气,捧起来就吃。只有冯源告诉大伙,他这位未来的大法师正在
辟谷,喝口清水就足够了。

  刚吃了一半,两匹快马疾驰过来,一个清亮声音道:「敖队长!」

  程宗扬背脊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口饭含在口中,说什么也咽不下
去。那个副队长说:「原本说要来接应大家,但因为劫匪……」

  敖润「腾」的站起身,「咱们的货被劫了?」

  「是另一家商号。」

  副队长简短地解释道:「劫匪下手狠辣,广阳城没有驻军,官府人手不够,
听说咱们雪隼团正好在城里,前来请咱们帮忙。」

  敖润放下心,摸着下巴道:「出价多少?」

  那位副队长微含怒意:「敖队长!劫匪作乱,我们怎么可以坐视不管,还要
官府出钱?别忘了,雪隼佣兵团的宗旨是公平、正义、责任和勇气!」

  敖润头痛地摸着后脑勺。「你说得没错,可我得为兄弟们考虑吧?咱们二、
三十个人,一天的饭钱就得十几个银铢……」

  副队长截口道:「把货送到广阳,我们不是得了钱?难道还不够用吗?」

  「护送费用是八百银铢!团里拿一半,剩的四百银铢是咱们五个的。辛苦一
个月,每人八十银铢已经够薄的。」

  「我那一份算给大家的好了。」

  「你那一份够个屁啊!」

  敷润道:「我还招募了二十多个兄弟!每人三十个银铢,护送的钱用完我还
倒贴一百多!从广阳回晴州,坐船得多半个月,剩的钱勉强够用。日他娘的,我
一个大老爷天天数钱过日子,我容易吗?路上多耽误一天就多一天开销,我总不
能让兄弟们要饭回晴州吧?再说了,官府请咱们帮忙又不给个说法,如果兄弟们
伤了残了怎么办?」

  敖润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副队长沉默一会儿道:「六扇门也没有多少钱。」

  「六扇门?」

  敖润稀奇地说道:「六扇门的人在广阳?」

  老张插口道:「没错。我在路上碰见了,确实是长安六扇门。」

  敖润拍着脑袋沉吟道:「既然是六扇门的人,这个忙咱们得帮啊……」

  老张不乐意地说道:「队长,咱们还饿肚子呢,干嘛给他们这个面子?」

  敖润眼一瞪,「行走江湖少不得跟六扇门打交道,咱们雪隼佣兵团出手帮六
扇门办案,卖的是交情!再则六扇门还得请咱们帮忙,说出去也光彩啊。」

  副队长赌气地小声道:「市侩!」

  敖润没理会,叫道:「冯大法!你兜里的钱呢?」

  冯源警觉地捂住口袋,「没有!」

  「少啰嗦!你一天数八遍,我能不知道?都给我拿出来!」

  敖润逼着冯源要钱,这边老张盛了饭叫道:「副队长,赶紧吃吧!」

  程宗扬背对两人,心里猛打算盘。早知道会撞上她,自己在河里泡一晚也不
混这口饭吃。但她不是去了长安吗?怎会跑来当佣兵呢?

  那位副队长快步走过去,到程宗扬身边忽然停住脚步。

  一只手掌搭在自己肩上,程宗扬冷汗直冒,低头两手捧着黑陶大碗扣在脸上,
一副饿死鬼模样猛扒筷子。

  那位副队长犹豫一下,索性低头看来。

  躲是躲不过去了,程宗扬只好放下碗,带着嘴边饭粒干笑道:「好久不见了
……哈哈。」

  眼前露出一张秀美面孔,丹唇皓齿,长眉如同飞翔燕翅。短暂惊愕之后,她
眼中迸出愤怒的火花,咬牙道:「果真是你!」

  程宗扬心里一叠声道:她不会动手!不会动手!不会……我靠!来真的!

  眼前几乎喷火的小美人儿左手一紧,握住腰侧剑鞘,长剑「嗒」的一声跳出
半截,接着右手抢住剑柄,「锵啷」拔出长剑。

  程宗扬当机立断,一把丢下饭碗,脚下一弹,拼尽全力朝后跃去,半空中转
过身,不要命地往山里狂奔。

  「淫贼休走!」

  娇叱声中,小美人儿飞身追来。

  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久无音讯的月霜。王哲在与罗马军团决战
前,让自己送月霜去长安找李药师,但那丫头恨自己入骨,总算看在王哲的面上
没有杀自己泄忿,只是抢走所有钱物,头也不回地与自己分道扬镖。

  天知道月霜怎么没去长安,却加入雪隼佣兵团,还混了个副队长。按说这种
超越一般的男女亲密关系,应该有点交情,不过看她恼火的样子,可以肯定不是
找自己叙旧的。

  月霜的功夫自己见过,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觉得很厉害。现在回想,应该和
小香瓜水准相差不大。不过程宗扬还记得月霜那晚采血不成,反被自己采了花;
这丫头愤怒之余,在面对阿伽门侬的近卫骑士团时,一剑斩杀黄金骑士,显露出
非凡实力。面对陌生人都那么狠,这会儿面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肯定更有超越
水准的发挥。

  程宗扬施出浑身解数,飞速逃入山林,全不顾身后惊讶的目光。

  敖润瞠目结舌,半晌才道:「看不出啊,这小子功夫够俊的……」

  冯源提着水壶,喃喃道:「淫贼?难道副队长……」

  老张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别瞎说啊!」

  他小心看了敖润一眼,「队长,咱们……」

  敖润拿起弓,「走!别叫月姑娘吃亏!」

  程宗扬把背包抱在胸前,身体前倾,足尖使力,每一步都跨出丈许。如果是
百米竞技的赛场,自己的速度能轻松迈入七秒大关,把所有世界纪录都踩到脚底。

  不过这种极限速度坚持不了多久,狂奔一里多,一口气已经耗得大半。

  幸好山林近在咫尺,程宗扬刚一头扎进林中就听到背后弩声响起,接着一枝
弩箭擦着自己脖颈射进密林。

  这丫头真想要自己命啊!程宗扬不敢把背后暴露出来,往树后一靠,腰背用
力,身体用力弹起钻到另一棵树后。山林簌簌而动,半黄半绿的树叶飘落下来,
掩盖了衣衫破风的声音。

  月霜在后紧追不舍,一边用长剑挑开拦路的枝叶,一边单手扣上弩矢。忽然
树叶飘落声一停,周围陷入寂静。

  月霜警觉地竖起耳朵,周围虫蚁鸣叫的声音尽入耳中,那个混蛋却像消失一
样毫无动静。她握紧剑柄,眼睛在声音消失处飞快地搜寻。

  林中月色很暗,那个混蛋想躲起来并非难事。不过他不知道自己在加入佣兵
团之前,曾经在长安的六扇门总部待过几个月;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想加入军队,
现在早已披上捕快的服色。他这点伎俩怎么可能瞒过自己的耳目!

  林木后有一片丛生的荆棘,半人多高的荆丛有数十丈宽,一直延伸到山凹内。

  月霜慢慢移动脚步,突然抬起手弩,弩矢飞进灌丛钉在一件衣物上。

  程宗扬在树上看得心惊肉跳。若不是自己用衣物包住石头塞到荆棘丛中,这
一箭就能射得自己透心凉。

  趁着月霜诧异一瞬,程宗扬飞身而下,一头钻进荆棘丛中。在她换上弩矢之
前长吸一口气,真气遍布全身,硬生生在荆棘中闯出一条路。

  衣衫破碎声不住响起,袖口、裤脚不断被荆棘钩住、撕碎。这片荆棘丛枝条
密布,想从它里面万叶不沾身地钻过去,除非练成铁布衫的强硬外功。自己赌的
是月霜再狠也是个女人,总不敢穿着衣服进来,半裸着出去。

  「淫贼!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月霜厉声喝道,紧盯着荆条摇动的地方,远远绕开荆丛。

  对面传来一声清啸,一个声音好听,腔调却略显生硬的声音道:「是月姑娘
吗?」

  月霜喜出望外:「泉姐姐!前面有个淫贼!」

  话音未落,对面林中传来一阵兵刃撞击的激响。泉玉姬的声音道:「有几个
贼寇朝那边去了,多小心!」

  月霜还没有开口,敖润高声叫道:「六扇门的朋友放心!有我们公平、正义、
责任和勇气的雪、隼、佣兵团在!必定能擒下贼人!」

  月霜怒道:「你把佣兵团喊那么响干嘛!」

  敖润低声道:「我们雪隼佣兵团怎么了?配不上你啊?你吃我们佣兵团的饭,
给我们打打名号怎么了?」

  程宗扬心里叫娘。这帮贼也真够欠揍的,早不来晚不来,赶上这会儿要命时
把六扇门的人引来。他心一横,朝一侧山坡钻去。这山不高,就是不小心摔下去
也比被人当成淫贼办了强。

  好不容易捱到荆丛边缘,明月正好被一片乌云遮住,程宗扬暗叫一声:天助
我也!不管不顾地扑了下去。

  身下一热,没有撞到岩石,反而撞到一个热呼呼的小人。那人被他撞得龇牙
咧嘴也不敢做声,捂着屁股回头一看,惊喜地说道:「飞鸟大爷?」

              第二章身份暗藏

  倒在绵软的锦榻上,程宗扬还有点不敢相信。

  外面小太监计好感激涕零地说着:「……就被六扇门的人盯上了。我不小心
扭了脚,躲在山脚,要不是遇见飞鸟大爷,这条小命早没了。飞鸟大爷在宫里就
救过我,这次又多亏飞鸟大爷一路把我背回来……」

  一个女子道:「怎么会遇上六扇门的人?我大哥呢?」

  「游爷和六扇门的人交手,这会儿也该回来了……飞鸟大爷是幽长老请来的,
说好是教内的供奉。古供奉出了事,往后建康这边恐怕是飞鸟大爷说了算。你该
知道怎么办了?」

  那女子沉默一会儿,「仙姬……」

  「仙姬怎么了?我可是内堂的。」

  计好不乐意地说道:「虽然外放到建康,说不定明天我又回去了。」

  那女子没有做声。

  计好吓唬道:「这次京口的事,教主很生气。幽长老、古供奉都栽了跟头。

  圣教在晋国安插的人手损失这么多,查下来只怕跟你也脱不了关系!哼哼,
你不信我也行,问问仙姬怎么安排飞鸟大爷?我先跟你说清楚,飞鸟大爷是教里
请的贵宾,位置比你高得多!「

  那女子放软口气,「我这便请示仙姬。」

  过了一会儿,计好敲了敲门,一瘸一拐地进来。

  程宗扬坐起身,微笑道:「我叫飞鸟熊藏,东瀛来的忍者。」

  计好一愣,随即堆起笑容:「哎哟,飞鸟大爷,几天不见,你这华言说得可
真地道!」

  「哟西!哟西!」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头,放缓语速,撇着舌头说道:「这里滴,什么滴地方?」

  计好道:「这是广阳城边一个赌坊,坊主是个女的,姓游,叫游婵。三年前
被剑玉姬收了,现在是一个小香主,专管联络的。哎哟,飞鸟大爷!我可得多谢
谢你!这次要不是你,我可倒大霉了。你不知道,我那天在宫里……」

  程宗扬知道这死小太监饶舌,却没想到这么饶舌,从他当日在湖上跳水逃生
说起,一直说到刚才被六扇门的人盯上,足足说了半个时辰。原来在林中和泉玉
姬交手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建康见过的太湖盟和翻江会的双龙头游雍。他是
游婢的亲兄,因为犯案被六扇门追捕,索性干了几票大的逃到广阳,准备进入宋
国继续逃亡。

  晋国有王茂弘、谢太傅两人操控,黑魔海的势力一直无法扩张。这次兵行险
着,想挑起晋国内乱,谁知岳帅死后就一直隐忍的星月湖突然间全力出手,把黑
魔海在晋国并不雄厚的实力连根拔起。现在除了广阳一地,晋国再没有黑魔海的
势力。

  从计好言谈中,程宗扬听出黑魔海分内外两堂。内堂都是教主亲自挑选的年
轻人,资质上佳的留在教内培养,像计好这样差一点的,有些便放到外地,忠诚
绝无可疑。京口一役,教内闻讯震怒,勒令外堂总管剑玉姬查清被星月湖伏击的
缘由,如有叛徒格杀勿论。那些半路加入黑魔海的教外人士,如今不免人人自危。

  计好絮絮叨叨地说道:「在建康咱们都被星月湖害惨了,我昨天还在说飞鸟
大爷有没有从建康逃出来呢,今天就被飞鸟大爷救了。飞鸟大爷放心,你的身份
我已源源本本地报上去;幽长老和古供奉虽然不在,但答应飞鸟大爷的条件一样
也不会少。」

  天知道黑魔海用什么条件请来飞鸟熊藏。程宗扬应付几句,盘算着怎么找机
会溜出去,尽快找到小紫返回建康。

  房门一响,一个烟视媚行的女子进来,娇声道:「奴婢见过飞鸟供奉。」

  她二十五、六岁年纪,梳着一个坠马髻,穿着杏红衫子,打扮妖冶。

  「这是广阳城的游香主,」

  计好在女子圆臀上不客气地摸了一把,「飞鸟大爷床上功夫高明得很,还不
过去伺候?」

  程宗扬哪有半点心情,看着游婵扭臀要坐过来,好不容易挤出一句,「磨克
代斯!」

  游婵莫名其妙,计好连忙道:「飞鸟大爷说:不用了。」

  游婵眨了眨眼,疑惑地说:「怎么这调儿?」

  「东瀛人都这调。飞鸟大爷是东瀛来的上忍!」

  游婵恍然道:「难怪呢。不过看起来和咱们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那是他的假面孔。」

  计好嗤笑道:「人家上忍的面目,你哪那么容易看到?那边回话了吗?没事
儿,你尽管说,他就会几句,大半都听不懂。」

  程宗扬心里嘀咕:难怪这死太监冲自己说这么多,原来以为自己听不懂。

  游婵道:「仙姬说,另一位飞鸟上忍已经到了晴州,忍术确实不凡。上忍大
爷既然从建康逃生,先在广阳歇息两天,让我们用心伺候,过几日再请上忍赴晴
州与仙姬会面。」

  计好眉飞色舞:「我说吧!飞鸟大爷的身手我见过,比古供奉还高明!你瞧,
仙姬也这么说!」

  程宗扬却听得心里发怔。怎么还有一位飞鸟上忍?难道是飞鸟熊藏的兄弟?

  「还有一件事。」

  游婵有些无奈。剑玉姬吩咐此事不必告诉计好。但计好再不得宠也是内堂的
人,而且他在宫里做过几年,染上太监的阴毒,自己也得罪不起。

  「仙姬吩咐,如果我大哥、谭二哥、马三哥愿意加入圣教,便帮他们解决六
扇门的人。」

  计好奇怪地问:「怎么解决?」

  游婵道:「仙姬行事周密,已经设好计策,只要我大哥点头,随时可以将六
扇门的人一网打尽。」

  「你大哥不知道你已经入了教?」

  「没有教内命令,奴婢不敢泄漏身份。」

  程宗扬满心都是疑问,想知道黑魔海有什么手段把六扇门的高手一网打尽;
计好却不关心这事,朝游婵挤了挤眼,「上次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游婵面孔微微发白,勉强道:「承蒙上使垂青,只是奴婢女儿还小……」

  程宗扬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计好在赌坊躲着还不安分,竟然看中游婵的女儿,
要叫来玩玩;游婵满心不愿,死命推托。

  计好恼怒起来,尖声道:「你只是教内一个奴婢!你女儿有什么金贵的!」

  游婵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忍气道:「奴婢不敢。」

  「我这会儿就去!你不是不放心吗?就在旁边看着!」

  半晌,游婵咬牙一笑,抬头道:「请。」

  计好对程宗扬道:「飞鸟大爷,你先歇着!」

  然后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扶我过去!」

  游婵顺从地弯下腰,扶着一瘸一拐的小太监离开。程宗扬心头微动,等两人
出门,闪身跟了出去。

  院子在赌坊后面,里面还有个内院。此时已是黎明,天际微朦朦的发亮。计
好一边摸着游婵的身子,一边得意地哼着小曲。游婵突然打个哆嗦,计好嘻笑道:
「怎么了?不舍得吗?」

  游婵勉强笑道:「上使小心,这里有口井。」

  说着她一手捂住计好的嘴巴,袖中滑出一柄尖刀,一刀刺进计好后心。她这
刀又准又狠,计好瞪大眼睛,勉强挣扎一下便不再动作。游婵把尸体投入井中,
狠狠啐了一口:「我女儿还小,你就打她的主意!」

  游婵扶着井口,身子又颤抖起来。她动手时杀伐决断,并不是个弱质女流,
这时却吓成这个样子,显然是想到黑魔海的手段,无法自制。

  良久她止住颤抖,自言自语道:「死太监,你在建康便该死了,现在说你被
六扇门的人杀了也没人起疑……」

  游婵吃力地站起身,一回头,看到后面的程宗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她呆
了片刻,手腕一翻,刀尖对着自己心口就要刺下,忽然院内传来一个稚嫩声音,
「娘……」

  游婵尖刀停在心口,怔怔看着那位飞鸟上忍。只见他竖起手指放在唇边。

  「嘘……先去照顾你女儿,我来帮你填井。」

  游婵梦游般离开井口,程宗扬搬起旁边的花盆砸碎丢在井里。心道:死太监,
你的命不错啊,大家抢着来杀你。下辈子投胎别跟着黑魔海混了。

  程宗扬拍了拍手上泥土,悠哉悠哉地穿过院子。

  天色微亮,赌坊客人刚散,几个荷官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赌桌,见到这个衣
服破烂不堪的男子出来都知趣地闭上嘴。

  程宗扬随手从桌上拿了颗橙子剥开吃着,对漂亮的女荷官道:「筹码不少啊
……给我拿点钱,一小串银铢就够了。」

  那荷官为难地说道:「大爷,这钱是游掌柜的。」

  「没事,我跟你们游掌柜是老相好了。一百个银铢又不多。」

  荷官还要开口,后面一个声音道:「全都给他。」

  荷官把盛着钱币的抽屉拉出来放在案上。一阵香风袭来,游婵挽住程宗扬的
手臂,娇声道:「大爷,这么早就走,一点都不心疼人家。」

  说着挺起双乳,撒娇地在他身上摩擦。

  程宗扬咽下发酸的橙,一脸苦笑地被她拉回去。

  回到房内,游婵脸上娇媚笑容立刻消失无踪,变得一片灰白,身子也颤抖起
来。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飞鸟大爷,奴婢自知犯了死罪,立刻死在
供奉面前也没有可辩,只求供奉放过奴婢的女儿……」

  「行了。」

  程宗扬道:「一个死太监,死就死了。有必要把你吓成这样吗?」

  「供奉刚入教,不知道圣教对待叛徒的手段……」

  游婵打个哆嗦,咬住发白的嘴唇。

  程宗扬奇怪地问道:「你也是黑魔海的人,还是个香主,为什么对一个小太
监怕成这样?」

  「供奉有所不知。他们是内堂的人,无论身份高低都是教内嫡传。上忍是请
来的客卿,我们这些香主都是被迫入教的,在他们眼中都低人一等。」

  六朝的宗门帮派,或是太乙真宗这样的同门相传,或是雪隼佣兵团那种不同
门派聚在一起。黑魔海嫡传之外还大肆网罗江湖好手,难怪势力会扩张这么迅速。

  「你是怎么加入黑魔海的?」

  游婵苦涩地说道:「三年前仙姬来到广阳,只用了半个晚上就把奴婢的赌坊
赢得干干净净。她每把都是稳赢,偏又看不出她出千的手段;奴婢气不过与仙姬
动了手,只一招就被她制服,不得不加入圣教才保住性命。」

  「那个仙姬很厉害吗?」

  游婵眼中流透出一丝崇慕:「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出色的女人。无论容貌、
谈吐都是一等一的出色,而且智深谋远,博闻强记。我入教之后才知道,她为了
在广阳挑一个联络的香主,看了不下千份卷宗。广阳有名号的她都知道得清清楚
楚,最后才选定我这处赌坊。」

  这么厉害?程宗扬试探道:「她是怎么控制你的?给你下毒了吗?」

  游婵一怔,「没有。仙姬还要我们做事,怎么会下毒呢?」

  程宗扬道:「那你恨她吗?」

  游婵连忙道:「不!奴婢不恨她!仙姬其实对我很照顾。奴婢的女儿生来就
有病,还是她费尽心机找到药物治好。这次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她也不会让那个
小太监留在我这里。」

  自己看不出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把自己当成教内供奉不敢乱说。程宗扬道:
「你放心,这件事我当没发生过,不会告诉别人。」

  游婵悬了半天的心事终于放下,泪水夺眶而出,泣声道:「多谢……」

  程宗扬站起身,「好啦,我该走了。钱我也不多拿,给我一点银铢,够路上
吃饭就行了。」

  「飞鸟大爷,」

  游婵抹泪急切地道:「仙姬对供奉在意得很,吩咐奴婢按着供奉的礼遇小心
伺候;如果供奉不方便去晴州,她会和另一位飞鸟上忍尽快过来与供奉见面。」

  开玩笑,在这里等他们来揭穿自己吗?

  程宗扬肃容道:「我们忍者……喔……」

  游婵手掌一滑,伸进程宗扬破烂不堪的裤子,挽住他的阳具,然后朝他嫣然
一笑。张开口,柔润红唇含住阳具,软腻舌尖来回挑弄龟头,细细吮吸。

  一股热流从腹下升起,阳具在她温润口腔中迅速膨胀。游婵抬眼朝他抛出一
个媚笑,殷勤地吞吐片刻,然后吐出阳具,侧过脸伏在他腿间,唇瓣含住他的睾
丸舔舐吞吐,一手扶着阳具在自己玉颊上摩擦。

  「啊……啊……」

  赌坊妖艳的女掌柜躺在榻上,白光光的美腿大张,被那个年轻汉子握在手中。

  她娇喘道:「飞鸟大爷……你身子好壮……人家……受不住了……」

  「呼呼……你还真卖力啊……」

  「人家才不是随便的女子……」

  游婵娇声道:「因为感激大爷的恩德才以身相许……」

  「那个死太监没占过你便宜?」

  「大爷华言说这么好,偏有人以为大爷不懂华方言。」

  游婵笑啐:「他的小东西作不得数的。」

  程宗扬气喘吁吁地说道:「说得好听,你就是想留住我吧?」

  游婵媚眼如丝地笑道:「都说东瀛人最好色,要不是这样也留不住供奉你呢。

  飞鸟大爷,只要你肯留在赌坊,奴婢便让外面那些漂亮的荷官轮流来伺候你。


  「干么非要留我呢?你们那个仙姬不是要我去晴州吗?」

  游婵咬着他的耳朵笑道:「仙姬对另一位飞鸟上忍很满意,专门给供奉安排
了一名伺候的奴婢,算是供奉入教的礼物。那奴婢这两日会过来,往后专程受供
奉差遣。供奉只要留两日,等那奴婢来了再走也不迟。听说那奴婢是教里从小养
的御姬奴,相貌很不俗呢。」

  「不行……」

  程宗扬喘着气道:「我要去河边。」

  游婵又道:「仙姬已经安排对付六扇门的人,这次六扇门来了个姓泉的捕头,
若是擒下她便交给大爷处置好不好?」

  泉玉姬?程宗扬心里一阵乱跳,半晌道:「你们在广阳没有几个人吧?就靠
你能对付六扇门的人?」

  游婵微笑道:「六扇门有我们的人。我已经按仙姬吩咐传讯出去,要擒下泉
玉姬易如反掌。」

  程宗扬心头狂转。六扇门竟然有黑魔海的人?他们是怎么安插进去的?

  「哦……」

  游婵低叫道:「大爷射的阳精好热……」

  妈的,这就射了?

  程宗扬趴在游婵酥滑肉体上喘着粗气:「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我。」

  「那名在六扇门的卧底是教中机密,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程宗扬暗叫不妙。六扇门里既然有黑魔海的人,以有心算无心,六扇门那些
捕快凶多吉少。六扇门的人死就死了,但这回还牵涉到月霜……师帅嘱托自己照
顾岳帅后人,自己绞尽脑汁想保住她的小命,月霜却要杀了自己而后快——这算
什么事啊?

  「这几位都是六扇门的朋友!」

  敖润道:「兄弟们!让六扇门的朋友看看咱们雪隼佣兵团的气势!」

  敖润每次都把「雪隼佣兵团」几个字咬得极重,生怕这几位六扇门的人漏听
自家名号。那些汉子排成两列,举刀齐声高呼,声震山林。

  来自六扇门的一共六人,其中四个穿着捕快服色,另外两个捕快服上多了道
朱红滚边。其中一个戴着面纱的是六扇门捕头泉玉姬,另一个是位须发皆白的老
者。

  老者笑眯眯道:「雪隼佣兵团的名头,老朽在长安也听说过,今日一见果然
名不虚传!能重伤太湖盟和翻江会的双龙头游雍,多躬了敖兄弟的铁弓!」

  敖润谦逊地说道:「郑捕头说的哪里话!在下那一箭就算不射,姓游的在泉
捕头手下也支撑不了几招!」

  「敖兄弟太客气了。」

  郑捕头拉住冯源的手,「没想到敖兄弟队伍里还有一位法师!要不是这位兄
弟施出火法,也逼这些贼寇不住。」

  冯源脸都胀红了,拍着瘦巴巴的胸膛道:「郑老爷子有什么差遣!姓冯的水
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咳咳咳咳!」

  郑捕头也真好记性,众人出过手的都能说出各人的得意招术。一番寒暄下来
无一错漏。六扇门的捕头声名显赫,能被郑老爷子褒扬几句,这些汉子都热血沸
腾,连受伤的几个也觉得伤得值了。

  郑捕头道:「今晚这一仗托各位的福,咱们大获全胜,太湖盟和翻江会的好
手连伤的带死的,还有被擒下的已经没剩几个。只不过游雍、潭英和马雄这几个
为首的贼寇溜了。除恶务尽,少不得再辛苦各位几日……」

  「瞧郑老爷子说的!」

  敖润打断他的话,胸膛拍得山响,「白头苍鹰郑老爷子在江湖中名声那是铜
豆掉到铜碗里——响当当!能帮六扇门办事是我们兄弟面上有光!老爷子你说这
话就见外了不是!」

  几名捕快与雪隼佣兵团的人说得热络,泉玉姬与月霜也在一旁低声说话。泉
玉姬道:「卫公让你留在六扇门,你为什么走呢?」

  「整天办些小案子多没意思,」

  月霜悄悄说:「你在六扇门快十年才升捕头。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还是想从
军,上战场打仗去。」

  「卫公主持皇图天策府,你在里面一样能学兵法啊。」

  「我才不耐烦学那个,我想真刀真枪的作战!你瞧,我现在是副队长了!」

  月霜眉飞色舞地说:「这是我上个月出海指挥佣兵团打退海盗挣下的!哼,
要不是佣兵团歧视我们女人,我早就当上队长!哪有姓敖那个市侩的位置!」

  月霜臂上戴着一个三角形徽章,里面一只白鹰抓着两枝箭,代表雪隼佣兵团
的副队长。泉玉姬目光停留一下,问道:「你那会儿追的是个淫贼?」

  月霜小脸顿时黑了下来。这次为了斩杀为首的双龙头游雍,却让那个该死的
混蛋跑了。而且众人听说她追的是个淫贼,虽然不敢问,但目光里都多了些别的
意味,月霜一想起来就窝火。这会儿被泉玉姬问到痛处,月霜期期艾艾地开不了
口,最后支吾两句,说是路上发现的。

  泉玉姬却极认真,先问在什么地方,然后问受害者是谁,当时的情形怎样。

  月霜编不出来,顿足道:「哎呀,你问这么细干嘛?」

  泉玉姬诧异地说:「收集证据呀!证据确凿才能治他的罪。」

  月霜恨得牙根发痒,「反正我看到了,就是他,没错!」

  泉玉姬温和地摇头,「这是不成的,有证据才能给他定罪。」

  月霜赌气道:「我不管!反正我要杀他!」

  「我不会让你杀的。」

  泉玉姬认真说道:「你若杀了无罪之人,自己就犯了法。他是否有罪自有法
律公断。即便有罪,罪不至死也不能随便乱杀。」

  月霜拍了拍额头,哀叹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入六扇门吧?泉姐,你
好古板哦!在战场上我才不管他有罪没罪,是敌人就一剑砍了!哪像你还要替坏
人操心,在六扇门整天戴着面纱。」

  泉玉姬耸了耸肩,「我已经习惯了。」

  「你是怕别人看到你长那么漂亮,不相信你办案的能力吧!哼,六扇门也歧
视女人!」

  泉玉姬无奈地摇摇头。

  郑捕头远远招呼道:「泉捕头,咱们先回城歇息,等养足精神再来收拾剩下
那几个蟊贼。」

  泉玉姬口气冷淡地说道:「郑捕头先请回吧。我再验看一遍线索。」

  郑捕头和几名捕快商量几句,一个叫袁星儿的捕快留下,随泉玉姬一同重新
检查昨晚打斗留下的蛛丝马迹。月霜满心想捉到程宗扬,把这混蛋砍掉泄忿,也
留了下来。

  敷润把荷包的钱币又数了一遍,拧眉琢磨一会儿,小声道:「老张啊,跟你
商量个事。」

  「啥事?」

  「你瞧,咱们还有二百一十四个银铢——」

  冯源道:「有我六十八个!」

  敖润眼一瞪,「再啰嗦不还你了!」

  冯源退了一步,「别呀……」

  敖润道:「咱们商量商量,拿出一百银铢,请郑老爷子、泉捕头,还有六扇
门几位兄弟在广阳最好的酒楼喝一顿,大伙攀攀交情。」

  老张迟疑道:「这点钱不够吧?」

  「就咱们三个,对了,还有副队长。加六扇门的人一共是十位。把兄弟们都
算上就不够了。」

  「一顿饭一人十个银铢?」

  冯源酸溜溜道:「敖队长,你真舍得啊。」

  敖润陪笑道:「面子要紧!面子要紧!」

  老张皱眉道:「我琢磨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哪儿不对劲?」

  老张掰着指头道:「二百一十四个银铢,你花一百银铢请客,剩一百一十四
个银铢。从广阳到晴州坐船要二十多天,就说咱们打出佣兵团的招牌,船资到晴
州再付,路上这二十来天,咱们二、三十个人,每人每天就用十几个铜铢?吃饭
也不够啊。」

  敷润搓手道:「唉,你说这事儿……」

  他一脸为难地说:「恐怕大伙得饿两顿7……」

  「两顿!」

  冯源跳起来,「咱们在广阳待着不花钱啊!」

  「你不是辟谷嘛?冯大法,大伙挨饿没你什么事吧?」

  「我又不辟肉啊!我跟你说,一天没有一斤肉,我冯大法师……」

  房门推开,月霜兴冲冲进来,「找到线索了!」

  几个人都跳起来,「在哪儿!」

  「泉捕头在树上发现一处铁器造成的爪痕,经过比对,可以断定是太湖盟副
盟主潭英留下的!郑捕头和泉捕头都看过了,又在周围盘查一遍,判定那三个蟊
贼都躲在北面瓠山里!」

  老张叫道:「还等什么!去灭了他们再说!」

  「泉捕头说,那伙蟊贼只剩下为首的三个,只要六扇门的人就够了。」

  冯源嚷道:「那不成!九十九个头都磕了,还差这一个?」

  「可不是嘛,我也说不行!」

  月霜翻开行李袋,将两只装满弩矢的皮囊扣在腰上,「我带人先去,免得他
们逃了!」

  敖润道:「郑老爷子和泉捕头呢?」

  「都在外面!快点!」

  「别急啊!」

  敖润道:「这会儿还没吃饭呢,我得买点吃的给两位捕头备着。郑老爷子那
么大年纪,空肚子打生打死多不合适。」

  「马屁精!」

  月霜白了他一眼,踹门出去。

  找到线索,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除了昨晚受伤的几个留在客栈,其他人都带
好兵刃与六扇门的捕快会合,循迹入山。

  广阳除了靠近大江一带是平原,三面环山。瓠山位于广阳之北,以形如葫芦
得名,虽然不大,山势却颇为险峻。

  敖润望着山脊抽口凉气:「这山势够险,让那三个跑了可不好追。」

  月霜道:「那是三个活人,又不是老鼠。山势越险,他们留下的痕迹越多。

  六扇门都是追踪辨迹的高手,怎么会让他们跑掉?「

  泉玉姬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争论。她美目在山林间缓缓扫过,然后走过去拂
开一片落叶,露出泥土上半个浅浅足痕。

  泉玉姬审视着说道:「这是马雄的足印,他左脚断了一根尾趾,足印左前侧
略浅。」

  她小心地翻开一片叶子,露出叶上一滴血痕:「从溅射痕迹判断,应该是从
七尺左右的高度落下。马雄身材不高,必定是背着一个人,时间在两个时辰之前,
方位朝西北向。」

  郑九鹰赞许地点点头。

  泉玉姬拿出丝帕抹了抹手指,「我判断:游雍的伤势比我们想象中更重,两
个时辰之前马雄背着他来到瓠山,因为怕在路上留下痕迹,于是进入林中。谭英
负责在前开路,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身边再没有其他人手。前面那块石头背后必
定有钢爪留下的擦痕。」

  冯源跑过去看看,叫道:「真有啊!」

  泉玉姬道:「三寇逃到这里已经筋疲力尽,从游雍伤情推断,至少要休息三
个时辰才能动身。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敖润呼了口气。「六扇门的水准我算见识了,泉捕头能从一个脚印看出这么
多,老敖听着就跟亲眼看姓马的正背着人往山上爬呢。还等什么?咱们顺着脚印
往上追吧!」

  「不可鲁莽。」

  郑九鹰道:「这瓠山的卷宗我看过,山里有两、三处断崖,道路险峻。这三
寇能屡屡逃脱追捕,必有逃生之法。」

  敖润道:「郑老爷子的意思呢?」

  「山顶。」

  郑九魔道:「瓠山有上下两条路,上路易走,下路难行。两条路越过断崖之
后,在山顶会合。三寇走的是下路,若循迹追踪容易被他们故布迷阵。不如分出
一组人手直接登至山顶,在高处策应。」

  泉玉姬斗笠抬起,目光透出一丝忧色。郑九鹰道:「有雪隼团的朋友相助,
咱们人手充裕,不如兵分三路。一路追踪,一路抢占山顶,另一路泥守进山的路
口。」

  敖润叫道:「好主意!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众人商议已定,泉玉姬带着月霜、老张、冯源和两个伍的佣兵,沿下路三寇
逃亡线路追踪。另一路则是郑九鹰带着六扇门的捕快,加上敖润和五名雪隼团的
佣兵,直接插向山顶。最后几名佣兵团的汉子守住路口,以免三寇逃窜出来。

  敖润叫道:「弟兄们!拿到三寇,咱们和郑老爷子好好喝一场!我请客!」

  大笑声中,三支队伍分开,散入山林。

              第三章冰泉噬人

  瓠山主峰。

  「大哥!」

  游婵扑过去,连声道:「伤得怎么样?」

  游雍面如金纸,背上箭矢已经被拔出来,衣服上都是血迹。他盘膝坐在地上,
一手按住胸口,冷冷道:「死不了!」

  程宗扬看看周围。旁边两个自己都见过,分别是太湖盟副盟主谭英和翻江会
的二龙头马雄。那次在章胖子的金钱豹碰面,大家没有交谈,谭英和马雄对程宗
扬没什么印象,游雍眼中却寒光一闪。

  程宗扬心头微凛,游婵收起泪低声道:「大哥,你答应了吗?」

  游雍冷哼道:「穷途末路,还有什么好说的。」

  游婵如释重负,「大哥放心,仙姬为人很好的,必不会亏待三位哥哥。」

  她拉起程宗扬,「这位是飞鸟熊藏,东瀛来的上忍,也和哥哥一样是请来的
客卿,现在是教内的供奉。」

  游雍盯了他半晌,「我们在建康见过。」

  游婵道:「上忍正是从建康来的,一直藏在宫里。」

  游雍点了点头,「是了,难怪你会和张侯爷混到一处。」

  程宗扬暗自庆幸。这几个都是黑魔海外围,自己这个东瀛上忍经过另一个什
么飞鸟确认,就是露出什么破绽他们也搞不清楚,正方便自己浑水摸鱼。

  程宗扬正容道:「仙姬下令对付六扇门的人,你们是怎么准备的?」

  马雄一振手中的九环大刀:「六扇门逼人太甚!直娘贼,跟他们拼了!」

  谭英双手拢在袖中,阴恻恻道:「仙姬怎么安排我们不知道。我们接到的消
息只说我们若是答应,便在接到信号之后找到一张符箓焚掉。」

  「什么信号?哪里的符箓?」

  「鬼知道!」

  谭英翻了翻眼睛,显然对黑魔海主持者故弄玄虚颇为不满。

  程宗扬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担心黑魔海毒计成功,泉玉姬、月霜她们都要
倒霉,一会儿又担心那个仙姬只是胡吹大话,六扇门大展神威,捉拿三寇,顺便
连自己这个「淫贼」也一块收拾,到时候连哭都没地方哭。

  还未到午时,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天际乌云密布。几人躲在断崖一处不起眼
的山凹里,背后便是瓠山顶峰。三寇昨晚突围出来,人人带伤,如果拼死逃亡,
出不了瓠山就会被六扇门追上。走投无路之下,黑魔海选在这时抛出诱饵,由不
得他们不吞下。

  谭英忽然道:「有动静!」

  马雄看了一眼急忙退回,倒抽一口凉气,「六扇门的人!」

  山顶是一处荒废庙宇,正殿泥塑的神像早已倾颓,看不出供的是菩萨还是道
君。郑九魔一手抚着铁尺在山头看了片刻,然后叫来两名捕快,吩咐他们守住下
山路口的位置,又道:「星儿,你轻身功夫好,到树梢盯着。」

  那名捕快少女答应一声便与同伴一起离开。敖润连忙叫道:「别急别急!大
伙带点吃的!」

  说着赶紧捧出一只大纸包,里面塞满烧饼、酱肉、卤鸡之类的熟食。

  郑九鹰笑道:「敖兄弟太客气了。」

  「人是铁饭是钢嘛,空着肚子怎么好打斗?来来来,大伙儿都拿!」

  郑九鹰微微颔首,几名捕快取了食物,笑着向敖润道谢,随即散布各处。

  敖润道:「郑老爷子,你也来点儿。」

                 捣

  「哎哟,老爷子怎么不早说!」

  敷润买得匆忙,大纸一包,各种食物都混在一处,素饼也沾了肉汤肉汁。

  郑九魔笑呵呵道:「公门里面好修行嘛。」

  郑九鹰放下铁尺坐下来闭目养神,敖润不好打扰,讪讪地拿出素饼咬了一口。

  乌云漫过,天色越发阴霾。半个时辰之后,树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鸟啼。

  敖润精神一振,抓起铁弓要往外走。郑九鹰闭目道:「莫急。是星儿见到自
己人。」

  泉玉姬等人出现在断崖另一侧。月霜朝这边挥了挥手,与泉玉姬低声说了几
句,领人朝断崖的藤桥走去。

  敖润张望道:「他们还真敢躲啊!」

  那是一处柱形石峰,隔着十余丈悬崖只有一条藤桥相连。如果三寇真躲在峰
上,只要守在桥头,他们插翅难飞。

  月霜追了一路,眼看贼人巢穴就在眼前,顾不得多想便带人过桥。泉玉姬刚
走到桥上忽然停住,她仰首朝天上望去然后喝道:「回来!」

  乌云中蓦然透出一道光亮,将整条山谷映得通明。

  鸟啼声传来,躲在山崖下的几个人都是一怔。

  游婵道:「是这个信号吗?」

  「不可能!」

  谭英道:「仙姬怎么可能知道这会儿有鸟叫?」

  「没错。」

  游雍冷冷道:「是六扇门的讯号!」

  几个人都愣了一会儿,马雄道:「符呢?」

  众人四处张望,不知道仙姬说的符箓在哪里。

  游婵忽然道:「是这个吗?」

  说着她取出一截蜡封过的竹筒。

  马雄叫道:「你带着怎么不早说?」

  「这是仙姬三年前留下的,交代危急时候打开……」

  「不可能!」

  谭英揪着头发叫道:「她三年前怎么可能知道会有今天?」

  「少废话!」

  游雍抢过竹筒,两指一紧「啪」的捏碎,里面是一张金黄符箓,上面的朱砂
符文宛如刚写上一样鲜亮。

  游雍一手抓住符箓,一手抢过马雄的九环大刀,手腕一翻,用刀背在岩壁上
划过,一串火星迸射出来;金黄符箓与火星一触立即化成一团火光。

  游雍这几下兔起龙落,不免牵动胸口伤势,「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喷在符箓
上。

  燃烧的符箓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更加耀目。朱红色符文在火光中扭曲,一一
亮起。当最后一个符记被火光焚尽,天际风雷大作。

  无论是断崖的泉玉姬还是主峰的郑九鹰,都被突如其来的天象异变所震慑,
昂头望向天际。一道金芒直刺天空,漫天乌云迅速合拢,接着五道雷光从不同方
位同时亮起,在空中汇成一道,重重击在摇晃的藤桥上。

  月霜等人骇然回首,只见藤桥中间的几名同伴来不及闪避就被雷光吞没,与
脚下粗藤一起化为乌有。接着藤桥从中断开,几名佣兵随着断裂的长藤堕入深谷。

  老张和冯源齐声大叫,眼看同伴消失在悬崖下,只剩下寥寥几名幸存者被困
在悬崖另一端。

  谷中传来一声清啸,滚滚雷光间泉玉姬飞身而起,长剑撕开雷电交织的密网,
从悬崖中掠出。

  马雄呆了片刻,叫道:「仙姬是活神仙啊!」

  游雍眼中凶光大露,沉声道:「走。干掉六扇门那些鹰犬!」

  程宗扬面上冷静自若,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相信那个仙姬能在三年前
算到今天所发生的事,但她显然有超强的执行能力,在当事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
冷静地配置各种资源。每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甚至每一个人的性格、能力、遇
事反应都在她掌握之中。

  她留给游婵符篆时只是布下一着闲棋,这时使出却收到奇兵之效。想到她本
人远在千里之外的晴州却遥遥掌控一切,这种操控能力简直可怕。如果不是阴差
阳错有那个小太监当引子,又出来一个飞鸟上忍给自己做印证,再加上游婵要遮
掩她行凶的事,只怕早被她看穿自己是个冒牌货。

  敖润下巴几乎掉在地上,半晌才惨叫道:「我的雪隼团啊!我肏你妈的老天
爷啊!」

  郑九鹰抬头望着奔腾的雷光,厉声道:「哪位使五雷诀的朋友在此!」

  声音远远传开,几乎压倒震彻天地的雷声。

  泉玉姬身影掠出,如风而至。郑九魔踏前一步,皓白的须发怒张起来。

  「不好!」

  一名捕快捂住小腹,面色灰白,「有毒……」

  接着树梢嘤咛一声,袁星儿从树上跌落下来;敖润扑过去接住她,一边大叫
道:「是谁!是谁下的毒!」

  几道怪异目光落在身上,敖润忽然张大嘴巴,半晌才叫道:「不是我!真的
不是我!」

  忽然臂上一麻,郑九鹰从他怀中抢过袁星儿,沉声道:「谁中了毒?」

  「我……」

  「还有我……」

  两名守在下山路口的捕快互相扶携着出来,喘气道:「这毒古怪得紧,使不
上力气……」

  袁星儿道:「我们四个吃了你的食物都中毒,只有郑捕头没事。」

  敖润怔了一会儿,叫道:「我跟你们吃一样的东西!你瞧!」

  他抓住一只肥鸡拼命嘶咬,大口大口吞下去,「没!没毒啊……」

  敖润竭力咽下去,喘道:「我们兄弟也……也吃了啊!」

  袁星儿道:「你下毒会连自己人也毒吗?多半是你做过标记,只把有毒的给
了我们。」

  敖润呆了一会儿,抬手「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几名佣兵面面相觑,不
知道该怎么解释。

  泉玉姬雪白裤脚沾了几滴泥水,她左手提剑,右臂不自然地垂下,看来刚才
五雷诀的一击让她也受了伤。

  泉玉姬用冰冷而生硬的口气道:「贼人来了。」

  敖润一个虎跳蹿起来,瞪着眼睛道:「老子跟他们拼了!郑老爷子,我真他
妈是冤枉啊!」

  泉玉姬左肘一斜击向敖润腰侧;敖润抬臂挡住,双手一分将她逼开,叫道:
「泉捕头!你受了伤,不用你动手!老敖死给你看!」

  泉玉姬冷冷道:「不可。」

  敖润红着眼叫道:「我不跟你打!让我去杀了那三个狗贼!呃——」

  敖润背后忽然一麻,郑九鹰双手扣住他的腰背,劲力到处顷刻封了他几处大
穴。

  「敖兄弟,只要你是清白的,老夫必会给你一个说法。」

  剩下几名佣兵里面,一名汉子叫道:「郑老爷子,你信不过敖队长,还信不
过我们吗?老爷子放心,就是死,我们也死个清白!」

  几条人影缓步过来,中间的游雍一手按在胸口,面孔蜡黄,眼中饿狼般露出
嗜血目光;谭英和马雄面带狞笑,一左一右立在两边。后边程宗扬半遮半掩地勾
着头,只怕被人认出来。

  几名佣兵发了声喊,并肩冲过去。这几名汉子都是晋军解散的军士,虽然手
底不弱,但论起江湖搏杀的经验比这些贼寇差得远。谭英飞身跃起,双臂一张,
手背后弹出五股精钢打造的利钩,仿佛伸长的利爪绞住一名佣兵的快刀,接着右
爪挥出,在他胸前留下五道血痕。

  「持矛!持矛!」

  佣兵汉子高叫着举起长矛,将谭英的利爪挡开。

  马雄挺身上前,与谭英一道逼住剩下的佣兵厮杀。游雍一手捂着胸口,笔直
朝六扇门两名捕头走过去。

  「泉捕头,拜你这一掌所赐,游某断了四根肋骨,心脉受创。」

  游雍沙哑的声音道:「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泉玉姬冷冷看着他,忽然回过头,用她带着异国口音的生硬语调问道:「郑
捕头,你费尽心思把我和同僚引到此处,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郑九鹰错愕表情一闪而过,泉玉姬又道:「四名捕快都中了毒,只有郑捕头
幸免,郑捕头能够解释吗?」

  几名捕快都望向郑九鹰,露出紧张神情。

  郑九鹰叹道:「你在六扇门已经十年,难道还怀疑我吗?」

  「我只讲证据。」

  泉玉姬道:「两支队伍同时出事,一支遇袭,一支中毒,只有郑捕头安然无
恙。我现在怀疑你已经加入黑魔海,成为他们的鹰犬。」

  「黑魔海!」

  几名捕快都发出惊呼,连敖润也拼命抬起眼睛看郑九鹰的脸色。

  郑九鹰皓眉一挑,「证据呢?」

  「我没有。」

  泉玉姬握住剑柄,「但擒下你便有了!」

  泉玉姬长剑挑起;郑九鹰暴喝一声,袖中飞出一支黝黑铁尺,重重击在剑锋
上。

  游婵和程宗扬互视一眼,没想到要命时候,六扇门两名高手竟然内斗起来。

  游婵握住腕下尖刀,叫道:「姓泉的!你敢伤我哥哥!拿命来!」

  泉玉姬左手使剑已被郑九鹰逼在下风,加上游婵只怕败得更快。程宗扬连忙
拉住她,「别急。」

  「为什么?」

  游婵挑起眉头,「擒下姓泉的给你当宵夜不好吗?」

  程宗扬低声道:「你知道谁是卧底?」

  「这还用问吗?姓泉的伤了我哥哥,又在五雷诀下受了伤。哼,若不是她没
留在这边,只怕这会儿也中了毒。」

  程宗扬心里没底,只不过随口搪塞想让泉玉姬见机逃脱。但泉玉姬仿佛没有
听到,剑法愈发凌厉,招招不离郑九鹰要害。

  郑九鹰浓眉越皱越紧,开口道:「泉捕头,你已经受了伤,莫要强撑,让外
人看了笑话。」

  程宗扬目光从六扇门众人身上一一看过。郑九鹰?不像啊,如果他是卧底,
这会儿身份已露就该全力出手;看他显露的功力,只怕泉玉姬没受伤也不是他的
对手。

  泉玉姬?怎么可能。如果她是卧底,何必指认郑九鹰呢?

  那个女捕快?有可能。那声鸟啼就是她发出的……

  程宗扬看了一圈,目光又回到郑九鹰身上。不过嫌疑最大的应该还是这老家
伙吧。只有他有实力把六扇门的人一网打尽。

  郑九鹰手中铁尺犹如一条乌龙,将泉玉姬的长剑不断击开,左手却一直缩在
袖里,纹丝未动。

  郑九鹰铁尺带出的风声越来越响,泉玉姬一边勉强支撑,一边寒声道:「郑
捕头,你的拘魂锁怎么不施出来呢?」

  郑九鹰眼神一厉,铁尺陡然击出,已经用上十成力道。泉玉姬娇躯一震,踉
跄着退开,半跪在地;斗笠微斜,面上薄纱渗出几点鲜血。

  郑九鹰收回铁尺叹道:「老夫的拘魂锁一出,必得饮足鲜血。这么多年,老
夫每日吃斋念佛,只求少造些杀孽。」

  他伸出手,温言道:「泉捕头,收手吧。」

  泉玉姬犹豫一下,放开长剑,伸手搭住他的手掌。郑九鹰刚要拉她起身,泉
玉姬受伤扭曲的右臂奇迹般一弹,五指深深没入郑九鹰腹中。

  郑九鹰大吼一声,袖中一条锁链怒龙般飞出;泉玉姬抬掌拍出,闪电般退出
丈许。

  郑九鹰盯着泉玉姬,浓密胡须一根根张开。他右手握着铁尺,左袖铁链滑出
半截,小腹鲜血狂涌,伤口血肉模糊。

  泉玉姬张开滴血的玉手,掉在地上的长剑飞回掌中。这一手使得神完气足,
哪有半点受伤模样。

  郑九鹰长吸一口气,小腹的伤口奇迹般收拢、止住鲜血,他沉声道:「泉姑
娘,你十岁入六扇门,先后跟随三位捕头历练,虽然你出身新罗,我六扇门从未
把你当成外人。你扪心自问,这十年来可有半点亏负于你?」

  泉玉姬冷冷道:「郑捕头,你身为六扇门高层却暗中与黑魔海勾结,毒害同
僚,在场的诸位都可以为我作证。」

  郑九鹰深吸缓吐,慢慢道:「当日在建康,你手下的捕快遇袭身亡,我便起
过疑心。想必是他察觉你的底细才被你灭口。」

  泉玉姬用没有声调的语气道:「王捕快是被盗匪所杀,人证、物证俱在。郑
捕头想栽赃于我并不容易。」

  郑九鹰双眼一睁,目光如电,仿佛要看穿泉玉姬的内心。泉玉姬毫不畏惧地
与他对视,手中长剑犹如秋水。

  「泉玉姬!你面纱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爆喝声中,郑九鹰左手拘魂锁全力攻出。被撕裂的空气发出一串爆响,那条
铁链腾起一道黑雾,宛如一只张开的大手,朝泉玉姬细长玉颈抓去。

  泉玉姬长剑微挑,剑锋在空中挑出朵朵梅花,每一朵都五瓣俱全,中间吐出
雪亮花蕊。凝成梅花的剑气不断击上飞舞的拘魂锁,将贯满锁炼的黑雾击碎。

  谭英和马雄好不容易干掉四名佣兵,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这会儿站在游雍旁
边不知道该帮哪边。

  游婵钦佩地看了程宗扬一眼,「还是上忍高明,一眼看出她的身份。」

  程宗扬心里的惊讶比她更甚,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卧底就是她呢?」

  游婵贴着他的耳朵道:「那老头若是黑魔海的人就不会中了她的诡计。这贱
人一肚子鬼魅心肠还装得大义凛然,好卑鄙……」

  程宗扬悄悄摸了摸匕首,心里微微发紧。如果泉玉姬真是黑魔海的人,只怕
自己的身份混不过她的眼睛。

  郑九鹰脚步踏着八卦方位缓慢移动,到了「兑」位时,拘魂锁蓦然发出一声
狂啸,一个血红骷髅头从锁影中飞出,张开血淋淋的大口。

  郑九鹰长眉低垂,沉声道:「我佛慈悲!」

  泉玉姬淡淡道:「郑捕头身为六扇门名捕却练此邪功,念再多的佛也全无用
处!」

  郑九鹰道:「术无正邪,因人而异。你的落梅剑虽是正派玄功,心术不正也
是枉然!」

  郑九鹰锁链一摆,那只骷髅头扑向泉玉姬挽出的梅花剑影,骷髅头滴血的利
齿嘶咬着将剑气一一扯碎。

  程宗扬盯着他们交手的每一个细节,一些无法理解的情形在脑海慢慢变得清
晰。如果是以前,自己根本不会留意他们的格斗。但与苏妲己一战,程宗扬终于
痛下决心,要保住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

  直到现在自己还是靠武二郎的五虎断门刀混饭吃。武二的刀法虽然很猛,但
碰上真正的高手就不好混了。不过除了王哲给自己筑下的基础,还有殇侯短短半
天的指点,自己身边没有可以随时请教的名师,大多数时候自己要靠血的代价,
来学一点基础的格斗技巧。

  郑九鹰与泉玉姬一战不是自己见过的最高水准,却是自己看得最真切的一场。

  以前自己不理解他们的招术为什么要弄那么多花样,比如泉玉姬的落梅剑为
什么要费力地挽出梅花而不直接攻出,看起来太像作秀了。

  但这会儿心里隐约生出一个念头:并不是泉玉姬先有挽出梅花的念头,为了
好看才施出来,而是她每一道必须施出的剑气自然而然聚成梅花。

  程宗扬想起关于战斗机的一种说法。一架战斗机的性能只用眼睛就能看出高
下。性能更好的一架,外形看起来肯定更美。这不是设计师人为美化,而是在风
洞中反复测试的结果。如果外形看起来有缺陷,实际效果必定不尽如人意。

  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人拿着一柄剑可能会施出无穷无尽的怪招,但只有懂得
剑法的人才能有意识地让每一招都起到应有的效果。这些招术千锤百炼的结果如
同在风洞里反复测试,越来越趋于美观。

  泉玉姬的落梅剑法招术极快,剑锋旋转着吐出剑气,勾画出梅花的第一片花
瓣;如果就此止住,不必郑九鹰铁尺攻来,剑气自然散开。因此她需要连转五次
手腕,勾画出五片梅瓣将剑气凝在一处,然后一剑挑出梅蕊,才能将聚拢的剑气
施出。

  另一方面,他们的招术虽然千变万化却有脉络可寻。一个完整招术首先是起
手,攻其不备,令对方措手不及;接着是承手,以雷霆万钧之势攻破对手的防线。

  如果对手见招拆招便出现一个精妙变招,一方面变换角度再次攻击,另一方
面补足自己的漏洞;如果还不足以攻破对方就是最后的退守。

  比如自己拿刀砍人,一刀砍下去就包含起手和承手;对手以为自己要攻他的
小腹,自己却选择脖颈,就是起手的出奇不意。这一刀砍出,中途猛然发力就是
承手。对手弱一点,这一刀就能砍倒对手。如果对手够强,一刀劈出被他挡住,
就需要刀势加以变化;一边寻找对手的弱点,一边留意自己的破绽。

  只要力道足够,这个转折可以无限地施展下去。但任何人攻出一刀,力量都
有耗尽的时候。这一刀力量使尽之前就要回手,留下力气防备对手趁势而入。

  世间招术虽然千变万化,但一个完整的招术总不脱这几个步骤。没有承手就
无从发力;没有变招就是直来直往的硬攻,根本没有招术可言;没有最后的防守,
对手很容易趁隙攻入。

  与敌人交手的画面在脑中闪过,程宗扬发现自己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个奇迹。

  如果不是有武二传授给自己的成套刀法,完全依靠本能出手,下场早就惨不
忍睹。

  比如与苏妲己一战,自己施出五虎断门刀中的破敌猛招「龙蟠虎踞」却不管
招术的完整,没有留下一点余力做基本防守,结果一招就被苏妖妇砍翻。

  郑九鹰的拘魂锁声势越来越猛烈,谭英和马雄早变了脸色;游雍虽然面无表
情也不得不运功抵抗逼人的劲风。

  泉玉姬招式一变,明净如水的剑锋突然间透出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剑上血
色涌动,凝成一道血红翎毛,接着箭矢般射出;拘魂锁的血骷髅刚至中途就猛然
爆裂。

  郑九鹰失声道:「妖翎血羽!你果然是黑——」

  又一枝血翎射出,郑九鹰上身一折,整个身体横了过来。这时泉玉姬突然玉
颈一摆,头上的斗笠突然飞出罩向郑九鹰的面孔。

  郑九鹰像见到某种恐怖至极的事物般发出一声惊呼。那张斗笠覆盖在郑九縻
脸上,接着斗笠下传来一阵古怪异响,仿佛群蚁疯狂地噬咬骨骼与血肉。

  郑九魔手指抽动了几下,铁尺和锁链「锵」的一声掉落在地,不过是两件普
普通通已经用旧的六扇门平常装备。

  摘去斗笠的泉玉姬没有再朝郑九鹰看一眼,提着长剑走到一名捕快身前。

  那名捕快额头滚出黄豆大的汗滴,低声道:「泉捕头……」

  泉玉姬点了点头,「叛徒已经除掉,没事了。」

  说着长剑递出在他喉头停了一下,等他惊恐地张大眼睛才慢慢刺入。她眼神
中没有丝毫的不忍和惊慌,甚至也没有狡计得逞的得意和嗜血冲动,平静得像一
泉井水,让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怒。

  另两名捕快挣扎着起身,捂着小腹往山下奔去。泉玉姬身形一闪挡在两人面
前,淡淡道:「你们也是和郑九鹰一伙吗?」

  两人喘着气道:「不是……」

  「那好。」

  泉玉姬一剑一个,将两名同僚刺死,然后走回来。

  滴血的剑锋落在袁星儿咽喉上。穿着捕快服色的少女面孔雪白,嘴唇颤抖着
小声道:「泉姐……」

  泉玉姬低头看她,犹豫一下道:「我信得过你。不会伤你。」

  袁星儿感激地说道:「多谢泉姐……啊!」

  泉玉姬长剑一挑,剑锋从袁星儿襟口划下,少女皂色捕快服整齐分开,两团
雪白乳房立刻弹出。

  泉玉姬平静地说道:「星儿,你既然身为捕快,一会儿落入匪寇手中面对他
们的报复,也不要堕了我们六扇门的名声。」

  说着她挑开女捕快的衣带,将她裤子划开。

  程宗扬一手扶着额头,右侧太阳穴的伤疤霍霍跳动。眨眼间六扇门的四名捕
快尸横就地,只剩下一个少女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光溜溜躺在破碎的衣物间。

  而那个戴着面纱的女捕快提着长剑,目光冷淡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看着女捕快白晳肉体,谭英和马雄同时露出贪婪目光。

  袁星儿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忽然她赤手抱住长剑,用尽全身力气将胸口撞
向剑锋。

  鲜血像梅花一样在她白晳身体上绽开。泉玉姬脸上面纱纹丝未动,回手拔出
长剑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提剑放在敖润颈中慢慢道:「雪隼佣兵团?」

  敖润看得面无人色。他盯着泉玉姬,脖子渐渐胀红,狂叫道:「我干你娘!

  敢冤枉老子!「

  泉玉姬冷冷看着敷润,长剑刺进他喉头软肉;敖润打个哆嗦又瞪大眼睛,
「娘的!老子这辈子什么都干过!就他妈的没死过!今天倒要死一次看看!有种
你就来啊,我肏你祖宗十八……」

  「住口!」

  程宗扬一脚踢在敖润脑袋上,把他踢得翻了白眼。

  泉玉姬的剑锋在敖润颈中带出一道血痕,头也不抬地冷冷道:「盘江程氏的
少主人也与匪寇勾结在一起吗?」

  游婵陪笑道:「泉捕头莫认错了,这位是东瀛来的飞鸟上忍,现在是圣教的
供奉。」

  泉玉姬露出奇异眼神,「飞鸟供奉就是你?」

  程宗扬硬着头皮道:「不错。」

  「程少主不是来自南荒吗?怎么变成东瀛?」

  程宗扬喝道:「愚蠢!我说是南荒就是南荒吗?」

  泉玉姬目光微微闪烁,一字一字慢慢道:「吉梅玛希代,有楼稀库……」

  程宗扬大松一口气。这句自己懂啊!听泉玉姬的口音,这个新罗裔的倭语水
准也不怎么样。

  程宗扬绷起脸,双手握拳,梗着脖子吼道:「呜艘!」

  泉玉姬面纱轻轻一晃。

  程宗扬严厉地教训道:「大家又不是初次见面,有什么好关照的!」

  泉玉姬被他的气势压住,举手掠了掠发丝,忽然一掌拍来。

  程宗扬急忙抬起左掌,叫道:「八格!你敢犯上!」

  双掌相对,程宗扬大感不好。自己原以为她只是试探,谁知这贱人掌力凌厉
至极,竟是奔着自己性命来的。自己经脉伤势未愈,这一掌足够自己死两遍。真
气侵入经脉,程宗扬气血翻腾,喉头不由一甜,口中充满血腥味。

  泉玉姬真气吐出,刹那间神情大变,急忙收回掌力退开两步,目光惊疑不定
地看着程宗扬。

  游婵已经搞不清泉玉姬是敌是友,急忙拔出尖刀退到供奉身边。程宗扬强行
咽回鲜血,压下伤势,一手伸进背包。这次想保命就要看飞鸟兄剩的两支卷轴灵
不灵。

  戴着面纱的女捕头犹豫片刻,屈膝跪倒,双手放在地上,俯下身、额头贴住
手背,用生硬口音道:「黑魔海御姬奴泉玉姬,叩见飞鸟上忍!不知供奉身上有
伤,请供奉恕罪!」

  程宗扬攥着卷轴,浑身都是冷汗。这贱人真是黑魔海的人!

  看到泉玉姬终于表明身份,游婵松口气埋怨道:「你都知道了还装腔作势,
险些伤了供奉。连仙姬的话你都敢疑心吗?」

  说着惊叫一声,「大哥!」

  旁边一直苦苦支撑的游雍喷出一口鲜血,缓缓跪坐,接着朝后倒去。

  体内气血翻腾,宛如奔驰的马群没有片刻停歇。程宗扬竭力收拢真气,丹田
的气轮缓缓旋转,运功打通受创经络。泉玉姬撤招及时,自己没有受太多的伤,
只不过刚才吸收的死气也在丹田徘徊,被她一掌险些击散,这会儿要费些力气调
理。

  这次吸收的死气一共十道,但其中一股比其余全加起来还要充沛,可见郑九
鹰修为深厚。可惜郑老头心地太好,被那贱人暗算。

  好不容易控制住体内真气,将死气一一纳入丹田。程宗扬睁开眼睛。这一个
时辰的调息不仅将死气尽数融入丹田气轮,伤势也大有好转。

  天际乌云早已散开,日影西斜,从破碎窗口投入淡黄光线。这是庙宇后面的
厢房,墙脚有几个野獾钻出的破洞,洞口丛生着枯黄草叶。房内物品早被搬走一
空,只剩下一张积满灰尘的土炕,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来过。

  程宗扬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脚。被困在峰上的月霜等人音讯皆无,他们被困峰
上,只怕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脑中一时间生出无数念头。敖润被自己一脚踢晕应该还没死,怎么把他救出
来?还有泉玉姬已对自己起了疑心,刚才为什么突然收手?自己假冒的身份经不
起半点推敲,一会儿怎么溜出去?还要把月霜从断崖救下来……程宗扬心里哀鸣
一声。死丫头,你要是在这儿,我还用动这么多脑筋吗?

  蓦然间,程宗扬无限怀念起那个死丫头。她在水里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
好一点?其实有她的小嘴亲着,自己在水里陪她两天也没什么。说好让自己在河
边等她,自己却溜出来这么久;小紫若看不到自己,发起飙来……

  不管了!还是开溜要紧。自己假冒飞鸟熊藏,运气够好才混到现在,但运气
这事儿实在太靠不住。就算能暂时瞒过姓泉的,迟早会被揭穿。在这儿多待一会
儿就多一分危险,不如见好就收,想办法救了敖润赶紧走人,等找到小紫再想办
法。

  程宗扬转身拿起背包,再回过头,汗毛险些竖起。

  泉玉姬立在门口,那件皂黑色制服镶着朱红滚边,勾勒出身体凸凹有致的曲
线。她的捕快服短短的,穿着雪白长裤,腰间系着一条鲜红丝带,上面悬着一面
标记六扇门身份的铜牌,看起来果决精干,英姿飒爽。她的斗笠已经取下,但脸
上仍罩着面纱,原本冷静到无情的目光却多了一分异样光彩……如果自己没看错,
那竟然是一种讨好的眼神!

  「哇塔丝诺苟锈金!」

  泉玉姬屈膝跪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俯身用额头贴住手背,「磨西哇开阿历嘛
森!」

  后面这句自己不熟,听口气像是给自己赔罪道歉。但前面这一句自己在动漫
里听过太多!那些漂亮的小女仆经常这样喊——我的主人!

  程宗扬脑中电转,脸上堆起怒色,喝道:「八格!不要在我面前说你的蹩脚
倭语!你在污辱我的语言!」

  泉玉姬连忙改口,用带着异族语调的生硬口音道:「对不起!上忍息怒。」

  她每个字的发音都很准确,但连在一起时语调很生硬,像对着书一个字一个
字念出来。程宗扬只想她赶快消失,板脸道:「知道就好!你可以走了。」

  泉玉姬身子伏得更低:「仙姬吩咐,上忍是教内最尊贵的宾客,指派奴婢作
为上忍的属奴。」

  程宗扬脑中嗡的一声。黑魔海说要送自己一个女奴,竟然是她!

  泉玉姬一手放在面纱下,雪白喉咙伸直,勉力吐出一颗红色丹丸,然后双手
捧起举到程宗扬面前,娇喘道:「请主人收下。」

  程宗扬皱起眉,「这是什么?」

  「这是用泉奴的一魂一魄炼成的魂丹。奴婢被指定给主人,应该向主人献出
魂丹。只要主人吞下,泉奴的一魂一魄就依附在主人身上,至死不渝。」

  程宗扬心头一阵狂跳。她不会拿这东西来骗自己吧?万一这是毒药呢……少
来!她要拍死自己也费不了多少力气。程宗扬心一横,伸手接过魂丹张口吞下。

  什么事都没发生,那颗魂丹一进肚子立即消失无踪,好像没有存在过。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没有感觉到动静,忍不住道:「这东西怎么用的?」

  失去魂丹的泉玉姬目光有些发黯,吃力地说道:「请上忍……运气到脑后的
窍阴穴……」

  丹田气轮一动,一股真气行至脑后在窍阴穴上一触。原本只是经络中一的穴
道豁然打开,苍灰色空间中隐约飘浮一个淡淡影子。

  「这是你的魂魄?」

  程宗扬惊讶之余,试着将一丝真气撞在淡影上。

  泉玉姬如受雷殛,浑身剧震,颤声道:「求主人饶命……」

  「那个影子在动呢!」

  程宗扬好奇地说道:「我要再用点力,把它打碎会怎么样?」

  泉玉姬面纱微微晃动,低声道:「奴婢失去魂魄,即便不死也会变成没有知
觉的行尸走肉……」

  「真的吗?」

  黑魔海的手段让自己大开眼界。这么说,自己只要控制泉玉姬的魂丹,她修
为再高也没有一点反抗余地。

  程宗扬收回真气,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女捕头,试着命令道:「你把面纱摘
掉。」

  泉玉姬垂首摘下面纱,扬起脸朝程宗扬一笑。

  眼前是一张娇美面孔,她年纪比云丹琉略长一、两岁,正值双十年华,容貌
像整过容一样姣好,眼角比一般人略大,鼻梁秀挺,下巴微尖,柔润的唇瓣红艳
得如同涂过胭脂,整张面孔像比照着画上的美人儿画出来的,属于标准的美人胚
子。

  程宗扬吞了口口水,「长得蛮可以嘛,为什么要遮起来?」

  泉玉姬道:「奴婢穿过鼻环,怕有人留心看出来。」

  「鼻环?在哪儿?」

  泉玉姬翘起鼻子,果然在她鼻翼一侧和鼻间软肉上各有一个小孔。程宗扬试
着摸了摸,见泉玉姬没有闪避,索性在她漂亮脸颊上捏了一把。泉玉姬唇角挑起,
含笑任他轻薄,不敢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程宗扬摸着她光滑脸蛋,有些怀疑地说道:「你刚才不还想杀了我吗?怎么
突然这么乖,连魂丹都交给我了?」

  「泉奴第一次见有倭人华言能说得这么好,还以为主人是冒充的。」

  泉玉姬带着笑容柔声道:「直到刚才交手才知道主人不仅是圣教中人,而且
还蒙教主亲传神功。」

  程宗扬恍然大悟。这贱人察觉到自己用的是太一经才连忙收手。自己的太一
经其实非常之渣,凝羽本身学的不对,自己又跟着凝羽错上加错。如果不是遇到
殇侯这个大行家,恐怕早就练死了。

  殇侯本身出自毒宗,对黑魔海巫宗的太一经也算不上精通。但毕竟在黑魔海
浸淫多年,见识非凡,通过凝羽所知的一鳞半爪推测出太一经所独有的运功经脉,
经过他的调整,自己的太一经才有了几分模样。

  身上有这种功夫本来很扎眼的。不过早在岳帅重创黑魔海之前就少有人接触
过太一经,连小狐狸都没看出异样。除了殇侯和泉玉姬这种与黑魔海大有渊源的
人,只怕没人能识破。所以自己没想过要隐藏,毕竟要说扎眼,九阳神功可能更
扎眼。

  泉玉姬道:「当初在建康,主人说来自南荒,奴婢仔细查过,并未听说南荒
有姓程的世家,只是盘江路途遥远,无法查取实证。主人来自东瀛却自称来自南
荒,华言又说得这么好,这样偷天换日的手段果然是神出鬼没的东瀛上忍,难怪
能瞒过建康那么多人。」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贱人如此巴结,看来真信了自己所冒充的飞鸟上忍。不
过自己在南荒干掉鬼巫王的事,黑魔海应该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剑玉姬不是自
己在南荒遇到的那个黑魔海女子?

  程宗扬压下心头疑惑,问道:「黑魔海的人为什么对太湖盟和翻江会感兴趣?」

              第四章魂丹命控

  「也许与太湖盟和翻江会控制的水路有关。」

  泉玉姬道:「仙姬交代的事,向来不允许我们问缘故的。只命令奴婢以六扇
门名义沿途追踪,必要时可以杀一、两个人立威,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泉玉姬道:「泉奴奉命一直追到建康,忽然接到仙姬的命令,说星月湖八骏
的玄骐现身,命我抛开一切查证此事。但奴婢刚着手,那位少陵侯府的小侯爷便
离开建康,远赴江州。」

  程宗扬暗叫一声好险。泉玉姬只晚了一步,接到命令时萧遥逸已经抢先摊牌。

  泉玉姬追查无果,转而利用芝娘画舫被劫的案子,探查当日玄武湖一战另一
个参与者云家的虚实,因此才有闯入席间询问云丹琉的举动。她公然上门,以公
事公办的态度查问云丹琉当天情形,反而没有人起疑。

  萧氏父子的突然出手打乱黑魔海全盘计划,主持此事的剑玉姬见局势已经无
法挽回,立即撤出人手。与此同时,一边利用六扇门的追捕逼迫游雍,一边向三
寇抛出诱饵。结果六扇门派出的高手被一网打尽,三寇加入黑魔海,顺便还重创
雪隼佣兵团。

  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冒牌货,泉玉姬大可以编个理由塞搪此事,然后回长安述
职,继续当她的六扇门捕头。黑魔海一无所失却一石三鸟,坐收实利。这种手段
称得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剑玉姬……剑玉姬……程宗扬明白过来,为什么连谢艺这种高明人物也中了
她的计策,客死异乡。这女人的心术和手段实在太可怕了。

  「那几个捕快中毒也是你做的手脚了?」

  泉玉姬毫不隐隔地说道:「郑九鹰在六扇门多年,平常手段瞒不过他。所以
我先在他们的茶水中放入半叶莲。半叶莲无毒无味,常人喝下也没有关系。还有
一种天心沙同样无毒无味,我放在敖润带的食物中。那几名捕快喝过茶水又吃过
食物,两种无毒药物相融并不致命,但会使人在一个时辰内丹田受制,无法运用
真气。若非如此也瞒不过郑九鹰。」

  敖润这个跟头栽得一点都不冤……程宗扬捏了捏女捕头脸颊,「哟西!哟西!

  真聪明!「

  泉玉姬柔声道:「多谢主人夸奖。」

  程宗扬干咳一声,「你什么时候入黑魔海?」

  「奴婢七岁被收入教中,后来随父母迁至长安,奉命加入六扇门。到现在已
经十三年了。」

  黑魔海手伸得够远。十三年前,那么是被岳帅剿灭之后不久,他们在六朝受
挫转而进入新罗,暗中发展自己势力。

  「你在教里是什么身份?」

  「奴婢是教中的御姬奴。」

  泉玉姬道:「御姬奴都是自幼培养,以处女身送给教内立有大功的主人使用。」

  程宗扬心里一动,这贱人还是处女?

  泉玉姬迟疑一下,低声道:「奴婢有件重要事情要禀告主人。」

  「什么事?」

  「雪隼佣兵团有个女人名叫月霜,曾经在六扇门待过一段时间,与奴婢结识。

  奴婢得知,她以前追随王大将军在左武军团;王大将军兵败身死,她投奔卫
公李药师。奴婢猜测,她身份可能与岳贼有关。「

  岳贼?姓岳的名号还真多。程宗扬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那个拿剑的女人
吗?哟西!很漂亮!」

  泉玉姬轻笑道:「奴婢从没见过月小贱人那么生气。小贱人说主人是采花的
淫贼,不知道主人得手没有?」

  程宗扬冷哼一声,心神却飞到那个大草原的夜晚。这么久没见,不知道月丫
头又发育没有……

  泉玉姬乖巧地说道:「岳贼是圣教死敌,虽然已遇天谴死在风波亭,但教主
曾经立誓,绝不放过岳贼任何一个后人。月小贱人一行如今被困在峰上,只要擒
下她便是大功一件。」

  程宗扬意识到她没有提及小紫,不知是因为黑魔海对殇侯颇有忌惮,还是因
为他们不知道小紫已经离开南荒,以为她仍受殇侯庇护。「你准备怎么擒住那个
小贱人?」

  泉玉姬道:「瓠山孤峰奴婢已经看过,四面都是绝壁,只有一条藤桥与外界
相连。现在藤桥已断,月小贱人被困在峰上,只能冒险攀援绝壁,要花费二、三
个时辰才能从峰上下来。孤峰下面是条峡谷,只有一处出口,到时主人只要守住
谷口就能让她自投罗网。」

  这下可麻烦了。月丫头累死累活爬下山,结果一头钻到圈套里。只一个泉玉
姬,那些佣兵全加起来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何况还有谭英、马雄他们。更麻烦的
是,即使自己告诉月丫头,她也不信啊。自己和泉玉姬之间,恐怕那丫头只会相
信后者。

  泉玉姬柔声道:「那小贱人如果真是岳贼之女,主人莫说采了她的花,就是
手段再猛烈十倍,教主也不会怪罪的。」

  她唇角微微挑起,微笑道:「上忍从东瀛来,听说东瀛人对女人有些特别手
段……」

  程宗扬狞笑两声,摸着她的下巴道:「你不怕我用在你身上吗?」

  泉玉姬恭恭敬敬说道:「主人蒙仙姬青睐,又得到教主亲传,可见主人在教
中地位。能服侍上忍是奴婢之福。」

  怪不得这贱人前倨后恭,原来是以为跟着自己这个被教主和剑玉姬同时看中
的上忍大有前途,连魂丹也献出来。不过以那位仙姬的心计,肯定不会平白送出
这份大礼。

  程宗扬道:「教里的御姬奴很多吗?为什么让你来当我的奴婢呢?」

  「仙姬见过另一位飞鸟上忍的忍术,对上忍分外器重。因为泉奴是新罗裔,
又是六扇门的人,所以才指派奴婢伺候上忍。」

  「是吗?」

  泉玉姬美丽面孔露出一个柔媚笑容,娇声道:「仙姬说,主人是东瀛来的上
忍,与新罗是世仇,最喜欢干的就是新罗女人。上忍又是采花的行家,奴婢在长
安破获好几起采花案才当上捕头。如果奴婢这个六扇门的女捕头被上忍采花,又
给上忍当奴婢使唤,上忍一定会很高兴。」

  程宗扬心头一阵乱跳。剑玉姬算得真精细。如果自己真是飞鸟熊藏那厮,能
干到世仇的女人,采到这个六扇门漂亮女捕头的花,这会儿早就乐翻。

  看着泉玉姬姣美面容,程宗扬不由大流口水。这块主动送上门来的美肉不狠
狠咬一口,实在太对不起剑玉姬的一片好意。但另一边月霜和敖润还等着自己救
命,自己如果只顾着占这种不要钱的便宜,也太禽兽了!

  程宗扬盘算着,脑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

  程宗扬冷哼一声,「还有一个时辰时间。肮脏的女人!给你一刻钟,把自己
收拾干净!抓到那个女人之前,本供奉要好好惩罚你这个六扇门捕快!」

  泉玉姬俯下身,额头贴在地上,「哈依!」

  院中弥漫血腥气,远远能看到几名捕快尸体收拢到一处。程宗扬脸色阴沉,
这个女人眼也不眨就冷冰冰刺死自己的同僚,那分铁石心肠和毒辣比起苏妲己相
差无几。

  小庙已经废弃多年,两边庙舍大都倾颓,杂草丛生。对面的厢房里,游婵侧
身坐在一边,望着紧闭双眼的游雍,神情黯淡。

  程宗扬道:「游兄怎么样?」

  游婵摇了摇头,眼圈微微发红。

  「谭兄和马兄呢?」

  「他们往山崖下取东西去了。」

  程宗扬松口气。游雍受伤,谭英和马雄去取赃物,只要支开游婵,自己就好
办了。

  程宗扬道:「游大哥是被那个贱人打伤的吧?」

  游婵面露怒色,咬牙道:「那贱人好辣的手!」

  程宗扬用上忍口气狞笑一声,「仙姬送给我的女奴就是姓泉的捕头。」

  游婵一怔。

  「她太嚣张了,我不喜欢。」

  程宗扬严肃地说:「但她现在是我的女奴,想怎么收拾都可以。你明白了?」

  游婵愕然道:「飞鸟大爷……」

  程宗扬煽风点火:「她明知道仙姬想收服你大哥还下这么重的手,实在太过
分了!游掌柜难道不想教训教训她?」

  游雍心脉重创,命悬一线,游婵心里早已恨极这个女人,只是她不清楚泉玉
姬在教里的身份。如果比自己高,即便游雍重伤身死,她也只能吓下这口气。此
时听到上忍这样说,游婵迟疑道:「可她是飞鸟大爷的女人……」

  「不过是个女奴,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你眼睛都哭红了……好了,我就让她
给你出气。」

  游婵小心道:「大爷想怎么做?」

  「我们东藏不喜欢傲慢的女人,你去教训她,让她不要那么嚣张。她若敢反
抗就说是我的命令。」

  游婵眼中露出一丝感激,「上忍对奴婢这么好……」

  程宗扬心里嘀咕:好什么啊,有你缠住泉玉姬,我在外面也好做点手脚。

  游婵忽然抬起头,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奴婢知道上忍是东瀛人,就
喜欢这种调调……」

  说着她飞了个媚眼,「飞鸟大爷放心好了,奴婢会仔细调教那贱人,让大爷
好好受用。」

  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程宗扬心里苦笑,脸上露出好色表情,「你知
道就好。」

  游婵一笑,兴致满满地去找泉玉姬的霉头。程宗扬趁机溜出去,找到穴道被
封的敖润。

  敖润刚醒过来,见到程宗扬立刻恶狠狠地大呸一口。「我干你娘的狗贼混账
王八蛋!我真他娘的瞎了眼!没瞧出你的牛黄狗宝!有种你砍了敖爷!敖爷皱一
皱眉头就不是你亲爹!唔唔……」

  「歇歇吧你!」

  程宗扬捂住敖润的臭嘴,试着按了按他的穴道。

  敖润被郑九鹰封了穴道,看得出郑九鹰是个厚道人,下手很有分寸,要解开
并不难。

  程宗扬一边缓缓送入真气,一边贴在他耳边道:「你要不想害死我,就老老
实实别做声。仔细听我说……」

  敖润一边听,一边眼睛越睁越大,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最后猛地一点头。

  因为担心点火会引起月霜等人的警觉,那些捕快和佣兵的尸体被扔成一堆,
准备等剩下的人一网打尽之后再焚尸灭迹。看着郑九鹰血肉模糊的尸身,程宗扬
心里念了声:阿弥佗佛,菩萨保佑。

  敖润穴道滞留的劲气慢慢松开,经络逐渐变得通畅。程宗扬低声道:「说好
了。敖爷再坚持一会。」

  程宗扬松开手,敖润仍躺在地上,只不过那张铁弓被摘下来放在他手中。

  庙舍门板早已朽坏,程宗扬刚到门口,一个生硬女声便说道:「主人,你回
来了。」

  只一会儿工夫,破陋的庙舍已经打理得一尘不染。除去面纱的女捕换了一身
崭新的捕快制服,她长发挽起用一根簪子簪着,顺从跪在地上,伏首贴耳,展露
出胴体优美的曲线。簪尾一颗指尖大的碧玉珠子在她髻上一晃一晃,看起来平添
几分妩媚。

  游婵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冷冷道:「叫老爷。我刚才说的,你记住了吗?」

  泉玉姬扬起面孔,微笑道:「奴婢知道,老爷是东瀛来的,有什么和平常人
不一样的嗜好,做奴婢的也要乖乖奉迎。」

  「真乖。」

  游婵拉长声音道:「泉捕头,我们来玩个游戏。」

  「是!请吩咐。」

  「泉捕头是新罗的女捕快,正在办一起采花案,结果失手被东瀛来的上忍擒
住。」

  游婵笑吟吟道:「泉捕头看起来正气凛然,其实是个怕死鬼,为了保命,主
动让上忍采花,而且给上忍当了奴婢,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肯做。」

  泉玉姬点头道:「是。」

  游婵道:「用新罗语说。」

  「凑啊哟。」

  游婵看了程宗扬一眼。程宗扬算着时间,脸上露出好色捧笑,「先封住她的
穴道。」

  泉玉姬听话地站起身,被游婵用重手封住胸腹的几处要穴,一身功力都被制
住。

  游婵收回手指,接着握拳打在她腹上;劲力被制的泉玉姬痛叫一声,捂着小
腹跪倒地上。

  游婵收起笑容,一把抓住她的头发,骂道:「臭捕快!还嚣张吗?」

  「米呀内……」

  女捕快说完又用华语重复道:「对不起!」

  游婵拔出尖刀贴在女捕快颈中。泉玉姬张大眼睛,惊叫道:「哈集马——不
要啊……去开残库残尤其达!只要能保住性命,新罗的女捕快什么都肯做!」

  「真是个贱人!」

  游婵嘲讽道:「让东瀛来的上忍采你的花也肯吗?」

  「凑撕么呢达!我愿意!」

  这贱人装得还真像……程宗扬抱着手臂,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女捕快胸前。随
着她急促呼吸,两团高耸美乳在崭新的捕快服内跳动着,似乎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游婵看到他的眼神,扯住泉玉姬衣领往两边一分。泉玉姬玄黑色捕快服从腋
下绽开,被扯到肩后,露出白生生的肉体。果然她捕快服里光溜溜的,两团丰挺
雪乳耸翘着,乳尖撑起捕快服摇摇欲坠的红色滚边,从衣襟中微微露出一片红嫩
乳晕。

  这贱人身材够火辣,看着她胴体半裸,程宗扬不由腹下一阵火热,暗道如果
真有这个奴婢也不错。

  忽然间脑中想起旁边的另一个女捕快,程宗扬心跳停了一下。这贱人只是在
玩一个讨好主人的游戏,她的同僚却宁可死在她剑下。想到她冷冰冰刺死自己同
僚的狠辣手段,程宗扬那点念头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僚都能
下此狠手,这贱人比卓婊子还可怕、可恶。把她当奴婢还不如养条蛇。

  「下贱的女人!」

  程宗扬伸出手,抓住她一边丰润的乳房用力捏了几把,然后扯到衣外。

  女捕头双手握住衣襟,主动拉开衣物将雪白双乳裸露出来,用力挺起胸乳,
咬着舌头道:「从噶因咖!尊敬的老爷!请玩弄新罗女人漂亮的奶子。」

  两团富有弹性的肉团在手中抖动,沉甸甸地充满诱人的肉感。程宗扬屏住呼
吸,心底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再这么下去自己忍不住提枪上马,那就耽误大事了。这会儿离藤桥断裂已一
个多时辰,月霜一个时辰之内会从峰上下来。到时她可能直接来寻郑九鹰和泉玉
姬这两名六扇门的捕头。自己要做的是控制好局势,赶在此前告诉她真相。

  程宗扬强忍冲动,极力克制着松开双手,用东瀛人口气道:「艘嘎!鼻环在
哪里!」

  游婵笑道:「这个新罗贱人自己带着呢。还不去拿?」

  「凑啊哟!」

  女捕快爬起来,晃动着雪白乳房小跑到土炕前边,从换下的衣物中翻出几件
小东西,然后跑回来跪在主人面前,双手捧起。手中是一个银制的双套环,两只
精巧小铃,还有一条细细的银链。

  鼻环、细链自己知道用处,那两只小铃……程宗扬怀疑地想,不会是乳铃吧?

  这贱人带的东西还真齐全,不过没看到她乳头穿过孔啊?

  游婵拿起银环朝泉玉姬晃了晃。女捕快顺从地扬起脸,露出鼻侧小孔,让她
给自己戴上鼻环。游婵一边穿过她的鼻孔,一边道:「臭捕快,那两只铃是做什
么的?」

  「是新罗女人戴在乳头的铃铛。」

  女捕快托起一团雪乳,手指拨开乳头。程宗扬这才看见她红嫩乳头上有一个
细细的小孔,似乎一直没有用过。

  自己还没玩过乳铃,反正不是自己的女人,用不着心痛,不玩玩太可惜了。

  程宗扬拿起银铃,看到铃上有一个精巧的卡扣,上面的银针可以卡进扣内固
定。

  「哟西!」

  程宗扬拽住女捕快的乳头捏了捏。她乳头还是处女的红嫩色泽,捏在指间有
种柔韧感。

  泉玉姬高高挺起双乳,程宗扬把乳头捏得扁扁的,用力拽长,然后将细针对
着乳头小孔塞了进去。银铃在手中发出细碎响声,泉玉姬皱起眉,露出痛楚表情。

  银色细针从红嫩乳头一侧刺入,片刻后从乳头另一侧露出,中间被乳头挡住。

  「卡」的一声轻响,细针卡在扣内。

  「古吗朴思密达!」

  女捕快忍着疼痛大声说:「谢谢老爷。」

  游婵笑道:「还有一个呢。」

  程宗扬抓住泉玉姬另一团乳房,在她乳头挂上银铃。泉玉姬两只乳头一边一
个,各戴了一只铃铛,她两乳高耸,乳头翘起,银铃悬在乳头下,在乳晕上轻轻
晃动。

  「快一点!」

  「凑啊哟!」

  泉玉姬扬起头,那条银链系在她鼻间银环上,被游婵牵着在地上爬行。

  她高耸雪乳在胸前摇晃,挂在乳头上的铃铛一晃一晃,「叮铃叮铃……」

  不断发出悦耳铃声。

  游婵收紧银链,把她秀挺的玉鼻扯得变形,一面嘲笑道:「真淫贱!新罗的
女捕快穿着鼻环,戴着乳铃被人玩。痛不痛啊?」

  「捆擦那有!」

  泉玉姬娇声道:「没有关系!」

  游婵晃了晃链子,「把裤子脱掉吧。」

  「凑啊哟!凑啊哟!」

  女捕快跪在地上连声答应,一边解开衣带,把裤子褪到臀下露出雪白圆臀。

  程宗扬愣了一下。这贱人竟然穿着一条薄如蝉翼的黑丝内裤。

  「这么薄的绢丝……」

  游婵笑吟吟扯了一把,顿时失声道:「这是什么?」

  「尼博!」

  女捕快道:「漂亮的内裤。」

  如果自己没认错,那是自己作坊的产品。作坊的霓龙丝衣没有流出多少,不
知道这贱人从哪里弄到一条。这会儿雪滑圆润的白屁股配着黑色丁字裤,足以令
任何一个男人淫兴大发。

  游婵眼睛亮了起来。类似的薄绢虽然少见但并不稀奇,难得的是这种丝的质
地和弹性。出于女性直觉,她同样看出这种妖冶内衣会给男人带来多么强烈的诱
惑。

  「这么薄,是妓女穿的吧?」

  「格了的撕么呢达!你说的对,新罗女捕快的屁股上穿着妓女的内裤。」

  说着她昂着头,抬起屁股,让老爷观赏她诱人的情趣内裤。

  「臭捕快!把你淫贱的屁股露出来!」

  「凑啊哟!」

  女捕快扭动屁股,把丝织内裤剥到膝间。

  程宗扬正待观赏她诱人春光,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弓弦震动的鸣响,接着马雄
一声惨叫。

  这一刻程宗扬已经等了很久,可来的时候恨不得给敖润一刀。你就再等一会
儿,让我看一眼不行啊!

  泉玉姬比游婵反应更快,「佣兵团!」

  手臂在地上一撑想跃起身,但她穴道被封、真气受制,身子一闪又跌倒在地。

  机会来了!

  程宗扬一把握住匕首。泉贱人用她的身份瞒过众人,把六扇门和雪隼佣兵团
一网打尽;自己的计划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利用自己假冒的身份让黑
魔海的人失去警觉。

  敖润用铁弓偷袭得手,听叫声,这一箭马雄纵然不死也是重伤。眼下泉玉姬
受制,游雍昏迷,剩下谭英、游婵,自己与敖润联手对付他们两个并非难事。

  不过自己第一个要杀的还是泉玉姬!这个女人太危险了。虽然她主动献出魂
丹,摇着屁股喊自己老爷,不过有苏妲己和卓云君的前车之鉴,自己如果再心软
也太不长记性。

  虽然杀了她很可惜,但不杀就很可怕了。

  程宗扬刚握住匕首,脸上骇然变色。泉玉姬伏在地上咳出一口鲜血,然后腰
肢一挺,已经冲开被封的穴道。她抿紧红唇,脸上淫媚表情消失无踪,变得冷峻
异常,「马雄死了。」

  与此同时,一丝森冷死气从太阳穴透入,证实她的判断。程宗扬握住匕首退
后一步,色厉内茬地吼道:「八格野鹿!」

  游婵惊慌地退到角落里,「是谁?」

  「姓敖的。」

  泉玉姬冷冷道:「有人帮他解穴。」

  说着她看了程宗扬一眼,突然间像意识到什么一样,脸色大变,连冷冰冰的
唇角也颤抖起来。

  程宗扬一股真气游至窍阴穴,锁住淡淡的魂影,只等她喊叫出来就全力出手,
给她来一个魂飞魄散。

  泉玉姬目光僵硬,颈中汗津津渗出冷汗,忽然她跪下来伏身道:「奴婢听从
老爷吩咐。」

  游婵听着外面动静,全没注意到两人神情间的异样。

  程宗扬盯住泉玉姬,那股真气丝毫不敢放松,过了会儿道:「出去看看!」

  马雄倒在庙后的林里,手边扔着一只装满金银珠宝的包裹。他胸口中了一箭,
箭镞从背后透出,硬生生射出半尺,可见敖润这一箭力道之强。

  谭英伏在树后,脸上肌肉微微抽搐。见到戴着面纱的泉玉姬出来,他不由自
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显示出对这位女捕头本能的畏惧。

  「是那个使弓的佣兵!我刚离开,马老三就中了箭。人往那边跑了!」

  谭英声音嘶哑,表情像惊弓之鸟一样不安。

  「游掌柜,你去照顾双龙头。」

  程宗扬道:「谭盟主、泉捕头,我们一起去追!」

  谭英眼睛飞快地眨着,「飕」的弹出钢爪朝后退去,嘶声道:「游老大伤在
你们手里,马老三死得不明不白!谭某加入黑魔海是为了保命,不是卖命来的!」

  「胆敢叛教!」

  程宗扬一摆手,「杀了他。」

  游婵惊恐地张大眼睛,看着泉玉姬提剑向谭英走去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三寇只剩下谭英自己,他又挂过彩,这会儿看着泉玉姬逼来,连动手的勇气
都没有,怪叫一声转身逃开。泉玉姬飞身向前,长剑一挑,谭英颈后迸出长长的
血迹,无头尸身又跑出几步才颓然倒地。

  泉玉姬提剑回来,她杀死自己同僚像捏死一只蚂蚁,这会儿目光却不禁隐隐
发抖。

  程宗扬对谭英看也不看一眼,小心与泉玉姬保持着丈许的距离,然后对游婵
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和泉捕头去追佣兵团剩下的人。」

  游婵腿几乎软了,扶着墙不敢做声。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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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月如清霜

  「冯大法!」

  老张在下面叫道:「你行不行啊!」

  冯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挑起发抖的拇指用力晃了晃,接着两眼翻白,就
那么捆在绳索上晕了过去。

  「冯大法!」

  月霜气得大叫:「你怎么这么没用呢!」

  「老毛病了,晕高。」

  老张道:「别人出海外都晕船,他倒好,平常活蹦乱跳,趴船边往下看一眼
就能晕过去。今天能撑到这会儿已经不错了。」

  月霜气道:「把他扔下来!」

  「慢点儿!慢点儿!」

  老张招呼着,两名佣兵汉子拉着绳索把冯源放到崖下,顺着绳索溜下来。

  月霜举起手弩把系在石上的绳索射断,收回背囊。老张掐住冯源的人中,一
边用手为他握风,「醒醒!」

  冯源打个哆嗦,睁开眼睛喃喃道:「这是哪儿啊……」

  「快了快了!前面一拐弯就是阎王殿!」

  「别闹了!」

  月霜喝了一声,抬头看着天色。

  阳光在断崖上镀出一道金黄边缘,佣兵团所在的峡谷被群峰遮蔽,四周一片
幽暗。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水声,似乎有山涧流过。

  老张道:「副队长,咱们的人都下来了,下面怎么办?」

  月霜道:「到山顶去。和泉捕头、郑捕头他们会合。」

  冯源爬起来,小声道:「副队长,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呢?都两个时辰
了,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月霜踢开地上的碎石,用剑鞘画出一个三角。「这是主峰,这是我们所在的
位置。峡谷长度大约十里,出口在这个方向。」

  「哦,哦……」

  老张和冯源只有点头的分。雪隼佣兵团里对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副队长不服气
的大有人在,但老张和冯源服气得很。不说身手,就这手绘地形的功夫,整个佣
兵团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她。当初她加入时佣兵团还不想收,直到见识她不逊色于
职业军人的缝图技能,才拍板定案。他们不知月霜自幼跟随王哲,绘制地形图这
种事十岁之前就学会了。

  看着两个唯唯否否的手下,月霜没好气地说:「从我们的位置到主峰顶有四
里的距离,隔着峡谷、森林和山涧,如果能听到声音才见鬼了。」

  冯源一点都不生气,「我说嘛。」

  老张揶揄道:「冯大法,你是被五雷诀吓住了吧?」

  「胡说!」

  冯源虎着脸道:「我们平山宗的罡火真诀才是玄门正宗!什么雷法雷诀都是
不入流的小术末技!」

  「咦?你上次不是说叫真罡火诀吗?」

  冯源脸微微一红,支吾道:「一回事,一回事!」

  老张嘿嘿笑道:「我说冯大法这么高明的法师,不会连自家的法术都记不清
吧。」

  「别废话了!」

  月霜道:「天黑前必须绕过断崖!不然大伙就在峡谷里过夜吧。」

  连月霜在内,雪隼佣兵团还剩下七人。众人从崖上下来已累得筋疲力尽,但
如果不与六扇门的人会合,入夜还暴露在峡谷中可能会被敌人伏击。

  谷内满是乱石,众人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原本走在最前面的月霜却渐渐落到
后面。她咬紧牙关,一手按住小腹,脸色越来越苍白。

  该死。已经数月没有发作的寒毒竟在这时发作了。月霜勉强挪动脚步,体内
寒意不住涌来,血液仿佛一点一点凝结,体力迅速消失,步伐越来越吃力。

  忽然峡谷中传来一声大叫:「停下!」

  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从岩石上跃下来,背后的铁弓磕在岩石上,发出一
声钝响。

  泉玉姬姣好背影在眼前飞驰,她的捕快服比平常束得略高,那张被白色纱裤
包裹的圆臀一扭一扭,曲线毕露。两团丰挺乳房在衣内高高耸翘,上下跳动,发
出细碎银铃声,让程宗扬想起她捕快服里除了白滑肉体,只有一条什么都遮不住
的丁字裤。

  程宗扬心里一动,一直守在窍阴穴的真气游丝般探过去,在魂影两腿间极轻
地一拨。

  泉玉姬没有察觉真气的动作,那张圆臀却相应地微微一颤。

  有点意思啊。程宗扬不断送出真气,在魂影股间来回撩拨。女捕快圆润屁股
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挑弄,不停颤动,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接着一点湿湿的水痕浸
透纱裤,从股间开始不断扩大。白色长裤被水痕浸湿,黑色内裤在裤间若隐若现。

  泉玉姬在谷口停下,俯身察看敖润留下的脚印,抬起头:「老爷,血迹还是
热的,从溅射的角度判断,他刚刚往这边去了。」

  「很好。」

  程宗扬指向另一个方向,「追吧。」

  他指的完全是一条岔路,但泉玉姬什么都没说,按着程宗扬指的方向追过去。

  天色暗了下来,沿着弯弯曲曲的峡谷走出百余步,眼前便出现一道笔直的山
崖,两旁都是两人高的巨石,已经没有去路。

  程宗扬轻松地说道:「看来人好像追丢了。」

  泉玉姬忽然解下长剑,连鞘扔到一边,跪下来,脸色雪白地说道:「求老爷
饶命!」

  程宗扬收起伪装,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你?」

  泉玉姬面纱抖动,曾有的冷静和镇定早已荡然无存,牙关微微作响,眼中充
满恐惧,「奴婢的魂丹已经献给老爷,无论老爷做什么,奴婢都不能反抗。只求
……只求老爷饶奴婢性命……」

  「猜猜,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奴婢做错了事,引得老爷生气……」

  程宗扬笑眯眯道:「猜错了!不过你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说出来吧。」

  泉玉姬脸色愈发苍白,「老爷不是飞鸟上忍……」

  「宾果!」

  程宗扬笑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上当了呢?」

  「姓敖的解开穴道的时候。」

  泉玉姬低声道:「他的穴道我察看过,要十二个时辰才能解开。他的修为不
足以冲开穴道,只可能是有人帮他解穴。他在庙外,周围并没有同党出现。唯一
出去过的只有老爷。而且……他的性命也是老爷救下的。」

  程宗扬鼓掌道:「不愧是六扇门出来的,逻辑能力很强大啊!那你再猜猜,
我为什么要冒充飞鸟上忍呢?」

  泉玉姬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老爷要瞒过仙姬……」

  「如果我不是黑魔海的呢?」

  泉玉姬怔了一下,「不会的!老爷身上的太一经冒充不来!」

  程宗扬咬牙一笑。

  泉玉姬扬起脸急切地道:「不管老爷是谁,奴婢献出魂丹就和老爷连为一体。

  无论老爷要做什么,奴婢都听老爷的。老爷要杀奴婢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奴婢不会也绝不可能背叛!「

  「是吗?」

  泉玉姬拼命点头:「奴婢的性命已经交给老爷,老爷只要一动念,随时都可
以把奴婢杀死。若是老爷死了,奴婢寄托的魂魄消失,也活不了。」

  程宗扬一把扯下她的面纱,露出姣好面孔。她鼻上还戴着银环,那条细细的
银链一端挂鼻侧的环,另一端挂在耳下,在光洁玉颊上微微摇晃,在暮色中平添
几分异样妖艳。

  「泉捕头,想不想死?」

  「啊泥哦!」

  泉玉姬急切地说:「新罗的女捕快为了保命,什么都肯做!」

  「背叛黑魔海的事,你也做吗?」

  泉玉姬身子颤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说道:「是的!」

  回答这么快不会有诈吧?程宗扬冷哼一声,把那股真气朝她魂影的腿间重重
击了过去;泉玉姬玉容失色,两手掩住下体,身体触电般战栗着,白着脸道:
「古吗朴思密达!谢谢老爷!」

  程宗扬收回真气好奇地问:「什么感觉?」

  泉玉姬颤声道:「奴婢下面像被雷电击中一样,整个下身都酥麻了……」

  程宗扬勾了勾手指,「过来,臭捕快!」

  泉玉姬双膝并在一起,扶着旁边的岩石吃力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解开。」

  「凑啊哟!」

  泉玉姬答应着,连忙拉开腰带。

  程宗扬不等她脱掉长裤,一手伸到她裤内,贴着她光滑小腹插到她内裤里面,
张开手抓住女捕快腿间那团美肉。

  女捕快腿间淌满汁液,又湿又滑。柔软的耻毛湿淋淋贴在阴阜和阴唇两侧。

  两片肥厚软肉向外鼓起,中间滑腻肉缝张开一条手指宽的缝隙,里面早汪洋
一片,不断渗出蜜汁。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把手伸进她密处,在那团柔软美肉间拨动。女捕快一点也
不敢反抗,两手提着裤子张开双腿,带着讨好笑容竭力挺起下体,任他的手掌在
自己密处肆意玩弄。

  敖老大这会儿应该已经与月霜等人会合,说明真相,然后带着大伙儿逃命。

  谭英、马雄都死了,剩下一个游婵,对他们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最棘
手的泉玉姬,误打误撞之下把魂丹交给自己,彻底失去反抗能力。黑魔海强大的
控制秘术却便宜自己。托了黑魔海的福,让自己白捡一个女奴。

  「哦泥……」

  泉玉姬忽然并紧双腿夹住程宗扬的手掌,带着一丝痛楚道:「缅乔勒姆……

  老爷,痛……「

  想起这贱人还是处女,程宗扬不禁欲火大动。

  敖润要在峡谷里找人还要花点时间,自己动作快点,完全可以先采了这贱人
的鲜花,再到谷口等敖润。反正今天吸收那么多死气,正需要发泄一番。

  「全脱光!」

  「凑啊哟。」

  泉玉姬脱掉内裤,裸露白生生的胴体赤条条站在程宗扬面前,她双手握在身
前,并着双腿,像光着身子的司仪躬腰施了一礼。

  「他森,块向阿达!尊敬的老爷,奴婢已经脱光了,请老爷观赏。」

  泉玉姬皮肤白净,暮色下仍看得清清楚楚。她脱掉鞋子的身高在一米六四左
右,身材前凸后翘,雪乳圆耸,被细针刺穿的乳头高高翘起,悬着两只精巧银铃。

  她腰肢很细,小腹平坦,臀部有着完美曲线,像匹漂亮的小母马一样向后突
起,又圆又翘。白美大腿浑圆而结实,耻毛像修剪过一样整齐,雪白腿间湿淋淋
都是淫水。

  程宗扬挑了挑她乳头银铃,银铃摇晃着发出清脆响声,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
玉颊,「这么标致,不会整过容吧?」

  泉玉姬茫然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是说,你有没有用什么方法改变身体,让自己看起来更漂亮一点?」

  「内也!内也!」

  泉玉姬连连点头,「是的!奴婢每天都有修饰身体,保养身材……随时可以
给老爷最好的服侍!」

  程宗扬牢牢锁定窍阴穴中的魂影,一边拉开裤子,挺起火热的阳具:「泉捕
头,躺下吧。」

  「凑啊哟!」

  泉玉姬答应着躺在一块半人高的圆石上,白美双腿张开,拉成一个大张的一
字。她下体的秘境敞露出来,肥嫩阴唇朝两边翻开,锭露出里面红须的蜜肉。由
于双腿大张,阴唇张成圆形,里面充溢清亮的淫水,随着蜜肉的螺动一漾一漾,
两片娇嫩小阴唇完全被淫水浸没,像花瓣一样柔腻。

  「尼博……老爷的身体好结实……」

  泉玉姬娇声道:「请老爷来采花……」

  粗硬龟头顶住穴口,泉玉姬双手按住湿淋淋的阴唇,淫水横溢出来在股间四
处乱流。那张柔嫩的穴口被挤得凹陷进去,在龟头下一缩一缩地抽动,充满诱人
弹性。

  泉玉姬昂起头,秀美鼻尖挺起,银环上那条细细的银链在颊侧晃动,连声叫
道:「啊杂!啊杂!啊杂!请老爷用力!」

  看着眼前等自己开苞的美人儿剥开妙处,咬着舌头叫自己用力,程宗扬只觉
自己勃起如铁,硬得连酒瓶都能敲碎,要干穿她的小嫩屄还不轻而易举。

  龟头在湿滑的穴口一顶,挤进狭窄蜜穴,顶住那层韧韧的嫩膜。泉玉姬吃痛
地绷紧身体,唇瓣一瞬间变得苍白。

  阳具穿透未经人事的朝膜,重重捣入蜜穴。对这个心地毒辣的新罗女人,程
宗扬没有半点怜香惜玉,阳具一挺,直接尽根而入。处女嫩穴被肉棒猛地干穿,
阴道壁上柔嫩蜜肉被彻底拉平;泉玉姬发出一声尖叫,充满弹性的小穴被撑得几
乎裂开,紧紧箍着肉棒。

  难得这个女捕快这么多水,虽是处女,穴里却没有半点干涩感,程宗扬挺腰,
阳具插在里面,享受她处子的鲜嫩和紧窄。

  泉玉姬痛叫道:「恭喜老爷,新罗女捕快的处女花被老爷采了……哦泥!处
女膜被搞碎了……」

  「泉捕头,你的小嫩穴太紧了,放松一点。」

  「凑啊哟!老爷的肉棒好大……」

  泉玉姬竭力放松下体,被他挺着阳具越插越深,片刻后忍不住道:「奴婢的
阴道太小了,装不下老爷的大肉棒……」

  她皱眉痛声叫道:「小穴要裂开了……」

  「闭嘴!再挺来一些!」

  「凑啊哟!老爷请用力!哦妈泥……」

  泉玉姬用新罗语痛叫,直到蜜穴被肉棒完全塞满,再没有丝毫缝隙。处子的
元红从湿淋淋的蜜穴中溢出淌在石头上,鲜艳夺目。

  「啊杂!啊杂!」

  女捕快脸侧细链来回摇晃,一边连声叫着,一边两手扳开大腿,下体娇嫩的
蜜穴像鲜花一样敞露绽开,被主人的大肉棒插在里面来回捣弄。

  程宗扬用力挺动阳具,龟头在她元红新破的嫩穴里摩擦,将她处女的标志搅
得粉碎。肉棒进出间,从她柔嫩美穴中带出丝丝缕缕殷红的血迹。

  隐藏在六扇门的黑魔海御姬奴赤条条躺在石头上,美穴大张,随着阳具的起
落,白嫩屁股被压得一扁一扁,两团雪乳随着下体冲撞,像白光光的雪团般在胸
前前后抛动,乳头的银铃来回甩动,发出「叮叮铃铃」的悦耳响声。

  程宗扬动作越来越快,原本柔嫩紧密的穴口被肉棒撑开,阴唇旁纤软耻毛被
淫水打湿,整齐地贴在两边,露出耻毛根部白净的细肉。每次阳具拔出都将她穴
口红嫩的蜜肉带得翻出,淫水夹着落红在股间丹红流溢。

  在建康第一次见到这个六扇门的女捕头时,自己没想到世事会有这种变化,
竟然让自己采了她的处女花。真应该和张少煌、桓歆他们打个赌,让他们把裤子
都输得干干净净,还要挑起大拇指赞声程哥好手段!

  说起来,谢无奕那两颗牙齿真够冤的……

  紧凑的嫩穴在阳具捣弄下充满弹性地伸缩着,滑腻蜜腔布满淫汁,带来诱人
触感。泉玉姬是第一次交合,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但处女特有的狭窄已经带来足
够刺激。

  「泉捕头,第一次被人干,是不是很开心?」

  「内也!凑撕么呢达!老爷的大肉棒好硬!」

  女捕快处女的殷红在石上绽放,程宗扬毫不怜惜地挺动阳具,干着她柔嫩小
穴。伴随着女捕快新罗语的叫声,程宗扬一口气干完,在她处女嫩穴里放肆地喷
射起来。

  「古吗朴思密达!」

  泉玉姬咬着舌尖道:「谢谢主人!」

  程宗扬阳具留在她穴内,享受着射精后的慵懒感觉。泉玉姬道:「老爷,对
奴婢的身体满意吗?」

  那贱人当捕头时气质凛然,让人不敢冒犯,捕快服一脱就成了下贱婊子。看
她的模样,与其说她是卖力地刻意讨好自己,还不如说是在外面装捕快装得太辛
苦,在主人面前才脱下伪装,露出她黑魔海御姬奴的本性。

  程宗扬一边摸弄她乳头银铃,一边道:「天天装捕快,一副正经模样,我还
以为你性冷淡呢,没想到干起来倒挺骚。」

  「因为奴婢那时在六扇门总担心露出破绽。其实奴婢在圣教学的都是怎么服
侍主人,今天终于被老爷开了苞,好幸福……」

  程宗扬笑道:「黑魔海挺会挑的,新罗女人干起来很过瘾啊。」

  「内也!」

  泉玉姬用蜜穴磨弄他的阳具,殷勤地说:「奴婢就知道老爷不会杀我。」

  「为什么?」

  「因为我们新罗女人是最好的!」

  泉玉姬充满自信地说:「我们新罗女人既漂亮又讨人喜欢,是世界上最好的
女人!」

  妈的,这自信满满的夸耀口气听起来真耳熟。程宗扬没好气地说:「又漂亮
又听话——你说的不是女人,那叫婊子!」

  泉玉姬辩解道:「但也是最好的。」

  程宗扬给气笑了,最好的婊子很光彩吗?

  「还有,我们对主人忠诚而且顺从,也是最好的。」

  程宗扬揶揄道:「是对每个主人吧。每换一个新主人,你们都是又忠诚又顺
从。」

  泉玉姬连忙道:「奴婢只有一个主人!」

  真够贱的。如果不是还有事,老爷我非再干你一次!程宗扬拔出被处子鲜血
染红的阳具,「过来,让我看看你有多乖。」

  「凑啊哟!」

  泉玉姬跪下来张开小嘴,殷勤地舔舐起来。

  「假的?」

  敖润大叫道:「我身上的伤是假的?这些血是假的?」

  「你肯定是上当了!」

  月霜面孔雪白,咬牙道:「那个混蛋最卑鄙狡诈!没有一句话可信!」

  敖润气急败坏。「我大半个身子都掉到鬼门关里!要不是程兄弟,这会儿早
喝了孟婆汤!」

  月霜坚持道:「泉捕头不是坏人!姓程的不是好人!」

  周围人看队长和副队长吵架都不敢做声。敖润叫道:「我眼睁睁看着郑老爷
子被姓泉的杀死,难道我瞎了?老敖那会儿是砧板上的肉!他想杀我早就杀了,
还费力把我救出来干嘛?我跟你说,姓泉的先杀了郑老爷子,接着又一剑一个把
六扇门的三个兄弟都杀了……」

  说着敖润打了个哆嗦,「妈的,我老敖从没见过那么狠的女人。杀人就杀人
吧,她还……」

  敖润咽了唾沫,「不瞒你们说,我老敖也算狠人,生吞炭团眉头都不带皱的,
可当时我老敖心头那个冰凉,差点儿尿裤子……」

  众人都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月霜道:「我不知道你见到是真是假。但他说的
话,我一句也不会信!」

  敖润勉强打起精神,「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个跟头已经是栽了,这会儿赶紧
走,接上山口的兄弟,咱们连夜离开广阳!」

  「我不走。」

  月霜固执地说:「我要去见泉捕头,把事情弄明白!」

  敖润又是着急又是上火,「别忘了咱们还带着要紧东西!」

  月霜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那混蛋肯定是冲着我们的东西来的!」

  「胡说!他怎么会知道!」

  冯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看了看:「不就是一张纸吗?上面弯弯曲曲,鬼知道
画的什么符……」

  敖润和月霜异口同声喝道:「收起来!」

  冯源连忙把纸揣回怀里陪笑道:「我小心着呢!睡觉都睁着一只眼!」

  敖润呼了口气,对月霜道:「你走不走?」

  「不走!」

  「你不走我走!我是队长!」

  敖润瞪眼道:「老张!冯大法!叫上兄弟,咱们立刻回广阳!」月霜站在原
地。敖润带人走出几步又跑回来,低声道:「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都别去!我
把兄弟们送回广阳就回来找你。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就是想找死也等我一会儿,
哥哥陪你一起去死,行不行?」

  月霜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睬他。等众人走远,她才耗尽力气,虚弱地跌坐在地。

  脚步声渐渐远去,峡谷中安静下来。月霜竭力催动真气,一边抵抗寒毒的发
作,一边咬紧牙关。那个该死的混账不知道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欺骗敖润——绝不
能这样放过他!

  气血运行速度越来越慢,从背部开始,血液慢慢凝结,久违的刺痛感沿着血
脉扩散,每延伸一点,身体的温度就下降一点。很快,一层寒霜在衣服表面凝结
出来,连发梢也凝出霜晶。

  自从离开大草原,身上寒毒已有近半年时间没有发作。月霜曾以为已经摆脱
这纠缠自己多年的恶魔,谁知它还潜伏在自己体内。

  从自己有记忆开始,体内寒毒就纠缠不去。师帅曾告诉自己,在她还是婴儿
时,有人在她背上拍了一掌,从此这种诡异寒毒就埋藏在血脉中,不时发作。以
师帅之能也无法驱除,只能在寒毒发作时,输入真气帮她缓解。

  十余年来,月霜吃过不计其数的药物,却没有解除寒毒的威胁。每当寒毒发
作都伴随着无法言喻的苦楚。鲜血在血脉中凝结,像无数冰针带来深入骨髓的刺
痛感。

  小时候月霜以为自己再长大一点、体质再强一点,寒毒就会消失。随着年龄
的增长,寒毒发作却越来越强烈。

  终于有一天,师帅停止输入真气。

  「这是在饮鸩止渴。」

  师帅那天的神情月霜还记得,她没有见过师帅那样充满挫败感。

  「为什么?」

  「我每次助你打通血脉,所耗的真气都被寒毒吸走一部分,当下次寒毒发作
时就更加强烈。」

  师帅道:「如果一开始没有人帮你打通血脉,寒毒发作你只会昏厥,虽然危
险,但不会像现在一样痛苦。」

  「我会死吗?」

  王哲平凡面孔上露出笑容,「每个人都会死的,所以你不用害怕。」

  「那我还能活多久?」

  王哲沉默一会儿:「寒毒发作的时间是有规律的。从它发作时间推断,大概
会持续一百八十个月圆之夜。」

  「那就是十五年,」

  月霜算了一下,「当我十七岁的时候,是不是寒毒就会消失?」

  「不。」

  王哲道:「它最后一次发作会强烈无比,足以令你身体的全部水分都凝结为
冰,再也不会融化。」

  「像冰雕一样吗?」

  月霜打个寒噤,「那个人为什么要打伤我?」

  王哲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只知道他是你父亲的仇人,但不知道谁才有这样
歹毒的手段。」

  「是他杀死我娘吗?」

  「是的。我来晚一步,只救出你一个。」

  师帅慈爱地说道:「我传你的内功,不要再练了。」

  「为什么?」

  月霜转念一想,「它也会让寒毒发作越来越强烈吗?」

  王哲点了点头。

  「不!我要练。」

  月霜握住拳头,「我才不要变成冰雕!我要在十七岁之前找到那个凶手,杀
掉他!」

  纠缠在血脉中的寒毒让月霜倍受苦楚,为了修炼内功,她要比正常人多付出
一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别人一半收获。所以得到王哲亲传,自幼修习的月霜直到
离开大草原时,也只有区区三级的修为。

  没有人知道月霜因为寒毒到底吃了多少苦。只要能治愈寒毒、像正常人一样
生活,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可是那个混账,自己只想从他心头采一点血,却被他……

  我要杀死他!

  月霜在剧烈痛楚中咬紧嘴唇。

  喝光他所有的血!

  这是月霜失去意识前,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寒毒渐渐退去,手脚开始恢复知觉。月霜手指动了一下,
慢慢睁开眼睛。衣服表面结了厚厚一层寒霜,发际的冷汗凝成冰晶,握在手中却
暖暖的,似乎体表温度比冰还要低。看来有一天自己可能真会整个人化成一座冰
雕。

  一个细微铃声忽然响起,像跳跃一样,瞬间移近丈许,在远处岩石后停下。

  月霜握住长剑,体内仍空荡荡的,真气无法凝聚。

  片刻后一个人影从岩石后冒出来,看到自己先是一愕,然后满脸堆起笑容,
摇手招呼道:「嗨!」

  竟然是那个混账!

  程宗扬小心走近两步,「怎么就你自己?敖老大他们呢?」

  月霜一言不发,握剑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她做梦都想追到这个混账,把他
碎尸万段;这会儿他就在眼前,自己却还要……担心被他侵犯!

  程宗扬见她不回答,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算了,只要你没事就好。喂,
敖老大都跟你说了吧?你说这事……」

  程宗扬摇头叹气,「谁能想到六扇门里会有黑魔海的奸细呢?」

  月霜说话了,只有一个字:「滚!」

  「喂!月丫头,我救了你一命,你还这么凶?好吧好吧,上次的事情是我不
对,但也不能完全怪我吧?谁让你给我服用那么霸道的春药呢?」

  月霜咬牙道:「那不是春药!」

  「你有没有一点人体知识啊?」

  程宗扬理直气壮地说道:「扩张血管,加快血液流动,造成人体某一部分充
血——就算它本来是治心脏病的,照样能当春药卖!」

  月霜气恨地抬起手弩,程宗扬连忙去躲,却发现她用了几次力,甚至连弦都
挂不上。

  程宗扬心里一软。再怎么说这丫头是在这个世界第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和
初恋差不多。草原的星空、帐篷、青草的气息,还有她身上处女的香气……自己
想忘也忘不了。

  这会儿小美人儿靠着一块大石头坐在地上,带着雪隼标记的黑色佣兵服扯开
一处,隐约露出里面的皮衣,虽然没有皮甲坚硬厚实,但更轻便灵活。只不过她
精神看起来不大好,脸色像是大病一场、苍白如纸,一缕发丝从脸侧垂下,半掩
着长长眉梢,上面结着细细白霜。

  程宗扬恍然大悟。「你寒毒又发作了?」

  月霜放弃拉弦,捡起一块石头朝他掷来。程宗扬伸手接住,果然石头上一点
力道都没有。

  「喂,我跟你说个事!」

  程宗扬连忙道:「我遇到一个姑娘,身体症状跟你很像,好像比你还重。我
发现有办法治疗,真的!」

  月霜停下来,手指微微发抖。

  「你别误会啊,当然不是从心头刺血那么暴力,不过我给她治了一下,她感
觉好多了,说身体里面暖融融的,从来没有那么舒服过。」

  月霜沉默片刻,「怎么治的?」

  程宗扬表情变得古怪,「我发誓,我说的没有一句假话!但你听了别生气啊。」

  程宗扬咳了两声,「其实,我就是和她睡了一觉……」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迎面飞来。

  「混账!满口谎话的卑鄙小人!我要杀了你,为……为郑捕头报仇!」

  「喂!郑捕头是被姓泉的害死的!」

  「我才不信!泉姐是六扇门的捕头,怎么会害死同僚!肯定是你这该死的无
耻小人!」

  程宗扬被石头打得东躲西藏,忍不住大叫一声,「新罗婊子!滚出来!」

  一具苗条的白美肉体从岩石后出来。她长发挽起,腰肢间束着一条鲜红衣带,
腰带左侧挂着一柄长剑,右侧悬着一面六扇门铜牌,但她身上只有一条衣带,除
此之外就是光溜溜的玉体。

  她鼻间戴着银环,脸侧挂着细链,两团高耸雪乳沉甸甸地晃动,乳头银铃一
坠一坠,雪白大腿间隐约能看到鲜血的痕迹。

  月霜脸顿时胀得通红,朝程宗扬瞪眼道:「卑鄙!」

  程宗扬两眼冒火,大叫道:「我干!你怎么光着出来了!快把衣物披上!」

  「凑啊哟!」

  那女子清脆地答应一声,打开手中提的衣衫披在赤裸胴体上,却是一件红色
滚边的捕快服。

  那件捕快服比一般上衣略长,宽松下摆正好遮住圆翘雪臀。剪裁合体的黑衣
贴在她凸凹玲珑的玉体上,虽然掩住赤裸肌肤,却将身体优美的曲线展现得淋漓
尽致。

  泉玉姬一直戴着面纱。月霜怔了一会儿才认出这张略显陌生的面孔,失声道:
「泉姐!」

  程宗扬道:「看不出来吧?其实她是坏人!你不相信我,让她自己说!」

  「凑啊哟!」

  泉玉姬毫不迟疑地说道:「奴婢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十年前加入六扇门。因
为屡破大案,积累功劳升至捕头。这次奉命将六扇门在广阳的人手一网打尽,杀
死郑九鹰等人。本来还要全歼雪隼佣兵团的人,但被英明神武的老爷识破,没有
得逞。」

  说着泉玉姬屈膝跪下,叹声道:「奴婢见过老爷!」

  她朝着程宗扬伏下身子,蔽体的捕快服向上滑去,浑圆雪臀正对月霜裸露出
来,白生生的臀肉并在一起,能看到臀肉间殷红的血迹。

  月霜怔怔道:「你……受伤了?」

  泉玉姬道:「奴婢刚被老爷采了花。就在前面的石头上,老爷用大肉棒给奴
婢开了苞。老爷的大肉棒好厉害,奴婢流了好多血,连石头都染红了……」

  程宗扬尴尬地嚷道:「你有病啊!连这都说!」

  「被老爷采花是奴婢的荣耀……」

  「闭嘴!」

  泉玉姬乖乖闭嘴。程宗扬讪讪道:「她是新罗人,跟咱们不一样,被人骑了
还觉得主人很强,然后想那么强的主人来骑自己,就觉得自己挺光荣。」

  泉玉姬莫名其妙地说:「难道不可以吗?」

  程宗扬无奈地说:「看到了吧?月丫头,要不是我,你和敖老大早就被她给
骗了。」

  月霜咬紧牙关,然后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这你都不信?」

  程宗扬叫道:「我信用有那么差吗?」

  「她跟你是一伙的,当然会向着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不跟你废话了!看你身上的霜,不怕冻死啊!」

  程宗扬说着走过去。

  「别过来!」

  月霜一把拔出长剑。

  「哈!」

  程宗扬叉腰叫道:「告诉你,我早就神功大成,无敌天下了!你以为你能打
得过我吗?」

  月霜长剑一横勒在自己颈中,咬牙道:「你不滚,我就死给你看!」

  小美人儿虽然连握剑都吃力,目光却无比坚毅;剑锋贴着雪白玉颈,让人无
法怀疑她的坚决。

  程宗扬往后退了一步,愣了一会儿指着她叫道:「要不是我答应师帅要照顾
你,我才不管你死活呢!算你狠!冻死活该!」

  程宗扬转身就走,一边放出真气在窍阴穴的魂影狠干一记,气道:「贱货!

  还不快滚!「

  「凑啊嗽!」

  泉玉姬摇晃着屁股爬起来,掠过岩石。

  程宗扬停下脚步,回头道:「喂,你小心点,黑魔海的人已经盯上你。师帅
不在了,你去江州找星月湖的人吧。他们是你父亲的旧部,师帅遇难之后就一直
在找你。」

  月霜咬牙道:「你还有什么奸计,尽管施出来!」

  「操!去死吧!」

              第六章火焚广阳

  程宗扬憋了一肚子气,迈开大步在峡谷中狂奔。

  下午调息之后,被苏妖妇还阳诀击伤的经脉已经完全恢复,又吸收六扇几名
门高手的死气,丹田真阳充溢,浑身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一开始程宗扬还小心
看着乱石,步子不敢迈得太大。随着真气在经脉中运转,情不自禁地越奔越快,
足尖在石上一点,身体就平空拔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弧线,每一步都轻松跃
出丈许距离。

  身体倒没有轻盈如燕的感觉,更接近于一头精力十足的豹子,强猛有力。四
肢充满力量,无论肌肉力量还是身体的反应速度都臻至巅峰,完全是一种超越人
体极限的速度。

  程宗扬张开双臂,夜风在腋下呼啸而过,宛如飘飞的双翼。体内真气运转自
如,似乎只要自己愿意就能随心所欲地一直狂奔下去,没有任何山峰能阻碍自己
的脚步。

  真气从小溪变成大河,在经络中奔流。一股气息涌上喉头,程宗扬禁不住放
开喉咙大吼一声。

  吼声从丹田直冲而出,与经络中真气运转相互应合,气息雄强浑厚,犹如一
条怒龙昂首咆哮。

  山顶的游婵闻声脸色大变,握着尖刀的手掌不住发抖。

  雪隼佣兵团众人已经赶至山口。听到谷中吼声,冯源打个哆嗦,敖润沾血的
衣物扒到腰间,浑身纠结的肌肉鼓胀着,叫道:「硬手来了!你们快走!」

  说着自己返身朝谷中奔去。

  老张叫道:「敖队长!你去哪儿!」

  「我去瞧瞧月霜!」

  敖润骂骂咧咧道:「妈的!那个倔丫头!」

  月霜靠在石上,惊雷般的吼声滚滚而过,令人心神俱震?她手指颤抖,几乎
连长剑也无法握紧。

  泉玉姬惊访地张大眼睛。她与程宗扬对过一掌,从他显露的水准判断修为至
少比自己低了一级,但他真气却出乎意料充沛。这声大吼声震四野,在山谷中久
久不绝,仿佛拥有无穷精力。

  无论他言语中怎样流露出对黑魔海的敌意,身上的太一经却货真价实,因此
泉玉姬虽然知道自己受骗,仍把他当成教中大有来头的人物,只是因为某种自己
不知道的缘故才与剑玉姬为敌。

  难道仙姬控制所有外围教众,权势太大,教主亲自派出这个诡秘男子来分仙
姬的权吗?

  吼声止歇,回声仍在谷中回荡不绝。程宗扬只觉浑身气息顺畅无比,神采飞
扬地叫道:「新罗贱人!怎么那么慢!快点!」

  「凑啊哟!」

  泉玉姬加快脚步。她只穿了一件捕快上衣,跑动时下摆飞起,露出白生生的
腰腹和双腿。

  「把衣服解开!给老爷裸奔!」

  「凑撕么呢达!」

  泉玉姬解开衣衫,赤裸着雪白肉体,只剩下腰间一条鲜红衣带,在谷中乱石
间奔走跳跃。她紧紧跟在程宗扬身边,两团白光光的雪乳像肉弹一样跳动,银铃
在乳尖抛动,纤腰一扭一扭;圆翘的大白屁股随着两腿开合,一上一下地抖颤着,
妙态横生。

  程宗扬索性放出真气,将截阴穴中的魂影双腿扯开,用一缕细丝般的真气在
魂影腿间像钓鱼一样扯动。女捕快雪臀抖动得愈发剧烈,刚开过哲的艳穴在股间
不断开合,洒下星星点点的淫水。

  程宗扬抓住她白嫩臀肉,不客气地揉捏着:「这叫怎么?」

  「欧都依盼!新罗女人的屁股!」

  「很嫩嘛。」

  程宗扬道:「泉婊子,刚开苞还能跑这么快?」

  「内也!老爷刚采过奴婢的鲜花,在奴婢的鲜花里射过,奴婢已经不觉得疼
了。」

  这么骚!程宗扬从后面摸住她肥嫩雪臀,在她密处捏了一把。

  「哦泥……」

  泉玉姬浪叫起来,脚步踉跄着,屁股不住抖动,喷出一股汁液。她魂影被主
人搞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泄起身来。

  程宗扬带着赤裸的艳奴越过瓠山,折而向南在旷野中长驱数十余里,一口气
奔到那条通向大江的支流旁才停下脚步。

  月过中天,岸旁佣兵团扎营的痕迹还在,河水载着月光银波滔滔向南。程宗
扬长呼一口气,这趟狂奔下来只觉浑身舒畅,没有半点疲倦。他目光在河滩上扫
过,忽然张大嘴巴。

  那两个纤美字迹被人抹掉,还泄愤似的踩了一个脚印。脚印小巧玲珑,除了
小紫还能是谁?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哀叫一声,「我干!」

  小紫让自己在河边等她,自己却溜了一大圈。可以想象小紫从水里出来没找
到自己会有多生气。那死丫头高兴时总给自己找事,如果她不高兴……

  程宗扬抱住头,她不会气得不理自己,一个人走掉吧?

  「贱人!给我过来!」

  「凑啊哟!」

  泉玉姬赤条条掠来。

  「你不是会追踪吗?看看这个脚印!」

  泉玉姬弯腰仔细看了片刻。「这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留下的,时间不会超
过一个时辰。」

  她左右看了一会儿,有些讶异地说:「除了这个脚印,她什么痕迹都没有留
下。奴婢看不出来她往哪边走了。也许……」

  泉玉姬抬头看着眼前河流,有些迟疑地说道:「她可能到了河里。脚印一旦
入水,痕迹和气味都会被水冲走,没有办法再追踪了。」

  程宗扬沉脸道:「不用找了!我知道她去哪儿了。」

  望着远处地平线上升起的火光,程宗扬喃喃道:「死丫头,你真狠啊……」

  镇,狭小的广阳城挤满各地商人和他们雇佣的佣兵。惊慌的人群纷纷出门,
有些押运货物赶紧离开,有些赶去救火,当然还少不了趁火打劫的蟊贼。

  城中人声鼎沸,敖润扶着月霜挤在人流中离开广阳城东门。一群佣兵汉子推
挤着,边跑边道:「真出鬼了!草料场好端端地会烧起来!」

  「草料场的马老板这次要破财了!」

  「指不定是得罪谁了吧?」

  「这事儿邪门呢。」

  有人道:「隔壁双虎佣兵团有几个赶去救火,结果刚进去就被鼻青脸肿地丢
出来——听说里面有妖精出没。」

  「胡说!磐山佣兵团也有人去了,他们见着的是个仙女,长得跟观音菩萨身
边的玉女似的,手一指,天下就掉下一团火来。我看马老板八成是缺了大德,遭
天谴了。」

  「什么妖精、仙女的,我看还是江湖人干的。嘿嘿!红狼佣兵团这回可没少
捞,大包小包弄了不少。」

  程宗扬也挤在人群中着急地四处张望。大火既然是从草料场燃起来的,火势
最大的应该就是草料场,但这时城中各处都冒出火头,半个广阳城被映得通红,
人叫马嘶响成一片,盈沸翻天。天知道死丫头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不过程宗扬有种预感,无论自己朝哪个方向走,死丫头肯定都会在前方等着
自己。换句话说,只要她愿意,自己想逃都逃不掉。

  程宗扬脚步越来越快,忽然他停下来抬头看着城楼上俏影。

  小紫坐在城门上方的城堞间,拿着一把葵花子一边嗑着,一边若无其事地看
着满城人流。眼睛一眨一眨,充满天真神态。

  望着她精致如同宝石的面孔,程宗扬脚步像钉住一样再也无法移动,身边的
人流仿佛远去,天地间只剩她寒星一样的明眸。

  虽然知道死丫头没那么容易死,但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程宗扬喉
咙干得仿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却酸酸的,很软。

  良久,程宗扬喉咙动了一下。「死丫头,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也不用把城给
烧了吧?」

  小紫吐出两片瓜子皮,翻了翻眼睛,「要你管!」

  终于听到她的声音,程宗扬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飞身冲上城楼,挨着小紫
坐下,涎着脸道:「给我一点。」

  「不给!」

  「真小气!」

  程宗扬悻悻道:「你身上一个铜子都没有,从哪儿买的?」

  「从她手里抢的。」

  程宗扬低头一看,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蹲在城门边揉着眼睛呜呜哭泣。

  「这么小你都下得了手?太恶毒了吧?」

  「大笨瓜!」

  火光冲天而起,在半空飞舞摇曳,照得小紫白玉般的面孔时明时暗。明亮时,
她精致面孔宛如纯洁的仙子;火光暗淡下来,她长长睫毛在眼上投下浓重阴影,
仿佛一个艳丽无比的小恶魔。明暗交替间,小紫的形象也不停变化,但无论天使
还是恶魔,都与自己近得无法分割。

  程宗扬望着周围火光道:「你真有本事,一个人点了这么多火。」

  「人家才没有放火呢。」

  「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小紫说:「人家衣服湿了,生了点火烤衣服。谁知道广阳城坏人这么多,趁
机到处放火。」

  「哇,你烤干衣服不会是把整个草料场都烧了吧?」

  「这样才干得快。」

  一丝淡淡香气飘来,让自己想起那晚她唇舌香甜的气息。小紫看起来好了很
多,但脸色白净得仿佛透明。想起她曾经失去大半鲜血,在自己怀中昏迷不醒仍
努力吐来气息,程宗扬心里就隐隐作痛。

  程宗扬拉住小紫的小手却被她甩开。程宗扬再接再厉,被她甩开三次,终于
小紫停下来不再甩开。

  程宗扬得意地说:「你瞧,我脸皮是不是越来越厚了?」

  小紫踢了他一脚。「你敢扔下我,自己跑掉!小心我今晚让雪雪变身,钻到
你被子里面!」

  「小贱狗不是死了吗?」

  「哪儿有?我只是斩了它的魔身,拿它的血祭祀。它本体还在岛上,恢复一
段时间就好了。大笨瓜。」

  程宗扬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纤手,心跳渐渐加速,「喂,死丫头,我们再亲一
个!」

  「才不要!」

  「就亲一下……」

  程宗扬一脸无赖地挤过去。

  小紫推搡着,忽然停下手狐疑地抽抽鼻子。程宗扬暗叫不妙,来不及张口解
释,小紫一记粉拳就打了过来。

  「好啊!我怕你等久了,不等伤好就游出来,你竟然在城里找妓女!」

  「误会!绝对是误会!」

  「砰!」

  程宗扬右眼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顿时眼冒金星。

  小紫收回拳头,气鼓鼓道:「好吧,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程宗扬捂着右眼,刚张开嘴,左眼又挨了一拳。「哎哟!死丫头!你不是让
我解释吗?为什么还打?」

  小紫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很生气!」

  「好吧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程宗扬把两天来的经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小紫哼了一声,「真的吗?」

  程宗扬举起右手,「我如果骗你,往后天天跟雪雪一起睡!」

  小紫指尖按住嘴唇,目光一闪一闪,「魂丹……好古怪的东西。」

  「可不是嘛。那贱人修为很强,如果不是魂丹也制不住她。」

  小紫美瞳微微一瞬,「她这会儿在哪?」

  「她给六扇门的人报讯,现在大概在赌坊。」

  小紫抛掉瓜子,拍了拍小手,轻盈地从城头跃下。

  程宗扬急忙跟上,「小心点!你身体还没好!」

  赌坊在城西,离广阳东门隔着一整座城。这会儿城门被骡马、人群挤得水泄
不通,程宗扬指了指旁边小巷说道:「来,我背你!」

  「不要!」

  「给点面子好不好?」

  「呶!」

  小紫俏生生递出小手。

  程宗扬连忙接住,「姑娘恩典,小的受宠若惊!」

  说着夸张地一躬身,「这边请!」

  小紫娇俏地皱了皱鼻子,「算你了。」

  两人手拉手走进小巷。带着火星的气流从身边飞过,空气中充满火焰炽热的
气息,人群惊惧的叫喊声不住传来,没有片刻安宁。然而拉着小紫纤软小手,程
宗扬心头一片宁静。

  飞腾的火焰在两旁舞动着,房屋仿佛在火中扭曲变形。叫喊声渐渐远去,只
剩下木材在火中毕毕剥剥的碎响。程宗扬握着小紫凉滑的手指,喃喃道:「真像
做梦一样……」

  小紫扮了个鬼脸,「大笨瓜!」

  「喂,你有没有做过一种梦——自己突然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和自己经历过
的完全不一样。」

  程宗扬低声道:「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
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你想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又害怕被它吞没,失掉自
己的一切……你会怎么做?」

  小紫偏头问:「梦里有没有我?」

  程宗扬唇角慢慢露出一个笑容,大声道:「有!」

  小紫扬起下巴,「只要梦里有我,我才不管你做什么梦呢!」

  「喂,我做的梦很好玩,你想不想听?」

  「往后慢慢给我讲吧!」

  小紫飞身朝小巷燃烧的深处掠去。

  「小心!」

  程宗扬追上去拉住小紫。再往前就是火场,自己没有信心能踏火穿过去。他
用呵哄的口气道:「在这里看就好了。」

  小紫望着烈火道:「每朵火焰都不一样,真好看……」

  程宗扬手指张开与小紫十指相扣,低声道:「死丫头,我发现我变坏了。你
瞧,你把整个城都烧了,这些房子、货物,还有人,都被你害惨了……」

  程宗扬耸了耸肩,「可我一点都不在乎。」

  小紫笑盈盈道:「我不在乎。可你真不在乎吗?」

  程宗扬叹了口气,「也许我永远也不能变成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比如那个姓
泉的,我要杀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但我就是狠不下这个心。不像你爹爹
晕血,连杀鸡都不敢看。我杀人一点感觉都没有,第一次杀人时,什么激动、兴
奋、愧疚、恐惧……一点古怪感觉都没有。」

  「真是奇怪……」

  程宗扬道:「好像我杀过一辈子人,早就麻木了。但我真不想杀人。我觉得
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谈判比打打杀杀强很多。」

  「假圣人。」

  小紫笑吟吟道:「好吧,只要我心狠手辣就够了。」

  「不行。」

  程宗扬认真说:「我想过了,我要变得比你爹爹还要厉害,天下再没有任何
东西能让我害怕!我得到的东西不用再担心失去。」

  程宗扬抱住小紫,在她耳边发誓一样说道:「我喜欢的人不会再受到伤害。

  你是我的人,谁敢欺负你,我要他后悔到下辈子!「

  「大笨瓜……」

  「真的!」

  小紫扬起脸露出一个美丽绝伦的笑容,「你才不会变成那样呢。」

  「行不行,看行动!」

  说着程宗扬抱住小紫,毫不客气地一口吻了下去。

  小紫没有挣开自己,就像那晚在江中一样,自己亲吻着她柔嫩唇瓣,呼吸中
充满她香甜气息。

  少女香软身子贴在怀中,感受着自己胸腔内强壮的心跳声。

  忽然小紫抬起头,远处一座三层木楼在烈火坍塌,折断的梁柱溅在火中,无
数火星飞腾而起。

  小紫眼睛在火光中闪闪发亮,「好漂亮……」

  飞舞的火星宛如漫天烟花,程宗扬望着升腾的火焰,心想:不知道宋国有没
有烟花作坊?如果有的话,自己要买一批上好烟花,在海边放给小紫看。

  火势蔓延过来,小紫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惊喜地望着四处升腾的大火;发
丝飞舞着,精致面孔在火光下犹如洁白花瓣。

  程宗扬拥着她柔软身子,小声道:「死丫头,你又发育了。」

  「讨厌!」

  小紫踩了他一脚,推开他朝火焰掠去,一面洒下银铃般的笑声,「长熟了好
给你吃啊。」

  「哇!死丫头,你说真的!」

  「大笨瓜!」

  街头的人流越来越拥挤,所有人都争相从城门逃离。飞腾烈焰中,两个人影
手拉手在小巷漫步,将身影留在这座大火肆虐的城市中。

  游婵的赌坊在城郊,没有受到大火波及。见到程宗扬进门,游婵松口气,
「上忍可回来了,」

  程宗扬道:「姓泉的呢?」

  「在后面,刚回来。」

  她小声笑道:「我瞧泉捕头走路样子有点怪怪的呢。」

  程宗扬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眼睛真尖。她在山里刚被我开过苞,现在算是
女人了。」

  「恭喜大爷。」

  游婵拍了拍胸口,「奴家这回可放心了。」

  程宗扬笑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游婵咬着他的耳朵道:「还不是那个泉捕头……我从没见过那么杀人不眨眼
的女人。六扇门的人被她杀了,谭二哥也被她杀了,我心里一直悬着,不知道她
是哪边的,说不准她什么时候一翻脸连我也杀了。现在她上床服侍过大爷,成了
大爷的女人,我这心才放下来。」

  说着她拥住程宗扬的手臂媚声道:「大爷有了新人,别忘了我这旧人……」

  「一个女奴,你若喜欢,留给你使唤好了。」

  游婵笑道:「奴婢可使唤不起。」

  程宗扬道:「仙姬送我的礼物,我拿了也用了。现在广阳烧成这样,我就不
待了。」

  「天已经快亮了,上忍不如休息一日……」

  游婵用乳房摩擦他的手臂,媚声道:「让奴婢好生陪上忍睡一觉。」

  程宗扬心知肚明,游婵暗杀计好的事被自己撞到,落了件天大的把柄在自己
手里;殷勤陪自己上床一方面是感激自己替她遮掩,一方面也是想讨好自己这位
供奉,好多个靠山。这女人体态风骚,如果不是还有个死丫头,跟她打一炮也很
HAPPY,可惜这会儿只好割爱。

  程宗扬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若跟你睡一觉,只怕明天我也不舍得走了。

  说不定我过些天又回建康,大家见面的机会更多呢。「

  好不容易说服游婵,程宗扬提声道:「泉捕头!」

  戴着面纱的女捕快闻声过来,道:「老爷!」

  「事情都办完了吗?」

  「已经处理完了。」

  「那好。」

  程宗扬透出一丝真气,往窍阴穴的魂影脑后一击。

  泉玉姬身子一震,无力地跪坐下来,眼中失去光彩。

  程宗扬钻进车厢,小紫靠在软垫上,正在解一只银制的九连环。他把昏迷的
泉玉姬扔在车内,一边道:「这车不错啊。」

  小紫头也不抬地说:「捡的。」

  「骗鬼啊。」

  「我从别人手里捡过来也有错吗?」

  「那叫抢好不好!」

  小紫把解开的九连环扔到一边:「随你怎么说吧,我对这种文字游戏一点兴
趣都没有。」

  她撩起泉玉姬的面纱,皱了皱鼻子说道:「便宜你了。」

  程宗扬坐下来道:「你说我现在怎么办?东瀛忍者已经冒充不下去,又多了
这个贱人。带着她,什么事都做不了,不带她又怕她把我的底细都泄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难的?你现在想做的不就是想救月霜吗?现在
那个仙姬以为你是真的,游婵也以为你是真的。泉贱人知道你是假的,但她肯定
不敢说出来。」

  「为什么?」

  「大笨瓜。她魂丹已经交给你了,如果告诉黑魔海你是假的,黑魔海第一件
要做的事不是杀你,而是先把她除掉。她又不傻,只要能混过去,肯定不会揭穿
你去找死。」

  程宗扬恍然道:「没错!」

  「这样就好办了。」

  小紫扳着手指道:「小太监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你的底细;杀小太监的又
是游婵,她被你抓到把柄,即使有点怀疑也不会乱说话。这样你还是当你那个鸟
上忍……」

  「是飞鸟!」

  「飞鸟也是鸟!」

  程宗扬颓然道:「那就鸟吧。」

  「你混到黑魔海里救月霜还不容易吗?」

  程宗扬一脸怀疑地,说道:「看不出来你这么姊妹情深啊,口口声声说要去
救她……不会打什么鬼主意吧?」

  「人家从来没有姐姐嘛。」

  小紫笑吟吟道:「如果把她救出来,让姓岳的女儿给我当奴隶,那多好玩。」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死丫头,你这么恨你亲爹啊?」

  小紫遗憾地说道:「可惜他死得太早了,不然我逮到他,然后当着他的面一
个一个上他的女人,那才好玩呢。」

  「打住吧!你这个变态的死丫头!」

  「你真无聊。」

  小紫挥了挥手,「你去前面驾车,不许打搅我。」

  「你不会要把她大卸八块找魂丹的痕迹吧?」

  小紫笑吟吟道:「担心你自己吧。魂丹是被你吞下去的。」

  程宗扬气哼哼道:「别说我没有告诉你,这里离建康有三、四百里,要好几
天才能到。」

  小紫讶异地问:「为什么回建康?」

  程宗扬叫道:「为什么不回建康?」

  小紫扬手指着东方大声道:「我们的目的地——晴州!」

  程宗扬张大嘴巴,过了会儿才叫道:「为什么去晴州?」

  「你不是要去东海吗?跟我来吧!」

  「等等,当初说好的是秦桧之,没你什么事啊!」

  「放心吧。」

  小紫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秦桧这会儿正在生病,不会来拖你后腿的。」

  「那个死奸臣好端端的凭什么会生病?」

  小紫若无其事地说道:「当初定下的时间是九月十六,我怕他赶路太辛苦,
就让雁儿赶快把娃娃做出来。」

  「你和他有仇啊!」

  「谁让他敢不叫我?这会儿……」

  小紫歪头想了想,「秦奸臣可能在肚子疼吧。」

              第七章再渡云水

  建康。玉鸡巷。

  吴三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叫道:「有消息吗?」

  「还没有。」

  祁远道:「云老爷子已经亲自带人去找。林法师这两天用灵飞镜把建康周围
百里全搜过了,都没有线索。」

  吴战威在一旁咬紧牙关,腮帮肌肉鼓起,低头磨刀,额头青筋一跳一跳。

  易彪道:「我是最后见着公子的。当时船上除了紫姑娘还有一个女人,浓妆
艳抹的,像是个粉头。」

  「不是粉头。」

  秦桧脸色发青地从堂后出来,沉声道:「是宅里的女人。」

  「我们怎么没见过?」

  「不用问了。立刻去查太乙真宗!如果是他们袭击公子,我拼上这条命也要
焚了龙池!」

  说着秦桧脸一变,转身跌跌撞撞朝堂后奔去。

  祁远与众人相顾讶然,「老秦这是怎么了?」

  吴三桂道:「鬼知道他怎么突然跟茅厕较上劲了。」

  易彪道:「会不会是中了毒?」

  吴三桂摇了摇头。「不像。他给自己抓了六、七副药也没治住,现在拉得走
不成路。我瞧倒像有人不想让他出门。」

  众人叫道:「谁这么歹毒,连这种卑鄙手段都使出来了?」

  祁远龇牙吸口凉气,「英雄好汉,也怕拉稀。老秦动不了,咱们几个多跑跑
吧。」

  吴三桂背上长刀。「太乙真宗的事交给我!我倒要瞧瞧那些牛鼻子长了几只
眼!」

  广阳位于大江与云水之间,往西一马平川,其余三面则群山叠嶂,要走一百
余里山路才到云水之滨。这里也是晋国的东北边陲,向北过了云水便是汉境,往
东沿云水而下则是宋国的丹阳。王茂弘所说的广阳渠便是从大江掘出一条河渠,
穿过广阳以东的群山,直抵云水。这种浩大工程,难怪云氏会心动。

  一入丹阳地境就见到一群差役设了关卡,对过往商旅逐一检查。人群怨声载
道,那些差役却不为所动,只说新接到知府大人的行文,要对进出晋国的客商严
加盘查。

  泉玉姬过去递上六扇门的腰牌,差役立刻露出敬畏神情,飞快地唤来一名官
吏。那小吏验过腰牌,态度也变得十分客气,不但免去检查,还亲自送三人到码
头。

  数十艘客船泊在岸边,都是十几丈长、三层高的楼船,仿佛一座座浮动城堡,
气势恢弘;然而比起它们后面浩瀚的大河,这些楼船都变得如同鸿毛,无足轻重。

  「哇……」

  望着眼前几乎看不到边际的河流,程宗扬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大江给
他的感觉已足够震撼,眼前的云水却更宽阔,水流虽然没有大江湍急,却在平静
的表面下有种目空一切的汪洋恣肆。浩浩的河水浑然一片,让人辨不出来哪里才
是边际。

  「客人是第一次见到云水吧?」

  那官吏带着一丝自豪笑道:「这里的水势还不算大,若到了晴州,云水在夜
影关下汇成云梦大泽,每次涨潮时分巨波吞吐山峦,水气弥漫日月,那才叫大水。」

  程宗扬极目远眺,远方正有一支船队逆流而上,巨大船体在视野中小得仿佛
豆荚,禁不住道:「云水有多长?」

  官吏笑了起来,「这就没人知道了。听说云水上游在塞外,那里的牧民经常
能看到河中飘下来的白云。因此世人都说云水是从天上一直流到晴州,世上的金
铢也跟这河水一样,从天下四处流到晴州。泉捕头,请!」

  那官吏对这位长安六扇门来的捕头客气万分,显然把另两人当成她的随从,
边走边道:「我宋国主上圣明,大臣贤良。丹阳虽是小城,但士民殷富,治安一
向良好,莫说盗贼,就是乞讨的流民也早已绝迹……」

  正说着,旁边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老爷!太太!赏口饭吃吧……」

  一个翻着白眼的瞎子趴在地上,破烂衣服早已辨不出颜色,怀里抱着一根竹
竿,一手拿着一只破碗颤微微递过来,里面有几枚脏兮兮的铜铢。

  官吏刚说得嘴响就撞上这档事,尴尬地喝斥道:「快走快走!不是有养济院
给你们钱米嘛!」

  瞎子翻着白眼珠道:「吃不饱啊,老爷……」

  官吏不想多事,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铢丢到碗里;那瞎子连声道谢,接着哎哟
一声,却是被小紫不小心踩了一脚。

  「哎呀!」

  小紫惊惶地说:「踩痛你了吧?真对不起啊。」

  瞎子揉着腿,脸上堆起笑容。「没事没事!小姐心肠这么好,将来一定嫁个
好人家!」

  小紫可爱地一笑,「谢谢你啊。」

  说着把一枚金铢丢在瞎子碗里。

  一枚金铢相当于两千铜铢,寻常人一个月也未必能赚到,她出手这么阔绰,
不但官吏张大嘴,连那瞎子的白眼也立刻翻过来,眼珠瞪得贼大。

  周围的人聚拢过来盯着碗的金铢,过了一会儿旁边有人叫道:「这瞎子是假
的!」

  「好端端的装瞎子,这厮不是好人!」

  那官吏反应过来叫道:「来人!把这厮逮起来!」

  瞎子被一群人团团围住,逃都没地方逃,连声道:「老爷饶命啊!小的就是
讨点钱,没干什么坏事啊!」

  官吏一把抢过碗里金铢,肃然道:「泉捕头,这厮冒充瞎子欺诈客商,必是
歹人!小的一定严加审讯!」

  小紫小声道:「好可怜,你们不要打他啊。」

  官吏被她提醒,暗道这不长眼睛的东西敢当着六扇门的面削自己面子,非打
断他两腿不可!嘴上却笑道:「姑娘放心。这金铢还请姑娘收好。」

  官吏一直将三人送上船、安置舱房,这才怒气冲冲地去收拾那个死瞎子。

  这条船是码头上最大的一艘,比平常楼船还高一层,甲板上足有四层,分为
前舱和后舱。前舱算是头等舱,舱内卧室、客厅一应俱全。后面以载货为主,舱
房都是十几个人一处的大间。虽然材料都是木制,没有钢铁痕迹,但巨大的规模
让程宗扬对这个世界的制造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程宗扬等人被安排到正对船首的最高一层,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云水浩渺的江
面。那官吏选了两间相连的客房,原以为泉捕头和她贴身丫鬟住一间,男丁单独
一间。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占了大间,把泉玉姬打发到隔壁。

  「死丫头,你故意的吧?」

  小紫笑吟吟道:「装神弄鬼什么的,最讨厌了。」

  「那瞎子你认识?」

  「他姓卢,在建康和孟非卿他们一起见过面。」

  程宗扬恍然大悟,「星月湖八骏的老五,云骖!」

  小紫撇撇嘴,「什么云骖,一头瞎眼的跛脚驴子。」

  程宗扬没理会她的讽刺,「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晚一点就知道了。」

  卢景既然露了行藏,肯定会来找自己。程宗扬松了口气:「太好了,我正想
找人回去报个信呢。对了,你在车上和姓泉的聊那么久,说什么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我问她多大了,许了人家没有,家里有几亩地,整天跑
来跑去辛不辛苦……」

  「哼!哼哼!」

  「还有件好玩的事,程头儿想不想听?」

  「恐怕没什么好玩的吧?」

  「猜对了!」

  小紫拍手笑道:「雪隼佣兵团的人也在这条船上。」

  「什么!」

  一听到月霜也在船上,程宗扬立刻头大起来。

  「大笨瓜。」

  小紫扮了个鬼脸,娇声道:「泉奴!」

  与隔壁相连的小门打开,戴着面纱的泉玉姬进来躬身道:「老爷!主人!」

  程宗扬板起脸,「叫老爷就行了,还叫什么主人?」

  「主人是叫我呢。」

  小紫笑道:「你当她的老爷,我当她的女主人,有什么不好的?走吧泉奴!」

  「凑啊哟!」

  程宗扬叫道:「你们去哪儿?」

  「当然是踩点了。」

  「说什么黑话呢!」

  小紫转头道:「我已经跟泉奴说好了,今晚联手杀光佣兵团的人,扔到江里
毁尸灭迹。剩下月霜好送到黑魔海给主人邀功请赏。」

  「我干!」

  小紫格格一笑,带着泉玉姬离开。

  程宗扬无奈地坐下来,念头却转到那个白眼瞎子身上。

  能见到卢景是件好事。说起来星月湖也是自己人,见识过谢艺、萧遥逸还有
斯明信的手段,这个排行星月湖八骏第五的卢景也差不到哪儿去。

  自己本来准备找家云家的商号向建康报个平安信,这下倒省事了。不过程宗
扬记得小狐狸说过,五哥卢景出身豪门,这个世家公子却喜欢扮瞎眼乞丐,不知
道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舱门忽然开了一道缝。程宗扬有些奇怪,楼船还没有启程,外面风也不大,
怎么门会吹开呢?他起身想去关门,一根脏兮兮的竹竿从门缝中伸进来,接着递
来一只破碗,一个声音道:「老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瞎子吧……」

  程宗扬瞪着那只破碗,良久拉开门,「进来吧卢兄,客气什么呢!」

  翻着白眼的瞎子蹲在椅上,摸索着从碟子里捡颗蚕豆丢在嘴里,嘎崩嘎崩地
咬着,半晌也没开口。

  比起温和从容的谢艺、风流倜傥的萧遥逸、威猛沉稳的孟非卿、阴冷果决的
斯明信,眼前的卢景看起来貌不惊人,怎么也看不出他出身世家,身为星月湖八
骏的老五,又是如今最好的杀手之一。

  程宗扬忍不住道:「这船人来人往的,卢兄打扮成这样满船乱转,也没人拦
你?」

  卢景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以为这船是谁的?」

  程宗扬明白过来,「孟老大!」

  孟非卿的鹏翼商社有船行和车马行,看来自己是上了星月湖的船。程宗扬松
了口气,「卢兄,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吃蚕豆吧?」

  瞎子擤了把鼻涕顺手抹在破衣上:「建康都快翻过来了,你倒躲在这儿开心。

  哼哼,紫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你孤男寡女地带着她去晴州,打什么鬼主
意?「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是你们紫姑娘带着我去晴州好不好?」

  瞎子从衣服里摸出一颗药丸扔过来,「拿着。」

  程宗扬接在手里,「这是什么东西?」

  「给月霜姑娘的。王哲那家伙这么多年也没把月姑娘的寒毒治好。这颗丹药
你拿给她吃了,看看效果怎么样。」

  程宗扬明白过来:「你是跟着月霜才撞上我们的?」

  卢景悻悻道:「岳帅两个女儿先后失踪,孟老大差点把我跟四哥的狗头敲碎。

  还是老卢运气够好,一次找到两个。「

  「我还以为卢兄是特意找我呢,原来是为了两位姑娘。」

  「找你当然有事。」

  卢景翻白眼道:「传闻你跟太乙真宗结了梁子,到底怎么回事?」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没有吧?」

  「你手下的人已经放出话,说太乙真宗绑架盘江程氏的少主,让他们立刻交
人,不然就打上龙池。」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谁这么无能啊?」

  卢景嚼着蚕豆道:「别说我没警告你。你手下那两个要被人瞧出是殇侯的底
子,麻烦不会小了。」

  殇侯是被六朝联手逼迫才隐身南荒,可见他老人家在六朝也是人人喊打的角
色。程宗扬又一次感叹自己运气不好,殇侯和星月湖这两个见不得光的组织偏偏
和自己关系最深,连带自己也要小心,免得被牵连进去,殃及自己这条无辜的池
鱼。

  程宗扬打起精神,「卢兄也要去晴州?」

  「既然你要去,我就不去了。」

  卢景抹了抹手指,「小狐狸在江州被人盯上,我要去帮忙。」

  「谁盯上他了?」

  卢景咧嘴冷笑一声:「这些天宋军大举集结,看来贾师宪铁了心要跟我们打
一场。」

  「贾师宪是哪位?」

  程宗扬想不起来历史上有这位人物。

  「宋国太师,兼领平章军国重事。」

  卢景冷冷道:「江州城池浅陋,宋军若来,只有弃城与宋军野战。王茂弘把
我们兄弟支到江州,不用费一兵一卒,无论胜败都坐收渔人之利,真是好算计!

  但我们兄弟既然出头露面就不怕和他们在战场兵戎相见!「

  程宗扬记得云家那幅地图上,江、宁二州在晋国东疆,分列大江两岸,最东
边的江州与宋国隔山相望。看来王茂弘早就算准宋国的反应,知道临安出于对岳
帅的忌惮,绝不容他手下坐大。怪不得小狐狸拿到江州像吃到酸李子一样。

  瞎子忽然翻了翻白眼:「喂,程小子,你跟月姑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程宗扬干笑道:「能有什么事啊?」

  「那就好。上次见面紫姑娘已经说了,宁可跟着你也不回星月湖。」

  卢景气哼哼道:「你这小子,有点狗运道。」

  程宗扬禁不住咧开嘴。死丫头说过这话?难怪星月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姑
爷一样。但卢景接下来的话却让程宗扬出了一身冷汗。

  「除了下落不明那个,岳帅就这两个女儿。紫姑娘既然跟了你,你小子要和
月姑娘再有什么事,小心我们兄弟一人卸你一条腿!」

  程宗扬脸颊抽动了一下,「五哥,我就两条腿,你们兄弟可有七个呢。」

  卢景白眼一翻,「八个!三哥的帐我替他收。你就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长几
条腿吧。」

  程宗扬心里哀嚎一声,这话他要早半年说,自己当场就能给他拍胸脯。这会
儿生米早就成熟饭,自己总不能给月丫头做个处女膜修补术吧?

  程宗扬打起精神:「我去晴州也没什么要紧事,既然小狐狸那边有事,不如
我去江州;卢兄辛苦些,亲自护送月姑娘去晴州,也免得你疑神疑鬼。」

  「好说。」

  卢景一口应承下来,「既然这样紫姑娘就跟我一道走。你自己去江州找小狐
狸。」

  程宗扬讪笑道:「小紫就不劳烦五哥了,小弟照顾就行。」

  卢景木着脸道:「她们姊妹难得见面,好不容易一道去晴州,怎么好分开?

  况且江州兵危战凶,也不是紫姑娘该去的。「

  程宗扬颓然道:「还是我去晴州吧。」

  卢景拍了拍手,从椅子上站起身:「这船是鹏翼旗下的锟字号楼船。船上管
事的姓俞,军衔不高,做生意还行。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这家伙还真不客气,平白给自己塞了这桩保镖的任务。不过吃人家的嘴短,
何况还是硬抢来吃的……

  程宗扬见他要走,忙道:「还有桩生意正好要找五哥商量。」

  卢景蹲回椅子上,翻着眼睛摸了颗蚕豆:「杀谁?先说啊,我开价可是很高
的。女人和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加收一倍。」

  早听说斯明信和卢景两个合伙作杀手的生意,看来不假,只不过……程宗扬
道:「连女人和小孩你也杀啊?」

  卢景不屑地翻了翻白眼,「讨生意还哪那么多挑三拣四的?」

  程宗扬摆手道:「不是这种生意。我正在做个东西,对你们星月湖可是大有
好处——小弟在建康有一个石灰坊,出一种叫水泥的东西……」

  这件事程宗扬早就打定主意。水泥若由自己来做,扩大规模并不容易,小狐
狸拿到江州正给双方一个绝佳的合作机会。自己有技术、有原料,而小狐狸正需
要一座坚不可摧的雄城。自己的技术、星月湖的需求、江州的市场,再加上数千
名纪律严格的军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卢景听完他的讲述,神情微动,最后一点头:「我这就去建康找那个姓祁的!」

  说着他从椅子上跳下来,顺手抓起那碟蚕豆往破碗里一倒。

  见他这副饿痨模样,程宗扬忍不住道:「卢五哥,听说你是世家出身,云骖
是什么意思?」

  卢景顿了一下,接着眼睛一翻,白眼褪去,露出深邃黑瞳,就像一柄锋利无
比的快剑从破鞘中飞出,眼前的乞丐一瞬间变得光采湛然。

  程宗扬这才发现他年纪远比外表看起来年轻。虽然穿着乞丐的破衣,却像一
个浊世中的翩翩公子,倜傥不群;又像一头驰骋天际的野马,桀骜不驯。

  「执辔如组,两骖如舞!」

  卢景道:「云骖就是岳帅战车前最外面那匹马。在沙场踏血而行的龙马!」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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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集

  内容简介:

  护送两名「岳家姑娘」往赴晴州,被星月湖列为程宗扬的首要任务,纵然旧
时谢艺所掌的第一营悉数交托他,被强行拉拢的发展也非他所愿。

  船泊扬州,程宗扬与乐明珠适巧相逢,但潘金莲管束极严,纵然遇上仇敌狙
杀、坏船,也不愿与程宗扬等人同行。

  小紫由月霜口中套出佣兵团的机密任务,竟与波斯商人、拜火教以及黑魔海
有关!黑魔海阴谋轮廓渐渐浮现,三者之间有何牵连?晴州之行又会生何变数?

              第一章姊妹聚首

  临安。葛岭「砰」的ー声,一只白玉碟砸得粉碎。清脆响声打破阁内的宁静,
玉屑在青石板上四处飞溅。座中男子戴着一顶乌角巾,须发犹如墨染;虽然年逾
五十,但狭长的眼中精光闪动,显露出旺盛精力和勃勃的欲望。此时他面露怒容,
旁边一名官员束手不语,噤若寒蝉。一名男子弯下腰从容捡起玉屑,道:「太师
息怒。陛下既然手诏请太师亲自出镇,以朝廷惯例须建节,授节度使,并无他意。」

  「节度使一职乃粗人至极致!老夫节制诸将如弄小儿,何须此职!」

  贾师宪厉声道:「应龙!」

  旁边那名官员躬身道:「在。」

  「替老夫上表,辞去节度使职位!」

  翁应龙道:「是。」

  廖群玉微微叹息。他放下玉屑,挺身望着座中独掌大权十余年的宋国一品太
师,良久说道:「太师不肯领节度使,请朝廷颁赐双旌双节,以明赏罚,如何?」

  贾师宪余怒未消,只哼了一声。一名家仆进来。「老爷,夏将军求见。」

  贾师宪露出厌悪表情,「不见!」

  廖群玉道:「夏用和当世勇将,此番用兵正须此辈出力。」

  贾师宪道:「一个丘八,不必理会!」

  家仆离开后,廖群玉取出一只木匣放在案上。贾师宪脸色稍霁,「印出来了?」

  「刚印出几册。」

  贾师宪掀开书页,只见纸白如玉,字迹墨光清晰,连声赞道:「好!好!纸
宝墨光,赏心悦目。」

  廖群玉道:「纸张是上等的玉版纸,油墨用金香麝调制,可千年不变。六朝
史事与诸子杂说合编为百卷本,只是价格不菲,印制一套便要近百银铢。」

  贾师宪怒气已消,轻抚书卷喟然道' 1「此中文字何只千金?先从府中支取
两万银铢,印制一ー百套吧。」

  翁应龙已写好奏章,双手奉上。贾师宪看了一遍,微微颔首。翁应龙道丨1
「晴州之事该如何处置?」

  贾师宪道:「那些商人尽是世之奸蠹,挟其资财、聚敛成性。长此以往,国
将不国。」

  廖群玉小心收起书册:「江州之事未了,再引出晴州那些商会只怕横生枝节。」

  贾师宪离开座位,走到窗边,「我已下过手令,正要藉此机会好好敲打那些
商蠹。」

  他推开窗户,负手远望。葛岭草木依然葱茏,远处西湖波光潋鼸,湖侧的临
安城沉浸在淡黄暮色中,一片祥和。

  贾师宪低叹:「当日岳贼肆虐,群臣束手,任其横行无忌,实是朝廷奇耻大
辱!老夫费尽心ヵ才除去此贼,怎容他死灰复燃?应龙,建康有回书了吗?」

  「仍无音讯。」

  贾师宪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也不必等王丞相的回书了。待攻下江州,尽除
岳贼余党,城池土地照样还给他们就是。如果有兴趣,尽可让他们的北府兵据江
观战,看我的上四军如何摧城拔寨!」

  云水。鹏翼社,鲲字号楼船。

  程宗扬仍坐在椅中。面前桌椅依旧,星月湖八骏之一的云骖已经踪影皆无,
就像从未出现过。卢景带来的消息没有让程宗扬感到太意外。自己早有预感江州
将经历一场恶戦。双方从山野鏖战到城下,戦场从陆地一直延伸到水上,只是不
知道对手会是宋军。

  对于江州之战,自己不太担心。萧氏父子既然敢接下江州,自然有防御手段。

  如果星月湖剩余的两千人都是萧五那种水平,宋军只怕多上十倍也讨不了好,
何况还有自己送去的礼物。

  早在建康时,石灰坊刚烧出第一批水泥,自己就着手这件事,准备给小狐狸
一个惊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程宗扬不只一次后悔自己大学应该选理科,可当
初自己没有前瞻性,完全忽略穿越的可能,竟然选了一门对穿越者毫无用处的英
文系。对于自己这个缺乏必要准备的穿越者来说,水泥可以算是自己唯一掌握的
跨时代技术。说起来很惨,但确是实情。别说枪械、大炮,自己那点理工知识连
块肥g都造不出来。

  将水泥提供给小狐狸并不是程宗扬一时冲动;即使没有迫在眉睫的江州之战,
自己也会与星月湖合作。星月湖有的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只要自己提供足够的石
灰,再加上祁远这个新上任的行家指点,短时间就能让江州城改头换面。

  听到宋军准备对江州用兵,程宗扬第一个念头就是放弃晴州之行,立刻赶往
江州。但卢瞎子比自己还急,把月霜往自己手里一丢就拍拍屁股走人。

  程宗扬算了一下,自己乘船顺水到晴州要一一十多天;宋军远道进攻江州,
大军集结,走陆路三个月能投入戦场都是快的。等送完月霜,自己再去江州,恐
怕还能赶在宋军前面,亲眼看到自己「发明」的水泥在江州大派用场。与这件事
相比,自己在建康的临江楼只是一件小事。贾师宪远望西湖时,程宗扬也推开窗
户,在暮色中临风远眺。夕阳下,浩浩荡荡的云水浮跃万点金红的光芒,向着没
有尽头的天际流去。

  这个世界就像水中扭曲的倒影,熟悉而陌生。直到现在,程宗扬不败相信自
己眞在晋朝的建康生活过,还是这仅仅是个梦。不知道自己眞是与王导、谢安这
些历史人物接触过,还是仅仅接触到他们虚幻的影子。

  这个世界像一盘被无数次篡改过的棋局,面前错综复杂又捉摸不定的棋路令
自己对未来一片茫然。程宗扬甚至不知道自己会是占尽先机的棋手,还是局中随
时可能被提走的棋子?毕竟前面已有岳鹏举中盘退出的先例;段强更惨,刚落子
就被提走。

  自己这枚棋子呢?会不会在下一手就被提掉?

  程宗扬很久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自己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
答案。在这种暮色里,一切都显得不眞实,连自己的存在感都渐渐变得模糊,仿
佛融化在熔金的夕阳间,ー点一点消失。

  舱门轻轻一响,程宗扬瞬间从恍惚中抽离出来,眼神变得明亮异常。舱门推
开,外面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绸衫,腰间挂着一只俗气的金线荷包,貌不惊
人,看起来像个庸碌的商人。

  但关上房门的刹那,他身体突然一挺,双脚「砰」的一并,整个人仿佛一柄
淬火的钢刀,从庸碌外表下跃然而出,抬臂向程宗扬敬了个礼,「程公子!」

  在六朝见惯抱拳拱手的礼节,突然看到有人朝自己行军礼,程宗扬愣了一下
才道:「俞老板?」

  「俞子元。」

  那男子道:「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少尉排长。」程宗扬暗暗称奇。这个俞子
元看起来身手不凡,竟然只是个小排长。他微笑道:「俞少尉你好。」

  俞子元没有放下手臂,而是认眞说道:「多谢公子。」

  「我有什么可谢的?」

  俞子元眼中忽然涌出一丝泪光,胸ロ起伏几下才道:「谢中校是我们一营的
营长。」「谢艺?」

  「谢中校在戦场上救过我两次命。中校死的时候,我们兄弟却没有一个在他
身边。」

  俞子元压抑着感情,低声道:「公子千里迢迢背回营长的骨骸,是我们一营
所有兄弟的恩人。」

  想起谢艺,程宗扬心里有些不好过。「谢兄也救过我的命,路上帮了我很多。」

  俞子元收起泪光:「卢中校命令我们兄弟护送程公子和两位小姐回晴州,公
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船上还有你们的人吗?」

  俞子元毫不隐瞒地道:「我们排还有一一十多名兄弟,在船上的有十四个。

  这趟生意做完,我也要到江州去。「

  程宗扬笑道:「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又同路了。」

  「公子也去江州?」

  程宗扬叹ロ气:「小狐狸要打仗,我怎么能不去呢?俞兄,这船上有多少客
人?」

  俞子元道:「船上一共载了四百多名客人。有几个到扬州采购鞭炮的,大部
分都是去晴州。」

  听到鞭炮,程宗扬心里一动,「杨州有烟花没有?」

  「烟花要数晴州出的最好,毎年十月,晴州几大商会在江上放五色烟炮,烟
火满江,堪称盛事。」

  五色烟炮听起来和自己知道的烟花差不多。到了隋州,买几枝和小紫一起到
江边放着玩,让她开心开心,总比烧人家房子好吧!

  程宗扬笑道' 1「多谢俞兄。雪隼佣兵团的人住在哪儿?」

  「在后舱。一个十几人的大间,还有一个小房间是月姑娘住的。我陪公子一
起过去吧。」

  「俞兄不用客气。我去看看几个朋友。」

  俞子元遅疑一下:「刚才那位捕头下船离开,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程宗扬打个哈哈,「她是六扇门的人,可能有差事要办吧。」

  俞子元释然道:「如此最好,岳帅当年与六扇门是对头。有她同行只怕对紫
姑娘不利。」

  姓岳的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怎么遍地都是仇家?

  俞子元道:「整个顶层都不再安排客人,公子与紫姑娘尽管安心居住。我在
甲板一层,公子有事只须吩咐一声。」

  俞子元离开后,程宗扬没有立即去找雪隼佣兵团的人。等俞子元走远,他伸
个懒腰,然后眞气透入窍阴穴,在魂影上狠狠干了一记。

  隔壁相连的小门响了两下。接着一个女子推开门,弯腰深深鞠了个躬,「老
爷!」

  程宗扬一把拽住这个已经离船的女捕头,把她推到舱壁上,让她背对自己趴
好,然后拉起她的捕快服,把裤子往下一扒,接着挺起阳具对着她白生生的屁股
干进去。

  阳具挤进蜜穴,传来柔M而紧密的触感。泉玉姬的斗笠掉在一旁,露出发髻
后一枝白玉扁弃。女捕快翘起屁股喘息道:「古玛朴思迷达!谢谢老爷!哦泥…

  …老爷干得好深……「

  与六扇门的捕头一同到隋州,路上太过招摇,不好隐匿行迹。因此程宗扬要
泉玉姬以捕快身分下船离开,做出远行样子,再悄悄登船。泉玉姬交出魂丹成为
无法背叛的奴隶,顺从得像自己的影子。对这个新罗贱人,自己没有丝毫好感,
拿来泄欲倒是个不错的玩具。

  对这贱人自己连前戏都不用做,只要在魂影上撩拨几下,插进去就是湿淋淋
的。新罗贱人不愧是黑魔海精心培养的女奴,配合度极高,每次都让自己尽兴而
终。有了卓云君的教训,程宗扬收起以往那点怜香惜玉,对这贱人毫不客气;一
边干着她的蜜穴,ー边道:「湿成这样,眞够骚的!」

  女捕快道:「奴婢一想起老爷,下面就禁不住湿了。」

  黑魔海的妖术果然高明,窍阴穴中的魂影与这贱人魂魄相繋,随便lfJi
几下就感同身受。程宗扬不禁想到,如果自己能把黑魔海女人的魂丹都搞到手…

  …「泉贱人,」

  程宗扬道:「黑魔海的女人是不是都有魂丹?」

  「魂丹要教主亲授,」

  泉玉姬喘息道:「只有教中的御姬奴才有。」

  「御姬奴有多少?」

  「御姬奴大都是教主亲自挑选,身分隐密,奴婢不知道其它人的身分。」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眞没用!」

  「米呀哈蜜达!」

  泉玉姬被他干着叫道:「对不起!」

  「过来!」

  程宗扬抱起泉玉姬的腰肢,把她推到窗ロ。泉玉姬受惊般浑身一紧,接着臀
后阳具狠狠干进阴道,将她小穴塞得满满的。

  舱房在楼船最高层,窗外是浩浩云水,本来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但这时船只
还没有离岸,一眼望去便看到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只要有人抬头就能发现伏
在窗ロ的女人。

  「扶好窗户,腰弯下去,把衣服解开!」

  「凑啊哟……」

  泉玉姬声音发颤地解闺上衣,把捕快服脱到腰间。她击杀自己同僚时,眉头
都不动一下,就像机器人一样冷酷无情;这时在窗前宽衣解带,手指却禁不住微
微战栗,白皙皮肤透出一抹艳色。

  程宗扬一把扯下泉玉姬的面纱;女捕快惊叫一声。

  「你戴着面纱,谁都能认出你,还不如摘了!」

  程宗扬挺动着阳具道:「反正没人见过你,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粉头呢!」

  「阿拉嗖!古吗朴思蜜达!奴婢知道了,谢谢主人。」

  泉玉姬两手扶着窗户,纤软腰肢弯曲下去,屁股高高翘起。她松开的长裤掉
在踝间,露出光溜溜的腰臀和双腿;上衣敞开,白光光的乳房低垂,雪球般前后
抛动。乳尖的银铃来回摇晃,将乳头坠得拉长。女捕快下体分泌出大量汁液,整
个蜜穴都水汪汪的。阳具在狭紧蜜肉间进出,带来阵阵快感。程宗扬捏着她的屁
股道:「再挺高点!」

  「凑啊哟!」

  身前女捕快弓着腰,上身与地面平行,这时跑起脚尖,竭カ挺起屁股,那张
又圆又翘的大白屁股高耸着,肉感十足。

  娇艳的性器向后挺起,夹在白嫩臀肉间,露出花瓣般红嫩的蜜肉,被粗壮的
阳具撑得满满的,不住滴着淫液。

  程宗扬扒开她的臀肉,一边用カ挺动阳具,一边观赏她下体娇须的蜜肉被大
肉棒粪而蠕动滴水的艳态。泉玉姬元红新破,阳具进出间仍然感到痛楚。雨片娇
嫩阴唇不时抽动,雪滑的臀沟内,小巧菊肛也随着阳具进出而不停收缩。她长年
奔走,白生生的臀肉弹性十足,而且富有光泽;就像一推白玉团,在自己撞击下
不断变形。

  程宗扬ー手伸到她胸前抚弄白光光的乳球:「那不是刚才那个小官吗?泉捕
头,跟他打个招呼。」

  泉玉姬耳根都红了起来,「米呀哈蜜达,对不起……」

  「眞没用!」

  程宗扬用力干着她的屁股。泉玉姬略带痛楚地叫道:「哦泥……老爷肉棒好
大……好硬……插到奴婢花心里了……新罗女人的鲜花被老爷采了两遍……」

  淫水混着几缕血丝从女捕快蜜穴涌出,顺着雪白大腿内侧一直淌到脚尖,看
起来淫艳无比。

  程宗扬拽住她的头发用ヵ一挺。泉玉姬两手支撑不住,整个上身都被推出窗
外,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哦泥!」

  泉玉姬发出一声尖叫,滑嫩小穴猛地一紧,夹住阳具。她的叫声引起人群注
意,几道好奇目光射来,接着吃惊地张大嘴巴,看着舷窗中露出的白花花肉体。

  程宗扬只觉她小穴一阵抽动,接着喷出一股温热液体,顺着硬邦邦的阳具直
淌下来。

  程宗扬把她抱起来,「砰」的关上窗户,然后将她压在船板上,干进她高潮
的淫穴用ヵ脔弄。ザ「竟然泄了身子,眞是个浪货。」

  泉玉姬的表情与其说羞耻,不如说是变态的兴奋。她手脚微微抽动,娇喘连
声,「准送哈蜜达……好羞耻……哦,奴婢又被老爷开苞了……」

  云收雨散,程宗扬穿好衣服,神清气爽地转过身。

  那个新罗贱人赤条条躺在船板上,雪白双腿大张,腿间娇美的玉户被干得翻
开;红嫩蜜穴灌满精液,夹杂着星星点点的丹红,就像被自己第一一次开苞。程
宗扬笑道:「泉捕头,辛苦了。」

  「捆擦那有!」

  泉玉姬脸上还带着亢奋和羞耻的红晕,吃痛地说道:「没有关系……」

  程宗扬轻松地走下舷梯。船上巳经载满客人,衣履华贵的商人、风尘仆仆的
行旅,当然也少不了身强力壮的佣兵。如果不是所有东西都是木制的,这艘楼船
简直就像一艘豪华游轮,船上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居然还有一间餐馆。雪隼佣兵
团住在后舱。程宗扬绕到甲板后面,忽然看到几张熟悉面孔。敖润抱着一只酒坛,
闷头靠在船舷边;老张和冯源在一旁,似乎在劝说什么。程宗扬犹豫着要不要过
去打个招呼,敖润已经看到他,抬起头叫道:「程兄弟!过来坐!」

  老张和玛源尴尬地朝程宗扬笑笑,冯源指了指敖润,用ロ形示意老大已经喝
多了。

  敖润不由分说把程宗扬拉着坐下,倾过酒坛倒了一碗酒:「这一碗是敬程兄
弟的!」

  程宗扬拿起碗,敖润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小姨已经都
告诉我了!输给程兄弟,我老敖没话说!」

  「等等!等等!」

  程宗扬连忙拦住他,「什么我小姨?哪儿钻出来的?」

  「就是紫姑娘,说是令堂最小的妹妹I」「我干!我娘生我的时候还没她呢!」

  冯源恍然道:「我就说嘛,你外婆挺那个……啥的……」

  被程宗扬眼一瞪,连忙咽回去。

  老张道:「那不是你小姨?」

  「那是我小婢!」

  敖润红着眼叫道:「程兄弟!你这可不行啊!月姑娘已经是你的人,你再跟
别的女人不清不白I」说着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要摸刀。

  程宗扬连忙拍着胸脯:「我小姨!是我小姨!行了吧!敖老大,你就说我那
位亲姨奶奶跟你说什么?」

  敖润盘腿推心置腹地说道:「程兄弟,你知道我对月副队长有那么ー点意田、
3……J程宗扬老老实实道:」我还眞不知道。「

  「咱明人不说暗话!刚才你小姨来找月副队长,我才知道她是你没过门的媳
妇,因为闹别扭才跑出来。被你小姨这么一说,我心里……」

  敖润梧着胸ロ,眉毛打结似的拧在一起。

  冯源在旁陪笑解释:「借酒浇愁、借酒浇愁。」

  死丫头的话你们也信?小紫骗起人来眞有一手,敖润也是老江湖,怎么也被
她骗得团团转?这死丫头见人就骗,一点品德都没有!

  程宗扬暗骂一声,正容道:「实话跟你说I我这媳妇哪儿都好,就是脾气不
大好。这一跑就是好几个月,见面一句好听的都没有,拿剑就刺,什么难听骂什
么I你可是亲眼看到的。我是倒了八辈子楣才摊上这个媳妇。」敖润怫然道:
「你这话我不爱听,月姑娘脾气怎么不好了?」

  「好好好!」

  程宗扬道:「我小姨还说什么?」

  敖润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程兄放心。那天的事,我们哥几个全烂肚子里
面,一句也不往外说!」

  凭什么啊?死丫头不会将你们洗脑了吧?

  冯源在旁边道:「要不是你小姨是六扇门的捕头,这事我还眞不信。长安城
的事跟我们雪隼佣兵圑一点关系没有,他们闹得天翻地覆也闹不到我们晴州来。」

  老张也道:「这回我们兄弟是吃了亏,但招的那些兄弟还没有正式入团,这
ロ气只能忍了。往后见着六扇门的爷儿们,我们绕着走。」

  死丫头不会将泉玉姬的腰牌改个字就冒充六扇门的紫捕头吧?她又撒什么弥
天大谎,说长安城闹得天翻地覆呢?

  程宗扬坐不住了,「我那位亲姨奶奶这会儿在哪?」

  敖润黯然神伤,捧着酒碗咕咕咚咚猛灌。

  冯源道:「她正跟月副队长说话,劝她回去。老大,你别难受,我听见月副
队长答应了。」

  敖润捏了把鼻子。「我难受什么啊……」

  程宗扬道:「敷兄,咱们有的是时间聊。我先去瞧瞧姨奶奶。」

  冯源体贴地说道:「放心!放心!月副队长自己一间房,你尽管去,绝对没
人打扰。」程宗扬问明位置,急步朝后舱赶去。一路心里忐忑,丬霜和小紫这两
个同父异母的姊妹见面,究竟会迸出什么火花?不会是火山爆发吧?

  远处出现两个身影。穿着佣兵服的美女烧成灰自己都认识,除了月霜还能是
谁?另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自己变成灰也忘不了,当然是亲亲小紫0倒是没
见到泉玉姬的踪影。

  程宗扬心里一阵嘀咕。死丫头和月霜眞在一起啊?看样子似乎聊得挺开心。

  这对同父异母的姊妹容貌没有多少相似之处。月霜身材高挑,论年纪她大了
几歳,身体曲线更加饱满,眉眼清晰如画,宛如一株英气逼人的剑兰。小紫身材
窈寐纤美,五官更加精致,这会儿娴淑样子就像一朵精美的莲花。

  唯一相同的是两个少女都够美,仿佛两株活色生香的花朵在月下比娇争妍。

  月霜边走边道:「我好久没见到卓师叔,原来她在六扇门做事。」

  小紫小手握在身前,步子迈得碎碎的,一副害死人不偿命的淑女模样,含笑
道:「我和卓教御很要好的,她的凤羽剑就放在我这里,还教了我一点太乙眞宗
的法术呢。」

  说着她双掌一分,一条带着光焰的火羽从白嫩掌心一闪而逝。「烈焰凤羽!」

  月霜惊讶地说:「她连自己的绝技都传给你了?」

  小紫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我只会个样子啦。」

  程宗扬心里冷笑。卓云君落在小紫手里那么久,什么秘密都被拷问出来,一
招烈焰凤羽算什么。月霜终于完全相信面前的少女。「你年纪这么小,这也很了
不得呢。」

  她停下脚步,「可是……泉捕头为什么要杀郑捕头呢?」

  小紫一脸认眞地说:「得到切实证据之前,我们无法定案。」

  小紫压低声音道:「但据我们推测,应该与太子的势力有关。郑捕头一直都
是太子的人。」

  看着死丫头煞有其事的样子,自己也差点相信她说的才是眞相。六扇门卷入
长安诸王争位的乱局而导致内讧,与黑魔海没有什么关系。连唯一亲历过瓠山之
变的敖润都被她说服了,何况月霜?

  月霜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微发红,过了会儿才道' ,「但泉捕头亲口承认
她是黑魔海的人……」

  月霜啐了一ロ。「好下贱。」程宗扬躲在一处船舷阴影里,听着小紫笑道:
「我那个外甥虽然热心,为人却有点胡涂呢。」

  月霜冷起脸,咬牙道:「那个混帐!」

  小紫眼睛眨了眨,仿佛从她ロ气中听出什么,但没有追问,告诫道:「泉捕
头和郑捕头的事涉及机密,你们千万不要对外面说。」月霜点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件事请姊姊帮忙,」

  小紫笑吟吟道:「到了晴州,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六扇门希望你能出面,看
能不能引出黑魔海的坏人。」

  程宗扬心头猛跳一下。让月霜当诱饵引黑魔海的人出来?死丫头想借刀杀人
吧?

  月霜毫不迟疑地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紫一副体贴ロ气道''「月霜姊姊,这件事很危险的,你再考虑一下,毕竟
黑s魔海很坏。万一被他们发现,你会面对很多可怕的敌人。虽然我们能救下成
千上万的善良民众,但姊姊生命同样十分宝贵啊!任何可能对你造成伤害的事,
我们都很担、じ。」

  月霜断然道:「这也怕、那也怕,还能做什么?不用考虑了,我答应你们。」

  小紫俏美面孔流露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动,执着月霜的手眞诚地说道:「月姊
姊,六扇门和天下的正义之士都会感谢你!」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恨不得捣住她的嘴巴把她拖回来,狠狠揍她一顿屁股,
可月霜脸颊微微发红。程宗扬在心里摇头,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月霜这笨丫头
也太好骗了。

  小紫仿佛无意地说道:「我那个外甥是个商人,平常在外面做生意。」

  「怪不得是个下流的小市侩!他和姓泉的……哼!」

  月霜停下来,羞恼地哼了1蒙3小紫笑嘻嘻道:「那个小家伙挺坏的。不过
姓泉的也不是什么好ス。」

  死丫头扯这个是什么意思?程宗扬心里崎咕。只听小紫笑道:「泉捕头是新
罗人,不在乎什么礼义廉耻。她们新罗女人穿的衣服,还故意……」

  小紫悄悄在月霜耳边说了几句,月霜惊讶地皱起眉头:「眞的吗?都是露上
体的装束?」

  「是啊。」

  小紫吐了吐舌头,「她们有好多官妓,官妓生下的孩子都被叫成棒子。还有
人编到书里,叫《辽左见闻录》」

  月霜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两人说了一会儿,月霜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
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六扇门。」「什么事?」

  月霜拉住小紫,「我们到舱房里说こ

              第二章波斯密信

  本来想知道她们姊妹两个聊什么,这会儿也不用看了,月霜已经对小紫信个
十足。论起性格,月霜与云丹琉有些相似,无论说话办事都直接了当,而且脾气
火爆。但月霜自小在军营长大,比云丫头单纯得多。如果是云丹琉,小紫那番话
根本骗不住她,说不定还趁机黑吃黑把泉玉姬干掉,消除一个隐患。

  说到底月霜脸皮还是比较薄,如果在草原被自己上的是云丹琉,云丫头吃那
么大亏,这会儿同乘一船,自己早就被她替天行道。月霜当着满船人的面,怎么
也不肯说出草原上吃亏的实情。

  脚下甲板微微晃动,楼船升起扇形的硬帆在夜色中启航,沿着浩瀚云水顺流
而下,朝数千里外的晴州港驶去。

  小紫施施然进来,漂亮的大眼睛ー眨ー眨,露出天眞笑容。程宗扬两手抱在
脑后,躺在床上道:「看你笑得那么开心,活像一只小狐狸刚偷吃了人家的母鸡。

  老实说,你找月霜说什么了?「

  「当然是认姊妹,然后抱头痛哭一场啰。」

  「得了吧,你把敖润他们都骗得服服贴贴,月霜那傻丫头还不是随便让你骗
着玩啊?老实说,不然打你屁股!」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程宗扬理直气壮地叫道「我又没听全!」

  小紫忽然一笑:「程头儿,有件好玩的事,你想听吗?」

  程宗扬怀疑地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猜对了!」

  小紫笑道:「雪隼佣兵团的人送货到广阳,还接了一件任务,从广阳带了一
件东西回晴州。你猜委托他们的客户是谁?」

  「这你都套出来了?」

  程宗扬坐起身,「佣兵团不是要替客户保密吗?」

  小紫叉住腰,「别忘了,我是六扇门的捕头;要查疑犯的数据,他们当然要
配合。」

  「喂,你是怎么冒充捕头的?不会拿个假腰牌,他们就信了吧?」

  小紫得意洋洋地说:「我的捕头身分可是经过认定的。」

  程宗扬一头雾水,「谁认定的?」

  r笨死你了,当然是这里的地方官喽。「」那个小官?「

  程宗扬明白过来。这丫头用泉玉姬的身分得到丹阳官吏的信任,再用丹阳那
个小官得到敖润等人的信任。敷润他们不信泉玉姬,丹阳的地方官却不能不信。

  死丫头再做点手脚,轻而易举弄几份文件出来,要骗倒敖润也不是难事。

  程宗扬气哼哼道:「你就骗吧,小心掉进拔舌地狱爬不出来。」

  小紫忽然抱住他,轻声道1,「如果我眞进了地狱呢?」

  抱着小紫纤软的腰肢,程宗扬心头一阵激荡,过了会儿道:「那我只好跟阎
罗王拼命了。」

  小紫抬起头惊喜说道……「你会帮我杀掉阅罗王吗?」

  「会!」

  程宗扬大声说:「不管谁欺负你,我都把他碎尸万段!」

  「太好了!」

  小紫举起白嫩小手高兴地说:「到时候你当阎罗王,我要当地狱女王!」

  「你要当地狱女王,全天下的人都该一心行善,免得落到你手里。」程宗扬
说着,忍不住低头想吻她的小嘴。小紫咯咯一笑,游鱼般从他臂间滑出,让自己
亲了个空。程宗扬懊恼地说道:「废什么话呢!赶紧说!那客户是什么人?」

  「一个波斯人。他委托雪隼佣兵圑送一件东西,交给晴州的波斯商会。」

  「佣兵团接的奇怪东西多了吧,月丫头为什么对这东西上心?」

  「他们刚接到东西,不到一个时辰那个送信的波斯商人就被杀了。」

  小紫笑嘻嘻道:「死得很惨呢。」

  程宗扬生出一丝好奇:「什么东西?」

  小紫拿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晃了晃。

  程宗扬接过来,上面写着几行古怪符号,字迹倾斜,看起来有点像字母,但
都是一半一半的。

  「这是什么鬼画符?」

  「人家看了好久也没想出来。」

  小紫眨了眨眼,「程头儿,你要能看懂,人家就让你亲一口こ你都看不出来,
故意拿出来是想让我难看吧?程宗扬横竖看了几遍,忽然几个残缺字母吸引他的
目光。那些字母有些像只写了一半的罗马数字,一行是上半边,1行是下半边。

  程宗扬心里一动,把纸张折起来,几个残缺字母拼在一起,显出几个完整的
罗马数字:1111IVI。「我明白了!」

  程宗扬拍案叫道:「这本来是一些纸条!被人誊写到一张纸上才变成几行。」

  程宗扬把纸张沿着倾斜字迹裁开,连成一长条再卷成筒状。错落的字母旋转
着一行行拼接起来,变得清晰可辨。

  小紫疑惑地看着程宗扬,' 「你怎么想出来的?」

  终于能压过死丫头一次,程宗扬得意说道:「过来!先让我亲一ロ!」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先说,说完就让你亲哦。」

  「泰西有个大国,他们的军队发布密令时,用羊皮包在一根圆木棍上,写完
后把文字螺旋状切开。送密令的人只拿到一堆零散字符,得到密令的一方用一根
直径相同的木棍,把羊皮缠在上面就可以复原文字。」

  这是亚历山大的发明,幸亏自己还记得。程宗扬道:「是拉丁语。罗马人的
文字。」

  小紫好奇地说:「你认得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自己只能勉强认出一些字根,整篇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只
有几个罗马数字确定不会认错。三一四一……是时间还是数量?

  「晴州还有波斯人商会?」

  程宗扬琢磨着放下纸条,「波斯人的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吧?」

  「拜火教呢?」

  程宗扬抬起头。小紫笑吟吟道:「月霜觉得委托人好像和拜火教有关,你们
在大草原上遇过,她对这事很在意呢。」

  程宗扬心里升起不祥预感,小心道:「那丫头什么都跟你说了?」

  小紫挺起胸脯。「你的事我全部都知道!还知道你跟她上过床!你这个无耻
的淫贼!」

  「我干!你肯定用什么妖法吧!我才不信月霜会告诉你这些!」

  小紫抱住手臂冷笑ー声:「程头儿你眞没用,一骗就骗出来。」

  又被骗了!程宗扬心里惨叫。小紫已经用力踢了他一脚,「好啊,你敢和她
上床!」

  「误会啊!我们之间完全是误会!」

  程宗扬抱着腿叫道:「你若觉得吃亏,我也陪你上床好了!」

  「讨厌!」

  「喂,别跑啊!刚才你答应过让我亲一ロ的!哎哟……」

  在船上相处几天,程宗扬和雪隼佣兵团的汉子已经混熟了。初始大家对这个
六扇门的年轻捕快有点戒心,程宗扬赶紧解释只有自己小姨是六扇门的人,他本
人是做生意的,跟六扇门没什么关系。冯源沉吟道:「我说副队长在六扇门好端
端的,怎么非要跑到晴州当佣兵,原来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内情啊。」

  老张道:「副队长和你的事,是你小姨牵的线吧?我看她们两个很要好啊,
这雨天整日待在一起。」

  新加入的佣兵汉子道:「哎哟!你不会就是和小侯爷光屁股在船上跳舞那个
吧?可不是!整个建康城都知道了!眞的不是啊?我说你看起来也没那么不要脸
嘛!喂,六扇门内斗的事究竟是眞的假的……」

  敖润道,' 「六扇门!六扇门!你们少说点不行吗?喝酒!喝酒!」

  敖润喝了两碗,喘气道:「老程啊,你那天一脚把我踢晕,后面的事我没看
到,但泉捕头……那功夫可眞邪门!」

  程宗扬道:「郑捕头的拘魂锁也很邪门嘛。幸好我姨奶奶来得及时,要不我
小命就没了。这件事六扇门自己去办,咱们就别管了。来!喝酒喝酒!」

  靠着小紫骗死人不偿命的谎话,终于把瓠山发生的事支吾过去。接下来谈起
生意,大家分外相得。敷润ロ沫横飞地说:「我们雪隼慵兵圑可是晴州一等一的
大团!宗旨就是公平、正义、勇气和责任!老程你若有货就交给我们雪隼佣兵圑!

  别管是不是远在天边,都保证给你顺顺利利送到!你瞧我这些兄弟,老张!
八极门的高手,一身横练功夫,早就是第四级入微的境界!放哪儿都响当当的!
副队长就不用说了,正经的巾帼不让须眉!冯大法,平山宗的大法师!一手火法
出神入化!你去打听打听,像我们雪隼圑这样每队配一名法师,有几个佣兵圑能
做到?

  不说远的,建康城赫赫有名的云家,在晴州的货物也是我们押运!「

  「你们和云家也挺熟?」

  「那当然!云家在晴州有好几间商号,都是云六爷亲手打理。他跟我们团长
薛延山、副团长石之隼都是过命交情!不瞒你说,老敖这次到建康就是从云家得
的消息!」程宗扬笑道「……越说越近了。云家和我也不是外人,这顿我请客!」

  「哪儿能让你破费!」

  敖润把ロ袋拍得山响,「我们雪隼团有的是钱丨こ程宗扬也不推辞。」正好
我有事要和云家联络,沿途有没有云家的商号?「

  「前面就是扬州,船要在码头泊一日。喂,老张!」

  敖润扭头道:「云家在扬州的商号叫什么来着?」

  「就是云氏商会在扬州的支号,掌柜也是云家的人。」

  敖润道:「坐船坐得难受,正好上岸散散心。到了扬州,我陪你去!」

  说话间旁边传来一阵轰笑,敖润扭头道:「冯大法!又干嘛呢?」

  冯源盘膝坐在甲板上,在他身前数丈距离放着三盏油灯。这位平山宗的大法
师左手平放,掌心向天,右手食指、中指竖起,放在左掌上,垂眼默念片刻,然
后大喝ー声,「疾!」

  冯源戟指往前一挥,三盏油灯有两盏同时跳出火光。另外一盏被劲气鹿倒,
灯油洒了一地。

  冯源收回手,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

  几名佣兵汉子纷纷道参,「不错不错!有点道行!」

  「这戏法变得好!」

  老张怪声怪气道:「冯大法,可你这戏法有什么用?」

  冯源哂然道:「用处大了!别看你一身横练功夫,我隔空往你胸ロ一指就能
在你胸ロ烧个洞出来。」

  「得了吧!谁打仗时怀里揣个油灯让你点呢?」

  老张道:「就算你法力涨十倍,能挥出个火球,起码得两个呼吸时间吧?我
一步跨过去,先这么一刀,再这么一刀!你还没施完法就把你大卸八块,扔水里
喂鱼了!」

  冯源叫道:「死老张!看我冯大法师的猛火诀!」

  说着用カー点。「啊!」

  老张惨叫一声,梧着胸ロー蹦三尺高,「砰」地倒在甲板上。冯源吓得跳起
来,「老张!你没事吧?」

  老张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怪笑道:「玛大法,你的手艺还差点儿啊!」

  「呸!我点!再点!」

  冯源正点得高兴,旁边忽然有人叫道:「哎哟!火!」

  甲板上的灯油不知什么时候被点着,一群汉子连忙捡起东西扑打。敖润也吓
了一眺:「胡搞什么!船上也敢玩火法!冯大法,烧了船你赔啊!」

  冯源连忙道:「不玩了!不玩了!」

  众人手忙脚乱扑灭火势,幸好灯油不多,没有酿出事来。程宗扬蓦然想起一
件事,扭头却不见敖润。他叫住冯源,「敖老大呢?」

  冯源挤眉弄眼地笑了两声:「副队长刚才把老大叫走了,没往这边来。」

  船上这些天月霜一直没有理睬自己,落在这些汉子眼中又是一桩笑谈。不管
怎么说,比起一见面月霜就想要自己的命,现在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程宗扬道
'.「冯大法,你们练火法的用过火药没有?」

  「火薬?」

  冯源皱起眉头。老张插ロ道……「你说火器?那东西宋军使过,叫突火枪,
弄根竹筒,里面塞上药、装上火捻,一点火喷出去。好像是个姓武的……」

  冯源道:「武穆王!人家姓岳!」

  「对对!」

  老张拍了拍脑袋,「那玩意儿不好使,打不着人,不小心倒把自己给伤了。

  后来换成铸铁的更麻烦。火药塞少了只能打几步远,一股烟就没了。塞多了,
铁筒ー炸,手都保不住。不多不少,打球不准!「

  老张一番话说得程宗扬大笑起来。多了炸膛、少了没劲,不多不少又没有准
头。看来岳帅的火器和玻璃一样,费了不少工夫也没成功。枪械的制作和t不一
样,六朝的丝织工艺除了没有工业化,其它方面既有长时间的技术积累,也有熟
练的技术工人;只要提供合适原料和设计,要做出丝袜并不难。但枪械制作在这
个时代最困难的不是发明子弹,或者提供枪械制作原理和设计想法,而是制作的
精度。这牵涉到采矿、冶炼、模具、技术工匠、エ艺流程等一整套内容,每一件
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不断试验和技术积累。即使以岳鸥举的雄厚资金和
实ヵ,也不可能在十几年内完成几百项创新。

  自己对枪械的了解不会比岳鹏举更多,岳鹏举已经尝试失败,自己可以打消
短时间内造出枪械的念头。如果退一歩,做一个简单的爆炸物呢?

  沉吟间,老张道:「还想?火药那玩意儿贵得很,打出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银
铢!谁有钱往那儿糟蹋啊!」

  程宗扬道:「火药得多少钱?」

  「一斤总得好几个银铢吧。」

  老张道:「听说一杆突火枪花的钱足够养五个好射手,否则宋军为何也不怎
么用?」

  火药不像箭矢可以回收利用;大规模做战之外,单是平常的训练费就要消耗
一大笔钱,射程和威力又有限。虽然自己知道火药的巨大潜ヵ,但对于这个时代
的人来说,弓弩无疑是一种更明智的选择。

  船后货舱内,敖润气得脸色煞白,指着月霜道:「你怎么能把客户的东西给
别人啊!」

  月霜道''「我怀疑里面有阴谋,交给六扇门有什么不对?」

  r那也不成!「

  敖润叫道……「咱们是讲信誉的大团!拿了客户的东西就该安安稳稳送到地
方!你这不是砸我们雪隼的招牌吗?」

  「明知道为虎作伥你也要做?」

  「怎么为虎作伥?人家送的就是封信!」

  「送封信就会被杀?」

  「你小点声!」

  敖润连忙喝了一声,不放心地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过,睡上
标记是刺客国留下的。那几个刺客画不好惹,万\ 被他们知道咱们带着东西就麻
烦了。实话跟你说,这一路上我都捏着汗呢。」

  月霜赌气道:「反正我把信给了六扇门,你自己去要吧。」

  「姑奶奶,你下次别这样了。」

  敖润道:「紫姑娘虽然人好,但太年轻了不是?得,我去跟人家说清楚,让
人家留点神。这个冯大法也是!我交代要他收好,万一出事就立刻用火法把信烧
了,结果还拿给你!」

  「我是副队长,他当然要听我的!」

  「好好好!听你的没错,行了吧?」

  敖润哄得月霜不再生气,才唉声叹气离开货舱。

  越往下游,河流越发宽广,雨岸起伏的山峦逐渐被平原代替,茂密森林也让
位于大片大片开垦过的田地。寛阔河面浩浩荡荡在大地上流淌,往来的楼船巨舰
散布在江面,犹如密集的蚁群。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泛江巨舸纵横往来,
六朝的繁华和巨大的规模都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这些天程宗扬没事就跟俞子元、
雪隼佣兵团的人闲聊,先学会的就是透过旗帜颜色分辨船只。秦国尙水德,以黑
为正色,打着黒色旗织的是秦国船只;晋国尙金德,船只大都打着白色旗帜;使
用黄色旗帜的多半是以土德自居的唐国船只。汉国自称炎汉,尙火德,旗帜用红
色。偶尔有几艘旗帜上绘着星鸟图腾,则是来自昭南的商船。

  所有船只中,超过半数都飘扬着宋国青旗。这不是因为宋国在五德中尙木德,
或者宋国商会的实力强大。实际上,宋国自认为尙火德,但对五德之说并不在意,
选择青色是因为这些船只中有六成来自晴州商会;晴州人最推崇雨过天青的青色,
象征好天气和好运道。

  程宗扬对晴州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如果六朝还有歴史的影子,晴州完全是个
异敷。为何会在六朝夹缝中,出现一个被商贾控制的商业犬港?

  俞子元的回答是:晴州位于东海之滨,是云水唯一出海ロ,无论哪方都不愿
意见到晴州被一国独占,所以晴州的商会才能在六朝之间左右逢源。冯源认眞地
告诉他:晴州是天下气运所繋,无论道门的六大宗派、释门的十方丛林,还是诸
子各大学院,都在晴州设有教门支派。这么多神明、贤士汇集一处,当然受到上
天庇佑。

  敖润的回答很干脆,1钱!晴州的大商会有的是钱;不管什么事,只要有钱,
一律摆——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晴州人崇尙自由,充满冒险精神,无论谁来统
治都不可能束缚晴州人飞扬的船帆。

  楼船进入夜航,满天星斗下,船身犹如一头巨鲸破浪而行。舱下小阁内摆了
张紫漆茶床,上面放着两只茶盏。茶盏呈斗笠状,青色釉面布满冰丝般的裂纹,
更显得莹润剔透。

  俞子元泡了杯茶,「程公子,请。」

  程宗扬拿起茶盏笑道……「难得你泡的是茶叶。」俞子元道:「六朝飮茶最
是雅事。长安盛行龙圑凤饼,临安城卖的最好的是顾渚紫笋和龙团胜雪。茶农将
茶叶制成茶饼,每次飮茶前先用微火把茶饼炙干,然后碾成粉末,再用绢制的细
罗筛过,接着烧水、洗盏,最后还要点茶。烧水的炭要讲究无烟无味' ,茶饼要
先秤过,I块不能超过半雨,碾茶要用碧玉碾。筛茶的绢只能用一次。最细致的
要算点茶,用哪种手法点出来的茶有什么花色……」

  程宗扬听得笑了起来,「我在建康见过有人这么喝茶,比吃饭都麻烦。」

  俞子元笑道:「岳帅不耐烦那些繁杂琐碎,喝茶只用茶叶冲泡。我们这些人
跟随岳帅,也习惯冲茶。」

  他摇了摇头,「因为这个,岳帅一直被临安官场视为粗鲁无文的军头,却不
知岳帅生性俭朴,比起不知世间疾苦的高门贵胄,不啻于天壤之别。」程宗扬一
口茶几乎喷出来。岳鹏举喜欢泡茶喝跟俭朴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习愤。不过追随
者有意无意将领袖神化,也属于正Cie——追随者对信奉的人破ロ大骂才是异
事。

  程宗扬放下茶盏。「你们这些年都在做什么生意?」

  「主要是船行、车马行的生意,还有些兄弟在外面自己做事。」

  「你们的人那么能打,怎么不建个佣兵圑呢?我听敖润说,佣兵圑的利润也
很轚厚啊。J俞子元道:」我们若建佣兵团,只怕不出一个月就被六朝联军剿灭。

                 「

  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程宗扬也学会和六朝人一样蓄发,但始终不习惯留
胡须。这会儿摸着下巴道:「你们岳帅结的仇家也太多了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岳帅。」

  俞子元虽然说得平淡,程宗扬心里有些嘀咕。岳雕举执掌宋国权柄,结仇太
多还可以理解,但没道理除了他的追随者,一个朋友都没有吧?难道岳鸟人这么
极品?领着一班小弟逢人就踩?

  俞子元道:「孟团长一直负责组建星月湖大营,很少在外面走动,才由他出
面成立鹏翼社。一一团的侯中校当年是岳帅麾下猛将,露面太多,如今化名在秦
国做客将。其它几位长官也都换了身分,免得被人识破。」

  程宗扬笑道' 1「我听说还有卖画、教书的?」

  「卖画的是崔中校,教书的是王中校。王中校在八位校官中位列第七,号朱
骅。与我们谢中校交情最好。」

  谢艺临终前曾说要自己带着小紫去找王韬、孟非卿或粛遥逸。八骏中的老大
铁骝孟非卿、老三龙骥谢艺、老四幻驹斯明信、老五云骖卢景、老八玄骐萧遥逸,
自己已经见过。未曾谋面的还有老ー一天驷侯玄、老六青虽崔茂和老七朱骅王韬
了。

  记得小狐狸说过,王韬出身太原王家,与谢艺交好也不稀奇。不过算起来,
八骏中有三个都是建康的世家子弟,再加上玄武湖中的别墅……姓岳的似乎和建
康关系很深啊。

  窗外传来几声呼喊,船上水手正在与驶过船只相互应答。程宗扬有些好奇地
说:「我看云水的船只好像都是十几条一起走,难道都是船队吗?」

  俞子元道,1「云水流经地域广袤,许多地方都不太平,船只结伴而行,彼
此也好照应。」

  「六朝内陆也不太平?有土匪吗?」

  俞子元解释道:「六朝各据一方,边境不是大山就是大泽,人口稀少。山林
水泽间颇多怪兽,还有许多奇特异族,往往袭扰过往的船只。尤其是过了扬州的
一段水路,两岸山高浪急,最容易出事。」

  程宗扬想起南蠢些鐾。自己看云苍线^^2时,还以为六朝连在一起,占据地
图上最肥沃的土地,看来并非如此。六朝更像是六个以都城为辐lfS地方政权,
彼此除了几条道路连接以外,仍留有大片的空白地带。「既然大家都结队而行,
为什么鲲字号只有一条船呢?」

  俞子元笑着添上茶:「不瞒公子说,两个月前,我们瞩翼社的船行开始从晴
州贩运物品经广阳送往江州,当然不好与其它船只结伴。」

  「贩运什么物品?」

  「武器、粮食。」

  程宗扬明白过来。两个月前I那是孟非卿第一次到建康的时候。看来星月湖
早已安排周全,等着找个理由动手。十几年才等到这个机会,也难怪他们着急。

              第三章水路禁令

  回到舱房,小紫正在翻看一枝光秀秀的剑柄。

  「死丫头,你又翻我背包!」

  程宗扬瞧了一眼,「这是我从那个鸟上忍身上捡的,好像有点古怪。喂,你
拿它干嘛?」

  「姓敷的傻瓜说,有刺客团的人在追那封信,如果被他们抓到说不定会杀死
我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楚楚可怜地说:「那柄匕首在你身上,人家只好拿它来防
身。し」装什么可怜啊。谁败刺杀你,上辈子肯定没干好事。「

  程宗扬在小紫脸上捏了一把,「球磨出来了吗?」

  「只剩一个剑柄,一点用都没有。」

  小紫打个呵欠,「还要多久才能到晴州啊?」

  「我问过敖老大,明天到扬州,再有几天到夜影关就是晴州。不过要到晴州
港还要两天的水路。」

  小紫道:「如果到晴州刺客还不来,我就把信贴在晴州城门上。」

  「你很闲吧?没事还想找事。」

  「眞无聊。」

  小紫把剑柄一丢,懒洋洋道:「泉奴!」

  「凑啊哟!」

  泉玉姬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接着小门轻轻一响,伸出一只纤美玉足。程宗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那只
脚像细瓷一样光滑柔润,没有任何斑点和瑕庇,堪称完美。自己当然认得是谁的
脚。这只脚和它的主人一样,如同精心修饰过的玉像,每一处都细致雕球过,却
完美得缺乏生气。

  这些天在船上没有什么事可做,除了和雪隼佣兵圑的人聊聊天,剩下的就是
在舱房里搞搞娱乐。这只脚连同它的主人,这些天自己都没少搞。虽然漂亮,但
搞过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眞正让自己惊讶的是她脚下的鞋子。

  那双鞋子用白色柳木雕刻出来,外面贴着银色装饰;前端尖窄,鞋弓弧状弯
曲;鞋跟细细的,高约三寸。抛开材料质地,只看外观,和自己以前常见的高跟
鞋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精致。那只纤美脚掌踩在高跟鞋上,雪白美腿从门框露
出一载,半遮半掩间显得加倍r人。小云吟吟道:「出来?」

  一片光泽闪动,一个亮丽身影从门内走出。泉玉姬惯用的玉笄被摘掉,戴着
一顶夸张的羽毛冠;染成粉红色的雉尾长长挑起,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她鼻
侧银环穿着三股细炼,绕过玉颊坠在耳下,扇状垂在颊前。白花花的肉体大半暴
露在外,双乳高高挺起,乳尖贴着金色饰物遮住乳晕。乳头从金饰圆孔中伸出,
悬着两只乳铃一晃一晃。

  她下身繋了一根钓鱼细丝,上面挂着一幅淡青色的薄纱。薄纱是她以前用的
面纱,此时裁开一半垂在腹下,随着步伐来回摇曳。不仅两条白光光的大腿完全
裸露,连大腿根部的腹股沟都暴露出来。

  那双高跟鞋没有鞋沿,泉玉姬白嫩玉足踩在鞋上,脚跟抬起,身体自然而然
挺胸、收腹,臀部后翘,将女性肉体的特征展现得淋漓尽致。程宗扬道' ,「这
是怎么回事?」

  小紫笑道' 署「不是你上次说的吗?马戏团的驯兽女郎!」

  前雨天自己一时好玩,给小紫讲起以前看过的马戏圑表演,没想到这丫头竟
然做了出来,而且仅靠自己的只言词组,仿得似模似样。

  泉玉姬的羽毛头冠、半裸的胴体,尖细的高跟鞋,活脱脱就是马戏团衣着暴
露、身材曼妙的美女。只不过她衣着更暴露,那具美丽肉体在自己滋润下迅速成
熟,被灯光一映,白花花妖艳无比。

  泉玉姬踩着高跟鞋扭腰走来,用生硬ロ气娇声道:「老爷,主人。」

  小紫打了个手势。泉玉姬先是一个平分的一字马,上身挺直,两条白光光的
美腿笔直分开,一字形贴着船板展现肢体优良的柔韧性;接着上身侧过来,朝后
弯曲。她腰肢柔软至极,像纤柳弯成弓形,两手攀住后方脚上高跟鞋的尖细鞋跟。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你是新罗人,还是高句丽人?」

  泉玉姬面孔朝天,娇声道……「奴婢是新罗人,与可憎的高句丽人是世仇。

  是我们文武大王指挥唐军,消灭百济和高句丽。「

  她腰肢弯成弓形,丰满的乳房耸翘着,乳头硬硬翘起,银制铃铛在乳头上微
微摇晃。淡青色面纱用细丝悬着,被白玉般的玉股压在腹下。那顶粉红羽冠扇状
铺开,洒在曲线柔美的玉腿上,就像一只漂亮的白孔雀。案道:「程头儿,想不
想看她漂亮的花?」

  「搞都搞过了,有什么好看的?」

  程宗扬有些吃醋地说:「这贱人被你训得眞听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马
子呢。」

  小紫笑道:「老爷不高兴了。泉奴,好好演,让老爷开心一下。」

  「凑啊哟。」

  泉玉姬双乳像雪球一样抖动,乳铃轻摇发出柔靡的铃声。小紫翘起手指朝她
摇了摇,泉玉姬顺从地抬起玉颈,被她在耳侧点了几下,封住听觉。「眞乖。」

  小紫拍了拍她的脸颊,唇角含笑说道:「她在撒谎。渊氏是高句丽的姓氏,
因为避讳才改姓泉。高句丽几十年前就没有啦,现在是唐国的熊津都护府。高句
丽人有些被迁到长安,还有一些被新罗人抓走当奴隶。她在新罗出生,因为不知
道爹爹是谁才随母亲的姓氏。」

  程宗扬笑道:「她没有撒谎,只不过是乱认祖宗。」

  泉玉姬听觉被封,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听不到。这时按小紫的吩咐,像条美女
蛇一样在船板上扭动肢体,一边拨开悬在腹下的面纱,露出春光旖旎的下体,白
嫩玉指在秘处揉弄。

  程宗扬忍不住张开手抓住她一只雪乳,挑动她乳头银铃。这贱人眞是天生的
奴婢,看得自己心头火起。泉玉姬挺起双乳,玉颊微微发红,眼睛水汪汪充满媚
意。小紫笑盈盈道:「看出来了吗?她不只魂丹,脑子也被人动过手脚呢。」

  「什么?」

  「你不觉得她很古怪吗?年纪轻轻就当上六扇门捕头,办案又很精明,为什
么连语言都说不好呢?」

  程宗扬捏住泉玉姬雪乳的手掌顿时一停,脑中仿佛有道光芒闪过。泉玉姬幼
年迁居长安,不要说她的智商,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不至于十年还说不好一门语言。

  以前自己没有在意,这会儿被小紫点醒,再想到她在别人和自己面前判若两
人的姿态……

  小紫道''「我问过她。这十几年里她只做一ニ件事:修行、査案,还有修饰
自己的身体。」「我明白了!」

  眼前迷雾揭开,变得豁然开朗。按照殇侯的说法,以泉玉姬的年纪能有四级
修为已经很刻苦了。除非她比别人更用心,甚至把学习ss言的时间都用来修行。

  另ー方面,在河边时,泉玉姬査看小紫足迹的神情自己还记得,那种全神贯
注的姿态隐约在哪里见过;这时想起来,和鬼王峒那个工匠雕刻时的专注竟有几
分相似。

  还有,四处奔波查案是件辛苦差事,她的身体却显得十分鲜嫩,纤足和握剑
手掌都和未出阁的少女一样细白。除了修为对气血的调理补益之外,还要长时间
不间断的修饰,才能保持白嫩皮肤。但她在此之前并没有流露对男人的注意,每
天修饰身体是为谁做的?

  一一十岁年纪就跻身六扇门捕头,天资聪慧、修为不凡却缺乏语言天分。与
人交流时态度冷硬,对主人却毫不困难地露出媚态;对男人不假辞色,却对羞耻
性事有出人意料的兴奋感。

  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全心全意只做三件事I把别人喝
茶休息的时间都用来修行、学习办案技能和美容上。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个能
力出众而不失美态的六扇门女捕头。这一切都源于某个人在她脑中留下的烙印。

  程宗扬感到自己仿佛接触到黑魔海最核心,也最黑暗的那团迷雾。眼前的黑
魔海御姬奴尽情展露美艳肉体,摆出撩人淫姿。想到她其实是一具被人精心制作
的玩偶,程宗扬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怜悯。「不知道把她脑中禁制解除会变成什
么样?」

  小紫眼睛闪闪发亮,「想试试吗?」

  「不想!」

  这种节外生枝的事百害而无一利,鬼才去做。眞气在窍阴穴中微微一动,眼
前的御姬奴立刻爬过来,张开红艳唇瓣在主人胯间殷勤舔舐着。

  程宗扬把她推到船板上,从她臀后进入。那个外族的御姬奴一边翘屁股被主
人干着小穴,ー边叫道:「老爷!啊杂!啊杂!请用力!」

  程宗扬在她狭紧蜜穴中挺动着说道:「新罗婊子这样就挺好嘛。又騒又听话,
也不用担心她会造反。」

  r程头儿,你好壤哦こ程宗扬理直气壮地说道……「干坏事的是黑魔海好不
好?她若不是遇到我这么好的主人,说不定要倒什么楣!比如说你吧,可能早就
把她切成几块,搞你的悪魔游戏了- 」「啊呀!」

  小紫惊叫一声。

  程宗扬话音未落,张臂一把抱住小紫,坏笑道:「死丫头,看你还往哪儿跑!」

  说着把她压在身下,毫不客气地吻住她的小嘴。

  小紫香软唇瓣让自己又想起那个惊涛骇浪的夜晚。程宗扬放缓动作,温存地
吮吸她的唇瓣,良久不愿松开。小紫精致面孔慢慢红了起来,程宗扬这才意识到
她被自己压在身下,正躺在泉玉姬背上;自己挺送腰身的动作,使得小腹不断在
她腿间磨擦,像是和她亲热一样。

  心头冲动一浪高过一浪,小紫似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眼中狡黠光芒褪去,
散发迷人光彩。伏在下面的泉玉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感到体内阳具越来越坚
硬火热;她兴奋地挺起屁股,感受着阳具在蜜穴进出。

  忽然她尖叫起来,那根阳具重重撞入蜜穴,将花心顶得胀开,将精液尽情喷
射在她体内。

  「哦泥,老爷射得好多……好热……」

  在她身后,程宗扬俯下身在小紫耳边道:「好好睡一觉吧。死丫头,你失的
血还没有复原呢。」

  小紫从他怀中挣开,拉起泉玉姬「砰」的关上门。「喂,死丫头!」

  程宗扬拍门道……「怎么又生气了?」

  「大笨瓜!」

  杨州码头已经挤满停泊的船只。一连坐了十几天船,自己在船上没什么感觉,
上了岸才发现脚下地面都一晃一晃的。霜没有建康的i,市面繁华却不遑多让。

  云家的商号在扬州最蠢的大街上。程宗扬意外发现,商号柜面上竟然陈列南
荒的湖珠;当日几个银铢一颗的珍珠,到这里摇身一变,最便宜的也要几十银铢。
至于南荒贩运来的药材更是奇货可居。

  掌柜亲自迎了出来,' 「程少主!一一一爷听说少主往晴州去,已经问过几
次,这下可放心r」程宗扬笑道……「有劳云老哥挂念。有件事还要劳烦掌柜。」

  掌柜恭恭敬敬道:「一一一爷交代过,程家的少主是我们云氏半个主人;少
主有什么吩咐,小的绝不敢推辞。」「你们这里有影月宗的术者吧?」

  掌柜怔了一下,惭愧地说道……「小的不敢隐瞒,整个云氏商会只有五名影
月宗的术者,宋国的一位在晴州。少主如果要传讯息,小号只有两1||| 养的||
员,可在一日之内飞抵建康。」

  程宗扬有些失望。原以为这里也有林清浦那样的影月宗术者,能和建康方面
通话,不料只有鹤鸟。等牠飞到建康再飞回来,船早就走了。不过云氏在各地的
商号至少有上百家,影月宗的术者全请来也不够用;云家能请来五名已经够了不
起。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带着灵飞镜。横竖已经来了,程宗扬道:「那写个字条
吧。出来这么久也该向云老哥报声平安。」

  掌柜道……「少主这边请,诸位请。」

  说着请众人进了内堂。看到云氏商会的掌柜对程宗扬这么恭敬,雪隼佣兵团
几个人不禁讶异。敖润低声道,1「刚才说的ー一I爷,是不是云苍峰云一11
爷?」

  程宗扬笑道:「没错。」敖润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老程,你身家不俗啊。」

  程宗扬笑嘻嘻道:「跟云家没法比,不过请你们吃几顿还行。」

  「那好!」

  敖润也不客气,「路上白吃我们这么久,今天挑扬州最好的酒楼,好好吃你
一顿!」

  「好说!」

  内堂播着I些罕见的珍稀货物,其中几件自己依稀有印象在南荒见过;臃角
攞着一张新制成的龙鳞盾,居然标着五百银铢的高价。敖润咧嘴道,' 「这什么
盾?这么鸟贵!」

  掌柜道:「这是敝号刚做出来的,不敢摆在外面卖。客官试试便知道了。」

  敷润看了看盾面光泽,屈指敲了敲,一把拿起来顿时变了脸色。这盾比他想
象的轻了一倍不止,硬度却堪比钢盾。敖润擅长弓马,如果配上这盾不啻于如虎
添翼。老张也来试试,从牙缝里吸口凉气:「不得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做的?」

  掌柜神秘一笑,「回客官,这可不是凡物。详情小的不败说,但三十步以内
能挡劲弩,重量只有钢盾两成,这个价格不算高了。」

  敖润瞧瞧盾,再瞧瞧价格,悻悻放下。

  冯源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指着一件东西,手指瑟瑟发抖地说道:「这……

  这……「

  掌柜看了一眼,「客官好眼力,这是龙睛玉!」

  程宗扬低头看着那颗比花生米还小的石头,心里嘀咕:这么不起眼能値几个
钱?自己那两块差不多有拳头大呢。

  冯源却像犯了心臓病一样捂着胸ロ,「多……多……」

  掌柜道:「客官是法师吧?价格是市债,ー钱十枚金铢。这块只有半两多,
五十枚金铢便够了。」

  冯源脸上立刻恢复血色。一千银铢打死他也掏不起,倒也不用多想。程宗扬
忍不住道:「龙睛玉这么贵?」

  自己手里的龙睛玉起码有两斤多,按这价格値两千多金铢。死老头出手够大
方。

  掌柜道:「龙睛玉j向有价无市,这块龙睛玉是一位法师订的,后来没有来
拿才放在这里寄卖' ,如果品相好,价格还要翻上一倍。少主,这边请。」

  将平安信系在鶄足上送走,众人离开商号,找到扬州最大的酒楼包下一个房
间。那天在瓠山,雪隼佣兵圑损失一半人手,这时除去敖润、老张、冯源和月霜,
还剩十几个人。在坐的都是爷儿们,虽然敖润藏着心事,几句话一说,酒杯ー举,
立刻觥筹交错起来,不多时席间热闹非凡。

  喝到一半,俞子元忽然寻来,远远朝他使了个眼色。程宗扬心下会意,找个
藉ロ离席,出来与他见面。

  「还有件事要禀知公子,」

  俞子元道:「船到夜影关恐怕就走不成了0」「怎么了?」

  「刚接到消息,贾太师从临安发下手令,宋国全境封锁云水,不许任何船只
经过。夜影关的水路已经被封,泊了几百条船。」

  「他是针对江州?但江州在大江流域,跟云水没什么关系吧?」

  「可能是从晴州贩运武器的事走漏消息,贾太师一道令封锁云水,下令从夜
影关一直到丹阳,所有船只全部停运。」宋国可能没有得到详细情报,不然只需
禁止鹏翼社的船只通行,何必劳师动众封锁整个云水?想起这些天云水往来不绝
的大型船队,程宗扬道:「云水这么多船,他一道命令就能全禁?」

  「六朝都有船只在云水通行,这种事从没发生过。太师此举恐怕给宋国引来
不少麻烦。」

  俞子元道:「公子如果要去晴州,只能从夜影关下船,改行陆路。」

  「那就陆路吧。」

  程宗扬笑道:「反正你们有车马行。」

  俞子元道:「鹏翼社在夜影关的车马行是臧兄弟在管理,也是我们一营的兄
弟。程公子走陆路,到夜影关我来安排。」

  「什么时候到夜影关?」

  俞子元道:「顺风的话,再三、四天就能到。」

  俞子元停顿一下,「雪隼佣兵圑那边还要请公子帮忙,最好能一起走。」

  星月湖一直没有对月霜挑明身分,只在暗处照应。可是上船后月霜一句话都
没跟自己说过,想邀她同行只有找敖老大了。

  程宗扬随ロ道:「俞兄的船也向江州贩运武器?」

  「这倒没有。」

  俞子元道:「我运的只是粮食。江州土地贫瘠,萧少校接管时,库中存粮只
有五千余石;这两个月我们运过去四万石粮食,算来能支撑一段时间。」以建康
粮仆计算,粮舂要六百多万钱,遣不是一笔小数目。程宗扬道:「三万石粮食还
有兵器,你们鹏翼社赚了不少钱啊。」

  俞子元一笑,没有回答。程宗扬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是想打听鹏翼社的收
入。因为谢艺和萧遥逸的关系,俞子元早把他当成自己人;这些日子雨人海阔天
空聊得投机,说话间也没有忌讳,オ顺ロ问起。

  俞子元解释道:「其实船行的利润不多,兄弟们做生意只是猢ロ。这次购买
武器、粮食,都是孟团长出钱。」孟非卿的钱?难道是岳帅留下的?程宗扬抛开
这个念头。不管姓岳的留下多少钱都与自己无关。小紫要用钱,自己挣给她。

  谈好启航时间,俞子元便离开。程宗扬又回到席间,与雪隼佣兵圑的汉子们
继续欢飮,一直到傍晚才尽欢而散。

  众人扶携着穿过扬州街巷,一边笑闹,一边回返码头。程宗扬喝得酒沉,没
注意楼船旁又泊了条船,上面下来两个少女。擦肩而过时,一个惊喜声音忽然道:
「大笨瓜!」

  程宗扬浑身一震,酒意立刻不翼而飞。眼前一张圆润面孔如珠如玉,窈窕身
段纤美动人;胸前衣物被撑得紧紧的,显露胸部丰隆的曲线;眼中充满惊喜光彩,
除了小香瓜还能是谁!

  程宗扬拔腿冲过去,忽然一柄剑鞘伸来顶住自己胸ロ,一个娇俏声音凶巴巴
道:「你干嘛丨?

              第四章明珠在怀

  乐明珠连忙拉住那少女:「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大笨瓜。」

  「哦……」

  少女恍然道……「就是他啊。看起来没那么笨嘛……」

  乐明珠拉着少女的手道:「这是小板凳I错了错了!」

  她连忙吐了吐舌头,「是邓晶!我最要好的师姐妹!」

  程宗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心头的欣喜仿佛要迸出来,连声道:
「你好、你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到岸上买东西,没想到你在这儿!」

  乐明珠也兴奋地胀红脸,如果不是邓晶在旁边,恐怕会跑过来抱住自己。程
宗扬道:「买什么东西?」

  乐明珠在部晶耳边说了几句,邓晶皱眉道:「不行啦,潘师姐说过要我们两
个一起去的。」

  「笨死你了。就一点药材啦,你自己就能买。」程宗扬叫道……「冯大法!」

  「哎!」

  冯源跑过来。众人只有他说修练要紧,没有沾酒,这会儿还清醒着。「你陪
这位姑娘去买药。」

  程宗扬扔给他一只钱袋,「所有的帐都算我的,剩下的算你的!」

  冯源顿时眉开眼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邓晶还不乐意,乐明珠咬着她的耳朵道:「别忘了,你玩的那根龙须是他割
下来的,要不然我不让你玩了!」

  邓晶只好嘟嘴答应,一脸不情愿地和玛源去城里买药材。乐明珠和程宗扬四
目交投,脸颊越来越红。程宗扬忍着剧烈心跳,低声说道:「走!我的船在这边。」

  程宗扬脚步轻得像要飞起来,拉着乐明珠三步并两步的奔回船舱。他关上舱
门,回身一把抱住她,狠狠亲住她香喷喷的小嘴。

  乐明珠身子火热,双手抱住他的腰身,一边吐出香舌让他吸吮,一边眼睛瞪
得圆圆的,充满惊喜地看着他,胸前丰美双乳不住起伏。

  良久,唇瓣分开,乐明珠道:「眞的是你啊!大笨瓜!」

  她紧紧搂着程宗扬的腰,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两人分开不过1^^用,感1
像过了1年。程宗扬回身叫道:「小香瓜!你可想死我了!」

  说着搂住她的身子想解去衣衫。「不要!」

  乐明珠挣脱他的手掌。「哇!为什么不要!你说过这辈子让我一个人插的!」

  「人家又没有不让你插。」

  小香瓜脸红红地说:「大笨瓜,不要把人家衣服扯破了……」

  程宗扬不客气地解开她的衣带。乐明珠胸前裹着鲜红鲛绡,绡丝滑凉如水,
衬着雪般细嫩的肌肤。两圑充满弹性的雪乳高高耸起,在胸前颤巍巍摇晃,抖动
出迷人肉光,让自己想起在南荒的时光。

  这会儿所有言语都是多余的。程宗扬拨开鲛绡,把脸埋在小香瓜丰腴的乳沟
间,呼吸少女带着奶香的气息,心头冲动一浪高过一浪。「小香瓜!」

  程宗扬低叫一声。乐明珠望着他,脸颊越来越红。程宗扬一把剥下她的裤子,
抱住粉团般白嫩的美臀用カ亲了一ロ,然后把她抱到床上。乐明珠浑身火热,主
动伏下身翘起雪嫩屁股。白生生的臀肉像剥壳的鸡蛋光洁滑腻、柔嫩无比。她的
臀沟不像成熟妇人那样深,此时抬起臀部,臀间小巧肉孔便绽露出来,宛如一朵
娇羞雏菊,又红又嫩。

  程宗扬挺起阳具,龟头在她柔嫩菊肛上一顶,小香瓜白嫩雪臀立刻哆嗦一下,
喉中发出一声低叫。果然小丫头后庭还是一样敏感,程宗扬顶住她的嫩肛磨弄片
刻,本来收紧的屁眼儿像朵漂亮花蕾般渐渐绽开,肛肉沁出湿润汁液,色泽也变
得红艳。程宗扬身体一挺,龟头没入软腻的肛洞。「啊呀!」

  乐明珠惊叫一声,那根阳具挤进嫩肛、尽根而入,将肠道塞得满满的。阳具
深深刺进白嫩雪臀,被她紧密的嫩肛包裹,稣爽无比。程宗扬心头火热,自己朝
思暮想,搞芸娘和丽娘那对婆媳时也禁不住拿她们和小香瓜比较。这会儿终于又
干到小香瓜,开心得几乎要放声大笑。

  程宗扬抱住小香瓜的纤腰,在她臀间用力挺弄。乐明珠肤色晶莹,白嫩雪臀
被粗壮的肉棒戳弄,被干得不住变形。臀间小巧肉孔充满弹性,像一张红嫩小嘴
呑吐肉棒,带来连绵不绝的快感。

  雨人分别多时,彼此都情动十分。这场交合一开始就是疾风暴雨,一个在上
面挺着阳具尽情插送,一个在下面翘着屁股,被干得雪臀乱摇,似乎要将这些天
的思念之情尽数倾注在肉体最亲密的接触中。

  程宗扬压在乐明珠白玉般的胴体上,一边挺动小腹,一边两手张开,抚弄丰
腴肥硕的大乳球。小香瓜面带红晕,被他干得不住低叫。

  「好烫……呃……你的……你的大肉棒全插到人家屁眼儿里了……」

  「叫老公!」

  「老公,人家屁眼儿好胀……轻一点啦……」

  「乖老婆,你屁股好嫩。」

  「呀……呀……老公……你插得太快了……人家……人家肠子都要被你捣碎
啦……」

  「乖老婆,忍一忍就好了。」

  珠两手撑着床榻,被程宗扬骑在屁股上,那对圆顽乳球在胸前来回抛甩,充
满沉甸甸的质感。她翘着屁股,雪嫩美臀毫无保留地敞开,柔嫩的屁眼儿被粗壮
肉棒带得翻进翻出。

  程宗扬固然兴奋异常,身下的小美人也情热如火,翘着屁股让他恣意插弄。

  坚密的屁眼儿越来越软,插在里面的肉棒却越来越硬。

  程宗扬抱着她滑嫩充满弹性的雪臀,阳具仿佛插在一张软腻的小嘴中,被她
柔软的屁眼儿和炽热肠道包裹,无微不至地舔舐每一寸肉棒。

  小香瓜叫声越来越高亢,忽然屁股一阵哆嗦,整个身子软了下来。与此同时,
一股温热液体从她股间迸出。「乖老婆,你泄了身子。」

  乐明珠颤声道:「你肉棒好硬……人家受不住了……哎呀!」

  程宗扬抱住她绵圑般的雪臀,一ロ气干了一盏茶时间才挺起阳具,在她颤抖
的屁眼儿里射精。

  云收雨散,雨人相拥而卧。乐明珠抱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前,「壊死你
了……一见面就插人家屁股。」

  「乖老婆,你的小屁眼儿比以前还紧呢。」

  「不是啦……」

  乐明珠羞答答说:「是老公的肉棒变大了。好胀……塞到人家肚子里面了…

  …「

  程宗扬笑道:「你泄了好多。」

  「都是你插得太用力了……哎呀,不要摸!」

  程宗扬坏笑道:「你下面好湿。来,让老公摸摸乖老婆的屁股。」

  乐明珠嘟嘴道:「反正已经让你插过,你想摸就摸好了……人家屁股好痛…

  …后面被你插得火辣辣的……「

  程宗扬抱着小香瓜香软白嫩的玉体,爱不释手地抚弄。乐明珠光着身子偎依
在他懐中,「大笨瓜……」

  「嗯?」

  程宗扬抬起眼。

  乐明珠眼睛亮晶晶看着他,充满喜悦,又叫了声,「大笨瓜!」

  程宗扬忍不住亲了她一ロ,「想不想我?」

  「想啊。J乐明珠忽然小嘴一瘪,」坏死你了……这么久也不来找人家……

  呜呜……「

  程宗扬拥住她,「别哭啊,我也想去找你的。」

  乐明珠哽咽道:「人家每天都想你。好几次都睡不着觉……做梦还梦到你拿
大肉棒戳人家屁股……」

  程宗扬想笑又觉得心痛,小声道:r眞的梦到了?「

  「都是你!」

  乐明珠握起粉拳捶了他一记,「人家屁眼儿被你插过就变得怪怪的。」

  小香瓜的屁眼儿涂过焚情膏才变得敏感,但时间过去这么久,药效还没有退,
难道死丫头说的是眞的?程宗扬小心道,1「怎么怪怪的?」

  乐明珠道:「一想起你骑在人家屁股上,拿大肉棒插人家屁眼儿,人家屁眼
儿就好热,还湿湿的发痒,总想有东西插进来……人家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数好多
羊。有时候数错了,开始是一只、两只、三只……后来数成两千零一下、两千零
一一下……」

  程宗扬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人家都难受死了,想着眞让你插两千下就好了。」

  心头的爱怜仿佛满溢出来,程宗扬小心呵哄半晌,小香瓜才收住眼泪。两人
絮絮说着话,程宗扬才知道小丫头回去后狠狠挨了师傅一顿骂,被关了一个月不
许出门。这次是光明观堂得到晴州一家慈善团体的资助,准备在晴州开设一家慈
幼院收养孤儿。一向喜欢小孩子的乐明珠缠了多时才得到允许,随师姐一同去晴
州。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子,「挨骂是不是很难受?」

  说了会儿话,乐明珠已经高兴起来,吐了吐舌头。「才不是呢。师傅最心软
了,我一哭她就不骂,还做汤给我喝。咦,你也去晴州吗?」

  r是啊。我和小紫……「

  乐明珠开心地叫起来:「小紫也和你在一起吗?太好了!我们坐一条船好不
好?」

  「好啊!船上现在有空位,你们有几个人?都搬过来吧。」

  「有潘师姐……」

  「潘姐儿也来了?」

  「是啊。还有小板凳、小木头和我。」

  程宗扬想起久无音讯的武ー一郎。不知道一一爷那厮伤好了没有?武ー一心
里现在有了苏荔,对潘姐儿又是什么想法呢?

  「只你们几个人就去晴州建慈幼院?」

  「当然了。」

  乐明珠得意地说:「慈幼院建好了,说不定是我来管呢。」

  程宗扬笑道:「是吗?」

  乐明珠扳着指头道:「潘师姐不会去管,小板凳、小木头都比我小,堂里的
婆婆脱不开身,师傅又生病了……」

  「你师傅生病了?」

  练过功的人眞元充盈、气血健旺,极少得病,偶有风寒也很快痊愈,何况小
香瓜的师门又以医术成名,会生病眞是稀罕事。

  「明州发生瘟疫,师傅去给人治病,每天都要看几百个病人,结果自己也累
倒了。」程宗扬坐起来,「我去跟你潘师姐说,大家坐一条船去晴州!」

  「好啊!」

  乐明珠高兴地抱住他的手臂。

  「我替你安排一间房,」

  程宗扬在她耳边小声道:「晚上去找你,免得你睡不着。」

  「大坏蛋,只想干人家屁股……」

  乐明珠踢了程宗扬一脚却被张臂抱住。程宗扬眉飞色舞地说道:「小香瓜,
我们再干一次!」

  「不要啦,人家屁眼儿都麻了……哎呀!」

  乐明珠被他抱着腰按到床上,那根刚射过精的阳具又硬起来,热腾腾顶在臀
间。乐明珠无奈地说道:「好啦……你轻一点啊……」

  光明观堂乘的是条独桅帆船,顶篷呈蕉叶形,悬着白帆。舱内用柳木隔出几
个房间。不寻常之处就是洁净异常,不但桌几纤尘不染,连船板都用清水洗得发
白。

  为了节省空间,舱内用的是推拉式的格子门,上面贴着半透明的竹篾纸。乐
明珠脸上红晕未褪,不好意思去见师姐;她领着程宗扬进到舱内,指了指房门,
一溜烟躲起来。

  房门推开半边能看到一个扎着布帕的妇人坐在舱内,怀里抱着一个婴孩,神
情凄惶。那婴儿闭着眼,额头覆着湿巾,似乎发着高烧。

  程宗扬朝里面看去,眼睛顿时一亮。那妇人对面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素白
衣衫,微微垂头,玉指搭在婴儿颈侧正在诊脉。她脸上戴着一个雪白ロ罩,ロ鼻
都被遮住;虽然只露出精致如画的眉眼,但两道蛾眉微微颦着,流露出无限风情。

  黑白分明的双眼水汪汪美得令人眩目,让人不由自主被深深吸引。

  没想到会在船上看到这一幕。潘金莲用心为一个陌生婴儿诊脉,就像一个白
衣仙子在灯光下散发出圣洁光辉。只不过她那双凤目眼角微微挑起,天生带着一
抹桃花般的红晕,使她容颜间平添几分媚意。潘金莲抬起玉指,温言道:「不妨
事的。少顷煎好药,让孩子先服ー剂。剩下的你带回去早晚各服一剂,服完便无
妨了。」

  妇人感谢地说道' ,「眞是多谢姑娘。姑娘这么好心肠,便是天上仙子也比
不过的。」

  潘金莲略带疲倦地笑了笑,「不用客气。先去给孩子煎药吧0」后面一名妇
人道:「仙子,求你看看我们家孩子吧!」

  那孩子又大了两岁,手脚筋腱仿佛痉挛般拧成一个奇怪角度不住抽动,这会
儿他已经哭累了,蜷在母亲怀里。潘金莲道:「这是小儿惊厥的后遗症,要分几
次施针才能缓解。」

  说着她拿出针囊,取出几枚细针。

  那孩子害怕地扯住母亲衣角,「娘,我不要……」

  潘金莲柔声道:「不用怕,这针扎上不痛的。姐姐帮你刺几回,你的手脚便
好了,往后能和伙伴一般跑着玩呢。」

  潘金莲一边说,一边按了按他的穴道,接着银针刺入肌肤。那孩子哇了一声
- KSK起来,母亲吓得双手一抖。潘金莲道:「他只是有些害怕,并不痛的。」

  潘金莲细细舍着针,「姐姐没有骗你吧?是不是酸酸的,有些发胀?」

  那孩子止住哭声,过了一会儿竟然露出笑容。核子的母亲这才放下心,连声
道谢。潘金莲用了一盏茶时间在孩子头、臂几处穴位下过针,仔细捻了一回,打
通他的经络。那孩子身上扎着针,竟然已经睡着。

  算起来已是第三次见到潘姐儿,但第一次见面只是惊鸿一瞥,第一一次见面
只记得当时惊艳的感觉。这次见到的潘金莲又是另一番模样。

  眼前这个细致用心、戴着圣洁光环的女医生,实在无法与印象中那个千古第
一淫妇联系起来。不过秦桧都能变忠臣,潘姐儿变圣女……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说到底人是环境的产物,没有谁是天生的大奸大恶,也没有谁是天生的圣徒。

  潘金莲将平常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诉那位母亲,稍停一阵才取下针。那位母
亲抱着熟睡的核子千恩万谢地去了。潘金莲剪去灯蕊,挑亮灯光,然后把棉签浸
入酒液,在灯下将刚才用过的银针一一抹过,收回针囊,ー边道:「还有哪位?」

  程宗扬踏进门堆笑道:「这么晚来打扰,眞是不好意思。」

  潘金莲微微挑动眉头,「是你?」

  「眞巧,我也要到晴州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仙子医术眞好,悬壶济世,造福百姓。」

  潘金莲沉静地看了一眼,明澈目光仿佛将自己看得通透。程宗扬只笑了一半,
笑声戛然而止。

  潘金莲淡淡道:「明珠和晶儿出去买药,只晶儿ー人回来说明珠遇见相识的
人,想来就是你了。」

  「大家朋友嘛,见面聊聊天。」

  程宗扬道:「我来没别的意思,只不过听乐姑娘说你们也去晴州,正好我们
船上还有房间,不如坐同一条船,大家一同去晴州,路上也好照应。」

  「多谢了。」

  潘金莲道:「不用。」

  程宗扬道:「潘姐儿不会是对我有戒心吧?其实我跟乐姑娘在南荒认识,大
家一起出生入死,这点交情总是有吧?」

  潘金莲忽然道:「你那个小妾呢?」

  程宗扬想起在南荒时,小紫冒充自己的小妾,诈称武一一被杀,戏弄她一番,
没想到她现在还记得。

  「那丫头最是顽皮,潘姐儿是成年人,不用和她一般见识吧?」

  「我不介意。只不过提醒你一声:你已经有了妾室,我师妹年纪尙小,和你
一道走不怕招人闲话吗?」

  程宗扬厚脸皮道:「没有什么吧?大家做朋友也不行吗?」

  潘金莲淡淡道:「程公子名声没那么好吧?」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小心道:「建康的事,你也知道了?」

  「我在洛阳便听说了。」

  程宗扬叫道:「眞是被那只小狐狸害死了!其实那天的兰陵王破阵舞都是他
跳的- 跟我ー点关系都没有!」

  潘金莲没有理睬他的辩白,扬声道' 1「嫣琪!」

  一个少女伸头进来,「潘师姐?」

  「明珠回来了吗?」

  「在外面呢。」

  潘金莲道:「让她去后舱煎药,告诉她从今天起,直到晴州都不许她再下船,
更不许她和别人说话。」

  少女吐了吐了舌头,「是。」

  程宗扬忍不住道:「潘姐儿,你管得也太严了吧?小香……乐姑娘又不是小
孩H——」

  「她若眞是小核子,我也不用这么管她了。」

  潘金莲打断他,「我光明观堂的事由我们自行处置。公子请回吧。」

  潘金莲公然逐客,程宗扬只好满腹郁闷地下船。

  难得和小香瓜相逢,这会儿却各乘一船;雨人直线距离不到一百步却看得到
吃不到,程宗扬心里的别扭比不见面还难受。小紫笑吟吟道,「见着你的小香瓜
了?」

  程宗扬像吞了生醋一样皱着脸,「她被潘姐儿赶去当烧火丫头。潘姐儿也眞
是,大家只是坐一条船,她怎么看我像看贼一样呢?喂,死丫头,我看起来眞的
像坏人Br?」

  小紫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像啊,刚采人家后庭花的采花贼丨こ想到小香瓜
的后庭花,程宗扬禁不住咧开嘴,连小紫的揶揄也不放在心上,让小紫给了他一
个大白眼。

  「乐丫头还问起你,听说你在船上,高兴得不得了。你心眼那么多,小香瓜
一点心眼儿没有,偏偏还和你要好,眞是怪事。」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就是心肠太好。」

  小紫皱了皱鼻子,「一点用都没有。」

  「后面这句不是眞心吧?我看你对她也挺不错,没有骂过她笨。」

  「她倒不笨。」

  小紫道:「只不过太天眞,对人一点戒心都没有。」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对她另眼相看吗?」

  小紫没有说话,反而偏头露出深思表情,过了会儿才嫣然笑道:「眞的哦。」

  「喂,你刚才去哪儿了?」

  「和月霜姊姊去城里了。」

  小紫笑道:「你猜她买了什么?」

  「什么东西?」

  「马鞭。什么衣服、胭脂、水粉她都不看,就去卖马具的铺里,说要买根趁
手的鞭子。」

  小紫笑道:「人家也买一根。」

  说着她拿出一根光滑如玉的鞭子,「鲸骨做的,漂亮吗?」

  程宗扬纳闷地说:「月丫头做梦都想上戦场,买鞭子不奇怪,但你买鞭子干
么?也想去打仗吗?」

  「骑马啊。」

  小紫笑吟吟道:「等抓到姓苏的妖妇,我要每天骑着她,用鞭子打她的屁股。

  程头儿,你说好不好?「

  「只要你喜欢,哪怕将她碾成粉,我若皱皱眉头就不姓程!」

  「你说的哦。」

  「放心吧。我才没那么滥好人呢。」

  天刚破晓,泊在码头的小船离岸向下游驶去。程宗扬一直在船上守着,见状
立刻叫俞子元开船,跟紧光明观堂的船只。鹏翼社的楼船比它大十倍不止,要跟
着这条小船并不容易,但俞子元毫无难色地答应下来。

  程宗扬不好意思地说道:「前面船上有一个朋友,也是往晴州去的。」

  俞子元道:「公子放心,我船上的水手都是驶过十几年船的行家,必误不了
事。」

  他和水手交谈几句,然后道:「杨州的云氏商号送了批货来,已经按公子留
的名单分送出去。」

  程宗扬望着前面白帆笑道:「费心了。」

  敖润张大嘴巴,看着眼前黒色的薄盾。旁边老张也像呆头鹅一样,眼珠瞪得
圆圆的,手中拿着一张ー模ー样的龙鳞盾。突然间,冯源一声惨叫打破舱房里的
寂静。这位平山宗的大法师两手抱在一起,浑身颤抖,然后手指分开一线,眼睛
凑过去看了一下,接着又是一声惨叫。敖润喘ロ粗气,「冯大法!鬼叫什么呢!」

  「龙……龙……龙睛玉……」

  冯源哆嗦着说道:「眞……眞的啊……」

  老张吃ヵ地咽ロ唾沫。「队长,老程出手眞够大方,这几样加起来就是两千
银铢。还有兄弟们每人一套装备,差不多也得一百银铢……」

  「不行!」

  敖润道:「这情欠得太大了- 」

  冯源跳起来,两手攥得紧紧的,「敖老犬!打死我也不还啊!我跟你说,我
这辈子还没摸过龙睛玉呢!」

  老张敲敲盾牌,依依不舍地说''「这盾眞不错。」冯源道:「老大,老程是
副队长的相公,说起来也是咱们雪隼团的女婿,不是外人啊!说不定这是人家送
的聘礼!我说,不如咱们把副队长送过去,当还礼得了!」

  「越说越不象话了!」

  敖润吼道:「给我闭嘴!」

  lwii「' 」你们看,我的弩怎么样!「

  月霜手里拿着一枝钢制小弩,她轻轻一板,拉上弩弦,接着一扣弩机,空弦
猛弹出撕开空气,发出一声锐响,力道强劲至极。敖润还没有开口,冯源叫道:
「好东西啊!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

  月霜举起弩道:「我刚才试了一下,能射七十步远呢!」

  冯源一脸期待地说:「副队长,你是不是收下了?」

  「当然了。我们那么要好I喂,你们怎么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冯源和老张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敖润咧了咧嘴,「眞好……你看,我这盾怎么样?」

  「这么轻?」

  月霜拿起来,讶道……「是什么做的?」

  「一共就两面,」

  老张道:「我和敖老大各拿了一面!」

  「这盾起码要一百银铢吧?你们发财了?买这么贵的东西。」

  「跟你一样,都是朋友送的!」

  月霜奇怪地问:「你们哪来的朋友?」

  冯源道:「副队长,你的弩是谁送的?」

  「紫姑娘啊。」

  老张打了个哈哈:「我们这些也是紫姑娘送的。」

  月霜撇了撇嘴,「吹牛!」

  冯源忍不住道:「副队长,你相公家眞有钱啊!」

  月霜皱起眉头,「胡说什么?我哪来的相公?」

  「不就是I唔……」

  老张一把撝住冯源的嘴,把他踹到一边。「喂,你给我说清楚!」

  月霜正要细问,船顶忽然有人叫道……「落帆!落帆!」

  扇形的船帆迅速落下,发出巨大响声。失去风力的推送,行进中的楼船速度
猛然ー缓。

  程宗扬道:r怎么了?「

  「船进峡谷得落帆减速。」

  俞子元道……「前面水路不好走,我去掌舵。」

  说着蠢衣袖- 赶往奋。面前出现一道魏峨山峰。云水在山下分成数道支流,
蜿蜒流入峡谷。两岸山势犹如大斧劈开,壁立万仞,险峻至极。楼船减缓速度,
水手小心地操纵船只,驶入弯曲的河道。

  雨岸生满奇异的灌木类植物,那些植物树冠不犬,根系却极为发达;纠屈的
根系从山石间伸出,在水中浮动,阳光下犹如苍绿水蛇。

  光明观堂的座船显出船身狭小的优势,进入峡谷连帆都没降,把楼船远远甩
在后面。程宗扬回过头,只见小紫站在窗前,正拿着一只黄铜做的单筒望远镜向
远处瞭望。

  「死丫头,船长室的望远镜你随便拿来玩?」

  「别吵。」

  程宗扬凑过来,「看到什么?」

  「看到你的小香瓜在哭呢。」

  「开什么玩笑。拿过来我看看!」

  程宗扬抢过望远镜放在眼前。只见前面小船已转过弯,船体被山间灌木遮掩,
露出飘扬的白帆,仿佛在山林中行驶。程宗扬心道:小香瓜被潘姐儿禁足,这会
儿关在舱内,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两岸景色。

  忽然前方帆影一折,整条船仿佛突然倾覆一样,消失不见。程宗扬大叫一声,
「不好!」

  一把扔开望远镜,身体从窗ロ探出去。楼船转过一个急弯,眼前水面猛然一
宽,在峡谷间形成一个狭长的小湖。光明观堂的轻舟斜斜停在水上,旁边漂着折
断的船帆。小紫惊讶地说' ,「好大的风,她们的船帆都被吹断了。」

  「放屁!」

  程宗扬叫道:「是被砍断的好不好!」

  船上碗ロ粗的桅杆断成两截,断ロ整齐得如同刀切,显然是被利刃斩断。小
紫转了转眼睛,「肯定是有山上的妖怪看中你的小香瓜,要把她抢走!程头儿,
你好可怜哦。」

  「少废话!」

  程宗扬向扬州的云家商号订了批货物,顺便挑了两把刀,这时一把抄起来挂
在腰后,直接从窗ロ跃出。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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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泊陵鱼毒

  敖灞正在播弄龙鳞盾,见到程宗扬从天而降重重落在甲板上,不由叫道:
「老程,你干嘛?」

  「救人!」

  「呸!」

  月霜首先表明态度。「别乱来啊!」

  敖润拿起龙鳞盾追过去。

  「慌什么呢!」

  老张迈开步子跟在后面。冯源也想去帮忙,但看到楼船离水面的高度,两腿
顿时软了,只好在后面叫了一声,「当心啊!」

  看到光明观堂的船只出事,程宗扬不惊反喜。自己正发愁没办法和小香瓜同
乘一船,这么巧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这时楼船已经驶进小湖,但楼船体积庞大、
吃水太深,无法像小船一样靠岸,中间还隔着几十丈距离。只要能跟小香瓜在一
起,这几十丈的距离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硬闯过去,何况还是水路。

  谷中突然传来一个阴冷声音:「过往的人听着,泊陵鱼氏在此!不相关的人
统统滚开,免得送死!」

  敖润倒抽一ロ凉气,「鱼家的人?老程,小心点!」

  程宗扬已经蹬住船沿,双腿一縦,箭矢般落入水中,接着双臂拨水,不管不
顾地朝小船游去。

  山谷间的话音刚落,「呼」的一声,ー柄重斧从山崖上飞出,朝船只尾舵劈
去。如果被重斧击中保证尾舵当场完蛋,失去船帆和尾蛇的船只立刻成了一条无
法行驶的废船。

  一个纤小身影从舱中闪身出来,那少女梳着双鬓,容㈱豸16,正是昨晚s
ls上见过的穆嫣琪。她握着一对银剑,抬腕一拨将重斧挑开,气恼地娇叱道:
「泊陵鱼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赔我的帆!」

  敷润追上来:r老程,前面是谁的船?「

  「光明观堂。」

  「眞的?」

  敖润叫道:「别蒙我啊!」

  「没错,昨晩你是喝多了,人家在码头还诊了一晚的病呢。」

  敷润用カ晃了晃脑袋,「这忙得帮啊!」

  I群人影出现在山崖上,当先1人穿着灰扑扑的长衣,双手衬在袖中。长发
披散在肩上,眉毛仿佛脱落一样稀稀落落。长长脸颊两腮凹陷,透出暗青颜色,
细小眼睛仿佛毒蛇。

  那人双臂一张像只蝙蝠一样疾掠下来。穆嫣琪正要招架,短剑刚抬到眼前时
神情突然一怔;两柄短剑只与重斧磕了一下,接触部位多了一块黑斑,像沾上墨
汁般被染得乌黑,而且黑斑迅速扩散。

  有毒!穆嫣琪脑中生出这个念头,手上却犹豫一下,没有立刻抛开短剑。差
了这么少许,手指仿佛突然被蚂嬉咬了一ロ,已经沾到毒素。

  灰衣人右手从袖中伸出,张手一捞,抓住穆嫣琪的脖颈。他乌黑指甲像鹰爪
般又尖又利,略一用力便陷入少女粉颈雪白的肌肤,然㈱轻飘飘落在船头。「本
人鱼无夷。」

  那人冷冷道:「光明观堂的人有胆杀我兄弟,此时却不败出来吗?」

  楼船上本来有不少人伸头観望,鱼无夷这个名字一出来,几名走江湖的汉子
立刻缩回脑袋,接着看热闹的人散得干干净净。程宗扬道:「那丫头怎么ー招就
被制住了?」

  r那可是泊陵鱼家的无夷公子!「

  听到名号,敖润也打个突,低声说道:「不但用毒功夫高明,而且身手不俗,
在鱼家是仅次于家主的高手。」

  程宗扬喃喃道……「泊陵鱼氏……听起来有点耳熟……」

  老张也游了过来。「鱼家是海上岛民,为人最是睚訾必报,用毒又阴险,江
湖中没什么人敢惹。不过他们泊陵离云水远着呢,光明观堂好端端的怎会惹上他
们呢?」

  程宗扬也在纳闷。泊陵鱼氏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会儿一时想不起来。一条长
藤从天而降套住断桅。跟随鱼无夷来的鱼家子弟跳到岸边,扯住长藤把船只拖向
岸边。另外几人指着水中道:「哪里来的汉子?再不滚开,爷爷就不客气了!」

  敖润猛划几下,一声大吼,黑豹般跳上船板;一手举起龙鳞盾,一手拔出腰
侧的马刀叫道:「雪隼佣兵圑在此!休得无礼!」

  「雪隼圑?」

  鱼无夷冷冷道:「薛矮子的人够种,连我都敢惹!」?III:「鱼公子,
不是我姓敖的胆子够肥,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光明观堂行医济世,从不在江湖上结
怨。」

  「你是说我诬陷他们?」

  「在下不败。」

  「你已经敢了!」

  鱼无夷一声冷喝,掷开穆嫣琪,张手朝敖润抓来。

  敖润退后一步,把龙鳞盾架在臂上。鱼无夷本欲一爪击出,在他那面轻飘飘
荡的薄盾上掏出几个洞,谁知指尖一挫,竟被那面看似不起眼的薄盾挡住。

  一片水光突然飞起。程宗扬在水中拔出钢刀,左手攀住船沿,耸身跃出水面,
右手钢刀匹练般劈开长藤,接着左刀递出带着大片水花劈向鱼无夷。

  鱼无夷怪啸一声,五指张开鹰爪般击出。飞溅的水花与他爪影一触,立刻变
得漆黒如墨,一滴滴弹射回来落在甲板上「嗤嗤」作响。

  老张抢身用盾牌挡住飞溅的毒液。程宗扬趁着鱼家援手未到,自己人数占优
势,双刀ー摆攻向鱼无夷的手掌。鱼无夷左爪击到中途,突然多出一柄长仅三寸
的利刃,间不容发之际,挡住程宗扬充满爆发力的一击。

  「叮」的ー声,程宗扬长刀弹回,鱼无夷的寸刃却稳如盘石,显示两人实ヵ
之间的差距。

  在钢刀被鱼无夷寸刃弹回的同时,程宗扬刀收肘后,屈肘旋身,用后背朝鱼
无夷撞去。与此同时,眞气由阴转阳,手阳明、手太阳、手少阳ー一一经刹那间
眞气狂涌。鱼无夷两指拈刀,迎向他肘后露出的刀锋。双刃相交,他脸色猛然ー
变,察觉这个不速之客眞气居然在瞬间由至阴转为至阳;烈火般的眞气透刃而入,
猝不及防下竟被震退半步。

  崖上鱼家子弟纷纷跃下。敖润放开鱼无夷转身抵挡,兵刃撞击声连串响起,
一边大叫道:「老程!当心!」

  鱼无夷咳的一声唾出一ロ唾沬. 那唾沫一离口迅速变色,带着一丝蓝汪汪的
光泽朝程宗扬刀尖飞来。

  程宗扬后背一弹,旋风般转身避开鱼无夷的毒唾,接着双刀齐出,劈上鱼无
夷「临!」

  程宗扬一声暴喝,刀法愈增威势。

  鱼无夷修为虽胜一筹,但只罾m指拈住一片薄刃也难挡这招以威猛见长的五
虎断门刀。不得已又退半步,左手爪出如风,硬夺程宗扬的刀锋。一把破刀値不
了几个银铢,程宗扬叫道:「想要给你好了!」

  说着手一松抛开双刀,一边叫道:「老张!」

  老张跨前一步单刀直劈,逼住鱼无夷。鱼无夷接连后退,身侧露出一个狭小
缝隙;程宗扬趁势抢入,扯住穆嫣琪往后疾退。

  鱼无夷挥袖击在盾上把老张逼开,眼睛盯着程宗扬,冷冰冰道:「雪隼团的
佣兵还有两下子。」

  程宗扬一直退到舱门处才停住脚步,挽着穆嫣琪笑道:「怎比得了鱼公子手
段高明呢?喂,你的毒不会隔着人还能传吧?」

  鱼无夷冷冷道:「她中了我的腐骨毒,半个时辰之内毒入心脉,周身骨骼寸
寸腐壊,死状苦不堪言!」

  程宗扬低头看去,只见穆嫣琪四肢绵软,白皙面孔蒙上一层黑气,仿佛\ I
花正在枯萎,让人看得心惊。一名仆妇从舱内出来,从程宗扬手中接过穆嫣琪。

  接着一个小丫头冲出来朝鱼无夷叫道:「谁杀过你的兄弟?臭鱼头!你认错
人了!」

  义愤塡膺的俏态正是和乐明珠最要好的邓晶。话没说完,小丫头的辫子被一
只玉手扯住,拽回舱内。

  潘金莲踏上甲板,她穿着一件玉白色衫子,色泽素雅至极,只在襟上镶了一
道细细的朱红色滚边。两绺青丝垂在胸前,纤美如诗。她这时没有戴ロ罩,美艳
面孔在阳光下丽若朝霞。

  虽然披了一条长及脚踝的宽松长袍,但凸凹有致的身材怎么也遮掩不住,走
动时腰臀美妙曲线在衣内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几乎忽略她肩后的长剣。

  敖润和老张退回,ー左一右守在程宗扬身后,小声道:r老程,那是你的熟
人?「

  「我跟她不怎么熟。她小叔跟我是兄弟。」:罾松ロ气:「我说呢,让月姑
娘看到你为别的女人这么拼命,还不当场翻脸?原来是有了人家的。J程宗扬点
点头,」是个小寡妇。「」哟,「

  敖润道……「这模样看不出来啊。」

  潘金莲道''「光明观堂与泊陵鱼氏素不相识,何时杀你兄弟了?」

  「鹤羽剑姬呢?叫她滚出来!」

  潘金莲美目生寒,「我便是!」

  鱼无夷目光闪闪地盯着她,片刻后伸出发黑的舌头舔了舔唇角。「本公子还
以为鹤羽剑姬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没想到生得一副风流模样,倒像个俏生
生的窑姐。」

  潘金莲玉脸慢慢胀红。她生得瓜子脸、桃花眼,天生带了几分风流媚态,行
医中经常因为长相吃亏,被人误以为容易上手的轻浮女子,因此一向对异性不假
辞色,免得被人误解。此时被人当面骂作娼妓,不由大为恚怒。

  鱼无夷厉声道:「半年前,我兄弟鱼无疾被人剖心而死;鹤羽剑姬,你敢不
认吗?」

  潘金莲怔了一下,「这关我何事?」

  鱼无夷厉声道:「我兄弟死在五原城!潘金莲!正是你和奸夫武ー一郎连手
所杀!」

  程宗扬猛然想起,武ー一那厮在五原城鸳鸯楼大开杀戒,没干掉西门庆,反
而错杀一个和西门庆喝酒的闲人,还因此中毒险些丧命。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武
ニ中的毒正是泊陵鱼氏一种叫蜜罗汁的怪毒。

  潘金莲美目露出怒火,「武一一杀的人与我何干!」

  「谁不知道你身为嫂嫂却与武一一郎勾搭成奸,一妇上了两兄弟的床!」

  鱼无夷道:r那日武一一郎杀我兄弟,你在旁掠阵,隔日又用化毒丹解了我
泊陵鱼氏的蜜罗汁,救了武ー一郎狗命。我兄弟的死如何与你没有关系!「

  潘姐儿啊潘姐儿。程宗扬心想:武一ー血溅鸳鸯楼的时候你也在场啊!怪不
得巴巴赶来留了颗丹药。

  敖润和老张脸上露出古怪表情,两人咬着耳朵嘀咕11「潘金莲?」

  「武ニ郎?」

  「奸夫淫妇?」

  「眞是她?不像啊。」

  「谁脸上写着淫妇雨字?」

  敖润打量两眼,「你别说为这嫂子干一票也値啊。」

  程宗扬低声道:「说什么?」

  敖润凑过来道:「潘金莲和武1一的事,晴州都传遍啦,这几个月到处都在
说。」「可不是嘛。」

  老张悄声道:「说得精彩呢。都说潘金莲长得赛西施,还眞是有点……J鱼
无夷阴恻恻道:」冤有头债有主,那小贱人的性命我没兴趣。鹤羽剑姬,只要你
束手就擒,本公子立刻奉上腐骨毒的解药!我也不杀你,只要擒你回去,让你给
我兄弟披麻带孝,待武ー一那狗贼在本公子刀下授首!「

  潘金莲弯眉渐渐挑起,洁白外抱无风而动0一名鱼家子弟道:「这贱人不过
是个人尽可夫的淫妇。无夷哥!擒她回去,让这淫妇给我们兄弟挨个做老婆!」

  「剖了这对奸夫淫妇的黑心,给无疾兄弟报仇!」

  另一个灰衣男子道:「我的百鬼毒还缺了一味药,待搞大这淫妇的肚子,取
了她的紫河车炼药!」

  还有人道:「不如把她炼成毒妓,等擒下武一ー狗贼,让他们变成一对毒鬼
姘头I唔!」

  那汉子忽然捣住嘴,口中鲜血直迸。众人齐声怪啸,一半的人耸肩抬腕,从
袖中打出各色暗器。

  船头青光一闪,潘金莲从肩后抽出长剑在身前一划,挥出一股剑气,将疾射
而来的飞蝗石、铁蒺藜、毒针、毒刺、袖箭……尽数弹开。「好功夫!」

  老张叫了一声。敖润却道:「糟糕。」

  「怎么了?」

  敖润握紧马刀低声道:「江湖上寻仇的多了,般都找几个相熟的帮手,眞打
起来也好说合。鱼家这回没一个外人,摆明是生死相搏。老程,咱们来的有点不
巧畹。^ 老张道1' 」老敖,不行你先回,我在这儿顶着。「

  敷润变了脸色,「你这是骂我!」

  老张道''「我上月接到家里捎来的信,明州遭了瘟疫,多躬光明观堂的燕仙
子才救了我们那村的人。J」得。我陪你顶着吧。「

  敖润回头看着程宗扬,「老程?」

  「别废话了!干吧!」

  程宗扬拔出匕首叫道……「这么多男人打人家一个女人,不嫌丢人吗?有种
过来!」

  鱼家人果然是搏命来的,面对潘金莲的剑气没有一人退缩。除了鱼无夷,其
它人清一色用双尖短叉,不脱海岛渔人本色。听到程宗扬叫阵,当即分出几人对
付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佣兵。鱼无夷没有出手,他双手拢在袖中,用阴冷目光
打量场中形势。

  潘金莲虽然动怒,下手却留有余地,始终没有使出致命杀着。三人刀盾齐举,
相互配合着与鱼家子弟缠斗。突然间鱼无夷跨前一步,手指送出,蜻蜓点水般在
老张腕上一划。

  老张以硬功见长,就是被人一刀砍在腕上,顶多留个白印。但鱼无夷手指划
过,老张手腕顿时溅出一道血痕。渗出的鲜血与空气一触立刻变黑。敖润见状大
叫一声,「忍住!」

  接着一刀劳出砍在老张腕间。鱼无夷阴声道……「晚了!」

  刀锋过处,老张粗壮手腕朽木般断开,迸出浓黑血液。程宗扬头皮一阵发麻,
鱼家的毒竟然这么暴烈,一沾血就深入血脉。突然几点银光飞来,不失毫厘地刺
在老张肩头穴位上。鱼无夷挥袖卷住几枚袭来的银针,接着闪身退开。敷润一把
扯住老张替他止血。程宗扬替两人挡住攻来的鱼叉,不及向发针的潘金莲道谢,
眼睛已瞟向船头。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黒衣、神情淡漠,自从上船就纹丝
未动。无论是鱼无夷突然出手,还是老张血溅当场,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像一
尊石像般盯着潘金莲。I^ psilf注目光令程宗播蓦妖想起一个人……在鬼
王峒为鬼巫王雕刻图誊的那名石匠。

  这时那名黑衣人出手了。他一脚跨出,没看出怎么作势便越过人群,接着一
拳轰向程宗扬面门。程宗扬向侧退开半步,手中珊瑚铁匕首寒光乍现,封住他的
去路。黑衣人沉肘摆臂,一拳羁在匕首侧面,显露精湛至极的拳法;虽然只是一
拳却如千锤百炼,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程宗扬掌心剧痛,匕首险些被打得脱手飞出。黒衣人充沛拳劲完全不逊于武
一一郎,自己气血翻涌,如果黑衣人再补一拳保证自己立刻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黑衣人意不在此。程宗扬被他一拳撃退,敷润和老张同时暴露在他的拳
风下。那年轻人错身而过,一拳擂在敖润刚举起的龙鳞盾上。敖润一个趔趄险些
跪倒,一边拼命劈出马刀。黒衣人左拳摆出正硒中敖润握刀的手指,接着右手抓
住他的衣领,脖颈一弓,「砰」的一声用额头重重磕在敖润脑门上。

  头骨是人体最硬的骨骼,何况黑衣人这记头槌贯满眞气,足以开碑裂石。纵
然敖润功底扎实,脑袋又够硬,没被他撞碎颅骨,这时被他当头一击也不禁鼻血
狂飙,昏死过去。

  老张右腕已断,眼看黒衣人拳头当胸孽来,他长吸一ロ气,施出四级修为的
外家硬功,胸ロ鼓起。

  拳中胸ロ如中铁石。老张眞气外吐,硬生生挡住黑衣人一拳,却发现黑衣人
的拳劲竟是螺旋攻出,如同一枝利锥撕开他的护体眞气,将他血脉、骨骼一一崩
碎。黒衣人一拳捣穿老张的胸膛,发出指骨击在甲板上的声音。他直起腰,乌黑
瞳孔盯着程宗扬,用舌尖舔了舔拳上血肉,年轻面孔流露一丝奇特的兴奋感。程
宗扬压下翻腾气血狂叫道:「贱人!滚出来!」

  水中荡出一圈涟漪,一具火辣肉体从水下飞出,剑锋挽出一朵梅花,悄无声
息地射向黒衣人脑后。

  泉玉姬只披了幅轻纱,此时被水浸湿,仿佛一层透明蝉翼贴在雪滑胴体上。

  她双乳高耸,乳头悬着一对银铃,湿淋淋的雪臀又圆又翘;双腿笔直,薄纱
下白花花的肉体纤毫毕露。在她鼻侧穿着一只银环,精致银炼从环中穿过,一端
挂在耳下,扇状垂在脸侧;唇瓣艳若丹朱,妖艳模样宛如水中钻出的魔姬,再没
有丝毫六扇门i^ IO黑衣人旋身一拳撃中剑锋。拳剑相交,他眼中闪过一丝诧
异,然后展开拳法与泉玉姬斗在一处。

  潘金莲剑势忽然一涨,内围几名鱼家子弟立刻溅血退开,各自抱住手腕。剑
锋丝毫无误地刺进肌肉,却避开可能致残的筋腱,分寸之准令人咂舌。潘金莲长
剣入鞘,「鱼无疾不是我杀的,和我没有关系。」负伤的子弟退到鱼无夷身后。

  无夷公子微微昂起头,冷冰冰道:「声音这么媚,叫起床来肯定别有风味。」

  武ー一郎杀错人却算到自己头上,令潘金莲愤懑至极。但若再杀伤鱼家的人,
这笔帐更算不清楚,反而坐实自己与武11之间子虚乌有的奸情。潘金莲不会不
知道那些流言蜚语,有人故意中伤自己便罢,再连累师门清名才是她所无法承受
的。因此鱼家人骂得再难听,潘金莲也强忍着不肯伤人。

  潘金莲玉容雪白,握剑的手指慢慢捏紧,最后道:「我再说一遍,鱼无疾的
死,与我、与光明观堂都没有关系。听清楚了吗?」

  无夷公子细长眼睛透出寒光,指着突然杀出的艳女道:「你若脱得和她一般,
说不定我便信了。」

  程宗扬可能是在场所有人唯一知道潘金莲心事的。他暗骂一句白痴,鱼家已
经掏刀子玩命,你还处处留手,谣言如果那么容易洗清,世间也没有那么多血ロ
喷人的家伙。难道你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他们全部摆平?就算你眞有这个本事,
这会儿也晚了。

  「潘姐儿!」

  程宗扬一手扶着敖润叫道:「为了你们光明观堂的事,我这边已经有人死了。

  你想两手干干净净也随你。可谁敢伤我的人,我要他的命!贱人!给我杀了
他- 「

  「凑啊哟!」

  泉玉姬剑上血光涌动,施出秘藏的剑法。潘金莲闭上眼睛,片刻后凤目睁开
盯着鱼无夷,慢慢道:「你们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说着她如白鹤般飞起,凌厉剑气犹如潮水般覆压下来。

  鱼无夷诸般言词无非想激这位鹤羽剑姬动怒。见状,袖中立刻飞出一丛黑驹
黝的长丝,如妖蛇般盘旋而起,将袭来的剑气一一化解。其它鱼家子弟没这般手
段,I^ IAH,f各自举起双尖短叉,在纵横袭来的剑气下苦苦支撑。

  程宗扬顿时对潘金莲刮目相看。潘姐儿显露出这手功夫,小狐狸也要甘拜下
风,光明观堂的名声果然不是白来的。

  黑衣人同样受到剑气攻撃,他功底扎实至极,ー拳一脚都像教科书标准,招
术间再微小的变化也没有丝毫苟且。泉玉姬虽然用上压箱底的功夫仍然落在下风,
只是不知黒衣人出于什么考虑,对泉玉姬迟迟没有痛下杀手。这时被潘金莲剑气
一迫,黒衣人立刻沉腰坐马,双脚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盘臂合掌迎向剑气最强
的一处。

  黑衣人在船上杀人,潘金莲本来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这时鱼氏诸人纷纷自
保,连鱼无夷也只蓄势待发,只有这个黑衣人敢出手硬挡,当即摧动剑气,剑如
流星直刺黑衣人肩胛。

  黑衣人错肩翻掌朝潘金莲剑脊拍去。潘金莲长剑微旋刺在他掌心,剑锋微微
一顿,接着破开他的护体眞气,穿透他的手掌。

  黑衣人年轻面孔没有流露丝毫痛意,被刺透的手掌凝在半空,用干涩声音慢
慢道:「你功夫很好。」

  说着吐出一ロ鲜血。

  潘金莲冷哼一声,撤剑回鞘。这年轻人的修为与鱼无夷在伯仲之间,连他也
在自己一招之下身负重伤,那些鱼家人再傻也该知难而退。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好心肠。趁黑衣人在潘金莲剑下受挫,一柄长剑
悄然伸来,一剑挑断黑衣人脖颈,将他头颅劈得远远飞开。接着泉玉姬闯入人群,
长剑过处将两名手腕负伤的鱼家子弟接连刺死。

  泉玉姬下手如此狠辣,连潘金莲也吃了一惊。邓晶从帘后伸出脑袋,小嘴张
得大大的,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泉玉姬剑势连绵不绝,又朝第三名鱼家子弟刺去。鱼无夷怪嘣一声,右手两
指拈的寸刃递出,挡住泉玉姬的落梅剑,接着袖中那丛黑丝蓦然飞起朝她面上击
去。泉玉姬剑随人走,飞身朝船舱掠去。那丛黑丝如影随形紧追在她脑后。泉玉
姬纤腰ー折,长剑挑出,黑丝突然旋转着张开,竟然是一张巨大渔网,兜头将泉
玉姬罩在网内。

  程宗扬暗叫不妙。潘姐儿都发飙了,这无夷公子不据量掂量走人,原来还有
眞功夫没施出来。泉贱人被渔网罩住只怕凶多吉少。

  程宗扬放开敖润正待出手,忽然眼前一花,泉玉姬闪身掠出。接着一声惊叫
从渔网中传来,却是这贱人玩了一记金蝉脱壳,在渔网张开的刹那一把抓住邓晶
塞进网内,自己脱身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所有人的计划。鱼无夷当机立断,反手将渔网收回袖内。

  邓晶尖叫道:「师姐!」

  潘金莲眼中几乎冒出火来。船帆折断时她已察觉到有敌人出现,等鱼无夷报
出泊陵鱼氏的名头,她立刻看紧几个小师妹不让她们出来。鱼氏最难缠的就是他
们无孔不入的毒薬,万一几个小师妹中了毒,不免要大费周章。

  谁知先是穆嫣琪溜出来中了腐骨毒,这会儿部晶又被来助拳的朋友塞进渔网。

  她狠狠盯了程宗扬一眼,一手握住剑柄。

  程宗扬直想抓头。泉贱人有够歹毒,竟然拿旁人当替死鬼。邓晶是小香瓜最
要好的同门,她若出什么事,小香瓜还不把自己咬死?泉玉姬提着滴血的长剑桥
声道:「老爷!」

  「我干!」

  程宗扬往艰阴穴送入一股眞气。「哦……」

  泉玉姬白嫩大腿猛地并紧,圆臀一阵哆嗦。邓晶初始还在网内挣扎,不多时
手脚都被缠住,再也无法挣动。鱼无夷提起渔网,那少女悬在空中手足反剪,身
体弯成环状。

  潘金莲踏前一步:「你们要找的是我,和她没有关系。放开她!」

  鱼无夷冷笑道:「你说放就放?光明观堂好大的面子!」

  渔网越收越紧,乌黑细丝勒住邓晶的身体,忽然一片菱状织物从渔网间飘落
下来,却是都晶的衣物被渔网锋利的细丝切开。潘金莲厉声道……「住手!」

  鱼无夷发出一声阴恻恻的怪笑,手指在渔网上扭了几下,接着衣袖一挥。邓
晶尖叫声中,衣衫碎片如落叶般飘飞开来,每一片都是刀切般的菱形。她手脚反
剪,水滴状悬在网内。两团圆硕雪乳失去衣物的遮俺,被发丝般的渔网束紧,白
腻乳肉从网眼间鼓胀出来,愈发肥嫩可爱。

  那些鱼家子弟从潘金莲的剑气中挣脱出来,见鱼无夷抓到人质不禁心下大定,
怪笑道:「小贱人好大的奶子。」

  「奶头这么嫩的,多半还是个雏呢。」

  「无夷哥!取了她的元红合药!」

  「杀了她!给无疾兄弟报仇- 」

  潘金莲一字一顿说道:「鱼公子!拿出条件来!」

  鱼无夷哼了ー声,「其一,你给我死去的兄弟披麻戴孝。」

  潘金莲咬了咬唇瓣,「好!」

  「其一一,你亲赴泊陵,到我兄弟坟上磕头赔罪。」

  「可以。」

  「其三,你这淫妇要让我们兄弟每人给武ー一戴一顶绿帽子!」

  潘金莲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粉面顿时胀得通红:「姓鱼的!敢伤她一根毫
毛,你们所有人都别想活着出去!」

  鱼无夷冷冷一笑,伸手捻住少女从渔网中露出的乳头用力一捏。邓晶咬唇忍
了许久,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个娇嫩声音突然道:「泊陵鱼氏,用毒
手段也不过如此。」

  鱼无夷扭头盯着船边少女,眼中寒芒微动。

  小紫刚从水里出来,披着湿淋淋的发丝坐在船边,笑靥如花地说道:「老鱼
头,你不是会用毒吗?我们来比比,怎么样?」

  鱼无夷放声笑道' 1「跟我们泊陵鱼家比毒?嫌死得太慢吗!划下道来!」

  「就比你最拿手的腐骨毒好了。」

  鱼无夷瞳孔微微收缩。腐骨毒是鱼氏密制的三大绝毒之一,毒性虽然不如化
血、断肠猛烈,但胜在可隔物传毒。穆嫣琪只用短剑挑中重斧就中了腐骨毒。

  正因为它传染迅速,连鱼氏内部也极少有人使用。如果不是飞斧掷出,也不
会涂抹在兵刃上,免得自受其殃。如果说世间还有鱼家以外的人会使用腐骨毒,
鱼无夷说什么也不相信。

  小紫从臂上取出珊瑚臂钏,旋开一端金饰轻轻一按,钏内弹出一枝中空的海
胆刺,然后叫了声:「泉奴。」

  泉玉姬伸出玉腕,小紫随手把海胆刺往她腕上一扎。片刻后泉玉姬手腕像失
去硬度一样软垂下来。

  鱼无夷一言不发,抛下邓晶,收起渔网扭头便走。小紫扬声道:「只能有一
个活着离开哦。」

  鱼无夷双袖一摆,几名鱼氏子弟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便浑身一震,像被抽干
鲜血般萎顿下来,顷刻间尸横就地。鱼无夷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间。程宗扬感觉
像做梦一样。鱼无夷气势汹汹前来寻仇,又有人质在手,几乎将潘姐儿逼上绝路,
怎么死丫头随便往泉贱人腕上扎一下就这么痛快地认输,连随行的兄弟都杀得一
干ニ净?

  潘金莲除下外衣罩在邓晶身上,又狠瞪了泉玉姬一眼。如果不是她心狠手辣,
师妹也不会受辱;但若不是她也驱不走鱼无夷。

  「潘姐儿,」

  程宗扬道:「这船已经坏了,不如坐我们的船去晴州吧。」

  潘金莲抱起师妹、两名仆妇扶着穆嫣琪从舱内出来,离船登岸。过了一会儿
乐明珠钻出舱房,小声道:「师姐……」

  潘金莲纤足一顿,船底龙骨发出一声闷响,从中断开,船体缓缓向水下沉去,
然后头也不回地登岸离开。程宗扬连忙扯起敖润,搭着他的肩跃到岸上,一边叫
道:「潘姐儿,再商量商量啊!」

  乐明珠苦着脸道:「小紫、程哥哥……」

  小香瓜刚开口就被潘金莲揪住耳朵,一脸不情愿地跟着众人离开。小紫用手
指刮着脸,「人家不理你,好没面子哦。」

  冯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都是我害死了老张……要不是我说把他胸
ロ烧个洞,老张也不会出这事……」

  哭着玛源狠狠捩了自己两个嘴巴。

  敷润头上缠着绷带,沉脸将一张张烧着的纸钱丢进云水,纸灰在浩荡水面上
摇晃几下便消失无痕。等纸钱烧完,敖润哑着噪子吼了ー声:「老张!走好!哥
哥再玩几日便去找你!」

  俞子元仔细打听过光明观堂与鱼氏交手的情形,尤其对那个黑衣人和莫名出
现。泉玉姬在船上一战便悄然潜回船上,来去都没有露出破锭。程宗扬索性道:
「我看他们两个有点像黑魔海的人。」

  俞子元沉默半晌:「黑魔海的事我原本不信。当日岳帅亲自出手,黑魔海几
乎被斩草除根,怎么可能这么快又现身江湖?」

  「你听说过剑玉姬吗?」

  俞子元思索片刻,「没有听说过。是黑魔海的吗?」

  「恐怕还是黑魔海的首脑。」「当日从岳帅手下逃生的黑魔海余华不过四、
五人,难道还有一支瞒过岳帅的耳目?」

  小紫施施然从后舱回来。程宗扬向俞子元说了一声,过来道:「月丫头怎么
様?」

  「哭得眼圈都红了呢。」

  程宗扬叹ロ气,没想到老张会在黑衣人手下送命。月霜因为没有出手,大为
自责,在老张灵位前祭奠过就关上门谁也不见,还是小紫去劝解才略好一些。

  「死丫头,你从哪儿来的毒薬?」小紫眨了眨眼睛,假的呀。」

  「撒谎!」

  「你不信就算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姓鱼的就这么滚蛋,是因为殇侯那死老头吧?」

  小紫用的东西自己虽然看不出来,但鱼无夷一见之下,立即使出断腕求生的
手段。能在用毒压服鱼氏,除了殇侯这个黑魔海毒宗嫡传,恐怕没有第一一个人。

  抵达夜影关便到了晴州境内。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

              第六章夜影入晴

  夜影关位于云梦泽以西,北连铁围山,是天下有名的雄关,也是晴州仅有的
关隘。浩浩荡荡的云水依然不改它的汪洋肆恣,将雄伟的铁围山冲出一个里许长
的隘ロ。夜影关座落在幽深峡谷间,雨边都是千仞高峰。除了正午短短半个时辰,
其它时间关隘都被阴影遮蔽,即使白昼也需要灯火照明。

  船只宛如驶入夜晚,两岸成群的纤夫赤着上身,粗壮肩膀上套着黝黑的大铁
环,一手举着火把为往来船只拉纤。燃着火炬的城墙外伸出一排码头,数以百计
的船只拉到码头都被迫停航。

  老张的死让众人情绪低落几日,直到驶近夜影关才好了些。敖润和冯源松了
ロ气,彼此都有种回家的感觉。楼船在距离夜影关还有数里位置被拦住,戴着宽
沿酕帽的宋军勒令船只靠岸下锚,同时在船上张贴告示,发放注有停航日期的竹
牌。

  俞子元早已得到消息,安排人手与登船检査的宋军周旋,自己带着程宗扬等
人上岸赶往夜影关。远远望去,关下停泊的船只上,点点灯火犹如繁星。生满青
苔的城墙与铁黑色岩石连为一体,笔直升起十余丈高。城楼上剽悍的雇佣兵背弓
佩刀,在火炬下来回巡视。

  晴州注重商业,虽然关内有大批雇佣兵,却没有一个人检查进出的人流。只
不过进关时城门旁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晴州人的信条:信用、公平、道义、
财富。「这是晴州的八字眞言,」

  敷润道……「晴州人就是靠这个才发家致富的!」

  一进门就有人免费发放印制精美的小册子。程宗扬好奇地拿了一册,只见里
面图文并茂,印着各式各样的格言:富者必治,治者必富。强者必富,富者必强
——te君书(秦汉会馆荐〕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I慎子
(六法学馆荐〕国有111宝:大农、大工、大商。I太公望(汇才商馆荐)六
岁穰、六岁旱,十二年I大饥I陶朱公(金脂米仓荐)小商在民,中商在政,大
商在国——fs君书(寻道会馆荐〕I龙l蛇,与时俱化。I下I上,以和为量
^^华真经(宁真道会荐)还有:时间就是金钱——西谚(恒远船行荐)有财富才
是有阔値的人——西哲浦柏(星穹会所荐)第I流人才的选择:经商——西谚
(万商学会荐〕无论是神界的或是俗世的美德,名望和荣誉都是「财富」的奴隶
——西哲海拉斯(星穹会所荐)再往后翻,三色套印的彩图上,一个腰缠万贯的
富商张开双手,中间是一行大字' ,快速致富十大秘笈!鬼谷书肆有售!后面还
有''财富秘闻第一一辑!东原印书坊热卖!「点石成金术」进阶!大通道场名师
限量传授!小字写着:私人会所,公务谢绝。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空气
中似乎充盈着浓浓的经商气息。无论俞子元还是雪隼佣兵团的敖老大,都对这些
免费赠送的小册子司空见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于是看到这座本该戒备森严
的军事雄关竟然也有贸易场,而且不只一处,程宗扬已经不觉惊奇。

  俞子元道:「夜影关的夜市别具一格,许多铁围山的山民和云梦泽的水民都
不去晴州市场,而在关内夜市交易。如果有时间慢慢翻拣,往往能买到一些少见
的珍品。」

  敷润道:「这地方黑灯瞎火又没什么可看的?那些东西说到底还是卖到晴州
去了,不如趁早赶到晴州港。」

  听说宋国封锁云水航道,敖润骂了几句娘;雪隼佣兵团带的钱,路上已经用
掉大半,本来算好一路坐到晴州,这会儿改走陆路又多了一笔开销。没等程宗扬
开口,敖润主动找上门来提出同行,费用当然是老程全包。

  用敖润的话说,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已经欠了老程那么大人情,横竖
我老敖心宽,大不了哥几个给老程卖命去。

  众人穿过一个市场,叫卖的伙计在人群间穿行。他们把筐子顶在头顶,筐边
还点着松枝照明;贩卖毛皮的猎户将货物沿街铺开,身边堆着厚厚一迭,ー张张
与客人讨价还价。卖首饰的铺块黑布,四角各点着一盏小灯,布上放着云梦水民
的蛟纹臂钏,灯光下仿佛一条条游动的水龙。

  程宗扬正看得入神,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叱,「拿出来!」

  月霜美目圆瞪,抓住一个穿着绸衫的汉子。那汉子变了脸色:「拿什么拿!

  也不打听打听,老爷是……哎呀!「

  月霜本就心情不快,这时更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扯住他的绸衣r嗤「的一声
撕开,几个荷包顿时从那汉子怀里滚落出来。那汉子拔腿想跑,月霜踏前一步毫
不客气地踩住他的脚,抓住他的手腕拧到背后,干净利落地把那汉子按得跪在地
上。

  那汉子露出颈中刺青,梗着脖子叫道:「老爷是晴州有名的滚刀肉牛一丁。

  有种你打死我!死娘皮!敢诞赖老爷!老爷还有一ロ气,跟你没完!「

  敖润捋起衣袖正准备给那泼皮来个脆的,小紫却弯下腰,一脸认眞地对牛ー
一说:「你这样不好,怎么能偷别人的东西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偷的!你别拿偷来吓唬我!爷什么牢没坐过!就是进
了临安城的天牢,里面的也该叫我一声太岁爷!」

  那泼皮叫得正响,小紫拿出一只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牛一一像噎住一様,
叫声顿时低下,「六……六扇门……」

  小紫笑咪咪道' ,「晴州没监狱,犯人都送到宋国坐牢,最无聊了。你要是
喜欢,我可以送你到秦国去啊,他们的熏场正缺人呢。」

  牛一一脸色变了几下,收起气焰低声下气地说道:「大姐,眞不是我偷的。

  场子的人都知道我牛一一不是啥好鸟,但说我偷东西是骂我呢。「

  「还撒谎!」

  月霜挑眉道:「我亲眼看见你从别人手里夺荷包!」

  「我旺!那是别人孝敬我的!」

  旁边一个瘦子凑过来小声道:「没错、没错!是我孝敬牛一一老爷的。」

  月霜一征。小紫笑道:「是你偷的啊?」

  那瘦子连忙道:「捡的!捡的!眞是捡的!」

  「捡到东西要还给人家哦。」

  「姑娘说得太对了!」

  瘦子道……「小的立刻还给人家!立刻还!」

  「那好,你还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好不好?」

  最后这句却是对牛一一说的。牛一ー梗了梗睦子,终究没敢说出不字。

  有六扇门的腰牌再加上雪隼佣兵团十几条大汉,决计吃不了什么亏。俞子元
道:「对面有家客栈,公子先歇息一下,我去找车马行。」

  程宗扬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泼皮,一边猜测他是不是东京街头那位牛一丁ー
边道……「不用住了,赶路要紧,雇了车马我们就走。」

  对面客栈楼上,一个披着鹤氅的道人倚窗而卧,手中握着一枝拂尘轻轻摇晃,
远远看着那处喧闹情形,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负着双手,冷冰冰道:「那贱人八成躲
在晋国境内,师兄为何非要到晴州来?」

  蔺采泉用拂尘挥去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喟然叹道:「夙师弟、齐师弟两位至
今音讯皆无,我这些天寝食不安,只怕两位师弟为奸人所趁。」

  商乐轩傲然抬起下巴:「蔺师兄身负重伤,为何时至今日仍不肯把那贱人叛
教之事公诸天下?」

  蔺采泉一手伸进道袍,抚着胸ロ厚厚绷带咳了两声。「卓师妹受奸人所惑,
对我突施杀手。愚兄伤重难起,若公开此事势必引起震动。到时只靠商师弟,只
怕有人起了觊觎之心。于今之计,只能私下探寻卓师妹的下落。」

  商乐轩道……「我太乙眞宗门人遍布天下,卓师妹若藏身他处必瞒不过本门
耳目。唯有晋国道观不盛,卓贱人至今没有音讯,多半是在晋境。」

  蔺采泉和藕地说:「我已经派了人去,想必这几日就有消息。」

  商乐轩逼问道' 1「为何不把卓师妹的门人弟子关押起来?」

  蔺采泉微笑道:「她们若能寻到卓师妹,最好不过。」商乐轩哼了一声,对
蔺采泉这点心思颇不以为然。太乙眞宗六位教御为掌教之位纷争多时,卓云君叛
教出门本是打撃林之澜的绝好机会,却被蔺采泉轻轻放过,让商乐轩大为不满。

  蔺采泉长叹道''「我太乙眞宗掌教蒙难,如今六位教御又去其一一1,正是
风雨飘摇时节。能不能稳住祖师的基业还要靠我们师兄弟同心同德啊。」

  商乐轩勉强道:「师兄说的是。」

  蔺采泉徐徐道:「卓师妹的事再要紧也是内忧,拜火教却是外患。这次拜火
教深入六朝,莫非是听到什么风声?」

  商乐轩道:「我倒听过一个传闻。」

  「哦?」

  「有人说黑魔海东山再起,因为教中出了几位不世出的英才,实カ比以前更
为雄厚。」

  蔺采泉讶道,「难道拜火教此行与黑魔海有关?」

  商乐轩冷哼一声。「都是掌教多事。拜火教与我们相隔万里,何必为了姓岳
的,把事情揽在身上!」

  蔺采泉云淡风轻地笑道:「掌教眞人已经仙逝,怎可说他的不是?」

  商乐轩沉默片刻。「不过另一个传闻更有意思。有人在江州推行考试制度,
临安城已经派使者奔赴建康。」

  蔺采泉皱眉道,' 「江州之事,与临安何千?」

  「据说江州那人以考试为名,其实是为了广招兵马,重建当年武穆王的星月
湖大营。」「竟有此事?难道……」

  商乐轩截ロ道' 1「不错。星月湖八骏已经有一一一人现身江州。」

  蔺采泉点头道:「难怪临安朝野震动。如果我是宋主,只怕也睡不安枕。」

  蔺采泉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望着街头穿着佣兵服的女子,手中轻轻摇着
拂尘;面带微笑,出尘的风采宛如神仙中人。

  这次凭借发现拜火教踪迹的名义,太乙眞宗实力最强的两位教御联袂而出,
彼此心知肚明拜火教还在其次,更重要的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卓云君和齐
放鹤两位教御。

  至于林之澜,虽然王哲曾对他寄予厚望,但对其行事偏执,王哲生前已屡加
斥责;如今失去卓云君的臂助,已孤掌难鸣。算来掌教之位终究落在两人身上。

  不过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那位刚满ー一十的小师弟。王哲在大草原时曾
说过,要给小师弟教御的名位,设帐授徒。但从草原回来只有夙未央自己提出此
事,其余几位教御对此装聋作哑。夙未央离开龙池,多半被此事气走的。

  商乐轩与蔺采泉私下做好交易,两人连手,由蔺采泉先做三年掌教,然后再
传给商乐轩。毕竟商乐轩比蔺采泉小十几岁,这点时间还等得起。至于那位小师
弟,不只蔺、商两人抱着不闻不问的心思,卓云君、齐放鹤甚至连林之澜也一样。

  众人都知道,如果小师弟当上教御,只怕不出五年掌教位置就会落到他肩上。

  有这个才华横溢的小师弟对太乙眞宗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但对于几位师兄来
说就不那么妙了。说到底,掌教只有一个;别人倒也罢了,小师弟若做了掌教,
以他的年纪只怕五十年后才有再运的机会。

  众人逼着牛一一还了荷包,然后到夜市旁的酒楼点了餐饭,吃饱了好赶路。

  俞子元与车马行的人见过面,过来使个眼色。程宗扬心下了然,放下筷子跟
着俞子元下娄。

  楼下一处雅间内点着蜡烛,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踏前一歩,双脚「砰」的并在
一起,挺胸「刷」的敬了个标准军礼。「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上尉连长,臧修!」

  程宗扬苦笑道:「臧哥你好,我又不是你们军队的人,不用敬军礼吧?」

  臧修肃容道:「程公子是我们一营的恩人,当然要敬礼。」程宗扬好奇地问
道:「你也是一团一营的?谢艺手下的兵?岳帅的星月湖大营到底有多少人?」

  臧修毫不隐瞒地说道:「岳帅的亲卫一共有两个团、六个营。一团上校圑长
孟非卿,三个营分别的是谢中校、斯明信中校、卢景中校。一ー圑中校团长侯玄,
四营长崔茂中校,五营长王韬中校和六营长萧遥逸少校。每营配备三个连,一共
三百人。外加团部三个机动连,整个星月湖大营一共两千四百人。」

  臧修军衔比俞子元高,他说话时,俞子元在旁边没有插一句话。等他说完俞
子元才道:「岳帅解散大营之后,我们损失一些兄弟。现在剩下的有两千上下,
大部分已经启程去了江州。」

  他笑了笑,「雪隼佣兵团的赵队长和徐队长也是我们一营的兄弟,和臧哥军
衔一样都是上尉。」

  「难怪呢。敖老大整天嘟囔说那两个不够意思,突然不辞而别,原来都是你
们的人。」

  程宗扬道:「小狐狸这回添了不少帮手。宋国方面是谁?」

  臧修与俞子元相视而笑。臧修道:「宋国这回调动的是捧日军和龙卫军。禁
军的上四军一下来了两支,我们星月湖眞有面子。」

  程宗扬敲了敲额角。宋朝军制自己还有点印象,宋朝扬文抑武,常备军却是
最多的。精锐称为禁军,其它的杂牌合称厢军。禁军最精锐的莫过于铁骑、捧日、
神卫和龙卫这上四军,问题是自己记得这四军都是大军,每军编制五万人。这次
出动捧日和龙卫两军就是近十万人的规模。

  程宗扬道,' 「十万对两千,小狐狸打得过吗?」

  「看宋军这次怎么打了。如果还是内官监军、临阵授图,有崔中校、王中校
和萧少校三位,恐怕他们连烈山都过不了。」

  臧修说得这么有把握,程宗扬却有些怀疑,「宋军没这么弱吧?」

  臧修道:「宋军军制一向是兵将分开,幅密院只管调兵,太尉府只管练兵。

  遇到打仗,武将要先从宋主领阵图,再到枢密院领兵符,然后去太尉府调兵。
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不说,上了戦场都要按宋主颁下的阵图执行,旁边还有监军
的太监盯着。宋军准备精良,当年北伐列出的阵式无坚不摧,眞辽铁骑围了一天
也没能冲开宋军的步阵,结果一条小河搅乱宋军阵形,立刻大溃。「

  俞子元道:「宋军将领只有都指挥是固定的,每都一百人,相当于我们星月
湖的一个连;每都除了八名刀手、十六名枪手,剩下的都是弓手。论远射,六朝
没有哪支军队能比得过宋军。但一到近战,只有射手的宋军立刻就会溃散。山间
宋军摆不开阵势,我们一营就能打垮他们。」

  程宗扬笑道:「我看你们两位都恨不得立刻上戦场。闲话不多说了,我们先
去晴州;将我们送到,你们也好早些抽身去江州给小狐狸帮忙。」

  臧修道……「孟上校命令,月姑娘和紫姑娘在晴州的安全由我们一连负责。

  従现在起,星月湖第ー团第一营第一连统一接受公子的指挥。「程宗扬苦笑
道:」这是小狐狸的主意吧?嫌我麻烦不够多,非拉我上你们星月湖的贼船。「

  臧修道:「谢中校不在了,我们一营是岳帅的亲卫营,应该受月姑娘或紫姑
娘直属。」

  这是小狐狸抛出的橄榄枝,邀请自己代替谢艺来指挥第一营?程宗扬有些心
动。按臧修说的一个营三百人,拉出来就是一支不弱的力量,毕竟一般小门派或
佣兵团都没有这么多好手。

  「先说到晴州的事吧。我们和雪隼佣兵团一共有十七个人,车马安排好了晰?」

  车能坐六个人,每隔一百里有车行的驿站换马。出了夜影关绕过云梦泽向东,
今晩宿在梅镇,明天傍晚就能赶到晴州港。「

  程宗扬站起身,「就这么定了。以后的事到晴州再说。」「是!」

  臧修和俞子元同声应道。程宗扬停下脚步:「臧兄,有件事我想问一下,有
没有光明观堂的消息?」

  臧修道' ,r晴州是商邑,従不盘査人员进出。公子要打听哪些?我派人留
心。「

  程宗扬叹ロ气,「那就不用了。」

              第七章臂助复归

  星月湖出来的人果然精干,饭没吃完,马车已在外面等候。五名驭手驾车,
臧修乘马,先载上行李,然后接上众人,风风火火驶离夜影关。雪隼佣兵圑还带
了几匹马,马匹在船上关了大半个月,这时牵上岸都嘶鸣连声,等主人跨上马背
立刻撒蹄飞奔。那种俊逸驰骋的雄姿让程宗扬怀念起留在建康的黑珍珠。

  一行人驰出峡谷,程宗扬才发现外面红日高照,还是下午时分;在夜影关的
一个时辰恍如隔夜。

  晴州的道路都用黄土铺过,虽然比不上充气轮胎,但顚簸感已经降到最低。

  程宗扬靠在软垫上道:「在夜影关持久了,恐怕连白天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毎天都是晚上不好吗?」

  「你在鬼王峒那种鬼地方待惯了。傻瓜才不喜欢白天呢。」

  「白天最无聊了,晚上才有好玩的事。」

  小紫敲了敲旁边一ロ箱子,箱盖打开,半裸的美姬从箱内钻出来,像美女蛇
一样爬到主人身边,「老爷。」

  小紫拿出鲸骨做的鞭子在泉玉姬臀上打了一记,笑道:「上忍要搞新罗女奴
了,还不乖乖翘起屁股,让飞鸟老爷采你的鲜花?」

  泉玉姬腹下只遮了块窄窄的面纱。她背对程宗扬充满诱惑地抬起光溜溜的白
屁股,两手扒开臀肉,将娇美性器绽露出来。

  遇见小香瓜之后有两天没碰这个贱人,这会儿不禁有些心动。这辆车本来是
给月霜和小紫姊妹配的,只不过月霜怎么也不肯与自己这个卑鄙小人同车,倒便
宜了自己。

  程宗扬抬起头。「喂,你这么看着要我怎么干啊?」

  小紫白了他一眼,「刷」的拉上帘子。

  车厢被帘子隔rj,空间更显狭窄。程宗扬索性把泉玉姬推在箱子上,让她
解下面纱、张开双腿,自己弓着腰就像第一次开她的处女苞一样,挺起阳具送进
她柔腻蜜穴。

  「呃瑟奥塞呦!」

  美姬桥滴滴道:「欢迎光临!」

  程宗扬险些笑出声来,「谁教你的?」

  「主人说这里是晴州,做生意的都这样说。欢迎老爷的大肉棒光临……哦泥
……老爷的大肉棒好硬……」

  短短半个多月时间内,这个黑魔海的御姬奴已经从生涩处子变成一个床上尤
物,不过也仅是个尤物而已。程宗扬按住她耳侧穴道封住听觉,一边丹田微动,
一股眞气透入窍阴穴。程宗扬对魂影已经了如指掌,随便撩拨几下,泉玉姬下体
便淫水四溢;每干一下都让这个尤物浑身颤抖,双乳摇晃,媚态毕露。程宗扬嘀
咕道:「这么骚,再扮成捕头会不会露马脚?」

  外面静悄悄没一点动静。程宗扬吓了一跳,「死丫头,你跑哪儿了?」

  说着回过头,只见小紫站在座垫上隔着帘子笑嘻嘻看着自己。程宗扬抓起泉
玉姬的面纱扔过去,「这你都看,太禽獣了吧!」

  小紫笑吟吟道:「眞讨厌。人家想好好学一点床上功夫,往后跟你上床的时
候也好让你开心啊。」

  「骗鬼啊。你已经是大师级了,还学?」

  「理论和实践总是有差别的嘛。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你想实践还不容易?

  过来躺好!「

  r大笨瓜!「

  程宗扬气恼地说:「又跟我猜谜语!小心我哪天趁你睡着,给你来个霸王硬
上弓,把你的生米做成熟饭!」

  小紫扮了个鬼脸,手一杨,那枝鲸骨做的鞭子点在泉玉姬腹侧。程宗扬只觉
蜜穴猛然收紧、花心鼓起,一团软肉挤在自己龟头上,像张小嘴吸吮着来回研磨。

  不但自己快感潮涌,身下美姬也娇躯剧颤。被强迫献出的花心在龟头下抽动
着,虽然自己没有挺动,但蜜穴每次抽动都仿佛被自己的大肉棒捣进花心,迅速
达到高激。

  眼看泉玉姬红唇张开忍不住叫出声来,程宗扬连忙拍住她的哑穴,免得惊动
车外的人。泉玉姬喉咙动了几下,白美双腿用力分开,高举着柔腻蜜穴,被他阳
具顶住花心,戦栗着开始泄身。

  程宗扬只觉她穴内一片温热,饱含汁液的蜜肉抽动着来回吮吸阳具。快感像
潮水ー样一波波袭来,不多时就喷射起来。小紫笑道:「程头儿,你这么快就射
了,眞没用!」

  程宗扬哭笑不得。「死丫头,你也太坏了吧?我若再坚持一会儿,你不怕把
她搞到脱阴,弄死她啊?」

  「我才不怕呢。反正她杀了那么多人,这样死太便宜她了。」

  程宗扬把仍在泄身的女捕头抱起来放回箱内,一边擦着身体道……「喂,死
丫头,已经到晴州了,你准备怎么做?」

  「你不是要去东海吗?我们就去东海好了。」

  程宗扬叹ロ气。「小狐狸在江州打仗,大伙兄弟一场,他那边打得天翻地覆,
我总不好自己拍拍屁股去东海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滥好人。」

  「滥好人就滥好人吧,反正有你这个坏蛋就够了。」

  「没用的滥好人。」

  「我干!再说翻脸啊丨こ小紫咯咯笑了两声:」黑魔海、波斯商会,还有晴
州的商会怎么做生意,这些事还不够你忙吗?「

  黑魔海仿佛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虽然直到现在没有与自己正面交锋,
但程宗扬心里明白并不是黑魔海对自己仁慈,胃员有星月湖㈣罾^ を㈤㈤^ 着,
自己暂时在他们的视线之外。一旦黑魔海腾出手来,只凭自己与星月湖、殇侯之
间的关系,决计不会和自己和平共处。

  波斯商会与拜火教,目前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空白的。月霜那丫头好像知道一
点,却对小紫也不肯吐露。不过从当初王哲的反应来看,恐怕内情不简单,很可
能牵涉到岳鹏举这个一路留下无数仇敌的鸟人。

  最后也最重要的是晴州的商会。做生意是自己想做的头等大事,云家在建康
一家独大,自己在晋国做生意免不了要和云家竞争。程宗扬潜意识想避开这种伤
和气的局面。如果双方连手,借助云家的财势和自己的能力,一同到晴州开辟商
机才是根本想法。

  三件事中最要紧的还是黑魔海。尤其是身在晴州却将全盘局势控制在掌心的
剑玉姬。一想到她,自己心里就有些发毛。「先下手为强。」

  程宗扬打定主意,「趁那个仙姬还没有反应过来,先看看她是什么角色!」

  天色将晚,车马驶入一座小镇。夜影关距离晴州港有一一百多里,大多数人
出行都选择更为方便的水路,因此镇上的人不多,显得十分安静。

  小镇遍植梅树,被称为梅镇。臧修在镇内唯一一家客栈订好房间,又去安顿
车马。终于赶到晴州,众人都兴致高昂。敖润搬来凳子和新加入的佣兵吹嘘晴州
港的繁华,说到高兴处向店家要了酒,大伙一边瞎吹,一边聊起烧刀子的滋味,
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痛快。

  冯源忌酒,在旁边插不上话,见程宗扬出来,喊道:「老程!你头一次来晴
州,还没见过云梦泽吧?镇旁有个观潮台,我陪你走走!」

  死丫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自己在房间里对着一个箱子无聊,程宗扬当即
答应下来。两人一同出了客栈,朝鎭后观潮台走去。冯源道:「老程,你若想学
法术,我这会儿就教你!」

  「冯大法,怎这么大方?」

  「那块龙隋玉可是一千银铢呢。」

  玛源道:「当年我学法术,家里好不容易凑了十个银铢,结果只能进平山宗。

  你别笑啊,我们平山宗名声虽然不响,火法可是一等一的。「

  「法术跟练功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运功法门不一样。法术要通物性,练起来麻烦
点。比如一根木桩吧,你一刀砍断简单;想让它烧起来就不能把眞气用在刀上,
讲究的是咒与心应,蕴火于心。」

  程宗扬道「我正想问你,冯大法,你的火法能使多远?」

  冯源想了一下,「少说也有一一十步吧。」

  「再远点呢?」

  「一一十步还不够?」

  「一百步的距离怎么样?不用火势太大,只要一点火星就够。」

  冯源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百步?能隔三十步放火法的,整个晴州也没
几个啊。」

  一一十步还不如弩机射程的一半。程宗扬不死心地问……「如果隔着东西,
你的火法还能用吗?」

  「那得看隔什么了。你若弄桶水让我用火法,那是坑我呢。」

  冯源道「老程,你又球磨什么呢?」

  「上次说的火器,如果做成一个密封的铁耀子,」

  程宗扬比划着说道:「外面刻几道凹槽,里面装满火药,能不能隔几十步用
火法点着?」

  冯源琢磨半晌,「我看悬……老程,你还不如装根火捻呢。」

  枪械主意被否决后,程宗扬想到手雷。火捻的主意自己也想过,甚至还想到
给火捻加一个竹管,解决投掷时火捻受气流影响的问题,同时提高安全性。但控
制攻击的距离和爆炸时间这两个难题却不是火捻可以解决。毕竟这个时代的技术
最难做到的就是精密,即使能做到,成本也要大幅提升,可能算下来还不如老张
说的,招一队雇佣兵省钱。程宗扬叹ロ气:「装火捻就不好算时间,炸得早或晚
都不好说。冯大法,你来点怎么样?」

  「实话跟你说,要是不动的话,一一十步以内还凑合,再远我心里就没底了,
毕竟隔着几十步。」

  冯源道……「火法跟别的法术不一样,你想想,平白点出火苗得费多少力气?

  况旦那玩意儿满天乱飞,谁算得准位置?「

  程宗扬心里一动,「我听说龙睛玉能蓄法术?」

  冯源警觉地攥紧拳头,「你想干嘛?」

  「得了吧,我又不抢你。如果在龙睛玉里蓄上你的火法,只要能迸出火星,
需要多大一块?」

  冯源咽了ロ唾沫。「小米粒那么大就够吧,我没试过。不过这块龙睛玉怎么
也分不了一千块,就算你把它砸成一百粒,每粒也得十个银铢。那是一吊钱啊,
老程!你扔出去一、一一十个,一亩地就没了。」

  问题又回到成本上。自己似乎有些明白岳帅为什么没造出手雷,毕竟打仗是
要花钱的。虽然自己知道火药终将成为戦场的主宰,但火药从发明到大规模使用,
跨度何止千年?自己想在三个月内做出来也太心急了。

  沉思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潮声。程宗扬抬起头,只见两人已来到镇边,眼
前豁然开朗,一片辽阔无边的大泽正在夜色下蒸腾出淡雾般的水气。隔着梅树s
曲的枝影,水中几处岛渚掩映在月光水雾间,犹如仙境。

  「云梦泽是六朝第一大泽,从夜影关到晴州港,走直线也有几百里。」

  冯源夸张地挥动手臂,「周围几百万顷都是开垦过的良田,毎年产的稻米足
够半个宋国吃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晴州的商会占着这么富庶的大粮会,底
气就比别商家足了一半!」

  「湖里是不是有岛?」

  「老程,你眼力不错啊,这都能看见!」

  冯源指点道:「泽里有上千个大小岛唤,十方丛林的东胜大庙,瑶池宗、太
乙眞宗、钩阳宗、长青宗这些宗派,还有天玑院、秘锦阁这些书院,有钱的都在
岛上建有产业。每年来求道游学的就有几万人程宗扬笑道」我看那本小册
子还有教点石成金的?」

  冯源道:「那都是驱人的。晴州这地方钱多,骗子也多。别说点石成金,还
有人教搬运术,专门把别人的钱搬到自己家里,听说还有人眞搬来了。」

  程宗扬大笑道:「要是我就跟教搬运术的连手,在后门挂个牌子,专教反搬
运术。找个大富商当托,先借给教搬运术的搬来一道,拿几个小钱编出故事,让
酒肆饭铺宣扬,等赚了钱,搬回来再赚一笔。」「哎哟,老程,你眞是做生意的
材料啊,这点子我可想不到。」

  「这还不算完。等事平之后再来个揭秘,印上几万本小册子,把当托那位名
字隐掉,写得含含糊糊、捕风捉影,运气好的话不只赚到书费,说不定还能从城
里的大富商再敲几个。」

  「人家是一鱼两吃,你连鱼骨头带鱼鳞都要吃出银铢来。」

  两人说笑着,程宗扬朝脚下望去,只见水面离悬崖有十几丈高,岸旁尽是嶙
峋礁石。一钩新月映在水中闪动着粼粼银光。

  「我听说云梦泽涨潮时能把山都浮起来,似乎没什么动静啊。」

  「云梦泽涨潮比内海晚一个时辰。云水从大泽出去,到海边是个葫芦形的出
ロ。内海潮涨一尺,泽里要涨一ニ尺。月圆时节,半个时辰能涨十几丈,浪大得
吓人。把山浮起来说得一点不假。」

  说话间,脚下水面开始悄然上涨。片刻后远处一道白线翻滚着朝岸边涌来,
月色下看似平缓,速度却极快,到了岸边猛然卷起,在礁石上发出巨大响声,飞
溅的浪花宛如奔马,直跃天际。这只是刚开始,一波又一波潮水不断涌来,每涌
来一次,水面就涨高一分。潮水越来越大,不多时,飞溅的浪花便攀上几丈高的
崖岸,在面前腾出一人多高的水墙,巨大的冲撃カ让脚下山岩也为之震撼。

  「老程!」

  冯源大叫道:「往后退点!那浪快得很!小心被卷下去!」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怒卷的波涛越来越高。刚才还平静如同处子的云梦泽
露出雄浑一面,不仅脚下的岩石、周围数十里的礁崖,甚至整个望不到边际的湖
岸,都在同一时间被翻滚如山的波涛拍打着。天空的胁月也仿佛被潮水呑没,浸
在半透明的水光中,失去原有光辉。一波犬浪涌来,在身前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
脚下岩石仿佛震裂,崩成无数碎片,接着一道水墙翻卷而起。程宗扬来不及退开
就被波涛卷住。冯源冲过来叫道:「老程!」

  波涛退去,刚才人影已经不见。仔细看时,程宗扬趴在地上,一手握着匕首,
锋刃深深刺进岩石,整个人淋成落汤鸡。他吐了ロ水哈哈大笑,「好大的浪!冯
大法!千万别对人说啊,看潮反而被浪卷走,眞够丢人的。」

  「娘哎,还笑呢,你可吓死我了!」

  冯源赶紧拖起程宗扬。刚站起身,背后又是一声巨响,两人脸色一起大变,
谁也没想到这波潮水来得这么快。

  背后猛地一震,被波涛拍到,接着脚下悬空已被潮水卷起。程宗扬一手拽住
冯源,拼命用匕首往岩石上刺,但这时身体被波浪卷住已失去方向,匕首挥出只
刺了个空,身不由己地被潮水卷走。

  扑上山崖的波涛裹着枯枝碎石迅速退去,身体猛然悬空,从十几丈的山崖上
垂直堕下。程宗扬大叫不好,这种高度摔下去,就算够运气没碰到礁石也会被水
的冲击カ拍晕。急切间,一只手忽然伸来抓住程宗扬的手腕,把他从波涛中拉出
来。程宗扬死里逃生,一手拉着冯源,一手抹去脸上水渍。待看清面前文质彬彬
的身影,程宗扬大叫ー声:「秦会之!你这个死奸臣!怎么跑这儿来了!」

  「星月湖的卢五爷到建康来,说起公子和紫姑娘乘船前往晴州,属下便沿途
寻找。到杨州又听到公子发回平安信,算算时日只差了一天路程。若非公子的船
太快,在夜影关便可追上。」

  秦桧道……「到了夜影关,见到紫姑娘留下的标记,属下便绕过云梦泽改走
陆路,幸好来得不算迟。」「死丫头什么时候留标记?」

  「就在集市附近。」

  秦桧笑道:「看来紫姑娘早知道追来的会是秦某。」

  死奸臣这个得力臂助赶到,让程宗扬安心不少。「家里的情形怎么样?小…
…」

  秦桧神情微微ー黯:「魏兄弟和莺姑娘已经安葬了。」

  程宗扬咬紧牙关,腮帮肌肉鼓起:「该死的妖妇!」

  秦桧道:「卢五爷说见到公子,当晚是姓苏的那妖妇下的手?」

  程宗扬点了点头。「长伯已经去追査那妖妇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禀公子。」

  秦桧道:「都是属下无能,令公子受惊。」程宗扬叹ロ气。「算了吧,难道
让你剖腹自杀?」

  秦桧却凛然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秦某为人忠孝,这种事
是决计不肯做的。」

  程宗扬啧啧赞叹两声,「有一套啊,贪生怕死还说得嘴响。」

  看着秦桧眼中狡黠的笑意,程宗扬突然生出一丝感动。死奸臣看自己心情不
好,故意引自己发笑。虽然明知道这家伙不是好鸟,但这些日子出生入死,交情
慢慢建立起来。程宗扬似乎有点明白歴史上的赵构为什么会和死奸臣亲近,果然
大奸大恶之人必有过人之处。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这事挺古怪的。会之,你帮我推敲推敲I按着死丫头
的性子,别人敢咬她一ロ,她敢杀人家全家。但被苏妖妇咬这一ロ,她怎么不打
回去呢?」

  秦桧想了一会儿:「也许是公子想来晴州,紫姑娘不想拂公子的意愿吧。」

  程宗扬沉默下来。

  秦桧道:「家中一切都好。属下走时,公子的临江楼已经开建。祁远按公子
的吩咐去了江州,现在エ地由易兄弟一手打理;吴兄弟在石灰坊。铜器坊还给云
家,云三爷让我跟公子说,分成的约定不变。」

  程宗扬打起精神,「织坊那边怎么样?」

  秦桧露出笑意:「吴家娘子将织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做出的东西愈发精致。
若不是宋国全境封锁云水,便让他们贩些来,在晴州试卖一番。」

  说起这事,程宗扬还觉得有些稀罕。「封锁云水,一下得罪六朝的商家,这
位贾太师够铁腕的。」

  秦桧点头道:「贾师宪行事一向强硬。前些日子宋主祭祀正逢大雨,贾师宪
希望宋主等雨停,乘辖车回宫。宋主胡贵嬉的父亲当时是带御器械,出主意请宋
主乘逍遥辇。宋主担心贾相不悦,胡父说贾相已经同意,宋主才还宫。结果贾师
宪大怒,称自己是大礼使,陛下举动不得预闻,随即辞职罢政。宋主不得已只好
罢免胡父官职,送胡贵嫔出宫为尼,才请回贾师宪。只不过贾太师喜欢斗蟋蟀…
…」

  程宗扬露出古怪表情,「那位贾太师不会名师宪,字似道吧?」

  「正是。」

  贾似道!这个大奸臣!程宗扬盯着秦桧,南宋歴史上你是奸臣第一,贾似道
就是奸臣第一一。不过你这个奸臣成色十足,如果有本通史,奸臣传第一位你也
当仁不让。贾似道跟你比还未够班啊。

  秦桧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公子?」

  程宗扬咳了一声,「他不是靠姊姊是宠妃才起家的吗?我怎么看着你对他挺
欣赏的?」

  贾妃很早就病亡了。买师宪是自己考中进士才当官。「

  秦桧道:「贾师宪这人喜好醇酒美妓,做起事来还是有章法的。」

  程宗扬道:「有章法还把云水全部封锁了?」

  秦桧笑道:「听说贾师宪早就对晴州的商会不满,可能是藉此机会敲打那些
大富商吧。」

  程宗扬球磨片刻,「他是不是跟岳帅有仇?行了,不用问,肯定有仇。他们
是怎么结仇?」

  秦桧道……「贾师宪看不起武人,当然对姓岳的没好感。何况岳帅为人飞扬
跋扈,又有自己的亲军。他掌权时,枢密院和太尉府都成了摆设。单从这一点说,
贾师宪也不能容他。」

  晋国有王茂弘、谢安石,自己还想着宋国掌权的也许是王安石、范仲淹、司
马光、包拯,甚至文天祥这帮人。如果那样,小狐狸麻烦就大了。既然是贾似道,
看来小狐狸运气不错。「还有件事。黑魔海的事你比我熟,有个剑玉姬,你知道
底细吗?」

  秦桧露出护愼表情,「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我在南荒时査过此人事迹。如
果公子与她交锋,最好请殇侯出面。」

  这话的意思是他面对剑玉姬也没有丝毫把握。程宗扬讶道:「那女的有这么
厉害?」

  秦桧缓缓道:「当日有个华妙宗,与瑶池宗、太乙眞宗、阳钩宗、长青宗、
干贞道并称道家六大宗门,宗主林妙仙修为直追太乙眞宗的紫阳眞人。直到十余
年前华妙宗突然销声匿迹,一直是桩悬案。因为殇侯的关系,我们隐约听到风声,
说是黑魔海巫宗的剑玉姬出手,十招之内击杀林妙仙,华妙宗自宗主以下无一幸
存。」

  程宗扬倒抽一ロ凉气。如果剑玉姬是王哲那个层级的,大家还打个屁啊,赶
紧有多远滚多远。但好不容易到了晴州,只听到名头就夹着尾巴望风而逃,那也
太没用了。

  程宗扬道:「你去歇息吧。明天咱们一道去晴州。剑玉姬……哼哼。」

  「属下为公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得了,你这死奸臣还演戏呢!」

  「哈哈!」

  秦桧大笑两声,起身告辞。

              第八章田税三失

  晴州,六朝财富的中心,金铢的海洋。有人说天下每十枚金铢就有六枚在晴
州流通。还有人说,余下的四枚也有一半控制在遍布六朝的晴州商人手中。

  在晴州有的是一夜爆富的神话,有的是腰缠万贯的巨富,有的是敢于冒险的
赌徒,有的是视金铢为信仰的佣兵。

  这里有六朝资金最雄厚的商会、规模最庞大的船队。有寓居于此,尽情享受
世间繁华的名门贵族;也有穷困潦倒,可以为一頼午饭行险杀人的杀手。有信徒
遍及天下的名门大派,也有名不见经传的无名流派。

  在晴州可以随时获得轰动天下的新闻,同时也是滋生传播谣言的温床。这里
有来自天竺、波斯、大秦……等地的商人,有大海深处的异客,也有见识过传闻
中十洲三岛的水手。

  这里有知识最丰富的学者,品德最高贵的圣徒,也有最狡诈的骗子,最贪婪
的奸商。当然,也少不了美丽的娼妓和妖娆的少女。

  这一切编织成六朝最引人入胜的传说,世间唯一的晴州。程宗扬对晴州的第
一感受则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建康也没有包围城市的城墙,但有无数小
城。晴州完全是一座不设防的商业都市,除了几百里外的夜影关,晴州港内只有
交错纵横的水道、修葺整齐的堤坝,连绵不绝的民居和富丽堂皇的楼堂馆榭。

  为了避免麻烦,臧修把住处选在城南一处小院;虽然没有客栈周到,但位置
僻静,巷外是主道,院后就是水道,出入都很方便。

  路上小紫和月霜同乘一车,也不知道她们姊妹俩路上聊什么,月霜神情间淡
淡的看不出异样。她没有理会自己,只和小紫说了几句就翻身上马,径直离开。

  敷润道:r老程,我先把兄弟们带回圑里,把老张留的东西寄回家,然后过
来找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在晴州一天,我和冯大法就陪你一天!非让你在晴
州玩痛快!老臧!等我过来找你喝酒!「

  臧修笑着答应。等雪隼佣兵团的人走远,他转身道:「这院子是十几年前就
置买的,谁也査不到我们鹏翼社头上来,公子尽管住在这里。」秦桧笑道:「巷
子里卖炊饼、开茶铺的都是自己人吧?」

  臧修挑起拇指,「秦兄好眼力!都是我们的弟兄。」

  程宗扬道:「干脆撤了吧。会之一眼就能看出来也瞒不了有心人。反正我们
是来旅游的,不打算惹事。」

  「是!」

  臧修答应一声,自去安排。小紫伸了个懒腰,「坐得好困,我要睡觉去。」

  「喂,你不打算和我一起逛街?」

  「让秦傻瓜陪你去好了。」

  秦桧宠辱不惊地说道:「在下陪公子去喝杯茶吧。」

  程宗扬提高声音,「走!我们逛窑子去!」

  小紫扮了个鬼脸,「不逛是小狗。」

  巷里的茶铺已经收摊,卖炊饼的也不见踪影,只是不知道臧修还有没有留暗
哨。至于月霜那边肯定也有一连的人暗中守护。孟非卿在外面谈生意,明天赶回
晴州,已约好时间见面。程宗扬准备见过他之后,再看情形要不要放出泉玉姬这
只诱饵,引剑玉姬上钩。出了巷子,外面街市一片繁华,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热
闹非凡。与建康相比,晴州港的水路更加稠密,三五步便是一座拱桥。房屋临水
而建,都是精致的阁楼;淡绿色玻璃窗内悬着朱帷玉纱,有些还是珠帘,显示晴
州人雄厚的财力。

  这里离港口还远,看不到海湾内森林般的桅杆,风来时珠帘漫卷,空气飘荡
着海洋的气息。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秦桧叹道:「这晴州又何只十万人家。」

  不可否认这死奸臣学识渊博,而且相貌堂堂,谈吐文雅,言语娓娓动听,是
个不错的聊天伙伴。程宗扬边走边道:「盐、铁这两个赚钱的行当都是六朝官府
经营,晴州人做什么生意能做这么大?」

  「一是海外贸易。从六朝贩卖丝绸瓷器到海外,换回各种珠宝珍奇,利润丰
厚犹过于盐铁。另一个就是钱庄。总商会里,钱庄就占了七家。其它除了粮食之
外,还有畜牧。」

  r晴州有马场?「

  「晴州的白水镇有六朝最好的马场,每年出产骏马数千匹。晴州的白水驹不
逊于塞外名马。」程宗扬想起萧遥逸的坐骑,那匹白水驹原来也出自晴州。「晴
州有这么多商会,最大的是哪几家?」

  「晴州的大商家莫过于帛氏和褚氏。但帛氏专注于海洋贸易,不如褚氏钱庄
遍及六朝、声势浩大。再有就是陶氏和朱氏。陶氏也是开钱庄的,号称金铢多如
泥沙。朱氏垄断晴州七成的稻米生意,都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家。」

  街市上店肆林立,到处是叫卖的商贩。两人绕了一个弯,忽然看到一处白墙
灰瓦的院落,门前挂着珠帘书院匾额,院内绿柳成荫,在闹市中别有一番清幽。

  程宗扬想起自己拿到的小册子上有不少带着书院字样,问道:「晴州好像有
不少书院?」

  r晴州有一ニ多:商会多、教派多、书院多。「

  秦桧道''「六朝武将大多出身于长安的皇图天策府,文官大多出身洛阳太学,
而太学的博士几乎都在晴州游过学。晴州商会既然有钱供养,各派宗门也极多。」

  「富而好学,晴州这些商家很风雅嘛。」

  程宗扬笑道:「何况这也是一桩大生意。」

  秦桧笑道:「公子所见不差。晴州汇集六朝各派精英,对隋州人做生意也大
有好处。」

  「我听说晴州的地方官是宋国委派来的?」

  r晴州知州除了官方的迎来送往,其它事务都插不上手,只是个荣衔。眞正
控制睛州的是晴州总商会。「

  秦桧解释道:「总商会由晴州十三家最大商会组成,每家各占一席。所谓的
知州,每隔四年由总商会拟出一个名单递交到临安,由宋主圈选一人到任。」

  秦桧道:「这次临川王被谢幼度逼退,王丞相承诺开通广阳渠,云家一击不
中已改弦易张,专注于生意。当初云六爷长驻晴州就是想让云家在晴州总商会占
有一席之地。」

  自己还没有见过云氏这一代的当家人云芝峰。程宗扬道:「既然到了晴州也
该拜访他一越。」

  「我已经问过,云家人说云六爷滞留洛阳,只怕开春才能回来。」

  程宗扬想起云芝峰游说诸国,不知道他把那尊临江大佛卖出去没有。秦桧提
醒道:「公子,青楼在那边。」

  「得了吧,喝杯茶就行了。」

  秦桧笑道……r敢不遵命。「

  两人上了茶楼,找处临窗座位,随便点了两盏茶。店内上的茶仍是茶饼碾碎
的,色白如乳,茶面漂着一层细细泡沫,香气扑鼻。两人一边飮茶润喉,一边浏
览晴州风物。

  忽然楼下一阵热闹,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阔歩进来,嚷道:「小一丁。快拿
茶来!」

  小一一点上茶。「张十一,今天又有什么新事儿了?」

  张十一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刷」的打开,等吸引众人目光才慢条斯理地
说道:「贾太师怒封云水,江州城大兵压境。得宝藏八酸齐出,乱天下几时方休!」

  说完这几句,张十一拿起茶慢悠悠喝着。张十一语调虽然不高,但一字字极
为清晰,而且语调抑扬顿挫,一出口就吸引楼上楼下客人的注意力。

  秦桧道……「这是晴州港的说书人。有说史的,有说哗话的,有说神鬼的,
有说谜的。还有些专在茶楼酒肆说近日风传的新事,得几个茶钱聊以为生。」

  程宗扬明白过来。简单说,给他配支麦克风就是地下电台。楼上有人忍不住
道:「张十一,贾太师封云水的事谁都知道,你后面说的什么意甲3?i张十一
拱手道:」足下少安勿躁,且听小的一一道来。想那贾太师在宋国位居一品,身
兼平章军国重事,怎么会封了云水,断了普天下人的财路?这几日云水泊了无数
船只,南来北往、走亲访友、贩货求财的,人人心急如焚。有的货物定了时日,
耽误一日就丢了大把大把的金铢,这才雨三日光景已有心实的投了水、悬了梁、
弃了孤儿娇妻,一命呜呼。小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两日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其
中的原委。原来是贾太师要对江州大动刀兵,情急之下才出了这等下策。「

  有人道:「江州不是晋国的吗?」

  「这位客官说的不错!」

  张十一道:「小的听到此事,心里也是一惊。,难道贾太师要与晋国兵戎相
见?这可是六朝多年未有的大事,后来方知此事别有蹊跷。」眼看张十一又拿起
茶,楼上有客人笑骂道:r这杀材又卖关子!左右是编些个说词,讨些钱铢。「

  张十一正容道:「客官此言差矣!小的虽是说书为生,到了茶楼也与诸位一
样都是来飮茶的客人,彼此说些闲话,哪里要一文铢钱!客官若是愿听,小的便
径直说了I江州如今已经不姓晋了!」

  茶楼一阵哗然,张十一气定神闲,等众人声浪平息才道:「实情是晋国的萧
侯爷不满晋主荒淫,怒冲冲反出建康,如今父子占据晋国江、宁ニ州,早已割地
称王。」

  「那关宋国什么事?」

  r晋国缺兵少将,不得已求到宋国。王丞相亲写书信,请贾太师出兵平叛,
愿事成之后以江州之地相酬!「

  一片哗然声中,程宗扬与秦桧相视摇头,这个说书人明显是信ロ雌黄。王茂
弘写书信请贾师宪出兵平叛?王老头若混到这一步,他也不是王茂弘了。

  程宗扬更多想一层。卢景当时说王茂弘坐山观虎斗,放手让星月湖与宋军两
虎相争。但王茂弘与自己交谈时,曾流露出让小辈放手做事的意思,对萧遥逸在
江州的举措坐观其成,未必眞想借宋国的刀来除掉星月湖。

  宋国连出动大军进入晋国境内这种犯忌的事都做出来,可见对星月湖畏如蛇
蝎。站在王茂弘立场,任由宋军在晋国境内来去自如,上下都不好交代,直接出
动晋军与宋国为敌更是下策。很有可能王茂弘会在背后支持江州,让星月湖与宋
军打成消耗戦;宋国攻势受挫,在江州城下偃旗息鼓,星月湖也实ヵ大减,往后
兴不起大风浪。这么算来眞正该担忧的是贾师宪,恐怕他还得求着王茂弘,免得
宋军与江州打得难解难分,晋军突然在背后出现。张十一眉飞色舞、ロ齿生风,
将萧氏父子说成破军星下凡,打得晋国文武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他们占了江、
宁ニ州。接着话风一转,说道贾太师也不是善辈,对江州早有觊觎之心;王丞相
这位老好人引狼入室,只怕要大大吃亏。

  「正是如此这般,萧侯爷父子占了江州,树起大旗。贾太师思来想去,只好
封了云水。」

  张十一说着折扇一合,「列位,今天就聊到这儿,小的告辞!」

  「你个张十一!怎么说一半要走?说了半天也没说贾太师为什么要封云水,
难道明天要我们再来听你聒噪?」

  张十一为难地说道:「不瞒列位,为了打听这些事,这几日小的磨破了嘴、
跑断了腿,还要请知情的人吃酒,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会儿要赶个场子,说段书
好还了欠的酒钱。要知道贾太师为何封了云水、谁人得了宝藏的事,咱们明天再
聊。」

  客人正在兴头上,怎肯放他走,便有人道:「你去说书也是动嘴,不如ー并
说了!这几个钱拿好了!」

  张十一作揖道:「谢客官的赏!」

  程宗扬看着说书人的伎俩,不禁好笑,但接着他就笑不出来。张十一得了钱,
重又坐下。「此事说来话长,若只是萧侯爷父子,贾太师派出麾下大将夏夜眼、
夏用和也能一战。偏偏萧侯爷父子又得了几个得カ臂助。有道是八骏出世,天下
大乱。这八骏便是铁骊、天驷、龙骥、幻驹、云骖、青鸡、朱骅、玄骐!说到铁
骝乃八骏之首,生得铜头铁额,呑食沙石!闻说萧侯爷父子占了江州便带齐兄弟
来投,更献上一份大礼,乃是波斯拜火教的宝藏,助萧侯爷兴兵!」

  程宗扬与秦桧面面相亲,听着张十一大费ロ水,说起铁骝从拜火教手中抢得
藏宝图,如何斩蛟杀虎取出宝藏,购买大批武器,从云水运至江州。贾太师如何
当时正怀抱美人儿斗着螺蟀,闻言顿时怒得摔了幡蟀罐,一面下令封锁云水,一
面尽起精锐讨伐江州。

  张十一这番话用足演义口吻,十成里未必有一成是眞的,但透出的消息却不
简单。尤其是孟非卿、宝藏与拜火教这几处关键。俞子元说过鹏翼社利润并不丰
厚,孟非卿却动用大笔资金购买粮食兵器,自己已觉得奇怪。与说书人的演义对
应,难道岳帅与拜火教结怨是因为宝藏?宝藏最终落到孟非卿手里,此时取出来
支撑星月湖东山再起?

  赏钱不断丢来,张十一赚得盆满钵满;说完这段,抱拳一声告辞,施施然离
开。秦桧不动声色地笑道:「这厮倒好口才,一篇长文说得丝毫不乱。」这里不
是谈事的地方,程宗扬喝口茶压下心底疑惑。「市井的口碑眞是有意思,说到王
丞相就是老好人,让人听着就替他担心。说到贾太师就是找美人斗蟋蟀。张十一
说贾太师时,我看到一个文士破ロ大骂;这位贾太师既然重文抑武,怎么在文人
ロ里名声也不怎么样呢?」

  秦桧道:「这事要从方田均税法说起。六朝以宋国最为贫弱。贾师宪推行方
田均税法,在宋境丈量田地,划分为五等,逐一厘定税额。不足标准的可以免税。」

  「这是好事啊。大家划清田产,按等级交税,谁也不吃亏。」

  秦桧微微一笑,「对有些人来说不占便宜就是吃亏。说起宋国的贫弱,其实
宋国一点都不穷,只是那些钱官府收不上来。地方豪强占有大量良田,税赋却极
低。小农勉强猢ロ,缴纳的税赋却占了一大半。长此以往,贫者愈贫,富者愈富。

  贾师宪重新丈量田地触及豪强利益,那些文人多是富家出身,当然要痛骂贾
师宪。」

  秦桧飮了口茶。「这方田均税法推行不下去便罢,一旦强行推行,不但贾太
师要身败名裂,连宋国也有亡国之虞。」

  旁边忽然有人道:此话怎讲?」

  程宗扬扭头看去,身后茶位坐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年过五旬,须发犹如墨
染,目光炯炯,精力旺盛。另一个相貌清雅,举止斯文,两人都穿着便装,戴着
乌角巾,看起来像是来晴州游学的文士。

  秦桧洒然笑道:「方田均税法并非贾太师创举,自王荆公提出此法至今已有
一百余年,以荆公大才尙且难以推行,可知此法之难。」老者道:「事在人为。

  想在平地建起一座晴州谈何容易?偏偏世间有了晴州。贾太师位高权重,推
行一则法令又有何难?「

  秦桧道:「国家初起之时,豪强之户少而中产之民多。一旦承平日久,富者
兼并田地,愈来愈富,一户之资足抵中产万家,而缴税之额不足百户。赤贫者无
税可收,豪强满税不缴,所征赋税大半落在中产之家。不需数百年,中产之家皆
破,则国家危矣。贾太师看出此中弊端,推行方田均税法本意是抑豪强、扶贫贱,
但所失有三。」

  老者冷冷道:「愿闻其详。」

  秦桧竖起一根手指,「其一曰轻敌。贾太师为人强硬,视豪强如无物,不仅
重新丈量土地,而且限定田亩超出者由官府平价购入,分与贫户。但豪强之所以
为豪强,正因其财雄势厚。方田均税法夺其田地,势必反目成仇,贾太师以一人
之力,岂能与一国豪强相抗?

  「其一一曰躁进。为人不妨快意,治国且需谨愼。道德经有言:治大国若烹
小鲜。方田均税法遍及全境土地,便是五十年也未必能清得完,只可徐徐图之。

  但贾太师匆忙施行,上下官吏为完成法令,大肆舞弊,更激起豪强仇怨,只
怕不待人亡便会政息。」

  秦桧竖起第一一一根手指,「其一一ー是贾太师施政强硬有余,圆滑不足,
一向头痛医痛,脚痛医脚,未能远谋。如果我没有猜错,贾太师急切推行方田均
税法,正因为宋国歳入出现大麻烦。」

  老者瞳孔中的光芒闪烁一下:「宋国税赋不足众所周知,也算不得什么稀奇。」

  秦桧笑道……「宋国容忍晴州,恐是因为向晴州的大商家借了不少钱吧?如
今贾太师又兴兵讨伐江州,我倒奇怪钱从何来?」

  老者哈哈一笑,「宋国虽然贫弱,未必连一次仗也打不了。」

  秦桧道:「贾太师若要推行方田均税法便不该打仗。若要打仗便只能暂停此
法。若两者齐为,大军战于外,豪强乱于内,今年宋国粮食产量折损一一成算是
少的。再加上军费大增,用不了几个月便会焦头烂额。」老者微微昂起头,「依
你之见,宋国政事该如何施为?」

  「下策是求稳。休兵,罢方田均税法。」

  「中策呢?」

  「徐图缓进,恩威并用。歳入不足,不妨纳捐。」

  「以财纳官?」

  老者哂道:「亡国之道!」

  「非也。」

  秦桧微笑道:r以田纳爵。以往纳捐大都是君主求财心切,急于得钱,以朝
廷官职作价而售。三品官职不过得钱百万,随手用之则无余,而朝廷得一官蠹,
为害不浅。此法不取钱财、不售官职。千软得一子爵,万亩得一伯爵,国家得利、
富人得名,岂不比强行征购田地容易百倍。「

  老者沉默良久:「上策呢?」

  秦桧笑而不答。

  旁边的文士微微叹息ー声,开口道:「老爷,时间已经不早,晚些只怕有客
来访。」老者忽然道:「阁下尊姓?」

  「鄙人姓秦名桧,草字会之。」

  老者喃喃道:「秦会之……可是在晴州游学的士子?」

  秦桧笑道:「伴当而巳。」

  「商人?」

  老者讨然挑眉,情不自禁露出一丝轻蔑,但想到秦桧那番话又犹豫了一下,
「你可有意出仕?」

  「在下身为伴当,自然要追随家主。」

  「哦?」

  「这是在下家主,程公子。」

  程宗扬抱拳道:「见过老丈。」

  老者打量程宗扬几眼,「年纪轻轻,能驾驭这等才俊之士,不简单啊。」

  程宗扬笑道:「这是秦兄给我面子。」

  老者注意力本在秦桧身上,听到这句话不禁目光炯炯地看了他几眼,「好一
个伴当给家主面子,难怪这种人才会甘心为你效力。」

  老者站起身对秦桧道……「你哪日若改了主意,便来临安找我吧。」

  他回过头,「群玉。」

  文士躬身道:「鄙人廖群玉。程公子、秦先生若大驾光临,寻临安悦生堂廖
某即可。」

  「不败。」

  老者拍拍秦桧的肩想说什么,思索半晌,终究化为一声长叹。「我若经商,
恐怕也比你不过。」说完,老者摇了摇头,转身离开。程宗扬笑道:「上来喝口
茶,先听了一段神鬼传奇,又听了你这番治国的大道理,这口茶喝得挺値。」

  秦桧却饭起眉。「廖群玉……悦生堂……难道是临安那位以刻书、藏书知名
的大家?他为何会来晴州?」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5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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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集

  内容简介:

  月霜「岳帅之女」的身份引来祸端,太乙真宗、波斯教派、岳鸟人过往招惹
的风流帐,无不处处针对她,甚至连亲妹小紫也有意无意地算计着!

  程宗扬被星月湖委以重任,铁骊孟非卿特别予以军事训练,便是想将他拉至
江州战场。

  一心想上战场的月霜与星月湖一拍即合,程宗扬也因小紫的「嫁妆」而难以
脱身。

  但在晴州更为要紧之事,便是以飞鸟上忍的身份与剑玉姬一会,试探黑魔海
的深浅!

              第一章夺物夜贼

  晴州位于大陆最东端,从地图上看,与其说漫长的海岸线伸入东海,不如说
海水侵入陆地,形成一片辽阔海湾。海湾三面被陆地包围,称为「晴州内海」最
宽处超过四百里。云水巨大的水量使晴州内海一半都是淡水,海湾月牙状的缺口
处,有一座丁字形岛屿与外海分开,将风浪隔绝于外。无论外海风浪再大,进入
内海就变得风平浪静。对晴州人来说,这个天然良港就是他们的聚宝盆。

  船只停在一片红树林内,程宗扬拿起从楼船上带下来的望远镜,看向海中的
岛屿。

  晴州内海散布大量岛屿,一些大岛还有市镇和码头。臧修私下透露有几座岛
屿是海盗们交易的场所,其余小岛大都被人购置,成为各家商会和富豪的产业。

  眼前这座岛屿面积并不大,岸边生长着海滨常见的疾藜丛和野豌豆苗,岛内
高大的乔木间露出房舍一角。竹篱瓦舍的建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如果泉贱人
没有说谎,那里便是黑魔海隐藏在晴州的巢穴。

  程宗扬慢慢移动望远镜。岛侧有一个小小的码头,一条双桅帆船靠在岸边,
显然岛上有人,但始终没有看到有人走动,更没有见到一丝灯光。

  程宗扬心里嘀咕:黑魔海的人不会也和鬼王峒一样都是属蝙蝠的吧?泉贱人
说,剑玉姬吩咐过,一旦飞鸟上忍抵达晴州,只要在岸边发出讯号,岛上就有人
来接应。

  从广阳到晴州一路都是乘船,与外界通讯处于隔绝状态。最后一次与剑玉姬
联络还是在广阳启程的时候,透过游婵告知黑魔海,东瀛来的忍者飞鸟熊藏与御
姬奴离开广阳、前往晴州。讯息越少越不容易漏出马脚,剑玉姬就算有通天彻地
之能,也不可能从有限的消息中判断出自己是假货。

  眼下自己已经到了晴州,想见到剑玉姬的真面目并不困难,麻烦的是见面之
后怎么办。如果按照死奸臣的说法,剑玉姬能轻易击杀华妙宗的宗主,修为直比
王哲,就这么把她引出来不叫引蛇出洞,纯粹是放虎出笼;将自己的实力全拼上
也是白搭。

  随行来的汉子坐在船尾,警觉地望着岸上。这些汉子都是臧修的手下,凭借
鹏翼社的身份在晴州隐藏多年,忠诚绝无可疑。

  与他们接触过,程宗扬才知道萧遥逸为什么那么急切兵临湖上,与王茂弘讨
价还价。王哲曾说过,岳鹏举的星月湖大营是他见过的第一强军,这些一身本事
的汉子怎么可能甘心做一辈子的贩夫走卒?现在萧遥逸重新在江州占据一片天地,
这些汉子虽然尽力克制,言谈间仍不免流露几分激动。毕竟他们在草莽中埋没多
年,终于有机会让岳帅的战旗在六朝的天空重新飘扬,怎么能不激动呢?

  但也正是这个原因让程宗扬更加慎重。孟非卿马不停蹄地筹备江州之战,再
节外生枝招惹出黑魔海,打乱星月湖的计划,就算能干掉剑玉姬也得不偿失。

  程宗扬放下望远镜,决定今天晚上就到这里。等见过孟非卿再商量要不要引
剑玉姬出来。

  就在这时,两个人影突然从岛上出来,一前一后登上船只,接着那条双桅帆
船升起轻帆,驶离码头。

  程宗扬目不转睛地盯着船只。那两人前一个身材胖大,头发挽成抓髻,似乎
是个中年仆妇;后面那人却是自己见过的——泊陵鱼氏的无夷公子,鱼无夷!

  晴州城北,铜狮巷。

  两丈宽的台阶上竖着一座三层门楼,黑漆大门上绘着两只雪隼,籥下挂着一
排气死风灯,上面写着雪隼佣兵团的字样。门洞内放着两行长凳,十六名劲装大
汉整整齐齐坐在凳上,目不斜视,两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仔细看时,那
些汉子屁股离凳面还有寸许高度,一个个都身体悬空,稳稳扎着马步,脚下纹丝
不动。

  虽然已是深夜,院中仍亮着灯火。刚从广阳赶回的佣兵汉子正聚在厅中,享
用他们返回晴州的第一顿晚餐。

  敖润一回来就去见副团长石之隼,月霜和冯源都在厅中。月霜从小在军中长
大,对饮食没有什么挑剔,吃得也极快。冯源因为辟谷,只吃了点菜蔬就放下筷
子。

  「副队长,」

  冯源道:「我去把老张的东西收拾一下。」

  月霜也放下筷子,「等等。我还有点钱,你给老张家里送去吧。」

  「哪怎么成?」

  「不用多说了。」

  月霜站起身,「他家里还有父母子女要养。跟我来。」

  「哎。」

  冯源想起副队长虽然不富,但老程有些钱的样子,便答应下来。

  佣兵团的女子并不多,月霜住在偏院一间厢房。她捡出钥匙正要开锁,忽然
又停住了。冯源在后面看到她颈后发丝像遇到危险的小猫一样突然竖起,不由一
愣。

  他刚张开口,月霜一手朝背后伸来,打了个噤声手势,美目紧盯门锁;门上
铜锁已经两个月没有开过,上面有一层薄薄灰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落
在月霜眼中,立刻看出这个锁刚刚被人动过。

  开锁的人肯定是个大行家,留下的痕迹极浅,如果不是她在六扇门待过,锁
上又积了灰尘,未必能看得出来。

  月霜一手按住剑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门后。那个人并没有走,此刻正在房
中等自己回来。

  「火。」

  月霜悄悄在身后写了个字,让冯源小心戒备,随时准备使出火法。

  玛源有些紧张地点头,也不管月霜能不能看到,急速念诵咒语,准备施法。

  在月霜准备出手的刹那,一只野猫突然踱出来,「喵」的叫了一声。

  「呀!」

  冯源大叫声中,双手挥出一道火光。

  「喵呜!」

  那只野猫被火焰扫中,尾巴顿时着了起来,惨叫着扑到门上。

  月霜气得大叫,「冯大法!你个笨蛋!」

  冯源施过法后,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他咽了口唾沫还没有开口,紧锁的房门
突然打开。一只玉手伸来挟住着火的野猫扔进室内,接着「叮」的一声,横臂挡
开月霜的利剑。

  房中出来的是名女子,她头发两鬓和脑后向下挽起,在额顶用粉色发带扎住,
髻上簪着一排扁宽的木笄。身上穿着黑色广袖短衣,腰带极宽,上面扎着金色系
绳,在腰侧垂下两条穗带。脚上穿着白色布袜,踏着一双木屐。

  晴州港海客极多,冯源一眼认出这女人挽的是东瀛倭人的半玉髻,衣服也是
东瀛式的吴服;她脸上戴着黑色面罩,发丝遮住双眉,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用
来挡住长剑的是一枝两尺长的竹杖,两端包着铜头。

  月霜厉声道:「你是谁!」

  那女子默不做声 ,短杖在掌中一旋,敲在月霜剑锷前寸许的位置。月霜虎
口剧热,几乎丢开长剑。她咬紧牙关,长剑犹如飞凤,剑光霍霍朝那女子逼去。

  蒙面女子身形微闪,从门口闯出,露出背后一只包裹。

  「原来是个贼!」

  月霜娇叱道:「把东西放下!」

  蒙面女子竹杖飞舞,杖端铜头不断击在剑上,挡住月霜的攻势。冯源见识过
月霜的功夫,比起敖老大只稍差一线,可此时长剑被这女子用短棍一击立刻歪到
一边,显然功力逊了一筹。

  冯源一边运着法诀,一边扯开喉咙叫道:「来人啊!有贼!」

  月霜一连十余招都被那女子挡住,眼看她身形游鱼般从剑影间逸出,随时可
能从自己剑下溜走,不由银牙一咬,长剑陡然放出光华。

  月霜这套真武剑是王哲亲传的破敌招术,属于太乙真宗绝技之一,只是施展
时极耗真元;限于体内寒毒,月霜平常很少使用。但那女子拿的包裹是自己要紧
的物品,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夺走。

  月霜长剑斜挑,剑光撕开黑暗,闪电般将走廊照得通明。蒙面女子乌黑眸子
在剑光下闪亮起来,她竹杖划了半个圆弧,击向月霜的剑锋。

  月霜娇叱一声,一招斩妖,剑走中宫,剑上吞吐出无坚不摧的剑气,斩在竹
杖正中。「叮」的一声,蒙面女子短杖外面的竹筒碎裂,露出里面铜制的内胆。

  月霜一不做二不休,剑气再张,将铜杖一斩为二。

  中空的杖身跌出一串古怪物品,有绳索、抓钩、暗器……但这会儿还没来得
及使用就全部作废。

  蒙面的东瀛女子被真武剑逼在下风,短短三招就数次遇险。月霜剑势越来越
凌厉,剑气纵横间,将她的退路尽数封死。眼看失去短杖的东瀛女子就要大败亏
输,月霜炽热的丹田突然升起一丝寒意;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剑上光华陡
然一黯。

  蒙面女子抓住破绽,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猛然翻出,与月霜对了一掌。

  双掌相交,月霜脸色一下变得雪白。她冒着寒毒发作的风险使出真武剑,却
没料到寒毒会发作得这么快。如果面对寻常的江湖好手,她还有机会慢慢调理气
血,但此时碰上真正的高手,立刻吃了大亏。右手的真武剑只施了一半就无力支
撑,剑上耀眼光华迅速退去。

  掌力重重撞入经脉,带来血脉逆行般的剧痛。月霜苍白的面孔泛起一抹病态
嫣红,只要对手的真气侵入丹田,自己立刻受到重创,能不能保不住性命还在两
可之间。

  蒙面女子冷冷盯了她一眼,已经侵入经脉的掌力突然撤回一半,余力仍然将
月霜震飞;接着她身体一旋,穿着木屐的纤足踢在冯源胸口,借力飞上檐角。

  冯源滚地葫芦似的滚到一边,但他那声叫喊已经惊动佣兵团,几名好手早已
攀上屋潘截击这个不开眼的蟊贼。

  堂堂佣兵团竟然被贼偷了,说出去是让佣兵团丢人。

  蒙面女子风一样从屋脊掠过,木屐在瓦上发出清脆的格格声。两名抢过来阻
拦的佣兵汉子刚一交手就被她竹杖击中要害,痛叫着从屋顶跌下。另外几人距离
尚远,来不及合围。眼看那蒙面女子就要掠过高墙,一道银光流星般从佣兵团主
楼飞出射在东瀛女子肩后。蒙面女子身形微微一晃,只差了一步没有跨上墙头,
跌落在地。

  眼看佣兵团的汉子将要截住这个女贼,忽然一根绳索破空而出、越过高墙;
蒙面的东瀛女子挽住绳索,借势跃到墙上,接着张开鸦黑双袖,背着包裹悄然没
入夜冯源摔在阶下,饶是那东瀛倭女没想要他性命,这一脚也踢得他胸口剧痛难
当,险些闭过气去。他覼牙咧嘴地捂着胸口,半晌才叫道:「火!火!」

  月霜的房间浓烟四起,那只野猫不知引着什么东西,整个房间都烧起来。佣
兵团的汉子们纷纷涌出,有些救火,有些去追那个女贼,乱成一片。

  月霜被蒙面女子一掌震退,这会儿靠在柱子上脸色雪白。她咬着失去血色的
唇瓣,身体微微战栗,良久才透出一口气,面色渐渐恢复正常。

  敖润听到叫声就从主楼跳下,但还是晚了一步,连片衣角都没捞到。他跃上
墙头吼道:「狗日的!哪儿来的蟊贼,敢打我们雪隼团的主意!」

  「老大,」

  冯源捂着胸口道:「你瞧瞧这个……真古怪。」

  旁边一只手掌伸来,从冯源手中拿过那枚从竹杖中掉落的暗器。冯源打个哆
嗦,回过头才松口气,「石团长。」

  雪隼佣兵团的副团长石之隼挟住暗器,反复看着。他身形细瘦,穿着宽大衣
衫,似乎一阵风都能吹走。但晴州的佣兵行都知道,雪隼团的石二爷一手暗器功
夫出神入化,与大佬薛延山合力打下雪隼团的名头。

  冯源道:「那女贼有点像倭人,会不会是那个什么浪人……」

  旁边见过倭女的同伴也道:「是有点像。这些浪人也太浪了吧?敢惹到我们
雪隼团头上?」

  石之隼仔细看了半晌,把那枚暗器放在鼻下嗅了嗅,「是东瀛忍者。」

  他弹开暗器,搓了搓手指:「叫老敖回来吧,既然是东瀛来的忍者,他追上
也没用。」

  晴州河网密布,水运极为发达,临河的宅院大都有自己的码头。程宗扬乘船
从晴州内海直接驶到居住的宅院后面,没等停稳就跳下船,快步走进院内。

  「死丫头,你猜我遇见谁了?咦?你怎么浑身都是水?」

  「人家刚才出门了嘛。」

  小紫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程头儿,你遇见谁了?」

  「鱼无夷!」

  程宗扬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摸着下巴道:「看来姓鱼的与黑魔海关
系不是普通深呢。」

  小紫用巾帕抹着发丝水珠,眼珠一转:「听鱼家的傻瓜说,武二那个大笨瓜
杀错人,死的倒霉鬼就是他弟弟。」

  「没错,西门庆那个大贱人肯定是黑魔海的人。」

  程宗扬道:「鱼家和黑魔海早有勾结,所以姓鱼的才千里迢迢跑到五原城和
他见面。」

  鱼家与黑魔海的关系是合作,还是像太湖盟一样被强行收入黑魔海麾下并不
重要。问题是他们走到一起有什么图谋?程宗扬拧眉思索良久,眼前忽然一亮,
「说不定姓鱼的与西门大贱人见面是为了潘姐儿!」

  想通其中关键,程宗扬思路清晰起来。武二郎本来是为了找西门庆的晦气,
替哥哥武大报仇才潜入五原城。西门庆是醉月楼座上客,与苏妖妇也不陌生,武
二郎在采石场的事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那么西门庆为什么没有趁机除掉武二,
消除这个隐患呢?

  联想到鱼家在云水拦截光明观堂座船的举动,答案便呼之欲出。西门庆没有
趁机除掉武二是拿武二当诱饵,引潘金莲上勾!

  不出西门庆所料,当小香瓜偷跑到南荒时,潘金莲因为武二郎来到五原城。

  西门庆和鱼无疾明知道她就在城内,还公然在鸳鸯楼宴饮,显然是一个专为
潘金莲设计的陷耕。只是他们没料到武二这头猛虎会突然出笼,击杀鱼无疾、血
溅鸳鸯楼,让西门庆的苦心策划成为泡影。

  程宗扬突然大叫一声,「不好!」

  小紫皱了皱鼻子,「你叫得好大声。」

  「潘姐儿要倒霉了。」

  程宗扬道:「你也见过,鱼无夷修为虽然不弱,但比起潘姐儿还差了老大一
截。他怎么有胆量劫光明观堂的船?而且一点面子都不给潘姐儿留?」

  小紫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结论只有一个:黑魔海肯定有对付光明观堂的手段,只不过必须与鱼家合
作。」

  程宗扬道:「所以开始是西门庆与鱼无疾联手,然后是鱼无夷和黑魔海那个
年轻人联手。我敢肯定他们用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极可能是鱼家毒药和
黑魔海的邪术合用。嘿嘿,潘姐儿运气真好,第一次有武二郎搅局,第二次又撞
上我们,黑魔海和鱼家两次都没有机会出手。」

  小紫道:「程头儿,你好聪明哦。」

  「哼哼,我的智慧平常舍不得用!现在你知道它有多高明了吧!」

  「程头儿,我好崇拜你哦。」

  小紫跳过来拥住程宗扬的脖子,笑整如花地说:「不要生气啦。」

  程宗扬正在得意,闻言不由一愣,半晌才叫道:「我干!你又做什么了?」

  程宗扬一把掀开帘子,只见泉玉姬背对房门屈膝坐在箱内。她头发梳成倭式
的半玉髻,用粉红发带扎住;半边衣服脱到腰间,雪白肩膀赢露着,里面嵌一枚
古怪暗器。

  暗器有两寸长短,形状像一片羽毛,针状羽管深深刺进肌肤,正不断吸食鲜
血。

  「怎么回事?」

  小紫道:「人家让她去取一件东西,谁知道她那么笨,惊动佣兵团的人。要
不是我扔了只猫,她说不定就被人捉住了呢。」

  程宗扬回过头,「死丫头,你们搞什么鬼?跑到佣兵团偷别人东西?还扮成
忍者?是不是怕我麻烦不够多啊!」

  小紫嘟起小嘴,「人家只是拿来看看。」

  「那是佣兵团!不是菜店!你以为敖润他们都是笨蛋?让你们想来就来、想
去就去?」

  程宗扬停顿一下,「月霜怎么样?」

  泉玉姬道:「奴婢与她对了一掌,并没有使力。」

  程宗扬哼一声,「这是什么东西?银鹅毛吗?」

  小紫道:「雪隼佣兵团副团长石之隼用的银隼箭。中间是空的,能够放血。

  外面还有倒勾,一射中就拔不出来。「

  小紫拿出一柄小刀朝泉玉姬招手,「过来吧。」

  「古吗朴思蜜达,谢谢主人。」

  泉玉姬屈膝跪在小紫脚边,弯下腰。小紫割开她伤口皮肉,将那枚银隼箭从
她肩头取出来。泉玉姬咬紧牙一声不吭,鼻尖却渗出冷汗。

  小紫翻掌在她颈侧一切。泉玉姬昏迷过去,伤口鲜血猛然溅出。

  32程宗扬拿过那枚暗器,只见银制羽管上布满倒钩;如果上面再喂些毒药,
泉玉姬的伤势就不只这么一点。小紫对泉玉姬溅血的伤口理都不理,似乎死了也
与她无关,最后还是自己看不过去点了泉贱人的穴道,帮她止血。

  等泉玉姬呼吸平稳,程宗扬抹去指上血迹:「你们拿了什么东西?」

  「呶。」

  小紫指了指案上的包裹。

  包裹并不大,似乎没有装多少东西,看起来有点眼熟。程宗扬猛地想起从王
哲军中离开时,参军文泽给自己和月霜各自准备马匹和食物,当时这个包裹就在
月霜的马上。

  包裹内是几件平常衣物,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穿的,但都是军服,衣角带着左
武第一军的标记。衣物下面放着一只婴儿用的金锁,但和一般婴儿金锁相比,式
样有些古怪,尤其是上面嵌的宝石,对婴儿来说太贵重了。

  程宗扬心里一动。这些东西多半是月霜小时候用过的,如果是这样,那只金
锁很可能是岳帅留下的遗物。死丫头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一直惦记着,毕竟姓岳
的什么都没有留给她。

  程宗扬放软口气:「拿就拿吧,还伤了人。你让我怎么见老敖他们?」

  「都是那个新罗贱人太笨了,连拿东西都做不好。不要生气啦。」

  说着她抱住程宗扬的手臂,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心里那点气愤被她一亲立刻烟消云散,程宗扬佯怒道:「再亲一口!」

  「小气鬼。」

  小紫甩开他的手臂,然后解开湿衣。

  「又来刺激我!」

  程宗扬火大地瞪着死丫头。

  小紫吐了吐舌头,脱掉外衣,露出雪白胸乳上龙角状的皮甲,还没等他看清
就旋身披上衣物。

  程宗扬叫道:「想脱给我看,你就穿慢点啊!」

  小紫咯咯笑道:「下次请早。」

  程宗扬朝箱子看了一眼,「泉贱人会不会知道鱼家的事?」

  「撒谎!」

  程宗扬叫道:「我说什么撒谎了!」

  小紫撇了撇殷红小嘴:「你明知道她不会晓得还这么说,不就是想找个理由
玩玩她吗?」

  程宗扬被揭穿心事,不由恼羞成怒:「胡说!她正受伤,我有那么禽兽吗?」

  小紫大度地摆摆手,「你想玩就去玩吧,我就装不知道好了。」

  程宗扬赌气道:「不玩了!我要抱着你睡觉!」

  「程头儿好坏,又想睡人家。」

  「喂,别忘了你是我的侍寝奴!跟我睡觉是天经地义!」

  小紫很听话地扑到程宗扬怀里,「那好吧!」

  「哇!这么乖!」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抱住小紫扑到床上,忽然肩上一麻,接着胸、腹、腰、腿
都被她封住穴道。

  小紫翻过身把他身体摆平,然后躺在他胸口,像盖被子把他手臂拉起来绕在
自己腰间,一脸幸福地说道:「程头儿,你身上好暖和哦。」

  程宗扬哭笑不得,「死丫头,你太过分了吧?」

  「你不是要人家陪你睡觉吗?哎呀,你顶到人家屁股了。」

  小紫手掌伸到臀下,把他阳具推到一边,笑道:「程头儿,你真的好硬呢。」

  说着她小手一松,那根阳具又直挺起来,小紫拨弄几下也没按下去,于是她
分开双腿,将火热阳具放在腿间。阳具隔着衣物摩擦着少女细嫩肌肤,程宗扬心
头一阵激荡,在她耳边小声道:「死丫头,什么时候给我吃?」

  「其实很简单啊。」

  小紫舒服地闭着眼,悠然道:「就像刚才,如果是你点住人家穴道,人家就
乖乖给你吃了。」

  程宗扬悻悻道:「我一辈子也没你那么奸诈。」

  「程头儿,你好谦虚啊。」

  小紫闭眼笑道:「你整天都和雪隼团的人在一起,是不是想把他们收过来?」

  程宗扬停顿一会儿,慢慢道:「也许你不明白。我们这一代都把享乐放在生
活前面,真正有野心的人其实很少。在建康时我经常想,六朝生活这么太平,一
眨眼就过完一生,不也很幸福吗?」

  小紫没有说话,像睡着一样静静闭着眼。

  程宗扬自言自语:「虽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相信这个世界曾经有很多像
我这样的人。开始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很少留下自己的名字,后来我想通了。

  和这个世界的人相比,我们并没有太多优势,甚至是劣势。论能力,像我这
样本来就不怎么出众的人,凭什么和王茂弘、谢安石那样的人中龙凤相比?把我
们这种人扔在这里,大多数只有被淘汰的命运。偶尔有几个幸运儿像你爹爹那样,
可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突然间光彩夺目,可即便是你爹爹,再过五十年、
一百年,还有多少人记得他?「

  小紫呢哝道:「人家才没有爹爹呢。」

  「好吧,就说姓岳的。他武功有多高不好说,但结的仇家肯定是天下第一。

  那么多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等他的仇家都死光了,还有什么能留
下来呢?「

  「很多人可能都在人群中默默无闻地过完一生,最多过得比别人好一点。对
于我这种没什么野心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我以前总提不起精神做事,反
正那些事不是被人做过,就是徒劳无功,还不如多享乐几天。」

  程宗扬叹口气:「直到那天被苏妖妇打醒,我才知道眼前的太平日子就像蜡
做的城堡,一点小火苗就能把它融化。想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要把城堡变成水泥
的。等我真想做事时才发现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会之他们是殇侯的人,小狐狸是
星月湖的人,云老哥是云家的人。我不是信不过他们,但我需要自己的班底,和
任何人发生利益冲突仍站在我这边的人。」

  「敖润几个不是什么名声显赫的大人物,但都是热血汉子,值得一交。」

  程宗扬笑了起来,「还有那个平山宗的大法师,他的火法倒让我想出一件东
西,找机会试一下……喂,死丫头,你不会真睡着了吧?」

  「不要吵。人家正在考虑要不要让你吃……」

  「我说着玩的。」

  程宗扬小声道:「你气血还没有恢复,再流血我可舍不得。」

  小紫在他胸口动了一下,「你可以去采六扇门那个女捕快的花啊。」

  程宗扬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精虫上脑的大淫虫吗?」

  「不是吗?」

  「闭嘴!」

  程宗扬气哼哼道:「反正今晚抱着你睡觉就够了。」

  「不要后悔哦。」

  从黑甜的梦乡中醒来,程宗扬睁开眼睛,一缕乌亮发丝垂到自己颈间,小紫
伏在自己胸口睡得正熟。晨曦从窗摆透入,她娇美面孔犹如海棠。程宗扬忍不住
亲了她一口,发现自己穴道已经被解开。

  程宗扬露出坏笑,手掌毫不客气地伸进她衣内,抚摸她细嫩的肌肤。

  刚摸了一把,房门突然响了两下,臧修在外面道:「公子,孟团长刚回来,
请公子去总社见面。公子?起来了吗?」

  一直闭眼装睡的小紫咯咯笑了起来。程宗扬气恼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
什么笑!有我摸你的时候!」

  一边转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孟老大也真是……晚半个时辰回来不
行啊?」

              第二章铁骊雄威

  鸥翼总社在晴州港的西马长街上占了两座院子,门前的青石路面被车轮轧出
两道半尺深的车辙。络绎不绝的车马从院中驰出,铁制轮毂在车辙内发出闷雷般
的响动,载着客人和货物奔向四方。

  程宗扬一到门前,孟老板亲自迎出来,满面春风地笑道:「建康一别,今日
又在晴州相见!程公子多多发财、多多发财!」

  程宗扬知道孟非卿是做给外人看的,当下也拱手寒暄,一边客套,一边与孟
非卿一道进入院内。

  孟非卿刚回晴州,立刻邀程宗扬见面,他脸上带着笑意,口气轻松地说道:
「这几天周围有不少人盯着。临安刑部的捕快,枢密院、太尉府的官差,还有其
他地方安插的眼线不下十几股,真够热闹的。」

  鹒翼社往江州运送粮食武器的事没有瞒自己,程宗扬当然知道周围为什么有
这么多临安眼线,「宋国怀疑到这里了吗?」

  「树大招风。有人从云水运东西,当然要从我们鹏翼社查起。」

  孟非卿道:「可惜他们晚了半个月。如今我们鹏翼社无论船行还是车马行都
干干净净,让他们查不出半点毛病。」

  鹏翼社院内车水马龙,客户往来不绝,载货的、远行的,到处人声鼎沸,热
闹非凡。进了后院,外面轻松热闹的气氛陡然一变。孟非卿收起笑容,雄狮般的
头颅不怒自威。

  一名男子站在台阶上,下面一群打扮各异的汉子钉子般站得整整齐齐。有的
是小贩,有的是农夫,有的是将军,有的是厨子,还有一个竟然穿着官服,身份
是某个县的主簿。此时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有同样气质:属于军人的气质。

  「杜元胜!」

  一名提着秤杆的汉子挺身出来,「到!」

  「马一鸣!」

  「到!」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农夫上前与同伴站在一处。

  「曹之安!」

  「到!」

  「高二虎!」

  男子翻过一页,「六营三连,苏饶!」

  一个戴着平顶皮冠的将军跨出一步,「到!」

  「路大冬!」

  下面有人道:「路中尉化名加入左武第一军团,半年前在塞外遇难!」

  男子用朱笔勾了一下,继续念道:「沈传玉!」

  「到!」

  「苟立德……」

  孟非卿边走边道:「这些都是我们星月湖大营的兄弟,各行各业的都有。那
边的苏骁原来是六营的上尉连长,在秦军已经做到右庶长爵位,佩戴将印,带的
兵比我们星月湖大营都多。听说江州起兵,丢下将印便来了。」

  程宗扬道:「我还看到有个小贩,好像是卖鱼的?」

  孟非卿道:「他叫杜元胜,当年和苏饶并称六营双雄,文武双全。星月湖大
营取消后,苏骁北上咸阳,杜元胜去了临安,在钱塘门外做了一名鱼贩,隐姓埋
名十五年,为岳帅看守衣冠冢。谢老三的骨灰也是他亲手埋的。」

  「哦……」

  程宗扬又朝他们看了一眼。这些都是有故事的人,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一部传
奇。但在这里,他们都是星月湖大营的一分子。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们付出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呢?」

  「小狐狸没有和你说过吗?」

  「小狐狸说,他有一个梦想。孟老大,你也有梦想吗?」

  「有。」

  孟非卿道:「我们兄弟可以抛弃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可以忍辱负重,可以
十余年默默无闻,只因为我们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能聚集到岳帅旗下,说上
一声: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孟非卿把手臂横到胸前,微微昂起头,「让天地八方都能听到!」

  这一刻他虽然还是商人打扮,威严神情却如同指挥千军万马摧城拔寨的统帅,
低沉声音让人想起隆隆战鼓。

  程宗扬与孟非卿接触并不多,但能看出他是一个极端冷静的人;这时看到他
眼中情不自禁流露的渴望,不禁为之震撼。

  让天地八方都能听到,孟老大的气魄真不是盖的。

  良久,程宗扬道:「我很羡慕你们能有这种勇气。」

  「你不相信我们能成功吗?」

  程宗扬望着那些军士坚毅的目光。「我相信你们能成功,甚至开创出一个属
于你们的时代。我羡慕你们是因为我没有抛开一切的勇气。我想要的太多了,不
像他们一样纯粹。」

  孟非卿忽然道:「你的梦想呢?」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想要很多很多钱,还有很多很多美女,快快乐乐过日
子,这个算不算?」

  「当然算。」

  孟非卿笑道:「要实现这个梦想也不容易,恐怕比我们的梦想做起来还难点
儿。」

  「可不是嘛。」

  程宗扬叹口气,「想过太平日子怎么这么难呢?」

  「说起太平日子,听小狐狸说,你和王大将军见过面?」

  「在草原见过一次。」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王大将军身材虽然不高,但是我见过最高大的人。」

  「王紫阳身为太乙真宗掌教,却抛开龙池的无上尊崇投身军伍,十余年间餐
风露宿、四处征战。」

  孟非卿道:「我孟非卿佩服的人不多,王大将军算是一个。」

  「小狐狸说你们查到一些情况,说王大将军是因为背后有人捣鬼才在草原上
全军覆没,是不是真的?」

  孟非卿表情严肃起来。「左武军追逐兽蛮人进入草原之后,来自后方的粮食
供应就越来越少。驻扎在塞上的第二军团多次催讨,粮草非但没有补充,反而彻
底断绝。决战之前,左武军已经断粮一月有余。」

  程宗扬想起在王哲军中尝的马肉,追问:「为什么会这样?有人断掉左武军
的补给?」

  「何只如此,」

  孟非卿冷冷道:「据我所知,大战之前有人故意把左武军的行军机密泄漏出
去。」

  程宗扬心头一震。王哲麾下的左武军第一军团力敌七个罗马军团,直到马其
顿军团在背后出现才宣告不支。当时自己没有留意,现在想起来,罗马军团能在
偌大草原上找到左武军的位置,进行大军迂回、前后合击,没有准确情报怎么能
做到?

  王哲不计生死在外征战,却被人在背后暗算,程宗扬越想越怒:「是哪个王
八蛋干的!」

  「正在查。王大将军战功赫赫又统率强军,累年因他升官发财的不知有多少,
没想到却被小人暗算。」

  孟非卿森然道:「捉到此贼,孟某绝不饶他!」

  「会不会是他的仇敌干的?王大将军有什么仇家?」

  孟非卿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王大将军从无私怨。」

  从无私怨……岳鸟人听到还不羞死。程宗扬忽然皱眉,「不对!既然没有私
怨,为什么还会有人针对他呢?」

  孟非卿扭过头。

  「王大将军在边塞领军,不在朝中争权夺利,他若打了胜仗,后方一班人都
有功劳可分;没有王大将军,这种好事去哪儿找呢?如果是朝中有人陷害王大将
军,那不是自毁长城吗?」

  「王大将军出事对谁最有利?」

  程宗扬自问自答,「不会是朝廷里当官的,而是和他打过仗的人。」

  孟非卿神情微动,「接着说。」

  程宗扬摊开手,「我只是从常理推断。既然王大将军没有私怨,那么就是公
敌。王大将军又不打算清君侧,他的公敌不会是朝中官员。」

  孟非卿似乎想到某个人,脸色忽然凝重,过了会儿道:「不会。绝不会是他!」

  「谁?」

  「金蜜谪,天子驾崩前指定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你说的不错,王大将军殒
命对朝中权力纷争没有什么影响,得利最大的只有塞外蛮族,也只有他们最想让
王大将军死。而这位金蜜谪……」

  孟非卿缓缓道:「原本是匈奴人。」

  别人穿越都能开金手指,轮到自己却天知道穿越到哪个位面的平行世界;自
己历史知识本就有限,这个世界的历史又被搅得似是而非。金蜜诵是哪个鸟人?

  匈奴人……汉……辅政大臣……程宗扬脑中猛然一亮:难道是金日磾?那个
三只眼的马王爷?这个自己还有点印象。

  程宗扬叫道:「不可能是他!」

  汉武帝的辅政四大臣里,两个谋反被杀,另一个霍光权势滔天,一手废立皇
帝,只有匈奴出身的金日磾始终对汉王室忠心耿耿。

  「公子怎么能这么肯定?」

  程宗扬当然不能说自己是从历史上得出的结论,只好道:「不会这么明显,
说异族就出来个匈奴大臣吧?」

  孟非卿追问道:「以公子之见呢?」

  「如果我是泄密那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一个异族出身的辅政
大臣无疑是最好的靶子。」

  程宗扬飞快地思索,「说不定我还会故意放出风声,称匈奴将在入冬之后南
侵。就算是为了避嫌,金蜜谪也会暂时交出权力,更方便我来动手。」

  说着程宗扬心里也有点没底。秦桧都变了副模样,谁能保证金蜜谪一定忠诚?

  也许是他死得早,没有被霍光扣上反贼的帽子。

  程宗扬道:「洛阳掌权的是哪位?」

  「大司马大将军霍子孟。」

  这位八成就是霍光,霍去病的弟弟,历史上第一位真正的权臣,执掌汉朝权
柄二十年。

  孟非卿沉默片刻。「公子猜得没错。洛阳已经有匈奴入侵的传言。」

  程宗扬叫道:「这也太巧了吧?设下这个计策的人心肠够歹毒,算准这件事
金蜜谪无法自辩,无论怎么说都只会越描越黑。我要是金蜜谪,唯一免祸的手段
只有避嫌引退。」

  「所以绝不会是金蜜谪。」

  孟非卿提声道:「郭盛!」

  刚才点名的男子转过身,脚跟一并,向孟非卿敬了个礼,「到!」

  「通知洛阳,让他们查出金蜜谪告病后是谁接管左丞相的权力。」

  「是!」

  说着他递上花名册,朗声道:「六营第四批回营人员点名完毕,应到四十七
人,实到三十九人。请团长下命令!」

  孟非卿走到阶前,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简短说道:「诸君。星月湖大
营的战旗在江州上空飘扬,岳帅未完成的心颜将由我们达成。」

  他抬起手臂放在胸前,沉声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阶下那群汉子都抬起手臂,齐声应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出发!」

  已经点过名的众人各自分成队伍,以不同身份汇入外面的人群。一个月之后,
他们将以星月湖将士的身份在江州重新出现。

  孟非卿目送众人离开,然后领着程宗扬进入内堂,「请坐。」

  「我自己来吧。」

  程宗扬拿过茶壶给自己泡了杯茶,随手给孟非卿也倒了一杯。

  孟非卿接过茶杯,「你倒不客气,反客为主了。」

  程宗扬笑道:「我昨天听了段书,把你们八兄弟都编进去了。」

  孟非卿露出一丝无奈苦笑:「小狐狸在江州闹的声势太大,那帮说书的打听
出一鳞半爪,再加上一通编排,我们兄弟在他们嘴里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
是妖怪。」

  程宗扬笑道:「孟老大这几天不会真的忙着斩蛟杀虎、取宝藏吧?」

  孟非卿双手握住茶杯,慢慢抿了一口:「这一个多月,我只做了一件事:借
钱。」

  程宗扬一愣,「社里资金周转不过来?」

  「比那个多。」

  孟非卿道:「二十万金铢,每月四分息,一年还清。」

  「二十万金铢?月息四分?」

  程宗扬怪叫:「老大!你借谁的高利贷啊!这可是四百万银铢!一年利息将
近本钱的一半!」

  孟非卿道:「拿到手的只有十万多点。四成八的利息已经先扣掉了。」

  「孟老大,你借这么多钱干么?」

  「还不是为了江州。」

  孟非卿道:「五万石粮食、够五千人装备的兵甲,已经用掉三万金铢。」

  「还有七万呢?」

  孟非卿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们两千兄弟就能跟十万宋军死磕吧?五万金铢
用来雇佣一千名佣兵,剩下的还要招募五千名守城壮丁,两万金铢已经很吃紧了。」

  程宗扬稳住情绪。「这么说,江州一战打下来,你们要花费二十万金铢?江
州和宁州加起来,一年收入有多少?」

  「江、宁二州每年岁入六万金铢,与支出持平。如果风调雨顺没有灾荒,最
好的年景可节余三千金铢左右。」

  「三千金铢,连半成利息都不够。」

  程宗扬道:「这生意也太不划算了吧?我倒是奇怪,谁肯借出这么大一笔钱
呢?」

  「能拿出二十万金铢的当然是陶氏钱庄了。」

  「他们不怕赔本吗?」

  「当然怕,所以才谈了这么久。」

  孟非卿道:「钱庄方面一直在犹豫,现在只给了一半。」

  程宗扬摸着下巴。仗还没打就先背上近十万金铢的债务,孟老大是破釜沉舟
了。他抬起头,「孟老大这么笃定,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胸有成竹谈不上。」

  孟非卿道:「不过我们不好过,贾师宪也不比我们强多少。宋国今年财政已
经超支一成,如今再出动十万大军,每个月少说也得花费一百万金铢。现在是十
月,两个月后宋军才能投入战场。只要我们能把战事拖到明年,就该轮到贾师宪
头痛了。」

  程宗扬道:「难怪宋国同时出动捧日军和龙卫军,贾师宪打的主意就是速战
速决吧。」

  「他想速战速决,我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孟非卿道:「我们能集中在江州的兄弟在一千八百人左右,虽然未必能大破
宋国的上四军,但在烈山拖他们半个月,不在话下。」

  孟非卿停顿一下,缓缓道:「尤其是你送到江州的水泥,老五传过话来,在
城上试用一些,效果奇佳。」

  「是吗?」

  程宗扬笑道:「这么快就用上了?」

  孟非卿捧着茶杯露出奇怪目光。

  程宗扬莫名其妙:「喂,孟老大,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孟非卿慢慢道:「水泥这东西我听岳帅提起过。岳帅说,那东西细如灰尘,
遇水就会凝固,比岩石还要坚硬。可惜岳帅尝试多次也没有做成。」

  岳鸟人还真是什么都想做。程宗扬正犹豫怎么措词,孟非卿却放开此事,一
声大笑,豪气干云地说:「天幸有程兄相助!此番江州之战,大事必成!」

  程宗扬笑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以前和小狐狸合伙做过一笔生意,
赚了点钱。这样吧,我给你们凑一万金铢出来。」

  孟非卿叫道:「这如何使得!」

  「行了,咱们就别客气了,何况那一万金铢本来就是小狐狸的。」

  孟非卿嘿嘿一笑,「我是说,你拿一万金铢出来就想跑?」

  程宗扬坐直身体,「老大,什么意思?」

  「星月湖所有产业都是岳帅的遗物,我们兄弟只是代理,包括星月湖大营也
有紫姑娘一份。我和兄弟们商量过了,六个营分成三份。谢兄弟的一营和小狐狸
的六营交给紫姑娘,一营目前没有营长便由程兄弟代为掌管。」

  「等等!你不会想让我上战场吧?打仗这事我一点都不在行!」

  孟非卿好整以暇地说:「所以才叫你来。从今天起,我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来
给你讲军事课。这会儿时间正好,咱们先上第一课:军事的目的和意义……」

  程宗扬叫道:「孟老大,你不会来真的吧?我来找你是有件大事……」

  「天大的事也上完课再说!」

  孟非卿虎脸道:「小狐狸没跟你说过,他当年怎么听课的吗?」

  程宗扬咽了口唾沫。小狐狸说过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孟非卿,因为上课不用
心,孟老大打过他不只一次,都快打出心理障碍了。

  「讲课还有逼人来听的吗?」

  「有!」

  孟非卿说着,手一张朝程宗扬肩上抓来。

  「孟老大,你玩真的?」

  程宗扬大叫着以掌为刀,斩向他的手腕。

  孟非卿铁骊名头真不是白来的,筋骨犹如镔铁上毫不在意地接了自己一记手
刀,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反而将自己手掌震得隐隐发麻。

  程宗扬出手时留了两分余力,见状连忙撤招,足尖一点向后跃去。

  学兵法、上战场,太扯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程宗扬飞身掠出丈许,还没站稳,孟非卿的铁掌便如影随形地跟来,切在自
己肘上。

  「我靠!」

  程宗扬大叫一声,眼泪险些下来。

  孟非卿道:「你的武技也该补习了。实力还过得去,技巧太差。这样吧,每
天再抽出一个时辰加强军事技能的锻炼。」

  程宗扬抱着手臂叫道:「姓孟的!你这是体罚!」

  「可不是嘛。」

  孟非卿轻松地说道:「小狐狸也这么说。不过他说的时候一边哭一边还满地
打滚,你想不想试试?」

  程宗扬忽然跃起身,抬腿朝孟非卿胸口踹去。孟非卿双臂微屈,胸膛肌肉隆
起,浑若无事地挨了程宗扬一记飞腿,然后伸手一捞,抓住程宗扬的脚踝,把他
甩在地上。

  程宗扬背脊着地,摔得筋骨欲断,喘气叫道:「老大,没这个必要吧!你要
是缺军官,臧修还有那个苏骁都够资格当校官了!」

  「往后他们就是你手下的兵,你总不想让他们在背后耻笑你这个长官什么都
不会吧?」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们兄弟介意!」

  孟非卿虬髯怒张,恶狠狠道:「除非你跟紫姑娘一刀两断,我们再给她找个
文武双全的夫婿!」

  程宗扬爬起来:「孟老大,算你狠!来吧!」

  「坐下听讲。」

  「少废话!先上武技课!」

  程宗扬从挂满兵刃的墙上抢下一对双刀,「孟老大,有多少斤两都拿出来吧!」

  孟非卿背负双手,傲然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今天便让你输个心服口
服!」

  程宗扬双刀一磕,发出一声响彻大厅的震响,接着挺身直纵,「看我的虎视
鹰扬!」

  暴喝中,程宗扬双刀犹如猛虎脱柙,洒下一片凌厉刀光朝孟非卿攻去。

  「来得好!」

  孟非卿双手伸到背后,接着肩膀一翻,手中挥出两道蛟龙般墨黑乌光,将程
宗扬密不透风的双刀硬生生砸开。

  程宗扬双手一阵剧痛,死死握住刀柄;精钢打制的刀身已经被砸得弯曲,他
咬牙道:「我干!你那是什么!」

  孟非卿掌中握着一对手戟,每一枝都长近三尺,沉甸甸分量十足。戟身纠屈
犹如飞龙,两枝戟牙如同弯月。双戟通体墨黑,材质非金非玉,散发出暗黑光泽,
一看就不是凡物。

  「天龙霸戟!」

  孟非卿手握双戟,双手一碰,双戟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清响,雄壮身躯犹如天
神,威风凛凛。

  程宗扬看看他那对霸气毕露的天龙霸戟,再看看自己手中那两把不成模样的
钢刀,抬起脸悲愤地说:「孟老大,你耍赖!上教学课还用你的天龙戟打我的破
刀!」

  孟非卿轻描淡写地说道:「少废话!接我一招!」

  「我干……啊……啊!啊!啊……」

  直到傍晚,那辆摘去鹏翼社标记的马车才回到宅中。秦桧上前打开车门顿时
一怔:「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程宗扬眼眶青了一块,手臂缠着绷带,一瘸一拐地从车上下来,黑着脸道:
「听孟老大讲课去了。干!我算知道小狐狸为什么就怕孟老大。下手真狠!你没
看到,跟他的天龙霸戟一比……哎哟,别动!」

  秦桧试了试他的手臂:「还好还好,筋骨没事,都是皮外伤。」

  程宗扬龈牙咧嘴地晃了晃手臂。「不行,我得弄一对好刀,要不跟他的家伙
一比,什么刀都成了烧火棍。」

  秦桧正容道:「神兵利器虽然锋锐,却非武者之福。夫山川之固,在德不在
险,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真正的武者应该从……」

  程宗扬打断他,「你是不是说用神兵利器的不是好汉,飞花摘叶即可伤人才
是真正的高手?歇歇吧!你个死奸臣!咱们两个都练到飞花摘叶,让你拿根狗尾
巴草,我拿把屠龙刀,看我不砍死你!」

  「唔,」

  秦桧沉思道:「公子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废话!打赢才是王道!」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当你的奸臣吧,别没事就给我上课,有空多想
怎样对付别人。」

  秦桧道:「属下明白。」

  程宗扬看了看院子,「死丫头呢?为了她的嫁妆,我可遭了大罪。」

  秦桧道:「紫姑娘去了雪隼佣兵团。」

  「怎么不早说!」

  程宗扬爬上车,「老臧!知道雪隼佣兵团在哪儿吗?」

  「知道!在城北,离这儿有二十多里。」

  「找个兄弟跟我去。」

  臧修道:「是。」

  秦桧跃上马车,「我陪公子去吧。」

              第三章因香窃玉

  晴州除了密布的水道网,城中道路也便利至极,主道宽达十余丈,这还是因
为两旁商户太多,无法扩建,才保留这种规模。道路两侧供行人通行,中间是马
车行驶的车道,虽然车水马龙、来往繁忙,却秩序井然。

  死丫头昨晚刚偷了人家东西,今天又跑过去,到底搞什么鬼?程宗扬一边心
里嘀咕,一边活动受伤的部位:「孟老大今天说,他们向晴州的陶氏钱庄借了不
少钱。」

  「这不奇怪。未央宫的天子昔日北征匈奴也向商人借贷。」

  「难怪晴州的商家富可敌国。喂,昨天你跟那个老头说的三策,为什么没提
上策呢?」

  「我说的上策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没人敢做就是了。」

  程宗扬道:「你的上策不会是抢晴州吧?」

  秦桧微笑道:「正是。」

  程宗扬道:「晴州的雇佣兵再多能有多少?六朝都有几十万的常备军,多的
上百万,我就纳闷为什么大家不瓜分晴州?再怎么说晴州也是一班商人,只靠几
个雇佣兵能撑到现在吗?」

  秦桧道:「公子以为呢?」

  「我问过俞子元和老敖他们,说什么的都有。」

  秦桧道:「在晴州接生意的雇佣兵大体在五万左右,纯以军事而论,要攻下
晴州并不难;无论谁攻下晴州,获利之丰都是旷古未有,所以我才说这是上策。

  之所以没有人做是因为六朝有英主而无雄主,有权臣而无强臣。「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捡明白的说。」

  「先说晴州。晴州的五万雇佣兵是那些商人仔细算过的。」

  秦桧道:「雇佣兵虽然是拿钱卖命的亡命之徒,但挣了钱铢也得有命去花。

  因此雇佣兵只能打胜仗,必败的仗无人肯打。那些商人明白这一点,才把数
量控制在五万左右。「

  「要对付这五万雇佣兵,六朝任何一方都需要动员二十万左右的精兵。六朝
虽然有带甲之士百万,但挑出二十万精兵也不容易,必须以倾国之力方能必胜。

  如果有人能调集二十万精兵全力攻打晴州,快则一年,慢则两年,晴州必定
失陷。

  但不罪而征,无论是谁都必定受千夫所指。「

  程宗扬点点头,「没错。攻打晴州说白了就是公然抢钱,被人臭骂是一定的。」

  「而且这种指责不仅来自民间,也来自朝廷,毕竟许多官吏都有晴州游学的
经历,与晴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除非有人一意孤行,置万民唾骂于不顾,朝中
谁不同意便罢谁的职、将领谁不同意便斩谁的首,强行出兵征伐。这样一言九鼎
的人物,在君王是雄主,在臣子则是强臣。」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这是跟整个天下对着干啊。这算什么上策?下下策还
差不多。」

  秦桧正容道:「此举虽然不免世人讥讽,却有万世之利。于己是下下策,于
国是上上之策,就看谁敢于身背骂名了。」

  死奸臣说得这么嘴响,难道他在另一个时空中冤杀岳飞也是抱着同样想法?

  程宗扬道:「如果让你去游说贾师宪,说不定他真让你说动,愿意背这个千
古骂名呢。」

  秦桧笑道:「竖子不足与谋。」

  「得了吧。」

  程宗扬道:「你少来煽动我。奸臣兄,我管你跟晴州的大商家有什么仇怨,
这种损己不利人的事情,打死我也不干!」

  拟秦枪微笑片刻?■「侯爷隐居南荒多年,正因为那里是晴州大商家手掌唯
一伸不到的地方。」

  程宗扬坐起来:「殇侯不是贷了人家的钱,卷款潜逃了吧?我看你们殇侯也
快赶上姓岳的,仇家满街走。以后别说我认识那个死老头。」

  秦桧一笑,「敢不遵命。」

  程宗扬叹口气:「孟老大今天跟我上课,说战争的目的就是保存自己、消灭
敌人。听起来好像是废话,仔细想想实在不简单。我本来想开个店,安安稳稳过
日子,能保存自己就好。现在看来要想保存自己,还得把敌人消灭掉。」

  程宗扬敲着扶手慢慢道:「该找个机会探探黑魔海的底细。」

  秦桧从容道:「在下倒有一策。」

  程宗扬精神一振,「说来听听。」

  「公子择好时机让泉捕头传讯,告诉黑魔海东濂来的飞鸟上忍已经抵达晴州,
请剑玉姬安排时间,登岛拜访。」

  「然后呢?到时我直接过去,挨个给黑魔海的人点名?」

  「正是。」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你是开玩笑?还是想趁机阴掉我?」

  秦桧笑道:「公子取得见面时间,我便以殇侯使者的身份通知黑魔海巫宗,
侯爷将参加教内两宗大祭,邀剑玉姬在那个时候见面细谈。」

  「调虎离山!」

  程宗扬上下看了秦桧两眼,「奸臣兄,你很大胆嘛,敢自己去见剑玉姬。」

  秦桧笑道:「我当然要随公子一同登岛。」

  「哈,放剑玉姬鸽子!」

  程宗扬笑道:「够狡诈!」

  「而且我会选一处闹市与剑玉姬见面,到时候我不出现,由鶸翼社兄弟远远
盯着,看黑魔海动用多少人力。至于岛上只要我们随机应变,未必会有多少风险。

  运气好的话,能趁机除掉另一位飞鸟忍者,对公子大为有利。「

  程宗扬摇了摇手,「闹市不好。」

  「公子放心,不会惹出人命。」

  「不是人命的事,是太近了。」

  程宗扬低笑道:「我选个见面的地方,夜影关!」

  秦桧抚掌大笑:「好地方!」

  夜影关离晴州港数百里,剑玉姬速度再快,来回也要一天时间。而且秦桧以
殇侯使者身份出面,剑玉姬再托大也未必敢一个人去见面。

  从这几次交手可以看出,黑魔海十几年前被岳鹏举清剿过之后,能用的人手
绝对不多,她再带走几个好手,自己冒险登岛一趟也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位泉捕头。」

  秦桧道:「属下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留在公子身边,但很担心她会走漏风声。」

  泉玉姬献出魂丹的事只有小紫知道,难怪他会担忧。说实话,泉贱人究竟会
不会反水,连自己心里都没底。那贱人……实在是靠不住。

  赶到雪隼佣兵团所在的北城已是掌灯时分。晴州各大商家、书院大都聚处而
居,比如贩马的商家大都聚集在马王巷一带,晴州最有名的书院集中在书院长街。

  唯一的例外是佣兵团。

  佣兵团大都是血气贲张的壮汉,两家在一条街上免不了摩擦生事,再多几家
只怕会闹翻天。因此按照不成文的惯例,各支佣兵团散居在城中。一旦有事,由
晴州总商会出面召集几个佣兵团的团长,大家聚在一处谈生意。

  马车驶入铜狮巷,程宗扬一眼便看到那十几名看似坐着长凳,实际扎着马步
的汉子,不由啧啧赞叹两声,「基本功很扎实嘛。」

  秦桧道:「雪隼佣兵团规模只算中等,但两位团长薛延山和石之隼手面阔、
交情大,在晴州也是数得上的人物,看来名不虚传。」

  程宗扬摘下绷带,活动一下手脚,准备下车。

  秦桧指了指面孔,笑道:「我去吧。」

  程宗扬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挨了孟老大一记狠的,眼眶瘀青未褪;虽然手脚
利落多了,但一下车免不了让人看笑话。

  「叫上死丫头就走,别让她惹出事来。」

  「是。」

  秦桧下车走过去客气地拱拱手,与那些汉子谈笑风生地交谈几句,然后回来
道:「敖润和两位团长去总商会谈生意上的事,这会儿还没回来。」

  程宗扬也不在意,问道?「月丫头呢?」

  「月姑娘的房间昨天失火,暂时搬到外面的客栈。」

  不等程宗扬吩咐,秦桧就报了客栈的名称方位,马车随即转向,辘辘向客栈
驶去。程宗扬从背包里翻出那副烟茶水晶制成的墨镜戴在脸上,得意洋洋地说:
「怎么样?不错吧。」

  秦桧一怔,笑道:「倒是遮住了。不过公子戴上这个能看到吗?」

  程宗扬运足目力,看了看周围,「还行。」

  那间客栈离雪隼佣兵团隔了两条街,再往外便是城郊。天色已晚,店小二正
在油灯下记帐,猛然见到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闯进来,不由吓了一跳。

  程宗扬粗声大气地说道:「我是雪隼佣兵团的!月副队长住在哪个房间?」

  店小二赶紧道:「兵爷,雪隼团是小店的老主顾,掌柜的交代,专门给月队
长安排到后院楼上,就她一位住户,里里外外安静得很。」

  程宗扬问明位置,自己去了后院;秦桧过来一边与店小二攀谈,一边留意周
围动静。

  晴州人烟稠密,建筑大都是两三层的小楼,这里虽然靠近城郊也不例外。院
中静悄悄,只有楼上一扇轩窗隐约透出灯光。

  也不知道死丫头是不是在房间里。如果只有月丫头一个人,自己这么去敲门
说不定又会被当成淫贼。

  程宗扬心里一动,一缕真气透入窍阴穴找到那个魂影。魂影痕迹比平常淡了
许多,看来泉贱人还留在城南,没有跟小紫一道出来。程宗扬顺便往魂影上干了
一记;两天没碰这个贱人,自己还真有点冲动。

  那个亮灯的窗口忽然人影一闪,接着油灯被人吹灭,光线暗了下去。时间虽
然短暂,但程宗扬看得清楚那个人既不是月霜,也不是小紫,倒像个身材粗壮的
男人。

  不会是找错了吧?程宗扬纳闷地踏进小楼,紧接着抬起头;只见小紫坐在梁
上,两只小靴子一摇一摇,笑嘻嘻看着自己。

  程宗扬把墨镜拨到鼻尖,没好气地说道:「死丫头,明天我给你做条超短裙,
看你还爬那么高!」

  「程头儿,你的眼影好漂亮呢。」

  「这是打的!打的!」

  程宗扬指着乌青的眼眶道:「看到了吗?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受这份罪呢。」

  小紫跃下来,踮起脚尖看了看他的眼睛,「好惨哦……唔……」

  程宗扬一把抱住她,「还想跑!」

  说着往她唇上亲了一口,神采飞扬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月丫头呢?」

  小紫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在楼上啊。人家本来已经走了,遇上一件好玩
的事才回来的。」

  「好玩?说吧,又干什么坏事了?」

  「我是看别人去干坏事了。」

  「谁还能在你眼皮底下干坏事?也太献丑了吧?这回倒霉的是谁?」

  「跟你有一腿的那个小美人啊。」

  「月霜?她怎么了?」

  「她很不开心啊。在自己团里险些被一个女贼打伤,还丢了东西,很没面子
呢。」

  月丫头体内有寒毒,打不过泉贱人也正常;不过月丫头那么好强的性子,未
必会这么想。

  小紫笑吟吟道:「还有呢。有一个小毛贼从夜影关一直跟到这里,刚才我看
到他用一枝小竹管插到门缝里,往里面吹了一股烟。好奇怪哦。」

  「我干!她是你亲姊,你就这么在旁边看啊!」

  「谁说人家只看了?」

  小紫不高兴地说:「人家还帮他把风,免得有人不小心闯进去。」

  「好你个死丫头!回来跟你算账!」

  程宗扬连忙冲上楼去。

  小紫在后面笑道:「不用着急,程头儿,那个泼皮这会儿已经跟你的小美人
儿上床了呢。」

  想起刚才窗口出现的人影,这会儿又被死丫头缠了半晌,程宗扬心里一阵发
急。他三两步闯上楼,只见走廊尽头的房门虚掩。程宗扬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
开。

  死丫头说得果然一点不假,这会儿一个汉子正光着膀子趴在床上;在他刺有
纹身的肩膀下露出月霜雪白面孔。听到声音,那汉子回过头,赫然是夜影关撞见
的泼皮牛二。

  房间后窗开了一扇,河风涌入室内,空气中迷香气味已被吹散。牛二被这个
两眼用黑镜片遮住的恶汉吓了一跳,猛地打个寒噤,叫道:「哪里来的妖怪!」

  程宗扬也不废话,飞身过去,一脚朝牛二头上踹去。牛二也有几分底子,翻
起身抬手一挡,竟然挡住了。

  可惜程宗扬今天刚接受孟老大的特训,正一肚子恶气没地方发泄,紧接着一
记千斤肘,用上八分力气。牛二手臂被他肘尖击中,格的一声,臂骨踢成两截。

  牛二横飞出去,背脊重重撞在墙上,额头滚出黄豆大的汗滴。眼看程宗扬拔
出匕首,他顾不得叫痛,立刻攀住窗户,野狗一样了出去,「篷」的落入楼后的
河内。

  程宗扬顾不上追赶,急忙回头来看月霜。那丫头眼睛睁开一线,目光却灰蒙
蒙的,昏迷似的躺在床上。她身上劲装被扯开一半,衣带也被拉开,露出腰间一
抹雪白肌肤,身体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

  看到月霜没有被人占到便宜,程宗扬松口气。「笨死你了,连个小毛贼都能
把你麻翻……」

  程宗扬伸手探探了她的脉搏,手指一触禁不住打个哆嗦。那丫头皮肤像冰一
样,凉得扎手。难怪那泼皮这么久还没有搞定,月霜的寒毒竟然在这时又发作了。

  程宗扬想起卢景交给自己的药丸,连忙掏出来送到月霜口中。月霜被迷香迷
倒,已经没有知觉。程宗扬只好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唇瓣分开一线,将药丸塞进
去。

  可月霜体内寒毒发作,连吞吓的动作都做不了,药丸虽然塞进口中仍无法咽
下。

  程宗扬试了几下没有成功,不由有些发急,但摸到月霜柔软唇瓣,心头不禁
微微一动。反正这丫头已经被迷昏了,占点便宜她也不知道,何况自己还是救人
……

  程宗扬心里狂跳几下,露出大灰狼的笑容。他低下头吻住月霜冰凉的小嘴,
先狠狠亲了一口过瘾,接着用舌尖拨弄药丸往她喉咙送去。

  月霜唇瓣又软又滑,像冰一样其冷无比;她光洁的玉颊仿佛蒙了一层薄霜,
散发出冰冷寒光。那颗药丸在舌尖转动,传来辛辣的味道。月霜舌根宛如冻僵,
一动不动,自己几次用力都没能把药丸送进她喉咙内。

  程宗扬松开嘴,活动发酸的舌头。这丫头喉咙太紧了,怎么也咽不下去,眼
看她体温越来越低,再等一会儿,睡美人儿就变成死的冰美人儿。

  自己舌头不够长,有东西够长,毕竟是救人要紧啊……程宗扬在心里对自己
说着,抬头看了看周围,确定门窗都已经关好,周围绝对没有人窥伺,终于心一
横,解下裤子,一手扶着发硬的阳具,一手捏住月霜的小嘴,把龟头塞到她唇瓣
内来了个深喉。

  OK!一杆进洞!

  那颗药丸乖乖滑入喉内。程宗扬还有些不放心,又挺动了几下,免得她不小
心吐出来。

  月霜凉滑的唇瓣在阳具上摩擦,传来诱人的软嫩感。一个邪恶的念头渐渐从
心底升起:月丫头一点知觉都没有……意思是,自己上了她,她也不会知道……

  反正大家已经有过一腿,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程宗扬拔出阳具,看着月霜微睁的美目小声唤道:
「月丫头,醒醒啊……哇,小毛贼的迷香有这么厉害吗?」

  「醒醒!」

  程宗扬在月霜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小美人儿像睡着一样,一动不动。

  「月丫头,我打算跟你再干一回,你看可以吗?」

  「我数到三,如果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三!好了!」

  程宗扬心里欢快地跳动,一把抱起昏迷的小美人儿,托起她的纤腰;先解开
她的衣带,然后把她的裤子植到膝间。

  两条白生生的美腿暴露出来,冰肌玉骨、触手生寒。上次跟月霜做爱好像已
经是上辈子的事。当时这丫头还推三阻四,恨不得咬死自己,哪像现在这么乖。

  迷香加寒毒,自己就算再给她开一次苞,她也不一定会醒。

  程宗扬脱掉衣物,皮肤在微凉空气中微微绷紧,显露线条分明的肌肉。他俯
下身扯住月霜的亵裤,一把拽到膝下,然后剥下她的裤子,拉住她的脚踝朝两边
分开。

  程宗扬摘下墨镜,满意地打量眼前的少女。小美人儿两条白美玉腿张成V字
形,光滑小腹又白又嫩,像玉球一样晶莹。在她大腿相连的部位,两片白玉般的
软肉娇柔地合在一起,仿佛没有人碰触过的处女般鲜嫩无比。

  上次自己被药物刺激,脑中只剩下本能的性欲冲动,只顾发泄欲望,这时才
注意到月霜和云如瑶一样,下体都光溜溜的像婴儿滑嫩,没有一丝毛发。

  也许是两女都受到寒毒侵蚀、气血不畅,抑制毛发生长,才会出现这种相似
状况。

  程宗扬张开手掌覆住少女娇嫩的玉户。果然她肌肤犹如寒冰,虽然光滑柔嫩
却没有丝毫温度。手掌的热气一点一点渗入她雪滑肌肤,晶莹如玉的美肉像雪一
样,仿佛在手中融化。

  心跳越来越快,每次心跳,阳具都胀硬一分。程宗扬吸口气,正准备挺身而
入,一抬头却看到月霜微微张开的眼睛。

  虽然明知道她已经昏迷,但看到她微睁的眼睛还有点不舒服。程宗扬左右看
了看,扯起被子盖住月霜的头脸,然后托住她双腿放在肩上,腾出手抱住她雪滑
屁股,下身向前一挺,阳具顶住她柔嫩玉户。

  程宗扬并不急于进入。毕竟月丫头还在昏迷,就这么干进去,自己爽到了,
月丫头可会大痛特痛,一醒就知道被人占便宜。他耐着性子挺动下身,火热的龟
头在肉缝中挤弄。

  月霜面孔被盖住,只露出光溜溜的下体。两条白玉般的美腿在肩头摇晃,圆
润雪臀不住翘起,用嫩穴承受阳具的压力,就像一具精美的玩偶。

  渐渐的,龟头下传来湿腻感,紧凑的穴口一点一点松开。程宗扬一边享受她
秘处的紧窄,一边和自己经历过的女人比较。

  说起来泉贱人也是处女,可自己每次搞她,稍微一捅就淫汁四溢,反而在月
霜身上找到处女的感觉。

  程宗扬两手抓住月霜的臀肉,挺起阳具,龟头一点一点塞进少女充满弹性的
穴口。月霜体内又滑又凉,随着阳具进入,柔嫩蜜肉仿佛被火热肉棒烫到,微微
战栗;那种感觉就像在给一个心爱的小美人儿破处,享受她生平第一次交合。

  程宗扬用了一盏茶时间才把阳具完全送入月霜柔嫩的蜜穴中。昏迷的少女像
睡着一样静静躺在床上,浑然不知自己正受到侵犯。

  故地重游完全是一种不同的感受。柔嫩蜜穴紧密地包裹着阳具,带来阵阵充
满凉意的挤压感。自己答应过王哲要照顾岳帅的后人,这会儿好像就在履约吧。

  反正荀都开过了,再干一次叙旧,师帅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很生气。

  程宗扬抱住月霜绵软雪臀,俯着身,阳具一下下在她体内挺动,脑中不禁想
起睡美人的故事。那个王子当时也是这样搞昏睡的小公主,还搞大她的肚子,然
后大家从此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可惜月丫头只有睡着了才这么乖……

  渐渐的程宗扬心里升起一丝怜意。月丫头爹娘都不在了,抚养她的王哲也与
世长辞,自己又身中寒毒,世间唯一的亲人只剩下……小紫。

  月丫头也太倒霉了,摊上这个妹妹。那死丫头不知道打什么主意,不会真想
拿她来报复姊妹俩该死的亲爹吧?

  少女美妙的蜜穴渐渐变得湿滑,程宗扬也渐渐加快速度,火热阳具不住抽送,
将热量输送到月霜体内。

  月霜体内寒意仿佛被热流惊动,凝固的血脉开始流动。程宗扬尽可能贴紧月
霜冰凉的肌肤,用自己的体温压制她身上寒意。月霜下体慢慢变得温暖,湿滑蜜
汁从穴口溢出,淌入臀沟。

  程宗扬拥住月霜的身子,阳具重重捅入柔腻穴内,充溢真阳的精液激射而出,
灌进她战栗的蜜穴内。

  月霜的体温已经转为正常,雪白肌肤透出一抹淡淡血色。程宗扬松了口气,
心满意得地抬起身体。看来自己的真阳真能克制她体内的寒毒。

  「月丫头,乖乖吃了我的十全大补汤,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哦。」

  程宗扬坏笑着,轻手轻脚帮月霜穿好衣物0等揭开被子,程宗扬忽然觉得有
些异样。月霜双目紧闭,眼球微微转动,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程宗扬不由怔住
了。

  「她哭了哦!」

  窗户不知何时打开,小紫坐在窗台上笑吟吟看着自己,像个午夜出没的精灵,
白嫩指尖还滴着殷红的血迹。

  程宗扬一边跑一边系着衣带:「她不是被迷香迷倒了吗?」

  「被你这种坏人占便宜,她做梦也会哭啊。」

  「好吧好吧,」

  程宗扬道:「我是跟她有一腿,那时候我还没遇见你呢。真的!骗你是小狗!」

  「喂,你别生气啊。」

  小紫转了转眼睛,「你的女人也是我的女人,你要玩,我也要玩。」

  「她可是你姊!」

  「乱伦呢,好期待哦。」

  「……岳鸟人为什么不把你射到墙上呢?」

  「讨厌!」

  「糟糕!」

  程宗扬猛地停下脚步,「忘了关窗户!」

  「已经替你关上了。大笨瓜。」

  小紫撇了撇小嘴,「谁像你,只顾着高兴,什么事都不管。」

  程宗扬讪笑两声,「不是有你嘛?他们来了几个人。」

  「就一个。如果多来几个,人家说不定已经被他们抓到,先奸后杀了。」

  「有这么夸张吗?来,我帮你擦擦手。」

  小紫翘起手指,「帮人家敌干净。」

  「别开玩笑,那是血!」

  小紫皱皱鼻子,「不舔就算了。」

  「喂,你不会真想让我舔吧?」

  「骗你的!大笨瓜!」

  小紫飞身朝树林掠去,程宗扬连忙跟上,心里生出一丝歉意。自己看到月霜
昏迷的样子,一时冲动,完全忽略月霜被迷倒的原因。

  月霜是雪隼佣兵团的副队长,本身修为也过得去,牛二一个街头泼皮怎么可
能随便弄点迷香就把她迷倒呢?

  死丫头本来说一到晴州就去找波斯商会,结果一连两天都或明或暗地跟着月
霜,恐怕早就发现有人在跟踪她。月霜的房间失火,被迫搬到客栈,跟踪她的人
趁机下手,却让小紫等个正着。

  「就是他吗?」

  地上倒着一具尸体,他手里拿着一把青钢剑,长得其貌不扬,倒是额头几个
指孔看起来很带劲。牛二跪在一旁,胸口被剑划破,鲜血淋漓,下巴被人摘掉,
舌头拖出来,这会儿口水流了满胸混着鲜血,「呃呃」不知说些什么。

  小紫抬脚一踢,牛二下巴合上,拖着一条腿爬过来,带着哭腔说道:「小姑
奶奶,你可来了!」

  程宗扬揶揄道:「哟,这不是牛二爷吗?怎么腿也断了一条?不会是跳窗户
时摔的吧?」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牛二恶狠狠呸他一口,转过脸立刻换了副感恩戴德的表情,又是感激又讨好
地朝小紫道:「小姑奶奶,多躬你救了小的一条狗命。从今往后姑奶奶有什么吩
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牛二一皱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小紫扬起下巴,「滚吧。」

  「哎!」

  牛二趴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这才去了。

  程宗扬纳闷地说:「这泼货吃错药了?」

  「笨死你了。」

  「知道我笨还跟我打哑谜?」

  「你猜呢?」

  程宗扬赌气地蹲下来打量尸体。那家伙瞪着死鱼般的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
表情;周围并没有多少打斗痕迹,似乎是猝不及防下被小紫一招击杀。

  「看样子他好像和牛二动过手,你这死丫头满脑子坏主意,肯定在中间挑拨
离间。我猜你会先对这家伙说牛二把他卖了,正带人往这边来,然后又告诉牛二
这家伙要杀他灭口,把牛二那泼皮骗得死心蹋地。对不对?」

  「程头儿,你好像聪明一点了哦。」

  「跟着小姨,我脑筋也灵光多了。说吧,这家伙是谁?可别说你没摸清他的
底细就把他杀了。」

  小紫踢开尸体,露出他身下一块玉佩。

  程宗扬眼角跳了一下,「太乙真宗!」

              第四章万贯陶贾

  晴州城南,膳翼社隐秘的宅院内。

  程宗扬抹着鼻血从厅中出来,脸上却带着得意笑容。他伸出手指朝小紫摆了
个胜利的手势,狂笑道:「妈的!挨了孟老大一二天打,今天终于让我找到机会
给了他一记狠的!哈哈哈哈!」

  小紫刚做半个鬼脸,又连忙摆出淑女样子,露出连小猫都能迷倒的纯美笑容,
细声细气地说道:「公子辛苦了。」

  程宗扬道:「刚学的撩阴腿!我用上十成力气这么一踢!哈哈!孟老大就是
铁打的也得有两天起不了身!痛快啊痛快!」

  背后传来一声冷哼:「谁说的?」

  孟非卿负着双手,纠髯怒张,雄狮般从堂内出来,沉声道:「你的腿法全无
根基,要从基本功练起。每天先扎上两个时辰的马步,再练一个时辰的梅花桩校
正步法。」

  「孟老大,你是故意整我吧?」

  「臧修!」

  孟非卿道:「拿两个一百斤的铁锭,等程公子练功时给程公子戴上。扎马步
时手也别闲着,把沙盘取来,让程公子堆出江州一带的地形。三天之后我要考较
他的军事课。」

  程宗扬大喝一声,「猛虎掏心!」

  「铁骑渡江!」

  孟非卿暴喝声中,双掌推出。

  没等程宗扬看清他怎么出手,身体仿佛撞上一群狂亲的铁马,然后又被无数
铁蹄踏过。

  孟非卿轻松地拍了拍手,温言道:「今天课就上到这儿,起来吧。」

  程宗扬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老大,你打死我算了。」

  「那怎么成?」

  孟非卿搓着双手,乐呵呵说道:「今天还有事要请公子爷帮忙呢。」

  「我都被你殴打得不成人形,还帮忙?没搞错吧?」

  「看你说的,我今天不是没打你脸吗?走吧,江州之战能不能打赢就看兄弟
你了。」

  小紫笑盈盈道:「公子马到成功。」

  「借姑娘吉言。程兄弟,请。」

  程宗扬坐起来,「借钱?」

  孟非卿点了点头。

  马车朝晴州钱庄云集的宝泉巷驶去。程宗扬擦着鼻子的血迹,一边道:「还
差多少?」

  「一半。」

  孟非卿道:「本来已经谈好,但贾师宪铁腕封锁云水,让陶氏又犹豫起来,
迟迟没有付款。」

  「底线在哪儿?」

  「二十万金铢,实付十万四千,只要能借到,我把人头押给他们都行。」

  程宗扬叹口气:「老大,你把底线放这么宽,陶氏不趁机狠敲你一笔才是傻
子。这样吧,我来跟他们谈,你给我打包票就行。」

  孟非卿也不客气,「反正这也是你的事。」

  「先说清楚,我没答应跟你们一起扯旗造反。」

  「我们不过是借一块地,给兄弟们一个落脚的地方,又不招谁惹谁。贾师宪
想跟我们过不去,我们总不能当缩头乌龟吧?」

  陶氏钱庄与现代银行完全不同,没有宽敞明亮的营业大厅,只有一排阴暗的
小房子。为了安全,房间没有开窗,仅有的一扇小门也常年掩着。房内柜台足有
一人高,客户要踮起脚尖才能与栅栏后态度冷淡的朝奉对话。

  孟非卿道:「这是陶氏钱庄的总号,你别看它冷冷清清,随便一笔帐目都不
低于一千金铢,每月进出帐目以百万计。没有上万金铢的身家根本进不来。」

  「怪不得呢。」

  程宗扬道:「这种环境,换成散户早被吓跑了。」

  一名上了年纪的朝奉不言声地打开一道小门。两人弯腰进门,跟着老朝奉在
狭窄甬道间弯弯曲曲走着。两旁都是两丈高的砖墙,灰色瓦片生满青苔,墙上同
样都没有开窗户。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大爷,要把这些库房都装满得多少金铢?」

  朝奉道:「单算金铢,整个晴州的金铢都装不满。换成铜铢,再多十倍的库
房也不够用。」

  「我看南荒那边连铜铢都缺得很,做生意都是你换我的、我换你的。」

  老朝奉眼睛微微一亮,「公子去过南荒?」

  程宗扬笑嘻嘻道:「做生意嘛,当然到处奔走了。」

  老朝奉慢吞吞道:「晴州商人遍天下,去过南荒的可没几个。」

  老朝奉在一道小门前停住脚步,从腰间拿出一大串输匙,慢慢捡出一只打开
门上的铜锁。

  小门「吱哑」一声打开,里面是个清雅的院落;院中植着几株梅树,四周是
整洁的厢房,隐约能听到女子娇笑声。

  老朝奉躬下身,「少东家,孟老板来了。」

  片刻后,糊着素白纸的格子门拉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出来,抱拳笑道:
「一连出门几日,让孟老板久候,惭愧惭愧。」

  孟非卿笑道:「谁不知道晴州陶五风流多金,这几日多半是去会哪位美人儿
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知我者,孟兄也!这两日南港的胭脂巷来了几位名妓,让
人乐而忘忧。」

  程宗扬以为会见到一个外表木讷、内里精明透顶的老头子,没想到这位少东
家却是一副花花公子的作派。

  陶弘敏目光扫来,笑道:「这位倒是面生。」

  「这是我兄弟,姓程。」

  「原来是程兄,请坐,」

  陶弘敏随便往地上一坐,吩咐道:「上茶!」

  一个小婢捧着茶盘进来,屈膝将三只茶盏放在众人面前的小几上,轻声道:
「公子慢用。」

  陶弘敏一把搂住小婢,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孟兄,你看这个小婢怎么
样?」

  孟非卿道:「果然是个尤物。」

  陶弘敏挤了挤眼,低笑道:「她家小姐才是尤物,孟兄哪天也试试。」

  孟非卿对这些声色之娱毫无兴趣,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几万金铢。他放下茶盏
正要开口,衣袖被程宗扬拉了一下。

  程宗扬笑道:「我来看看。」

  陶弘敏大大方方地把小婢推过来,程宗扬拦腰抱住,「好轻的身子。」

  那小婢脸颊微微发红,小声道:「公子吉祥。」

  程宗扬笑道:「看面相,陶兄已经尝过鲜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没想到程兄也是行家!」

  小婢羞红了脸,微微低头,更显得秀美可爱。程宗扬赞叹道:「一个小婢都
这么出色,她家小姐该是何等尤物呢?」

  陶弘敏遇到知音,眉飞色舞地说道:「她家小姐是粉黛院新来的红牌,那身
子跟水做的一样!」

  孟非卿耐着性子听两人谈笑风生,讲风月之事。陶弘敏像是忘了借贷的事,
说得高兴,程宗扬也只字不提借钱。

  好不容易说完粉黛院的名妓,孟非卿忍不住在旁边咳了一声。

  陶弘敏忙道:「失礼失礼,和程兄谈得投机,忘了正事。」

  程宗扬一副恋恋不舍地放开小婢,随口道:「借钱只是小事。陶兄要是忙的
话,我们改曰再谈。」

  陶弘敏笑道:「总不能让孟老板白跑一趟吧。」

  程宗扬这才叙衣坐好:「金铢我们孟老大已经拿了,今天来是和陶老板签下
契约,明年这个时候,十万金铢原璧奉还。」

  陶弘敏不动声色,「哦,剩下的款项不用了吗?」

  程宗扬夸张地叹口气:「月息四分,这也太高了,恐怕好借不好还呢。」

  陶弘敏微笑道:「月息四分不算高。长安民间借贷的羊羔利可是一倍利息,
而且利滚利的算法。」

  「我和孟老大商量过,十万金铢一年就要还十四万八,再借十万,恐怕真还
不起。」

  陶弘敏笑道:「我还以为孟老板需要二十万金铢,如果十万够用就不勉强了。」

  程宗扬大倒苦水:「哪里够用啊。如t不扣利息,再借上一些,手上有十四、
五万的金铢还差不多。」

  陶弘敏关切地说:「原来还差这么多啊?程兄打算怎么办?」

  程宗扬双手一摊,「没办法,只好再借了。」

  陶弘敏微笑道:「能一笔拿出十万金铢的恐怕不多。」

  「可不是嘛。我想来想去只好去建康碰碰运气。如果能两分利息借来十万金
铢,那就菩萨保佑了。」

  「云家?」

  陶弘敏慢慢摩着手指,笑道:「云六爷未必那么大方。」

  「这个我也想过了,大不了把鹏翼社抵押给他!」

  陶弘敏抬起眼睛讶然道:「贵社值不了十万金铢吧?」

  「这笔帐好算。」

  程宗扬把茶盏放在几上,「我们向云家借十万金铢,两成四的利息先扣掉,
云家只需支付七万六千金铢。我们要买的货物准备都在建康买齐,这七万六千金
铢一大半又回到云家手里。算下来云家净支付的金铢最多不过三、四万。我们鹏
翼社再怎么也值这个数吧?」

  程宗扬一笔一笔算道:「这样云家拿出三、四万金铢,如果一年之后我们还
清欠帐,除去卖货的利润,净得两万多利息。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我们还不起,
把鹏翼社抵押给云家,云家等于花三、四万金铢就买下鹏翼社遍及六朝的船行和
车马行。这笔生意怎么也值得一做。」

  陶弘敏收起嘻笑,注视程宗扬,一字一顿说道:「十万金铢,月息两分;以
鹏翼社为抵押,至少有六成货物在晴州采购。孟老板如果答应,我们便签下书契。」

  「一分!」

  程宗扬道:「上一笔的四分息你们可是先拿了。」

  「两分。」

  陶弘敏道:「这次不先扣息,一年之后,本息全部还清。」

  「成交!」

  程宗扬抬掌与陶弘敏一击,彼此大笑起来。陶弘敏笑道:「程兄这笔帐算得
好生精细,佩服佩服!」

  「陶兄快人快语,十万金铢眼都不眨就扔出去,这才叫英雄呢!」

  陶弘敏洒然道:「我和孟老板多年交情,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程宗扬笑道:「那好!改日小弟作东,请陶兄带小弟到胭脂巷一游。陶兄可
不要藏私啊!」

  陶弘敏大笑道:「好说!好说!」

  回到车上,孟非卿摸着下巴浓密的胡须:「小子,你怎么弄的?十万金铢就
这么到手了?」

  一上车,程宗扬神情变得冷峻。这一记隔山震虎,拿云氏当幌子,从陶氏钱
庄借来十万金铢,解了孟非卿的燃眉之急,但程宗扬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晴州商家对云氏这个外来户戒心十足,宁可让出一半利息也不让云家插手钱
庄生意。另一方面,陶弘敏一句都没有问孟非卿要这笔钱做什么,如果他不是傻
子,就是对孟非卿借钱目的心知肚明。

  「孟老大,陶氏知不知道你借钱做什么?」

  「我上次借款只说在洛阳、长安、临安各地要建分社,扩张生意。至于有没
有走漏风声就难说了。」

  孟非卿道:「晴州这些大钱庄的耳目不是一般灵通。」

  程宗扬点点头。孟非卿在晴州秘密采购粮食、兵甲,但他即便做得再隐秘也
瞒不过钱庄,只要钱庄的人有心,从帐目就能分析出太多线索。

  问题是,陶弘敏明知道这笔钱要用到江州,为什么还敢一掷十几万金?毕竟
星月湖的对手是掌握整个宋国军政的贾师宪。宋军可以败十次、二十次,江州只
要打一次败仗,这十几万金铢立刻打了水漂。

  「孟老大,你和陶氏钱庄的交情很好吗?」

  「鹏翼社成立之初就是从陶氏钱庄借到一笔钱,数额虽然不大,但帮了我们
不少忙。这十几年生意往来,大家交情还可以。」

  程宗扬呼了口气:「看来陶氏是把宝押在你身上,赌星月湖赢了。」

  孟非卿一笑,「他倒有些眼力。」

  说着他转过话题,「听说月姑娘回来的头一天夜里就遇到有人偷袭?」

  程宗扬含糊地点点头。那天晚上是小紫和泉玉姬下的手,但第二天月霜确凿
无疑地受到偷袭。

  这已经不是太乙真宗第一次对月霜下手,上次在草原中,太乙真宗的队伍里
就有人试图暗杀月霜。

  孟非卿哼了一声。「臧修这小子越来越没用了,让他守着月姑娘还出了这种
事。」

  这不怪臧修,死丫头要支开他手下的人还不轻而易举。程宗扬道:「孟老大,
太乙真宗这个道门宗派到底怎么样?」

  「太乙真宗起自龙阙山,总坛在龙池。」

  孟非卿道:「宋国崇信道门,太乙真宗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大宗派,在唐国也
仅次于佛门的十方丛林;论实力在道门六大宗派中名列第一,往后就难说了。」

  王哲的嫡传弟子和教中精英大都在左武军中,左武军第一军团覆没,对太乙
真宗打击之大还在自己意料之外。听孟非卿的口气,就此沦落到二流也不是不可
能。

  「听说太乙真宗有十万门人?」

  「差不多。」

  孟非卿道:「从晴州往南,每一州府都有太乙真宗的分观。太乙真宗的门人
身份显赫,几位教御在宋国更是势比王侯。」

  「难怪王真人当年能要胁宋主。不过除了王真人和他的嫡传弟子,我接触过
几个……似乎都不怎么样啊?」

  孟非卿道:「门下弟子太多,未免良莠不齐。这些年颇有些下三滥的人物加
入太乙真宗。太乙真宗几位教御,蔺采泉老奸巨猾,商乐轩刚愎自用,齐放鹤阴
沉,夙未央孤僻,林之澜偏执。如果我是王真人也免不了心灰意冷。」

  程宗扬忍不住道:「卓云君呢?」

  「卓教御倒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过气盛于外,内必不足。靠他们支撑太乙真
宗如今的危局,我看难。」

  孟老大对卓贱人的评价一针见血。外表越是强傲气盛,内心越是脆弱。谁会
想到卓云君堂堂教御会在棍棒下屈服?

  孟非卿说了一会儿,脸色忽然一变。他吸口凉气,一手按在胯下,脸色铁青
地说道:「小子,你那一脚够刁的!正踢中老子的要害!」

  程宗扬张大嘴巴,半晌才道:「老大,你还真能忍啊……」

  「少说废话!」

  孟非卿青着脸运了半天气,「我要去见月姑娘,你也来。」

  程宗扬有点心虚地说:「这会儿就去?要不要等两天?喂,孟老大,她知不
知道自己的身世?」

  孟非卿道:「想必是知道的。只不过王大将军有没有跟她提过我们就不好说
了。嘿,当年老三骂我们那句,我还记得清楚。岳帅的亲女被他当年的对手抚养,
这是我们星月湖的耻辱。开始我们只觉得为难,毕竟我们两千多兄弟都是厮杀的
军士,养个女娃娃……」

  孟非卿摇了摇头,「结果王大将军一手抚养月姑娘成人,真愧煞我们这几个
不中用的东西。」

  让一群当兵的养一个女孩子,确实勉为其难,不过程宗扬却想着另一件事。

  在草原逃亡之前,王哲告诉月霜去找长安的李卫公,并没有提星月湖八骏。

  站在王哲的角度看,那时候星月湖八骏各自隐名埋姓躲避岳帅的各路仇家,
把月霜委托给他们远不如委托给他的好友放心,也可以理解。结果月丫头一门心
思上战场,偷偷溜出长安,跑到晴州来当个雇佣兵,让王哲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孟非卿道:「告诉她我们的身份、我们在江州做的事,如果她愿意,我们便
是奉她为主也没什么大不了。」

  「太偏心了吧!」

  程宗扬叫道:「你们怎么不奉紫姑娘为主呢?」

  「那怎么成!」

  孟非卿正色道:「紫姑娘花朵般的人物,怎好让她来做这些事?倒是这位月
姑娘性子直爽,又常年在军中,擅长弓马、通晓军事,况且年纪也大了一岁。」

  程宗扬酸溜溜道:「你打听得还挺清楚。奉一个小丫头片子为主,你手下那
群I虎狼之士会答应吗?没这个先例吧?」

  月霜真要成为星月湖大营的新主人,说不定第一条命令就是把自己五马分尸,
不可不防。

  孟非卿乐呵呵道:「岳帅常说儿子女儿都一样。月姑娘刚生下来时,岳帅抱
着她说,将来如果生不出儿子就把爵位传给女儿,王爵都想好了,就叫维多利亚
女王!」

  程宗扬像当头挨了一棒,险些背过气去,过了会儿才道:「这么好的王爵怎
么。想出来的!」

  孟非卿大起知遇之感。「程兄弟有眼光丨当初听到这王号,兄弟们都觉得有
点别扭,还是学问最深的老七听出这四个字说的是其命维新,多福多寿,大吉大
利,不为天下先!」

  「维多利亚」还能这么解?这么说昨晚我上的是维多利亚女王?岳鸟人,你
还真扯……

  两人赶到铜狮巷却扑了个空。敖润、月霜、冯源一早便和团长出门去谈一笔
大生意,只怕半夜才能回来。

  能避免与月霜见面的尴尬让自己松口气。孟非卿拿到亟需的巨款,忙着去购
置物品,两人便在铜狮巷分手,孟老大还没忘了交代明天上课的时间,更留下话:
明天会有战场急救课程,让自己做好被急救的准备。

  程宗扬表示自己对晴州的繁华很感兴趣,明天的课明天再说。临分手时又关
切地问道:「孟老大,你要不要紧?不行找个大夫看看吧。」

  「滚!」

  程宗扬大笑着跳下车。出了铜狮巷就是晴州最繁华的鸿琳长街。晴州交通极
为方便,街上行驶一种可供几十人乘坐的六轮马车,付两个铜铢就能上车,花十
个铜铢就能从城南到城北走上十几里,已经有公众交通的离形。更多的交通工具
则是一种青盖窄船,小的能乘坐四五个人,大的能乘坐二、三十人,花费比马车
还要便宜一半。

  站在桥头四处望去,交错纵横的水路、四通八达的桥梁,构织成晴州热闹的
景象,难怪有人说整个晴州港就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城市。

  街道与河流两侧遍布各式各样的店铺。有的叫卖丝绸锦缎,有的摆满珠玉饰
品,有的一连十几家都是胭脂水粉,女子用的披肩、绣带,甚至抹胸都堂而皇之
地陈列出来,上面精美的刺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大小小的茶铺酒肆星罗棋布,
挤满远道而来的游人客商。

  与建康不同的是,晴州店铺中负责售卖的大多是年轻女子,她们大胆而且聪
明,态度既不冷淡也不故作热情,客人开口询问时,几句语调柔软的晴州口音一
说,便让客人心甘情愿在店内一掷千金。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晴州的大街小巷穿梭,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街边艺人的
歌声、说书声、围观人的笑声、喝彩声……汇成一片。道路上的车马、桥梁上的
肩辇、河道中的船只络绎不绝,连行人的步伐都比别处快了许多,无不给人一种
生机勃勃的印象。

  更让自己觉得惊奇同时感觉熟悉的,是晴州街头女性比例明显比别处要高,
随处可见一群莺莺燕燕的少女在店铺中进进出出,挑选自己喜爱的货物;这在其
他地方都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观察片刻之后,程宗扬很快得出结论:这不是晴州女性比男性更多,而是晴
州女子习惯和男人一样抛头露面,不像其他地方的女子被留在深宅大院中。于是
另一个结论也呼之欲出——在晴州,女性有相当的独立地位和财产支配权。

  程宗扬在一条贩卖丝绸的街巷旁停住脚步,简单用脉搏作为计时器计算。六
百次心跳时间内,进入街巷的客人将近二百人,其中女性超过一半。

  按照高峰时段的客流量减半计算,每天仅这条街巷就会迎来四千名顾客,每
人花费十枚银铢,也有四万银铢的交易量,一年就是七十万金铢。按晴州二十税
一的税率计算,仅这条街巷的商税就顶得上整个江州。如果放大到全部晴州区域,
这个数量会更加惊人。说晴州富可敌国绝不是虚言。

  过了一座石拱桥,丝绸脂粉之类的店铺渐渐少了,珠宝店越来越多,装饰风
格也多了几分异域色彩。在街角一家酒肆里,程宗扬赫然见到几名金发碧眼的胡
姬。

  程宗扬心里一动,停下脚步打量这条街巷。

  巷内有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尖顶拱门两侧树立两根雄伟的石柱。镂空的柱顶
嵌着玻璃罩,里面是两盏黄铜灯具,灯火长明不熄。门拱上方绘制星星和月亮的
图案,墙壁以蓝紫色琉璃砖砌成,上面用浮凸的黄色琉璃砖镶嵌成奔走的野兽图
案。

  门上文字自己虽然不认识,但似曾相识的风格并不陌生。程宗扬拦住一个卖
糖葫芦的小贩,花三个铜铢买一串糖萌芦,随口道:「里面是哪家的房子?」

  小贩回头看了一眼,「这巷子里都是胡人,那是波斯商会。」

  程宗扬正要细问,旁边忽然有人叫道:「老程!你怎么在这儿?」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7-5-22 23: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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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瓢虫观主

  几名雪隼佣兵团的汉子骑在马上,除了敖润,其他都有些面生。敖润对同伴
道:「这位就是我说的程兄弟!这次去广阳多亏了他,跟老敖是生死之交!」

  那些汉子纷纷抱拳向程宗扬打招呼。敖润道:「各位先回,我跟程兄弟聊几
句!放心,绝不误事!」

  敖润说着跳下马,等那些汉子笑着离开才一脸歉意地说道:「老程,真是对
不住!本来说好好陪你玩几天,一回来就接了桩大生意,到现在也没抽出时间去
看你。」

  程宗扬笑道:「正说找你呢,什么生意这么要紧?」

  「进来说!」

  敖润踏进酒肆,对胡姬熟不拘礼地说道:「丫头!把你们店里的好酒拿一壶
来!」

  胡姬笑着答应。敖润拉程宗扬坐下,「我们雪隼团刚接了件活,这一趟恐怕
要半年时间。」

  「去哪儿?」

  敖润低声道:「江州!」

  「什么?」

  敖润嘿嘿一笑:「宋国的贾太师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突然要打江州。江州那
边透出风声,准备招募一批能打的汉子,半年时间每名佣兵给五十金铢,带队长
衔的翻倍。奶奶的,这可是两千枚银铢啊。三年也未必能挣到这个数。还是我们
薛团长面子大,早早得了信,这几天都在商量,打算抽出二百名兄弟出来好好捞
一票。」

  这消息实在太灵通了,孟老大刚借到钱,招募雇佣兵的风声就已经在晴州传
开。程宗扬几乎怀疑孟老大身边有雪隼团的卧底。

  程宗扬道:「你们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这你得问我们薛团长去。」

  胡姬捧来酒壶,敖润顺手在胡姬臀上拍了一把,换来胡姬几声笑骂。

  敖润倒了两杯与程宗扬一碰,举杯一饮而尽,哈哈笑道:「老程,你那面盾
可给我挣脸了!你不知道团里那帮家伙见到我的龙鳞盾,一个个眼都紫了,哭着
喊着非要跟我换。老敖就一句:一千银铢,少一个子儿不卖!把那群穷鬼都堵回
去!」

  程宗扬笑道:「你要得也太狠了,坐地起价啊。」

  敖润在嘴上抹了一把:「不是我要得狠,是想给老张家里多留几个。老张家
里指望他一个人在外面拼命挣口饭吃,现在老张没了,还有一家人等着吃饭。我
跟冯大法商量好了,要能从江州活着回来,赚的金铢他出二十,我出四十,带上
老张留的,想办法凑够一百金铢给老张家里送过去,好让他们家人做个小本生意,
往后蝴□。」

  程宗扬道:「不就是一口饭的事吗?再让你们从卖命钱里挤——让他们到建
康找我,有我的就有他们的。」

  「好!老程够仗义,我就不客气了。」

  敖润灌了口酒,「老程,你来晴州不会是为了追月姑娘吧?」

  程宗扬心里一紧,「月丫头怎么了?」

  「她不是房间招贼了吗?我看她这两天都有点不太对劲。还好你小姨下午来
了,搬行李过来和她一同住,我看她才高兴点。」

  敖润看似粗鲁,其实也有细致的一面。倒是死丫头居然没跟自己商量就搬来
与月霜一起住,实在是邪门儿。指望她突然间天良发现,自己也太天真了。

  问题是她到底打什么鬼主意?明明不承认姓岳的是她爹,却对月霜这个便宜
姊姊表现得十分上心。难道真想把她绑走卖了?

  难说……程宗扬心里七上八下,这种鸟事,死丫头真干得出来……

  敖润推来一杯酒。「行了,老程,你就别瞒我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人
家的事?」

  程宗扬飞快地思索片刻,慢慢喝了酒,「你听说过星月湖吗?」

  「武穆王嘛,年前的事。要我说,这事宋主干得有点操蛋,好端端就把人家
杀了。再怎么说岳帅也是条好汉。」

  终于见到一个跟岳鸟人没仇的,程宗扬几乎有点感动。

  敖润道:「这跟月姑娘有什么关系?」

  他皱起眉,「岳……月……」

  程宗扬连忙道:「不瞒你说,这事跟江州有关系。」

  敖润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嘴边,「张十一那个大嘴巴说的是真的?」

  「九分虚,一分实吧。」

  程宗扬叹口气,「你们如果去江州,恐怕就要跟星月湖那些叛逆余党并肩作
战。」

  敖润愣了一会儿,猛地干了杯里的酒:「好事!老敖正想见识见识天下第一
强军什么样!跟他们并肩作战,老敖求之不得!」

  「你不怕?宋军来的可是上四军。」

  「说一点不怕那是假的,不过能和武穆王的亲卫营一道打上一仗,见识见识
他们的手段,死了也值!」

  程宗扬笑咪咪道:「什么叫缘分?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一同去江州呢。」

  「你也是星月湖的人?」

  敖润压低声音道:「不像啊!瞧你这年纪,岳帅死的时候,你还玩尿泥吧?」

  程宗扬笑骂道:「你才玩尿泥呢。先说好,你们雪隼团到了江州就跟我一起,
咱们先并肩干一票再说。」

  敖润打量他:「老程,你到底干什么的?商人不像商人,捕快不像捕快,世
家不像世家……难道你也是佣兵?」

  程宗扬与他碰了一杯,笑道:「我就是个做生意的。不管生意大小,有赚头
就做。」

  入夜时分下起蒙蒙细雨,青石铺成的街巷被雨水打湿,空气中传来一丝寒意。

  「这一带是胡商聚集区,」

  臧修道:「除了波斯商会,还有大秦、回鶄、天竺、真腊几十家商会,足有
几万胡商。」

  在街上无意中见到波斯商会,想到手里的书信还有宝藏的传言,勾起程宗扬
的兴趣,与敖润分手后立刻带人前来打探。

  秦桧换了一身粗布武士服,腕上套了一对包着铜钉的牛皮护腕,脸颊用黄连
水染黄,长须往两边一抹,摆出横眉立目的表情,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晴州
港随处可见的佣兵汉子。

  「走!」

  程宗扬把头发散开,扎起一条额带,又用一只眼罩遮住右眼,然后紧了紧护
腰,跳下马车大步朝波斯商会走去。

  一名胡商迎过来,听说他们是佣兵团送信的,伸手欲接。程宗扬推开他,拿
出信囊亮了亮,粗着嗓子道:「这信要正主才能接!」

  看到信囊上的名字,那胡商犹豫一下,「这边请。」

  一口华言说得十分地道。

  进了院子,里面是一座大理石祭台,岩石呈现天然的玫瑰色。台前树着两盏
琉璃灯,几个胡商两手交叉放在胸口,跪在祭台前喃喃低语。

  院侧有一间精致的小阁。胡商在门前说了几句,一个淡金色长发的胡人老者
打开门请两人进入室内:「佣兵团的人吗?什么信?」

  程宗扬拿出书信,老者隔着信囊一捏,追问道:「送信的人呢?」

  程宗扬按照敖润的描述说了那人相貌,待说到接到信不久就看到传信人的尸
体,阁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巴摩死了?」

  说话间,一个女子撩开珠帘快步出来。她穿着黑色长袍,布制兜帽将她面孔
大半遮住,只露出颈侧一丛金黄发丝。她伸手拿过书信,雪白玉腕间几串镶满珠
宝的手镯滑落下来,发出悦耳声音。

  程宗扬心头猛跳一下。自己见过这个女子!那次她腕间戴着一只金属腕甲,
右手高高举起,提着王哲爱徒韩庚滴血的头颅,在大草原血腥战场上宛如一个噬
血魔女。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王哲帐下的参军文泽曾说她是拜火教的女祭司。

  老者恭敬地退开一步,似乎不敢冒犯她神圣的尊严。「泰西封的巴摩渡过云
水后,我们就失去他的消息。在此之前他曾说被人追踪,不得不毁掉羊皮,换成
纸张。」

  黛姬雪娜目光在程宗扬身上一扫,并没有认出他。毕竟自己当时混在上万人
的军队中,毫不起眼,她能认出自己才出鬼了。她那次中了王哲一箭却因祸得福,
在王哲使出九阳神功玉石俱焚之前就撤出战场,得以保全性命。现在看来伤势不
仅复原,而且更有精进。

  黛姬雪娜道:「是谁杀了他?」

  她说话语调与六朝人略微有些差异,但比泉玉姬好很多,不仔细听几乎听不
出来。

  程宗扬道:「我们佣兵团只负责送信。只要信送到就没我们的事。」

  「穆格,给他们钱。」

  女祭司丢下一句,拿着书信回到帘内。

  月霜的猜测没有错,这封书信果然和拜火教有关。程宗扬摘下眼罩对留在车
内的臧修道:「找两个人在这里盯着,尤其是拜火教那个女祭司,我要知道她去
过哪儿、和谁见过面。」

  臧修神情微动,「拜火教?公子确定吗?」

  程宗扬打量他几眼:「我差点儿忘了,拜火教是跟岳帅有仇吧?好像听说岳
帅拿了他们什么宝贝?」

  臧修道:「拜火教在六朝出现多半冲着我们星月湖来的,不过跟宝藏没什么
关系,只不过有点小误会。」

  「什么小误会?」

  臧修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岳帅有次到晴州游玩,听说波斯商会的圣火
坛前有两枝圣火,不用添油也不用加燃料就能长明不熄。一时好奇,于是……」

  「就把人家的圣火抢走了?」

  臧修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岳帅只拔出来瞧又给他们放回去了。真的要
弄灭了圣火,波斯人还不跟我们玩命啊?」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老臧,说实话!」

  臧修苦笑了一下,「当时圣火坛上还摆了一顶王冠。据说是波斯王去世后送
到各地圣火坛供祭的,偏巧那次就在晴州。岳帅一时好玩,随手拿走了。后来以
讹传讹变成岳帅夺了拜火教的宝藏。」

  程宗扬笑咪咪道:「岳帅还真是贼不空手啊。那王冠呢?」

  「波斯商会几次来人讨要,听说岳帅一怒之下改成狗炼了。」

  程宗扬愣了一下,「他还真有创意啊……不好!」

  程宗扬猛然想起在玄武湖别墅时,死丫头不知道从哪儿找到几条狗炼;如果
真是王冠改的,里面不管藏着什么秘密也被扒出来了。

  秦桧交代道:「盯人时不要离得太近,那个女祭司现身前没有丝毫声息,只
怕修为不弱。」

  臧修道:「明白。」

  书信的内容自己早已抄了一份,但除了几个罗马数字,其他都看不出来。如
果拜火教女祭司此行真与星月湖有关,星月湖一边应付即将到来的江州之战,一
边还要提防波斯人,再加上黑魔海,够孟老大头痛的。

  马车驶回杨柳巷,转弯时路过珠帘书院,墙内传来一阵读书声。程宗扬心里
一动,坐起身来:「老臧,晴州有没有胡商办的书院?」

  「有两家通译书院,专门培养通译的牙人。」

  「明天帮我找几个懂大秦文字的通译。」

  晴州居然有拉丁语教师,自己真来对地方了。只要把书信内容拆开,找几个
懂拉丁语的分别译出,即使不懂语法也能猜出八九分来。

  秦桧却倾耳听着书院的诵书声,讶道:「好词!」

  程宗扬留心听去,院内几名女子正在桥声念诵:「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
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
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程宗扬恍然道:「原来是李清照的词。」

  「哦?公子认得此人?」

  程宗扬咳了一声,「听说过一点。」

  秦桧抚膝叹道:「如此妙句堪称字字珠玑,再由女子曼声吟咏,直如咳珠漱
玉……」

  「别酸了。」

  程宗扬哂道:「奸臣兄,你不会是动了春心吧?」

  秦桧哈哈一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有志气!」

  回到住处,臧修连夜去安排人手。程宗扬叫住秦桧:「会之,你帮我做件事:
买一批晴州港最好的烟花,要放得最高的。」

  秦桧见程宗扬换上夜行衣,不禁道:「公子要出去吗?」

  程宗扬笑道:「去看看风景。放心,要惹事也得等你回来。」

  小船离开码头驶入晴州的夜色,一刻钟后,船只靠岸。程宗扬上岸走了一段
路,确定身后没有人追踪,又换了条船,驶过河岔密布的河流,在一处客栈停下。

  程宗扬毫不迟疑地上楼,找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随手一推打开房门。房间内
空无一人,床搏叠得整整齐齐,仿佛没有人住过。程宗扬从枕下拿出一枝望远镜,
然后挑起窗纱一角,将镜筒放在窗口,仔细看着对面的树林。

  一个时辰后,程宗扬终于在午夜来临的一刻找到目标。

  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仿佛喝醉了,步履蹒跚地走到林中,然后身子一歪,扶
着一棵树开始呕吐。过了一会儿他擦了擦嘴巴,像辨不出方向般在林中东走西撞,
好半天才走出树林。

  程宗扬脱去外衣,露出里面黑色的夜行衣,然后推开窗户跃到墙头,远远跟
在那人身后。

  树林已经在城郊,那醉汉却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一个不起眼的破旧道观闪身
入内。程宗扬背脊贴住墙壁听了片刻,然后越过院墙落在观内。

  这座道观虽然破旧,规模却不小。程宗扬看清亮灯的观堂,轻轻一跃,攀住
檐下檩条,游鱼般朝亮灯处游去。

  堂内那个醉醺醺的汉子已经收起醉态,他张开手露出手中一块玉佩,紧张地
说道:「在林子里找到这个,老马恐怕出事了。」

  一只长着黑毛的大手伸来,一把抓起玉佩,骂了一声,「妈的!」

  那人身材粗壮、面目凶狞,一件道袍系得歪歪扭扭,袖口挽着,看起来两分
像道人,倒有八分像土匪。

  程宗扬想了一下才认出来他是当日在紫溪被武二用坛子扣住脑袋的那个家伙,
叫元行健,是林之澜收的外门记名弟子。

  元行健压低声音骂道:「我不是让你盯着吗?上次在草原已经失过一次手,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这小贱人的踪迹,老马又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跟教御交代!」

  「师哥,那丫头不好对付。我瞧咱们恐怕是不行了,不如让教御身边的人来
吧。」

  元行健脸色忽晴忽暗,半晌才道:「不行。这点事再办不好,咱们兄弟的脸
面往哪儿搁?以后龙池恐怕再没咱们的位子了!」

  程宗扬伏在檐下,两人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昨晚太乙真宗在客栈失手,
少不了要回来找寻同门的下落。考虑到白天人多眼杂,多半会在夜里,果然让自
己等到了。

  听到此处,程宗扬已经心下了然。这两次行刺都是林之涧主使的,可林之澜
与王哲半师半徒,怎么在对待岳帅遗孤的态度上差别会这么大?

  忽然,一个轻微的声音道:「看什么呢?」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小子年纪轻轻,似乎比自
己还小几岁,头发随意挽成一个髻,用一只玉箍束着,额头显得又大又亮。他身
上穿着一件黑色道袍,眉目俊雅,脸上带着好看的笑容,看起来神清气朗。不过
他姿势跟自己一模一样,脚尖勾着檩条,这会儿正探头鬼鬼祟祟朝堂内张望。

  那小子露出失望表情,「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呢。」

  他扭过脸,「你看这两个家伙干吗?」

  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就被他溜到身边,如果他心存歹意给自己一剑,自己这会
儿恐怕早躺在屋檐下面。

  程宗扬低声道:「兄弟哪儿来的?」

  那年轻人一愕,「你不认识我?」

  程宗扬比他还奇怪,「我干嘛认识你?」

  「你——」

  那年轻人还没说完,堂内一声大喝,「谁!」

  元行健抓起一柄大刀,带着师弟直冲出来。

  程宗扬一把扯住那年轻人,「傻愣着干么?还不快跑!」

  「哦!」

  年轻人连忙跟他一起从檐下钻出,抬手攀住檐角,翻身跃到房檐,接着越过
围墙慌慌张张朝外跑去。

  道观内传来一阵叫嚷,灯火不断亮起,人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来;两
人谁都不敢做声 ,闷头落荒而逃。

  逃命这种事,程宗扬已经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撒开脚步跑起来,一般好手
也追不上。可旁边的小子脚下看不出有什么动作,却不比自己迈开大步狂奔慢。

  他手臂不动不摇,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像御风而行般轻松自如。

  两人一口气奔出两里多地,把叫嚷声远远甩在身后才放慢脚步。那小子透出
一口气:「吓死我了……哎呀!小心!」

  年轻人一把扯住程宗扬的衣袖。程宗扬刚迈出半步就被他拉得跌了回来,脚
下一滑险些栽倒。

  程宗扬稳住身体,朝前面看了看,除了一片沾着雨水的青草,并没有发现什
么异样,他纳闷地问道:「怎么了?」

  年轻人小心地蹲下来,从他刚才准备落脚的草丛里捡起一只东西。

  「瓢虫哎!」

  那小子心有余悸地说:「差点就让你踩到,还好还好!」

  程宗扬鼻子险些气歪,「瓢虫?我差点摔一跤,你知不知道?」

  「瓢虫你怎么能乱踩呢?」

  那小子没理会他的怒气,自顾自指着瓢虫背上的黑斑一个一个数着,「你瞧,
一、二、二一、四、五、六、七,是七星瓢虫,还是一只雌虫呢!」

  「我还以为你捡到宝了!」

  程宗扬道:「不就是一只瓢虫吗?你放好,让我一脚踩死它!」

  「不行!」

  那小子连忙合起手。

  程宗扬气得笑了起来,「这瓢虫难道是你养的?」

  「当然,」

  那小子认真说道:「今年我放了六万多只七星瓢虫,这一带的瓢虫都是我养
的。」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有病吧?」

  「没有。」

  「我见过养猪、养牛、养鸡、养鸭、养鹤,还有养蛊的……养瓢虫的我还是
头一次见,」

  程宗扬上下打量他,「没病你养这东西干么?」

  「当然有用,」

  年轻人指着面前的田地,「你看到了吗?」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

  年轻人一点都不生气。「那边是稻田,那边是果林。本来三亩稻田每年种两
季就能养活一家五六口人,多几亩地呢,出产的粮食可以卖掉,用来换衣服、盐
和家里用的东西。但我刚来时,有些地方五六亩地还养活不了一家人。」

  「这跟虫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稻田减产不是因为农夫不下力气干活,而是害虫太多。稻田
里有蚜虫,果林里有桃蚜,还有什么小白蛾、介壳虫……」

  年轻人一样一样数着,「因为这些害虫,每年都要损失两、三成的粮食。有
时候一连几百亩、上千亩的稻田都受虫害,每饮只能收几十斤粮食。农夫食不裹
腹,好多人到观里来求神灵保佑,有的过不下去还要卖儿卖女。」

  年轻人道:「我去田里看过,那些蚜虫小的很,捉也捉不净,想了很多办法
都不行。我在田里守到第三天时,忽然看到一株水稻上的蚜虫少了。我在旁边等
啊等啊,终于看到这个东西。」

  年轻人举起那只七星瓢虫,得意地说道:「就是它!蚜虫的天敌!我算过,
一只七星瓢虫一天能吃一百多只蚜虫。七星瓢虫寿命通常是两个半月,能吃掉上
万只蚜虫。而一只七星雌虫能产卵两千多粒,一年能够繁殖六、七代,就算只有
百分之一成活、只繁殖四代,每放一只七星瓢虫,它的子孙就吃掉一万万只贱虫,
保护几十敢田地。而且它不仅只吃蚜虫,还吃小白蛾、介壳虫……」

  年轻人一口气说道:「七星瓢虫什么害虫都吃,可周围的小鸡、麻雀也吃瓢
虫,有时候几软地都没有一只瓢虫。我就自己养一些,每天散步时放出去。有了
这些瓢虫,这几年周围田地都没有受过虫害,能多收几千石粮食呢!」

  年轻人张开手掌,看着瓢虫生着七个黑斑的鞘翅分开,悄然飞入月色,然后
回过头认真道:「你要把它踩死了,等于多了一万万只蚜虫,多了几十亩田地要
受虫害呢!」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是谁?」

  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我是混元观的观主,我叫秋少君。」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回头指着刚才来的地方:「就是那个道观吗?我干!你
是观主跟着我跑什么?」

  秋少君叫道:「我怎么知道?还不是你拉着我跑的?」

  程宗扬冷静下来,「你是太乙真宗的人?和师帅是什么关系?」

  秋少君高兴地说道:「你居然知道师帅?那是我师兄!」

  「你是王真人的小师弟?」

  「是啊,我是最小的一个,排行十七。」

  程宗扬上下看着他:「你怎么没穿教御的衣服?」

  秋少君连连摆手:「我还不是教御,差得太远了。商师兄说,掌教师兄在塞
外身故,要等选出新任掌教,得到掌教的允许,我才可以设帐授徒,然后再升任
教御。最快也要十年吧。」

  「师帅半年前就说过让你升任教御。」

  「真的吗?」

  秋少君饼然道:「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我就在师帅旁边。蔺采泉、商乐轩、夙未央和卓云君都在!」

  秋少君凝神看着他,「师兄去世时你也在吗?」

  「我那时候正好在草原,结识了师帅。师帅还给我留了一封书信,」

  程宗扬摊开双手,「可惜被你卓师姐毁了。」

  「卓师姐?我好久没有见过她。」

  秋少君道:「师兄书信上说了什么?」

  程宗扬敲了敲额头,回忆道:「师帅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外征战,没时间处
理教务的事务,结果教内的事让他很不满意。如今乱象丛生,希望有人能清理门
户,维持太乙真宗的声誉。」

  秋少君盘膝坐在草丛间,苦恼地叹口气:「林师兄本来挺好的,这几年不知
道为什么,忽然招了那么多记名弟子,难怪师兄不高兴。不过那些人虽然三道九
流都有,但有林师兄约束也没做什么坏事……师兄说了谁来继任掌教吗?」

  「没有。」

  程宗扬打量他,「你想当吗?」

  秋少君摆手道:「我差得太远了,蔺师兄他们还差不多。」

  这小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才华横溢、术法超群的样子,就那个光亮的大脑门
挺扎眼。

  程宗扬道:「太乙真宗不是挺有钱吗?怎么在晴州的道观会破成这样?」

  「我们在晴州有三处道观,最大的一处叫上清阁,在云梦泽占了一座岛屿;
另一处在晴州港南边,也有几十名门人,香火很盛的。」

  秋少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三年前蔺师兄让我来混元观当观主,想让我
把混元观打点好,可是我只顾着养瓢虫,来观里祭拜的人越来越少,也没有多少
钱来修理。」

  「祭拜的人怎么会越来越少呢?」

  秋少君耸了耸肩,「周围的农夫都是受了灾才来祭拜,这几年虫害少了,大
家日子过得好了,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哈。」

  这小子真有意思,养了几万只瓢虫、救了周围几个村子的虫灾,结果把自己
混得没饭吃。程宗扬也坐下来,笑道:「你把事情做好得过分,难怪你的混元观
连鬼都不上门呢!」

  「也不是没人来。」

  秋少君笑嘻嘻道:「周围人都知道我是个傻瓜,在观里养了一堆瓢虫,隔三
差五还有人到观里来看稀奇。」

  「你没把他们赶出去?」

  「没有。倒是有些醉汉到观里来,」

  秋少君吐了吐舌头,「我怕他们不小心踩到瓢虫,索性装鬼把他们吓走。」

  「哈哈!」

  程宗扬大笑两声。这小子挺有意思。

  「你的观里不是还有几个人吗?他们在这儿做什么?跟你养瓢虫?」

  「林师兄让他们来修行的。」

  秋少君嘻嘻一笑,「观里没有肉吃,他们在背后可没少骂我。喂,你来不是
看我养虫的吧?」

  程宗扬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但见过王哲这么多同门,只有这个养虫的小子
还像个好人,而且王哲也对他寄予厚望,总不会差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黑魔海吗?」

  「知道。」

  秋少君表情凝重起来,「三年前文参军到晴州来跟我说了许多事。他说我快
十八岁了,有些事我应该知道。」

  「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黑魔海虽然被岳帅剿灭,不过这些年有迹象表明,黑魔海已经死灰复
燃,让我小心这个大敌。」

  「原来是这样。岳帅的事他有没有告诉你?」

  「岳帅有个女儿,在师兄的左武军。」

  秋少君笑道:「文参军说月姑娘长得貌美如花,师兄问我想不想娶她,我已
经回绝了。听说师兄很不高兴。」

  「为什么回绝?你们道家不禁止娶妻吧?」

  秋少君无辜地说:「那时候我十七,她才十三,还是个小孩子,我们两个加
起来都不满三十岁。我怕娶了她把她饿瘦,师兄会骂我。」

  难怪王哲那么着急让自己照顾月霜,原来是怕送不出去。

  「喂,」

  秋少君道:「你问了我这么多,还没有回答我呢。」

  程宗扬道:「岳帅这个女儿叫月霜,这件事和她有关。当初在草原就有太乙
真宗的人刺杀她……」

  秋少君静静听完经过,然后站起身,「我要去见月姑娘。」

  「这会儿?」

  秋少君点点头:「事不宜迟。如果真是林师兄指使的,我要赴龙池在各位教
御和长老面前分说明白。」

  「如果真是林之澜呢?」

  秋少君毅然道:「即使要清理门户,我也在所不惜。」

  「你现在一个弟子都没有,林之澜的门人起码上千吧?能跟他们斗吗?」

  「只要有证据,蔺师兄、夙师兄、商师兄、卓师姐都会站到我这边。」

  这倒有可能。据程宗扬所知,林之澜在太乙真宗内也树了不少敌人。

  秋少君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程兄,如果我这会儿告诉
月姑娘我想娶她,你觉得合不合适?」

  程宗扬厉声道:「不合适!」

  秋少君从善如流地说道:「也是,现在说有点像趁人之危,那我过几天再说
好了。」

  「过几天也不合适!」

  程宗扬道:「你都已经回绝,这事就别想了。」

  秋少君摸了摸脑门,沉吟道:「如果月姑娘真像文参军说的那么漂亮,我怕
我会后悔。」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后悔也晚了,谁让你不抓住机会呢?」

  秋少君叹口气,「那就算了。程兄,请。」

  「喂,你不回去没事吧?」

  秋少君回头看了一眼,「没事。他们找不到我就能偷吃肉了。」

  「你这个观主也太抠了吧?连肉都不让吃。」

  「每天有青菜豆腐就很好嘛,为什么还要吃肉?哎,小心!」

  「我干!大半夜你还盯着看草里的瓢虫?不怕累死啊!」

  秋少君安慰道:「几十亩地,几十亩地……」

              第六章蛛刃血樱

  这个夜晚注定有许多事在发生。

  位于云梦泽的上清阁迎来太乙真宗两位教御。与此同时,一艘双桅帆船正驶
过月光下的晴州内海,带来六朝最新的消息。晴州港内,西马长街的鸥翼总社、
铜狮巷的雪隼佣兵团、城东胡人聚集区的波斯商会,还有宝泉巷那些操控无数金
钱与权力的钱庄,都一夜灯火未眠,同样醋酿即将发生的风暴。

  此时程宗扬正和一个养瓢虫的小子踏着月色,去见一个自己这会儿并不想见
的人。当然,如果月霜处于昏迷状态,自己还是很乐意私下与她见面的。遗憾的
是月夜常有,牛二不常有。

  这会儿已是深夜,客栈大门紧闭。秋少君伸手按了按房门,抬头朝程宗扬看
来。

  程宗扬道:「你看我干么?翻墙吧!」

  「不好吧?」

  程宗扬在墙上一借力,跃上墙头。秋少君紧跟着上来,他倒不用借力,身子
一纵就像片落叶般轻飘飘落在自己身旁。

  「身手这么好,翻个墙还这么多废话,又不是偷东西!」

  「走门不是方便嘛。」

  秋少君道:「我刚用了脱锁诀把里面的锁打开,一推就进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

  秋少君道:「你都没让我说……」

  「顺手就把人家门弄开了,你这当道士的也太过分了吧?」

  秋少君耸耸肩,用他的话回敬道:「又不是偷东西嘛。」

  他忽然挑眉,「咦?好像有人?」

  「耳目够灵的。自己人。」

  星月湖一直派有人手在月霜身边暗中保护,只不过前两次都被小紫支开,没
有起到作用。程宗扬打了个手势,那名隐藏在暗处的星月湖属下现出身形,向他
们做了个「平安」的手势。

  程宗扬指了指楼上,示意自己要上楼,然后领着秋少君进去。

  刚踏上楼梯,秋少君又「咦」了一声,「有人!」

  这小子知觉敏锐至极,可这会儿楼里静悄悄的,哪里有半个人影?

  程宗扬刚要开口,猛地打了个冷颤,额角伤痕突然一跳,感觉到一丝阴冷气
息;死亡的气息。

  「不好!」

  程宗扬从梯上跃下飞身朝门口奔去。身旁人影一闪,秋少君以比自己更快的
速度掠出门。两人刚到阶前便看到那名刚才还朝自己招手的军士垂着头,手中佩
刀刚拔出一半,像被一条无形绳索绞住脖颈,身体悬在半空。

  秋少君一把扯住程宗扬,抬脚蹬在廊柱上,往后退开半步。程宗扬正往前疾
冲,身体突然转向,像撞到墙一样胸口气血一阵翻涌。

  「干!不会又见到瓢虫了吧?」

  这处院子三面环楼,中间是一个不大的天井,此时一弯上弦月悬在天际,清
冷月光水银般洒在庭中。

  秋少君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井,忽然他一昂身,快捷无伦地向
后翻去,宽大道袍飘扬起来却没带出丝毫风声,接着袖口一软,仿佛被一柄无形
利刃切开,断袖悄无声息地飞开。

  秋少君断裂的袖口露出一截剑柄,他拇指扣住剑锷一弹,剑身跳出,接着剑
锋在空中一沉,仿佛劈到什么柔韧物体。

  程宗扬抽刀横在身前,一边运足目力,眼角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寒光。那
是一条细如发丝的金属线,乌黑线身与夜色仿佛融为一体,视线稍微移动就失去
它的踪迹。

  被剑锋弹开的金属丝无声地掠过,悬在廊下的一盏灯笼齐齐裂开,只剩下半
个纸壳。程宗扬头皮一阵发麻,这东西太阴毒了,如果不小心被它缠住,死都不
知道怎么死的。

  秋少君袖中的少阳剑跳回鞘内,身体游鱼般往后退开,然后腰身一挺,立在
廊下,一动一静浑若天成,接着左手两指竖起,摆出一个法诀。

  静谧中,一股危险的预感涌上心头,颈后汗毛突然直竖起来。程宗扬顾不得
多想,立刻提刀劈出。

  刀锋在空气中劈出一声短促尖啸,然后猛地一震,劈中那根肉眼无法看清的
细丝。

  程宗扬手腕一翻,钢刀挽了个刀花绞住那根金属丝,发力回扯;细丝在刀上
绷紧,接着一滑,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旁边的秋少君立刻动了起来,少阳剑连鞘从袖中滑出,接着左手屈指一弹,
弹出一点火光。

  那点火光在天井中盘旋着划过一道圆弧,并不明亮的光线映出一道道纵横交
错的丝线痕迹,尤其是那具被悬起的尸首旁布满蛛网般的细丝。

  程宗扬和秋少君都不禁一阵心惊肉跳。幸好刚才没有贸然闯进天井,不然身
手再高,这会儿也难以全身而退。

  流动的火光在丝网中飞旋,突然所有细丝像被抽动一样,同时向一处退去,
接着一只手掌伸来准确地挟住那点火焰,随手一捻将它按熄。

  不知何时,水银般的月光蒙上一层诡异红色。一个妖艳身影踏着如血的月光
出现在天井另一端。她戴着一顶珊瑚状的玉冠,冠侧垂下两片玉纱,鬌发犹如银
丝,整齐地束在冠内。美须的五官轮廓分明,殷红唇角有一颗红痣,下巴圆润而
白腻。

  在她修长的玉颈间围着一具皮制护颈,颈中嵌着一颗黄宝石;黑色皮革向下
掩住高耸的胸乳,与胸甲连为一体,露出两侧雪白的香肩。

  那女子年纪已然不轻,身材却惹火至极。她臂上戴着及肘的鹿皮手套,穿着
齐膝皮靴。双乳丰挺圆硕,随着步伐起落微微颤动。腰侧皮衣镂空,露出腰身白
腻的肌肤。她腰间垂着一条银白色的绣边长裾,走动时两条白光光的大腿交替出
现,曲线尽露,与黑色皮衣形成强烈反差。

  银发女子迤逦走来,丰腴的雪白肉体活色生香;她大腿外侧刺着一枝樱花,
随着她的步伐在白美肌肤上摇曳着,仿佛迎风绽开。

  银发女子神情冷傲,对庭中尸首看也不看一眼。程宗扬一股怒气上涌,厉声
道:「贱人!敢杀我的人!」

  银发女子艳丽红唇微微挑起。「星月湖的人早该死了。程少主,聪明的就立
刻滚回盘江去,这滩浑水不是你这种化外蛮夷能蹚的。」

  她声音低沉,有种略显沙哑的磁性。

  秋少君第一次见到穿这么少的女人,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
瞪着她的下巴道:「为什么要杀人?」

  银发女子回眸望着秋少君,淡淡道:「难怪王哲宁可把自己最好的弟子带在
身边,原来是要给你留位置。」

  说着她抬起下巴,「滚回龙池,我便饶你一条小命,免得让蔺老贼太得意了。」

  秋少君皱起眉头,「你是谁?为什么要挑拨我们同门?」

  银发女子发出一串低笑,「你们太乙真宗彼此勾心斗角,还用挑拨吗?我虞
白樱没兴趣与你们两个小娃娃动手,快滚!」

  秋少君用剑柄敲了敲脑门,似乎没有想起这个名字。程宗扬心下雪亮,只听
她对星月湖的口气,不用问,肯定是岳鸟人的仇家!

  姓岳的鸟人两腿一蹬、一了百了,架不住他仇家成群结队前赴后继赶来报仇,
做人做到这一步真不知道是悲剧还是喜剧。

  秋少君抬起头,又一次质问道:「为什么杀人?他和你素不相识,从来没有
得罪过你!」

  他口气像个孩子固执,似乎不得到一个满意答案绝不罢休。

  「很简单,」

  虞白樱冷冷一笑,「因为我是杀手。」

  月霜这里还真热闹,先是小紫,接着是太乙真宗,这会儿连杀手也出来了。

  程宗扬深深吸口气,随时准备出手,旁边的秋少君却踏前一步,难以置信地
看着虞白樱,「你就是那种可以为了钱杀死任何人的歹徒吗?」

  秋少君瞪大眼睛指着她道:「人是万物灵长,钱只是生活的工具,你却为了
那些人们制造出来为了生活方便的钱币而杀掉它的主人,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虞白樱被他气势汹汹的声讨说得皱起眉,冷笑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迂腐,
一会儿被我的断月弦切掉脑袋,你就知道谁可笑了。」

  程宗扬双刀一碰,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震响,将她的冷笑声硬压下去。

  秋少君凛然道:「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月姑娘!」

  「你们都不滚吗?」

  虞白樱道:「那就一并杀掉好了。」

  秋少君立在阶前,仗剑道:「我不会让你杀的!」

  程宗扬一直紧盯虞白樱的手掌,忽然间跃起身一个飞腿,将廊下一个花盆踹
起来。花盆刚飞到一半就被无声袭来的断月弦切开,碎裂成几块不规则的形状四
下飞散。

  秋少君惊出一身冷汗。那女子毫无征兆就挥出断月弦,如果不是程宗扬一直
戒备,他这会儿已经轮了一招。

  「程兄,多谢了!」

  「跟一个当杀手的妖女还废什么话!瓢虫小子,并肩上吧!」

  「这个——」

  秋少君为难地说:「胜之不武吧?」

  程宗扬一脚朝他屁股踢去。秋少君连忙躲开,一边拔剑叫道:「我知道了!

  妖女!看剑!「

  虞白樱一手挥出,看不见的断月弦漫空飞来,迎向秋少君的剑气。程宗扬跃
起身,一刀砍断绞碎那名军士颈骨的长索,然后蹬住廊柱,脚下一弹,双刀舞成
一团光球朝那女子扑去。

  虞白樱冠侧玉纱飘扬起来,露出玉冠间银丝般的美发,接着旋身挥出掌中的
断月弦,与两人斗在一处。

  一交手程宗扬才发觉不妙。自己本来仗着力沉刀快,想硬拼她的细丝,谁知
双刀一出只觉空气中绵绵密密,似乎每个角度都有看不到的细丝攻来,一波波毫
无停歇。

  天井中的月光本就暗淡,此时又蒙上一层血色,即使睁大眼睛也看不到那些
细丝攻来的方向。程宗扬只好左一招虎战八方,右一招虎战八方,把双刀舞得密
不透风,抵御那些无孔不入的细丝。

  虞白樱立在天井一角,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掌操纵无形细丝,远远将程宗扬的
攻势阻挡在数丈之外。随着时间延长,那些隐藏在月光间的细丝不但没有减弱,
反而越来越多。

  自己像陷进蛛网的虫子,越挣扎陷得越深,可停下就意味着死亡,只有拼命
挣扎才有一线生机。程宗扬暗暗叫苦,这样打下去恐怕不用女杀手动手,自己就
先累趴下了。

  一边的秋少君似乎也对这些无从捉摸的断月弦束手无策,他围着虞白樱大兜
圈子,略一深入就立刻退出,避免陷入网中。程宗扬没指望他的修为能赶得上卓
云君与齐放鹤,但秋小子显露的水准只比祁远强上一点就让人无法接受。

  这场格斗让程宗扬郁闷至极,虞白樱手中的断月弦无疑是一件致命利器,偏
又无法看见,自己只能拼命挥刀,四面八方都守得绵绵密密,活像和空气作战的
傻子。

  从目前状况一点都看不出取胜的可能。

  虞白樱操纵着断月弦,一点一点编织她的死亡陷阱。月色越来越红,浓得仿
佛滴下血来。

  忽然手上一痛,一根细丝透入绵密刀网在程宗扬手背上一划,带出一道血痕。

  天知道这贱人的断月弦究竟有多少,自己每一刀劈出似乎能劈中十根八根,
连背后也布满丝网。这种情况下,后退与自杀差不多!

  程宗扬虎吼一声,不退反进,硬向虞白樱攻去。

  就在这时秋少君终于出手,他燕子般飞起,在空中忽高忽低地一掠而过,每
个转折都精巧至极,轻易掠过整个天井,接着身体一沉,落在庭角一口水井的井
拦上。

  秋少君右手执剑收到背后,左手抬起在胸前结出法诀,长声道:「阴阳未变,
无光无象!」

  随着他手指的变化,一条水柱从井中升起,然后圆形张开,轻灵地悬在他掌
下,宛如一面水镜。

  秋少君中指竖直,食指、无名指攀在指上,拇指收拢,尾指斜挑,「恢漠太
虚,无形无名!」

  随着他的吟诵声,水镜「砰」的一声猛然绽开,化成漫天水雾。

  「寂兮蓼兮,是曰太易。」

  秋少君左手两指相扣,一股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空气中的温度迅速下降,
弥漫在天井中的水雾顷刻间凝结成细小冰晶。

  虞白樱黑色鹿皮手套蒙上一层寒霜,眼神却比寒霜更冷,「先天五太?」

  秋少君收回左手,「太易第一!」

  随着冰雾凝结,交错在空中的断月弦一根根浮现出来。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从虞白樱掌心开始,八根细丝放射状张开,构织成一张笼罩整个天井的巨大
网阵。

  此时程宗扬看得清清楚楚,八根断月弦交错成一张密网,自己每一刀劈出,
八根断月弦同时振动,衍生出无数复杂的变化。自己用力越大,断月弦的反弹就
更大,反击也更强。

  但在看不到断月弦全貌的情况下,自己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虞白樱是怎么操纵
这么多的丝弦。虞白樱的断月弦诡异之处在于它的无迹可寻,交手时占了无数便
宜。

  谁也没想到秋少君别出机杼,用冰法将水雾凝成细霜,顿时破了断月弦最强
的一点。此时断月弦被凝结水雾沾上,显出痕迹,八根细丝每一个变化都有规律
可寻,而所有的变化都源自网阵中央的一点。

  「瓢虫小子,有你的!」

  秋少君天马行空的一击显然打乱虞白樱的步骤。漫空交错的丝网出现一个小
小破绽,程宗扬趁机双刀齐出劳在网阵中央。横在空中的断月弦失去操控,一根
根垂落下来。

  虞白樱手腕一翻,抽回八根细丝。秋少君身体前倾,箭矢般向前掠去,少阳
剑由慢到快在掌中微振着递出,凝聚在剑上的真气不断攀升。

  秋少君刚出手时给自己的感觉在卓云君之下,与自己顶多半斤八两。但他这
一剑不断催发真气,刺到中途便突破第四级的境界,真气聚敛不散,招术神完气
足,已经是第五级坐照的巅峰境界。

  虞白樱手中结霜的丝弦蓦然翻起,六根攀住少阳剑锋,两根昂起,缠向秋少
君的手腕。程宗扬一点都没有「两打一、男打女,胜之不武」的心理负累,立即
一招虎啸风生,双刀带着利啸攻向虞白樱要害。

  虞白樱大腿外侧雪白肌肤上樱花纹身一闪,玉脚踢在程宗扬刀侧;她动作准
确而简洁,没有一丝多余动作,显示杀手注重效率与实际的特点。与此同时,她
左腕一翻,腕下弹出一根黑驹黝的长针刺向程宗扬腹下。

  虞白樱这一招算不上什么奇妙招术,但对时机的把握堪称精准。程宗扬护身
的左刀被她踢开,身前空门大露,正急忙回刀守住胸前要害,这个银发贱人却像
算准一样攻向他小腹。自己并不是一个很能下苦功修炼的人,占了生死根的便宜,
修为还过得去,格斗的基本功就差得太远了。幸好这两天被孟老大狂殿,多了几
分应变本能,在长针及体的刹那竭力扭腰,硬生生挪开半尺。

  虞白樱冷冰冰握住长针正要痛下杀手,突然间脸色一变。她用来阻拦秋少君
的六根断月弦尽数缠在少阳剑上,丝弦与剑身相触,立刻凝结出细细的霜晶,像
冻在剑上一样无法挣动。

  银发女子屈指挑起丝弦,随着真气透入细如发丝的弦身,弦上白色霜晶一路
四散飞溅。就在这时,秋少君玄黑色道袍传来一丝波动,他修长手指握住剑柄,
长剑一举,长声道:「气之始生,是曰太初!」

  凝在剑上的断月弦同时弹起,宛如飞舞的龙蛇,试图从虞白樱掌中逸出。虞
白樱艳目透出一丝寒光,五指按住弦身,娇叱一声,将弦身的震动强行压下。

  「先天一气,无形无实!」

  秋少君并起左手食、中二指按在剑上,一缕微光游蛇般从剑身上一闪而逝,
被虞白樱激飞的霜晶重新凝结在弦上。与此同时,六根断月弦从少阳剑上一一弹
开,每一根弹出都重重击在虞白樱掌心。当第六根断月弦弹起,虞白樱发际玉冠
「砰」然碎裂,一丛银发猛地飞舞起来。

  虞白樱脸上掠过一丝红色,她退开半步盯着秋少君。

  秋少君仗剑道:「太初第二!」

  虞白樱道:「你的九阳神功呢?怎么不施出来?」

  秋少君老老实实道:「我不会。」

  虞白樱齐腰长发在身后飞舞,庭院中如血的月光仿佛凝聚起来,将她手中八
根细弦染得血红。

  程宗扬道:「虫小子,你很能打嘛!能不能干掉她?」

  秋少君小声道:「如果说保命,我有点把握。」

  「那好!你在这儿顶着!」

  程宗扬丢下一句话,反身跃入楼内。

  这边打得天翻地覆,外面没有一丝动静,可能是那个银发女杀手用了什么屏
蔽声音和视线的法术,但楼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奇怪了。就算月霜睡熟了,死丫
头总不可能听不到吧?

  程宗扬越想越是不妙,既然秋小子能顶得住,立即脱身到楼内探视。

  程宗扬两个起落跃过楼梯。走廊尽头的房门虚掩着,透出一丝灯光。程宗扬
松口气,看来两个丫头已经醒了,多半知道有敌来袭,把窗户掩住才没有灯光透
出。

  程宗扬一把推开门,只见小紫双手支着下巴,正伏在窗口看着什么。程宗扬
正要说话,忽然一只玉手伸来抓住自己的衣襟,紧接着手臂一抬,把肘下一柄利
剑架在自己颈中,手法干净利落。

  程宗扬大叫道:「是我!」

  那柄剑本来已经停住,他不叫还好,听出他的声音,利剑不但没有撤回,反
而猛刺过来。程宗扬心念电转,月丫头这是逮到机会要顺手替天行道。

  程宗扬拼命向后一退,衣襟「嗤」的一声撕开,接着举刀,间不容发之际才
格住月霜的利剑。

  程宗扬目光与月霜一触,几乎能感觉到她视线迸出的怒火。月霜银牙咬紧,
美目盯着程宗扬,握剑的手掌捏得发白,似乎在等机会再给自己一个狠的。

  月霜终于把剑收到肘后,扭过头不去理他。程宗扬悄悄抹把冷汗,按道理说
月丫头昨晚处于昏迷中,不可能知道自己做的事,但她醒来之后会不会发现身体
的异样就不好说了。理智对女人来说属于奢侈品,她真要在这时候跟自己拼命,
那肯定是个让自己笑不出的笑话。

  程宗扬叫道:「死丫头!捣什么鬼呢!」

  小紫回过身把手指竖在唇边,小声道:「嘘……不要吵,有人来了呢。」

  走廊内一片静谧,忽然一只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掌伸来,轻轻推开房门。

  看清门外身影,月霜面露惊愕;小紫目光瞬时亮了起来。程宗扬却大叫一声:
「干!」

              第七章利杖冥薇

  程宗扬第一个冲动就是想冲出去看看那个养虫的小子是不是被干掉了。

  眼前女子玉冠银发,美须面孔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气息。她身上皮衣如墨、
肌肤如雪,凸凹有致的身材火辣至极,赫然就是天井中正与秋少君交手的虞白樱!

  程宗扬心头猛跳一下。突然又出来一个虞白樱,她是会分身法,还是这么快
就干掉秋小子,过来追杀自己?

  当视线落到那女子发际,程宗扬想起虞白樱的玉冠被秋少君用先天五太的太
初诀震碎,眼前这女子玉冠仍是完整的。而且虞白樱用的是断月弦,眼前的女子
拿的却是一枝碧玉杖。还有,虞白樱眉眼间冷冷的,蕴藏无限杀机,眼前这女子
却多了一分漠然,看着众人的眼神和看着待宰的家畜没什么分别。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最喜欢双胞胎了!月姊姊,你看她们长得像不像?」

  月霜微微侧过身挡在小紫身前:「你是谁?为什么几次三番刺杀我?」

  那女子淡淡道:「我们杀人,从来不用几次一二番。」

  小紫笑吟吟道:「姐姐好厉害哦,能让姐姐出手肯定要不少钱呢。」

  程宗扬立刻道:「对啊,你们干这一行不就是为了钱吗?要多少钱大家好商
量,何必打来打去呢?」

  月霜狠狠瞪了他一眼,程宗扬叫道:「瞪我干么?谈生意也有错吗?」

  月霜怒道:「败类!」

  那女子冷笑着伸出两根手指。

  程宗扬精神一振。有的谈就好商量:「两千……银铢?」

  敖润当雇佣兵,半年才拿到这个数已经不少了。

  「两枚铜铢。」

  那女子冷冷说道:「岳贼的女儿只值这个价钱。」

  程宗扬明白过来,这不是钱的问题,完全是岳鸟人为人的品德问题。看她们
的年纪,岳鸟人死的时候多半才十六、七岁,这样一对姊妹花与姓岳的那个禽兽
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用脚趾都能想出来……

  月霜英气面孔露出怒意,刚想举步却被小紫悄悄扯住。小紫天真地眨眨眼睛:
「外面的姐姐叫虞白樱,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那女子一笑,「小妹妹,想拖延时间你便打错主意了。」

  她举起碧玉杖指着月霜道:「在地府遇到岳贼,莫忘了告诉他是虞紫薇杀了
你们。」

  一股阴森气息从虞紫薇颈中的黄宝石间散发出来,房内灯火像被压迫一般,
一瞬间黯淡下来,只剩一点淡淡微光贴在灯蕊上。

  突然间一颗白森森的头颅出现在虞紫薇玉冠上方。月霜一声惊呼,连程宗扬
也头皮一阵发麻。

  那头颅深陷的眼窝空无一物,凹陷鼻孔形成两个不规则的黑窟窿,牙齿赢露
在外,竟然是一具点髅。那骷髅仅剩下骨豁的躯体比房门还高,骨骼又粗又大,
白森森的指骨弯曲如爪,握着一对镔铁重斧,直挺挺立在主人身后。

  虞紫激朝月霜一指,「去!」

  「呼」的一声,那具骷髅影子般从虞紫激身后穿过,一纵便跨到月霜面前,
挥起两柄重斧,光秃秃的趾骨踩得地板一阵「吱嘎」乱响。

  重斧带起的狂飙触肤生疼,单凭一柄剑万难抵御这两柄数百斤的重斧,但月
霜背后便是小紫,若是闪避便该小紫独自面对这个可怕的怪物。月霜顾不得多想,
立即举剑档住斧刃。

  「叮」的一声,长剑被重斧荡开。月霜性子执着却不笨,出剑时微微划个圆
弧顺势一引将重斧带到一旁。

  骷髅粗大臂骨挥出,利斧重重劈在墙上,半尺厚的砖墙轰然破碎,被劈开一
个半人高的大洞,碎砖「霹雳啪啦」飞入隔壁,洒落满地。

  月霜头发沾上砖石粉末,形容狼狈,出手却毫不犹豫,长剑刹那间光芒大作,
直接使出真武剑,一招诛邪;剑上吐出半尺长的剑气,将弥漫在室内的妖异气息
一扫而空。

  月霜突然显露的修为,不仅虞紫薇为之动容,连程宗扬也看傻眼。月霜的底
细自己再清楚不过,在草原时虽然一只手就能打自己七、八个,但自己迈入第四
级之后比这丫头只强不弱。虽然几次交手都被她追着打,但不是自己真打不过她。

  可她这一招出手却重演当日决战力斩黄金骑士的一幕,修为攀升不只一级。

  虞紫薇挽起碧玉杖在空中疾旋,化去月霜的剑气,接着杖身在剑上一点,破
解她这招诛邪。她刚要追击,忽然一条深紫色鳞鞭从月霜腰侧飞出,缠在碧玉杖
上。

  虞紫薇冷笑一声,震开紫鳞鞭,然后闪身抢入室内,玉杖挥出一片碧森森的
光影,将真武剑和紫鳞鞭一并逼开。

  程宗扬心下叫苦。两个丫头一起朝虞紫薇出手,只剩自己一个人对付那具骷
髅。眼看着骷髅掀飞半堵墙壁,椎骨格格作响地转过一百八十度,挥斧朝自己劈
来,程宗扬只好暴喝一声,双刀齐出,拼尽全力硬撼它的双斧。

  月霜剑光四射,真武剑法的斩妖、诛邪、伏魔、镇恶……诸般精妙招术狂风
暴雨般朝虞紫薇攻去。小紫却一鞭挥出就不再出手,只饶有兴致地看着虞紫薇,
笑吟吟道:「姐姐的黄泉玉好漂亮呢!」

  虞紫薇玉容冰冷。月霜的强势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姓程的年轻人刀法劲急,
也不是三、五十招可以打发的。一听到岳鸥举的女儿在晴州出现,她和姐姐一同
寻来,如果这次有失,被团主知道,免不了要受责罚。

  忽然间手上一凉,虞紫薇转眸看去,只见握杖手上的鹿皮手套不知何时绽开
一道裂缝,露出雪白指背。裂缝沿着黑亮的皮革,蚯蚓般向上延伸,不一会儿就
延伸到臂上。

  虞紫薇神情大变,厉声道:「殇侯老贼也来了吗?」

  「姐姐好聪明哦!」

  小紫笑道:「一眼就认出人家的破甲散了。」

  破甲散严格来说不属于毒性,对人体伤害并不大,唯一用处就是能让皮制物
品迅速变得干枯脆硬,像薄纸般易碎。

  施毒者最头痛的就是武者使用皮制的护具抵御毒药,破甲散就是专门为此而
设:先消解皮具,再从容施毒。那个精致如玉的小女孩一脸稚气,却神不知鬼不
觉地放出鸩羽殇侯那种用毒大宗师才有的破甲散,让自己也大大吃亏。

  程宗扬被骷髅的双斧压得喘不过气,刀斧相交,巨大的冲击力将太阳穴上的
伤痕都震得霍霍跳动。他拼尽全力将骷髅逼退半步,转身叫道:「太不公平了!

  让我去打死人——「

  话音未落,程宗扬猛然张大嘴巴。那个双胞胎美女杀手与月霜斗得正急,每
次出手都有一块黑色皮革飞出;她双手鹿皮手套已经脱落,腰侧皮甲上一道裂缝
正不断绽开。与此同时,她颈下黑亮皮甲也浮现出无数蛛丝般的裂痕,越过那赖
黄宝石朝胸前延伸。

  小紫拍手笑道:「人家听过一个很好玩的笑话——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连
妈妈也分不清谁是姊姊、谁是妹妹。有一天妈妈给姊妹俩洗澡,好不容易洗完,
其中一个双胞胎咯咯笑着说:妈妈给姊姊洗了两次,妹妹一次都没有洗到。」

  皮甲裂痕越来越大,忽然间厚硬胸甲绽裂开来,两团充满弹性的雪乳猛然弹
出。虞紫薇一声尖啸,碧玉杖张开两片翠绿光翼,宛如一只诡异的青凤陡然扑出,
拍散月霜真武剑上的剑气。

  程宗扬一刀劈在骷髅粗如拳头的臂骨上,借势跃起,双刀一起砍在虞紫薇的
碧玉杖上。虞紫薇修为本在几人之上,此时恚怒出手,屈臂用玉杖格住双刀,然
后反压过来。

  程宗扬一阵眼晕。虞紫薇屈臂把玉杖横在胸前,两团美乳丰腴而白腻,雪团
般高高耸起朝自己直压过来,让自己大呼吃不消。

  「淫贼!」

  月霜看到几乎流口水的程宗扬怒火就压抑不住,她一脚把程宗扬踢开,挡住
虞紫薇。

  程宗扬被她一脚踹中肋下,一口气几乎没提起来,狼狈不堪地从骷髅斧下着
地一滚,滚到一边。

  小紫张开小手,悄无声息地掷出一丛细针;虞紫薇上身一折,在细针及体的
刹那堪堪避开。她颈下黄宝石只剩一条皮缕系住,这时一折腰,黄宝石从颈间飞
起,接着紫影一闪,紫鳞鞭凌空掠来,轻轻巧巧卷住那颗黄泉玉,从她眼前夺走。

  虞紫激美目圆睁,发出一声尖啸,刺耳啸声几乎震碎耳膜。忽然她喉中迸出
一缕鲜血,溅在碧玉杖上,接着银发震碎玉冠,在身后猎猎飞舞。她吟诵着,手
中碧玉杖吸尽鲜血,色泽由绿转赤,露出碧血杖的真实面目。

  小紫玉手一展,紫鳞鞭灵蛇般收回缠在腰间;那颗黄泉玉高高抛起,落入她
洁白掌心。小紫一手握住黄泉玉,娇声唤道:「泉奴!」

  一道剑光流星般从空中闪过,朝银丝飞舞的虞紫薇刺去。

  「叮」的一声,蒙着面孔的泉玉姬一剑点在碧血杖上,锐利剑锋在空气中荡
出一圈涟漪。

  泉玉姬潜藏多时,她修为本来就在月霜等人之上,这时久蓄真气的一剑突然
刺出,无论时机、角度都极为险恶,不仅打断虞紫薇正在施展的血咒,还将她注
入杖身的鲜血硬逼回去。

  剑锋点在杖上,真气不断攀升,虞紫薇握杖的手指拧紧,一边抵抗泉玉姬突
如其来的偷袭,一边将还未施展威力的血咒化解。她雪白面孔由白转青,忽然间
身体一震,残存的皮甲像雨点般每片都迸散开来,赢露出曲线丰润的雪滑玉体。

  程宗扬单挑虞紫薇的骷髅随从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那具骷髅实力不弱于它的
主人,更因为光秃秃的骨骼不惧刀剑,甚至还高少许,只是动作略显迟钝,自己
才能支撑到现在。

  他一边竭力抵挡骷髅挥来的重斧,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这边,心里渐渐升起
一丝疑虑。虞白樱被秋小子挡住,没看到她的真实修为,但虞氏姊妹见到自己这
边的人马还敢出手,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泉贱人暗算吧?

  眼看月霜使出一招伏魔朝虞紫薇颈侧划去,程宗扬眼角突然瞥到一丝暗红月
光浮上地板,大叫道:「躲开!」

  那丝几乎看不到的月光突然昂起,正是虞白樱攻来的断月弦。幸亏程宗扬叫
声在前,月霜及时停步,才没有被切金断玉的丝弦缠住手臂。

  虞白樱丝弦攻来的同时,虞紫薇也强压下逆行血咒,碧血杖蓦然抬起,泉玉
姬的落梅剑在杖上发出一声刺耳声响,肩后被银隼镖刺中的部位猛然迸出一缕血
箭,落叶般飞开,撞在墙上。

  短短两个呼吸时间,虞紫薇、泉玉姬同告负伤,月霜被那根细如发丝的断月
弦逼得手忙脚乱,程宗扬也因为分神,被骷髅随从用骨肘撞到腹侧,从重斧劈出
的缺口跌到隔壁。

  只有小紫笑靥如花,握着那颗黄泉玉娇声道:「虞姐姐的身子好白呢。人家
最喜欢双胞胎了,一会儿人家给你们当妈妈,帮你们剥光光,乖乖待在盆子里面,
让妈妈给你们洗白白,好不好?」

  虞紫薇美目露出骇人怒火,她的目标一直是月霜,这时注意力终于被小紫吸
引,转身朝她掠去。

  小紫早就等着这一刻,随即乳燕般飞起,手掌在窗棂上一按,木制窗棂顿时
碎裂,轻笑着闪身掠出。

  虞紫薇放开月霜,赢露着白生生的玉体跃出窗户,地上破碎皮甲被劲气带动,
宛如受惊的蝴蝶飞开。

  「死丫头!」

  跌入隔壁的程宗扬跃起身朝小紫追去。

  几根枯骨握住黑沉沉的斧柄将程宗扬硬劈回去。那具骷髅失去血肉和筋腱,
白森森的骨骼被无形力量连接在一起,偶尔某根细小骨豁被程宗扬的刀气震飞也
能重新飞回,简直就是个不死怪物。

  死丫头虽然在船上休养快一个月,但失去的气血没那么容易复原,论起实力
只怕比在建康时还弱一些,而虞紫薇的修为绝不在苏妲己那妖妇之下。对小紫来
说,此时局面比建康那一晚更凶险。

  情急之下,程宗扬抛开双刀,两掌「砰」的合拢,大喝一声:「临!」

  从丹田传出的声音在体内隐隐震动,与真气奇妙地融合。一颗光球从丹田涌
出,如同脱缰野马,通过手少阳经络从指尖飞出。

  昏暗的室内一瞬间被九阳神功的耀眼光芒照亮,骷髅随从像被强光刺痛眼睛
一样,举臂遮住空荡荡的眼眶。那颗光球击在它干枯臂骨上,「格」的一声,白
森森的骨骼表面绽出一片龟甲状的裂纹,然后断裂开来,一截惨白臂骨带着重斧
「光」的落在地板上。

  泉玉姬肩部鲜血狂涌,染红半边衣物;她惊愕地看着程宗扬,完全被他突然
施展的九阳神功所惊呆。

  程宗扬顾不上理会她的惊愕,舌绽春雷,暴喝道:「兵!」

  又一颗光球脱掌飞出击在骷髅胸膛正中。骷髅胸骨像被烈火焚烧过一样变得
黝黑,几粒细小骨渣迸裂开来,骷髅所有骨骼都为之震动,整具骨架摇摇欲坠。

  程宗扬长吸一口气,暴喝道:「斗!」

  挥出一颗光球,朝骷髅头颅击去。

  几乎散开的骷髅突然间一紧,骨架顷刻间小了三分之一,堪堪避开程宗扬的
九阳真气,接着仅剩的左臂抓住重斧朝程宗扬胸口劈来。

  程宗扬一口真气刚用完,眼看着重斧横扫过来却无力闪避。此时离自己最近
的泉玉姬只要出剑挡住骷髅这一击,自己就能缓过气来,可那贱人不但没有出手,
反而惊惶地向后退去,把自己暴露在重斧的狂飙下。

  「干!」

  程宗扬心里大骂一声,一口血险些吐出来。早知道这贱人靠不住,没想到会
在这要命时候卖了自己一道。

  忽然一个人影飞来撞在程宗扬身上,重斧擦着头皮扫过,带上几缕头发,两
人一同倒地,翻滚着压在一处。

  程宗扬瞪目结舌,从斧下救了自己一命的竟然是月霜。那丫头身上多处被断
月弦割出伤痕,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狼狈。更要紧的是,程宗扬突然发现月丫头身
上的衣服都用针线缝在一起!

  程宗扬感觉像挨了一个耳光,一时间无地自容。昨晚的事月丫头全知道得清
清楚楚……太乙真宗用的什么狗屁迷香啊!

  月霜虽然救了他一命,看着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客气,充满鄙夷和愤怒。

  忽然间程宗扬翻过身压在她柔软胴体上,月霜脸色一下涨得通红,用力啐了
这个不要脸的淫贼一口,接着屈膝给他一个狠的。

  「呃……」

  程宗扬刚才在下面,正看到骷髅再次挥出重斧,本来抱着她想翻滚躲避,这
下仿佛被一头犀牛撞到胯间,浑身力气一下散得净光,脑中只剩下一个感觉:蛋
疼!

  脑后风声响起,程宗扬几乎能听到骷髅握住斧柄的指骨摩擦着格格作响。生
死关头,太阳穴忽然一跳,感应到一丝死亡气息。

  额角这种跳动刚才已出现不少次,程宗扬并没有太在意,这一刻却萌生一个
念头。

  除了最初星月湖那名自己的属下,双方并没有死人。这股死气的来源只可能
是背后的骷髅随从。与一般死亡气息不同,它身上死气聚而不散,只有交手时才
能感应到。

  程宗扬顾不得多想,真气送入太阳穴,通过生死根奋力一吸,将那股死气硬
生生夺入体内。

  重斧落下将木制地板斩开一个大洞,离自己耳边不过寸许。

  坠落的木板雨点般掉在楼下,砰砰声不绝于耳。片刻后室内安静下来,只有
灰尘四处弥漫。

  程宗扬面无人色地侧过脸,只见那只白骨森然的骷髅手掌握住斧柄,在距离
自己不到一寸的位置,凝固似的一动不动。

  程宗扬外表并没有变化,只不过他自己知道,自己窍阴穴内多了一个模糊的
影子。

  程宗扬压低声音,试探着说了一声:「走!」

  骷髅随从缓缓提起重斧,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程宗扬与月霜面面相觑,接着月霜抬起手臂,充满愤怒地甩来一个耳光。

  「我又不是故意的!哦……」

  程宗扬两手捂着胯下,像虾米一样蜷起身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庭中传来一声厉叱,「阿薇!」

  虞紫薇在走廊中尖叫道:「她抢了我的黄泉玉!」

  一道黄光从天井射入走廊,程宗扬醒悟过来,挣扎着爬起来,一脚踢在骷髅
完好的手臂上,将它的臂骨踢得散开。

  果然,在自己拆散骷髅的同时,那个被自己强行吸入窍阴穴的魂影受到一股
强大力量吸引,散成丝丝寒意从体内逸出。

  小紫娇笑着从隔壁破洞跃过来,紧接着虞紫薇出现在断墙另一侧。她一手握
着黄泉玉,一手拿着碧血杖,银丝般的长发垂在身后,那具光溜溜的胴体一丝不
挂。

  这女人身材果然惹火。该凸的凸,该凹的凹,那具雪白肉体丰腴妖艳,充满
成熟女子的秾艳风情,让人不禁想入非非——如果真把她们抱在怀里,给这对并
蒂的姊妹花轮流洗澡、任意摆布,该是何等乐事!

  但这会儿实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好时候。脑筋刚转了半圈,下面就像又挨
了一脚,程宗扬龇牙咧嘴,痛得冷汗都出来了。

  虞紫薇握着黄泉玉的手掌横在胸前,抱住双乳,那对雪滑丰乳在臂后起伏着,
两眼放出骇人怒火。她的骷髅随从已经散成数十块,即使有黄泉玉在手,短时间
内也无法复原。

  虞紫薇提起碧血杖重重一顿,脚下木板像地毯一样扭曲变形,掀起水纹般的
波痕。与波痕一触,室内木桌的四只桌腿同时裂开,发出一声脆响。

  程宗扬咬紧牙关,扑过去想抢过双刀,刚迈开步子就闷哼一声,两手捂着胯
下差点跪倒。月霜跃起身娇叱一声,双手握剑奋力刺进地板。水纹状的波痕掠过
剑锋,扇形分开,剑刃像置于熔炉中,温度迅速升高,变得暗红。

  月霜死死握住剑柄,缠在剑柄上的丝绦在高温下冒出青烟,就像握着烧红的
烙铁。

  「小贱人!」

  虞紫薇盯住小紫,恨不得吞了她。

  小紫骇怕地向后退去,忽然双手拢在嘴边,娇声道:「救命啊……」

  虞紫薇怒极反笑。她们姊妹出道十余年来从未失手,今日却在这几个年轻人
手中好一番灰头土脸,即便用最酷毒的手段杀掉她也难解自己心头恨意。

  整座小楼微微一摇,接着楼顶被一对蛟龙般的黑戟掀开。木石纷飞间,一个
高大身影从天而降;虞紫薇骇然转身,一手拔出碧血杖朝空中刺去。

  孟非卿的天龙霸戟绞住碧血杖,翻腕一拧,虞紫薇的玉杖脱手飞出,劲风所
及将她整个笼罩在内。虞紫薇尖叫着闪身退后,避开霸戟凌厉的锋芒。孟非卿雄
狮般的身躯落在室内,双戟如同蛟龙出水攻向虞紫薇。

  反而是虞紫薇处于劣势时才看出这个女杀手的真实身手。她在狭小的斗室内
翻滚跳跃,躲避双戟的追击。那对赤赢雪乳在胸前跳动,白花花的肉体忽而弯转
如环,忽而疾退如风,雪白双腿不住跳跃,开合间展现出无穷妙态,大腿外侧那
朵蔷薇逼真得仿佛活过来一样活色生香。

  程宗扬刚看了两眼就再支持不住,不得不含恨移开视线。孟非卿却对眼前赢
女的艳态视若无睹,他击飞虞白樱的断月弦,双戟越收越紧,忽然戟尾一摆打在
虞紫薇腰间。虞紫激痛叫着按住腰肢,孟非卿戟交右手,左手张开,像抓一只小
兔子那样拧住她的脖颈。

  破空戟声突然中止,楼内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各人的心跳声。

  程宗扬望着孟非卿,对他又多了一分佩服。下午踹他那一脚只觉得过瘾,这
会儿自己也原样消受才知道有多要命;孟老大不仅浑若无事,还能出手破敌,真
不愧是铁打的好汉。

  虞紫薇咬牙道:「有种你便杀了我吧!」

  孟非卿沉声道:「当年之事,岳帅已经赠给两位黄泉玉作为补偿,还有什么
对不住你们的?」

  虞紫薇尖声恚骂道:「孟走狗!你以为我们姊妹是什么人!啐!」

  孟非卿有些尴尬地避开她的唾沫,挺起腰背威风凛凛地喝道:「龙宸的人要
蹚这滩浑水吗!」

  庭中格斗声戛然而止,接着虞白樱飞身上来。她与秋少君一战虽然没有楼上
凶险,但绝不轻松,此时白腻乳肉香汗淋漓,甚至溢出皮甲,看起来比虞紫薇还
要吃虞白樱厉声道:「放开她!」

  孟非卿松开手,还挥下外衣覆在虞紫薇身上。虞紫薇却毫不领情,将他的衣
服扔到一边,赤条条挽住姊姊的手臂。

  姊妹俩站在一处,容貌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虞白樱充满恨意的目光从程
宗扬、月霜、小紫、泉玉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孟非卿身上。

  「孟走狗!」

  虞白樱道:「你和你的兄弟们一天十二个时辰尽管守着这小贱人!我们走!」

  程宗扬叫道:「孟老大!你就这么让她们走?」

  孟非卿尴尬地低声道:「闭嘴。」

  虞白樱狠狠盯了众人一眼,搂着妹妹离开。

              第八章驯驭姬奴

  程宗扬气得七窍生烟:「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不就是姓岳的占了人家便
宜,让人家记恨了十几年吗?老子做的混账事让女儿承担,这当爹的也太不负责
任了吧!」

  孟非卿道:「此事一言难尽,她们姊妹本来是龙宸的人……」

  程宗扬不客气地打断他,「龙宸是什么东西?」

  「晴州最没有名气的杀手团。」

  孟非卿道:「我想晴州知道龙宸刺客团的人不超过十个。」

  程宗扬怀疑地说:「是吗?」

  「龙宸每次出手都是以一千金铢起价,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并不多,十个主
顾已经不少了。」

  孟非卿回过头,「月姑娘、紫姑娘,你们没事吧?」

  小紫笑嘻嘻道:「孟大哥,你好棒哦!」

  月霜却道:「你是谁?」

  孟非卿道:「在下姓孟。星月湖八骏之一,铁骊孟非卿。王真人和你提过我
吧?」

  月霜点了点头,「师帅要我离你们远一点。」

  看着孟老大吃瘪的样子,程宗扬觉得很开心,他捂着裆假惺惺道:「孟老大,
想开点,也许王大将军不是这个意思呢!」

  孟非卿道:「王真人多半是一片好心,怕你们跟着我有危险。」

  月霜不冷不热地说道:「谢谢你了。再会吧!」

  孟非卿沉默片刻:「我们兄弟虽然性子各异,但对岳帅都是一片忠诚……」

  月霜打断他,「我知道了。」

  孟非卿只好起身抱拳道:「月姑娘保重,待我们兄弟在江州立足再来见姑娘
吧。」

  「等一下!」

  月霜眼睛猛地一亮,「你说江州?」

  孟非卿道?「我们本来想请姑娘到江州,共襄大举……」

  「少掉文!是不是和宋军打仗的事?」

  「不错!我们……」

  月霜又一次打断他,「有多少人马?充数的就免了,只说能上阵的精锐!」

  「将近两千。还有一些雇佣军。」

  「雇佣军不可靠。」

  月霜饭眉道:「两千人太少了。城池如何?」

  「万无一失。」

  「道路呢?」

  孟非卿道:「江州西靠大江,有水路贯穿南北,隔江便是宁州。旱路主要有
两条,能通车马。」

  月霜用剑在地板上迅速勾勒出地形:「东边是烈山?有大路吗?粮草供应怎
么样?兵器储备如何?城中人口有多少……」

  程宗扬暗自嘀咕:真让孟老大赶上了。月丫头做梦都想上战场,何况还要给
她两个营,这下想不让她江州去都难了。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小紫吐了吐舌头,亮出掌心的黄泉玉,朝泉玉姬摇
了摇。看到那贱人,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口口声声把自己当成主人,事到临
头却弃主逃生;纵然她血透罗衣,此时又一脸惶惑,也激不起自己半点同情心。

  一个大脑门小子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窥视,程宗扬一眼看见,招呼道:「秋小
子,滚进来吧!」

  秋少君踏进不成形状的房门,躬身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礼:「不知哪位是月姑
娘?」

  月霜正和孟非卿谈得投机,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是我。」

  然后又转头说道:「你刚才说经过烈山的道路很窄?」

  秋少君碰了一鼻子灰却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他与刚才虞白樱满身香汗的狼
狈之态截然相反,衣冠整整齐齐,除了开始被切断的袍袖,几乎看不出刚与人交
手的迹象。

  程宗扬道:「秋小子,你很行嘛。虞大姐起码有五级修为,看你的样子还很
轻松啊。」

  秋少君心有余悸地说:「那女子真厉害,我都用到太素才支撑下来,再打下
去就该太极了。」

  「喂,你的先天五太是什么功夫?」

  「太乙真宗的小术,」

  秋少君谦逊地说道:「比起师哥的九阳神功差远了。」

  程宗扬打量他几眼:「师帅的九阳神功没传给你吗?」

  秋少君道:「我入门时师哥就离开龙池了,后来说过两次,但师哥在塞外一
直脱不开身,就耽误下来。」

  他叹口气,「得知师哥龙须大漠,夙师兄远赴塞外,就是怕九阳神功从此失
传……」

  正和孟非卿交谈的月霜忽然抬起头,「你是太乙真宗的人?」

  「在下秋少君。」

  月霜恍然道:「秋少君就是你?在塞外的时候,每次太乙真宗来人,师帅都
会询问你的进境,还说怕你进境太快、根基不稳,最好能周游天下,历练几年。

  原来你这么年轻。「

  秋少君怔了片刻,合掌道:「多谢姑娘面传掌教师兄口谕。」

  月霜道:「我要去江州,你来不来?」

  秋少君指着自己,「我?」

  月霜一摆手,「不来就算了。」

  程宗扬踢了秋少君一脚,秋少君连忙道:「当然要去!」

  话刚出口,他就为难地敏起眉,低声道:「程兄,我那些瓢虫怎么办?」

  「好办,全放了。放不完你就炒吃了。」

  秋少君苦着脸道:「那东西会放屁,很臭的。」

  一提起两军交战、疆场争雄,孟非卿与月霜谈得分外投机,月霜当场决定搬
到鹏翼社好商量如何筹备江州战事。

  出于安全考虑,月霜的身份对佣兵团还没有公开,反正薛延山和石之隼已经
接下江州的生意,月霜和敖润等人都会去江州。

  孟非卿如释重负,先把月霜送上马车再过来道:「紫姑娘,虞氏姊妹身手不
俗,今夜仓促而来吃了大亏,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小紫抱住程宗扬的手臂,笑吟吟说:「程哥哥会保护我的。」

  孟非卿深深看了她一眼,抱拳道:「那就拜托程兄了。」

  等孟非卿离开,程宗扬低笑道:「死丫头,孟老大看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那又怎么样?」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是不认姓岳的吗?为什么还敷衍他们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傻瓜。」

  程宗扬叹口气。「我就是知道才问你。你知道吧,孟老大已经说了,谢艺和
小狐狸两个营交给你,这一下就多了几百名忠心耿耿的手下。可是如果你不开心,
就是得到整个星月湖大营也没意思。喂,开心点吧,今晚月丫头就该知道你是她
妹妹了。」

  小紫拨弄那颗黄泉玉,眨了眨眼睛:「想要我开心呢,你就要送我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那对双胞胎姊妹。」

  程宗扬抓了抓脑袋,「你知道哪儿有卖吗?」

  晴州官衙虽然基本是一个摆设,但一个正常州级官衙的官吏无不具备,知州
以下包括通判、判官、推官、户曹参军、司法参军、司礼参军、录事参军、孔目
官、勾押官、开拆官、押司官、粮料官……无不具备。而且在晴州当官还有一个
好处:不用做事并且俸禄丰厚,因此被无数人视为美差。

  相比于其他无所事事的职位,主管司法的判官、推官还有点事做,但也仅限
于维持市面的治安、小偷小摸之类的,较大的案子都由总商会接手。因此见到长
安六扇门捕头前来接洽,衙门的判官杨展很是吃了一惊。

  验过这位六扇门总部泉捕头的腰牌,杨展客气地奉承几句,立即表示州衙的
一切资源都对六扇门完全开放——反正衙门监牢也是个摆设,除了暂时关押一些
醉酒闹事的闲汉,从来都没用过。

  拽掉头上麻袋,元行健脸上重重挨了几个耳光,清醒过来。他一伸手才发现
身上戴着重枷,眼前一排手臂粗的木栅栏,竟然是一座监狱。元行健愕然片刻,
接着咆哮道:「谁!谁敢偷袭老子!」

  旁边是一个穿着捕快服色的端庄丽人,她坐在一张矮矮的书案后面,拿着纸
笔,语调生硬地说道:「姓名。」

  元行健怒气上涌:「老子是太乙真宗的人!谁敢抓我!」

  那丽人看了他一眼,拿起一枝铁尺放他踝骨上,然后伸足踩住。元行健眼睛
慢慢瞪大,忽然「格」的一声脆响,元行健舌头猛然吐出,眼睛瞪得比铜钤还大,
接着鼻涕口水都淌出来。

  泉玉姬拂好纸,挽笔问道:「姓名。」

  「元……元行健……」

  元行健用变调的声音道:「快松开……」

  「出身。」

  「太……太乙真宗门下……别踩啦……」

  「什么时候加入太乙真宗的?座师是谁?」

  「三……三年前……林……林之澜……」

  「加入之前呢?」

  「劫……劫匪……」

  元行健狂叫道:「我都招了!都招了……快松开……」

  「十月十一日晚,你在什么地方?」

  「混……混元观!」

  「为什么要暗算雪隼佣兵团的月副队长?」

  「不是我!嗷——」

  元行健发出非人的惨叫声。

  眼前的女捕快不动声色,冷漠地问道:「你为何给牛二迷香?」

  元行健喘着气,目光不停闪烁,下一个瞬间,他左手拇指便被生生拧断。

  「是林教御!林教御的谕旨!」

  元行健惨叫:「林教御吩咐,见到姓月的丫头便把她擒下,送往龙池。如果
无法生擒就杀了她!我只给了迷香,没想伤她的性命……」

  「你如何知道她在晴州?」

  「我们听说她在夜影关出现,一路追到晴州!」

  「听谁说的?」

  「一位同门!他随蔺教御来晴州,无意中透露在夜影关见到一个酷似月霜的
女人,我们用了两天才找到她!」

  「林之澜为什么要暗算月副队长?」

  「我不晓得,林教御没有交代原因!」

  泉玉姬重新拿起铁尺,元行健惨叫道:「我真不晓得!好像姓月的是谁的女
儿,是个要紧人物!」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蔺采泉也来晴州了吗?」

  元行健这才看到栅栏外还坐着一个人,他拼命点头:「三天前刚到!还有商
乐轩商教御!」

  「他们来晴州做什么?」

  「我不……」

  看到女捕快拿起铁尺,元行健急忙改口,「我晓得!是拜火教的事!听说拜
火教有件东西十几年前丢失了,那些拜火教徒认定与我们太乙真宗有关……」

  元行健声音忽然停住,过了一会儿才怪叫道:「是你!」

  程宗扬笑道:「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月霜去了雕翼社,秋少君返回混元观放他的瓢虫。他们都拍拍屁股走人,剩
下客栈的损失,当然由自己这个冤大头买单。至于怎么向客栈老板解释整幢楼几
乎被彻底毁掉的惨状,就交给秦桧去头痛了。

  小紫一回宅院便去摆弄那颗抢来的黄泉玉。看到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程宗扬
升起一种不安感。能让死丫头这么上心,肯定有人要倒霉。不过自己也没闲着,
趁秋小子放瓢虫的机会,指使泉玉姬摸进混元观把元行健打晕拖出来。秋少君为
人虽然不错,但就是太好了,有些事只能背着他干。

  说到泉玉姬,程宗扬真有些佩服这贱人。自己昨晚显露出九阳神功,泉玉姬
再傻也知道她已经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大错。短暂惊惶之后,泉玉姬立即做出选
择,在回去的船上,她解下衣、剑,羊羔似的伏在他的脚边表示彻底忠诚,并把
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黑魔海内幕都说出来。

  昨晚被月霜用膝盖顶那一下正撞到要害,程宗扬没好气地把她交给小紫,咬
牙切齿地静心养伤。这会儿休养得差不多,又得知泉玉姬抓到元行健,才赶到晴
州监牢。

  看到泉玉姬手握纸笔,一副公事公办的纪录口供,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

  说到底,如果不是泉贱人见死不救,自己也不会挨这一下。吃了这么大一个
亏,自己终于懂了:对于这种贱人,善意和宽容只会被当成软弱无能,只有狠狠
羞辱她、让她认清现实,她才会甘之若余地当好奴隶。

  泉玉姬正伏案笔录,身体忽然一颤,包裹在捕快劲装下的圆臀像被人打了一
掌似的猛然抬起,哆嗦几下。她连忙回过头,程宗扬大模大样地坐在藤椅上,两
腿分开朝她勾了勾手指。

  泉玉姬冷漠表情一瞬间变得妖媚。她放下纸笔,起身想走过去,腹部却像挨
了一拳,弯腰跪倒在地。

  程宗扬收回真气,懒洋洋说道:「往后你在我面前只有两种姿势:跪着或躺
着。除非老爷想站着用你,你才能站起来,明白了吗?」

  「凑啊哟!」

  泉玉姬手脚并用地爬到主人面前。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秀发,把她漂亮面孔按在自己腿间。

  元行健睁大眼睛,看着神情凛然的女捕快忽然间像换了一个人,当着自己的
面用嘴巴解开那个年轻人的裤子,像娼妓一样替他品箫。

  程宗扬若无其事地一手伸进泉玉姬衣内,抓住她的丰乳,一边道:「说吧,
姓蔺的在什么地方?」

  元行健脸色时青时白。那女捕快的身手自己见过,比自己高了一筹不止,可
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却像个玩物。这个姓程的年轻人到底有何等惊人的艺业就不好
说了。再想到在紫溪时他手下的武二郎,元行健立刻判断局势。

  「在上清阁!」

  元行健心一横道:「蔺教御受了伤,到现在还起不了身。你要想对付他,我
可以带路!」

  太乙真宗的内斗已经白热化,连勾结外人对付同门这种事都干得出来;程宗
扬对太乙真宗的未来越来越不看好。

  「太乙真宗也是名门正派,怎么连你这种土匪也收进来?」

  元行健折断的手指垂在枷上,一边咬牙吸着凉气,一边道:「林教御有些事
不方便做,才招揽小的。」

  「什么事他不方便做?」

  「……林教御在外面有些生意,要人打理。」

  「什么生意?」

  「有几家当铺,」

  元行健忍痛道:「平时也放些高利贷。」

  太乙真宗堂堂教御居然私下放高利贷?林之澜有那么爱钱吗?他要那么多干
嘛?

  「他没来晴州?」

  「林教御在龙池,十几年来从没有下过山。」

  「掌教王真人的弟子大都在左武军,太乙真宗现在最强的是哪一支?」

  「论人数,林教御的门人最多,不过蔺教御和商教御加起来也不比他少。」

  「卓婊子呢?」

  元行健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卓云君:「卓教御门人不多,但几个女道
观都是她执掌。」

  「夙未央呢?他偏向谁?」

  「夙教御性子古怪得很,自己去了塞外,说要依照掌教真人的遗命拥立新任
掌教。」

  王哲在草原尸骨无存,夙未央的表态分明是两边都不帮。蔺采泉、商乐轩看
来已经联手,一同对付林之澜。林之澜不分好坏召集这么多门人,多半也为这一
天准备。

  见程宗扬没有反应,元行健勉强挤出笑容,奉承道:「程公子好手段!这女
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扮起捕头来也似模似样,在公子面前却这么服
贴,佩服佩服!」

  程宗扬大笑道:「什么扮的!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六扇门捕头!」

  元行健张大嘴巴,那张凶狞面孔看起来又呆又傻。

  「看不出来吧?这婊子就是个贱货!」

  程宗扬握住泉玉姬的头发,将她的面孔拉起来,「是不是?」

  「内也!」

  泉玉姬用新罗语应道。

  程宗扬笑道:「元兄眼睛瞪这么大,想不想看看这个六扇门女捕头衣服下面
的模样?」

  元行健强笑道:「不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泉捕头,把衣服脱了。」

  泉玉姬毫不迟疑地爬起来,解开衣带脱去上衣;她刚把裤子褪到膝间就被程
宗扬推到栅栏上。泉玉姬浪叫一声,两手扶着牢房木栅,乳房挺起。她弓着腰,
双膝并紧,臀部向后挺起。浑圆的屁股又耸又翘,臀肉丰满白腻,这会儿光溜溜
悬在半空,充满诱人肉感。

  程宗扬一手伸到泉玉姬臀间,毫不客气地在她股间拨弄,然后踢开牢门把她
拖到牢内。

  泉玉姬心头一阵战栗。她当然知道昨晚自己在主人的危难关头见死不救已经
形同背叛,但一直心存侥幸,觉得这位主人其实为人温和,不会给自己什么惩罚。

  可程宗扬打定主意,给猴子一条项链不如给它一顿鞭子,让它知道背叛要吃
的苦头。

  「躺上去,把腿张开!」

  「凑啊哟!」

  泉玉姬扭腰摆臀地爬到书案旁,横躺在上面。那张书案只有尺许宽窄,半尺
高低;泉玉姬躺在上面,下体被高高垫起。她白美双腿朝两边张开,当着那个陌
生囚犯的面,将自己下体秘境尽数锭露出来。

  程宗扬笑道:「怎么样?这个六扇门贱人还不错吧。」

  元行健咽了口唾沫,「好个鲜嫩的美人儿……」

  他卖力地拍马屁,嘴上奉承道:「恭喜程爷!程爷好艳福!这位捕头一看就
是个能生会养的!什么时候程爷办喜事娶她过门,小的少不得要讨杯喜酒喝喝!」

  他心里打着主意,只要程宗扬一高兴,答应下来,自己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没想到程宗扬哈哈大笑,「娶她过门?你会娶一条母狗当老婆吗?」

  元行健连忙改口:「怪不得呢!这贱人一看就是个又骚又浪的下流货,千人
骑万人压,怎么配得上程爷?」

  程宗扬笑道:「泉捕头,该对你的口供了。」

  泉玉姬几乎能感觉到那个陌生囚犯炙热目光落在自己下体,体内立刻升起一
股火辣辣的热流。「那是一个月前……」

  她一边说,一边拨开下体,蜜穴鲜花般绽开,穴内水汪汪的,露出一片闪着
水光的红艳软腻。

  「老爷在山里让奴婢脱掉裤子,露出淫穴。奴婢还是未经人事的处女……」

  泉玉姬把指尖放在穴口,捅进蜜穴模拟当时情景:「老爷用大肉棒干进奴婢
淫穴,给奴婢开了苞,采了奴婢的处女花。」

  元行健看得眼都直了,却不知程宗扬早已动了十二分杀机,不准备留下他这
个活口。

  程宗扬真气透入窍阴穴,锁住魂影。泉玉姬如同心有灵犀,翻过身子跪在狭
小书案上,然后翘起浑圆屁股,双手抱着臀肉,将雪白的大屁股朝两边分开。女
捕头白滑臀沟整个暴露出来,里面湿淋淋满是淫液。

  程宗扬一手伸进泉玉姬臀间,那贱人白生生的屁股扭动着,水汪汪的蜜穴淫
水四溢。泉玉姬对羞耻的承受力出乎自己意料,或者说她在死亡的威胁下,淫贱
程度出乎自己的意料。

  程宗扬一边挑弄一边道:「泉捕头,来试试你的后庭花!」

  程宗扬拔出手指,将指上淫液抹在泉玉姬白生生的臀沟内,尤其是柔嫩的肛
洞。

  泉玉姬脸色微微发白,接着堆起笑容。

  「听到了吗?有人夸你屁眼儿够嫩。」

  泉玉姬道:「古吗朴思密达,谢谢……」

  程宗扬挺起阳具,对着女捕快柔嫩肛洞用力一挤。

  元行健道:「程爷的家伙好生威风!比武二爷还威猛几分!」

  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自己虽然不算小,但和武二那种牲口级的相比,完全
是人与兽的区别。

  泉玉姬身体绷紧,肩头包扎过的伤口渗出血迹,脸上露出痛楚表情。芝娘和
丽娘都说过,第一次被人用后庭简直比破处还疼痛几分。但对这个黑魔海的御姬
奴,程宗扬没有半点怜香惜玉,腰身一挺,当着陌生人的面干穿泉玉姬的嫩肛。

  泉玉姬咬住牙关,喉中发出一声痛楚呻吟。她后庭极紧,阳具大概挤进寸许
深浅;挤压着龟头的嫩肛忽然一软,龟头已经挤进肠道。

  身下的新罗姬雪臀高举,用未经人事的嫩肛承受他凶猛撞击,一边道:「哦
泥……哦泥……老爷的大肉棒好厉害……奴婢的后庭花被老爷的大肉棒干了……」

  「程爷好威风!」

  元行健道:「一下就把这个捕快婊子的屁眼儿给开了!」

  被月霜踢伤的阳具还有点青肿,这会儿硬邦邦插在泉玉姬肛中,仿佛被她柔
嫩的屁眼来回按摩。理智逐渐被肉体的原始欲望占据,程宗扬一手抓住泉玉姬的
乳房,阳具一边在她战杰的肛中抽送。

  在程宗扬眼里,身下这个新罗贱人已经从奴婢下降到玩物的档次,而牢中的
元行健顶多是个死人。他用力挺动阳具,小腹不断撞击充满弹性的雪臀,发出清
脆肉响。粗大的阳具在柔嫩的屁眼儿里进出,将狭紧肛洞不住撑大。

  泉玉姬肩头鲜血顺着玉臀流淌下来,火热阳具干开她紧凑的菊肛,坚硬的龟
头不住捣进肠道,屁眼儿像被搅碎传来一波波痛意。

  她的下体仿佛被一只无形手掌揉弄,触电般震颤的稣麻感从穴口一直延伸到
蜜穴尽头,淫水像被压榨似的从蜜穴不停溢出,将两条白美大腿淌得湿淋淋的。

  泉玉姬两颗奶头充血般翘起,喉头仿佛泛出精液的气味,整具身体都被主人
笼罩;从乳房、蜜穴到屁眼儿,从发梢到足尖,所有隐私部位都被主人强势占据,
每一寸肌肤都在主人的侵占下战栗。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献出魂丹的女奴不会再背叛。对于失去魂丹的女奴来说,
她们的肉体与魂魄都与主人连为一体;无论飞升天堂的极乐,还是沉沦地狱的无
边苦楚,都在主人一念之间。

  元行健眼睛像充血一样,嘴角流出白沫。

  「把勒!把勒!快!快!」

  泉玉姬吃痛地叫着,她伏在散发着泥土霉味的监牢中,身为捕快却像一个被
凌辱的女囚。后庭的剧痛和蜜穴的快感交织在一起,在主人的抽送下,身体正一
点一点软化着卑微下去,越来越渺小,直到变成主人掌中一团软泥,被他随意揉
捏成各种形状。

  臀间痛楚越来越剧烈,忽然间,一片浓稠鲜血猛然飞起,雨点般泼了自己一
身。

  「哦泥!」

  泉玉姬尖叫着,下体的蜜穴像开闸的泉水一样喷涌,溅出一股又一股淫液。

  程宗扬收回沾血的手掌,额角太阳穴伤痕微微跳动,一股寒意流入体内。那
股熟悉的恶心感再次泛起,直到死亡气息完全融入丹田。

  浑身血脉贲张勃发,心头奔腾着杀戮的欲望。程宗扬低吼一声按住泉玉姬细
白膀颈,迫使她脸颊贴在洒着枯草污血的泥地上,阳具在她狭紧肛内凶猛进出,
从后面用力干着这个双膝跪在书案上、雪臀高高翘起的女奴。

  光线渐渐暗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程宗扬阳具一挺,在泉玉姬因痛楚而战
栗的肛中喷射起来,将杀戮和性欲的冲动一并射进她火热的肠道内。

  程宗扬直起腰:「去告诉仙姬,东瀛来的飞鸟上忍邀她明天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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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集

  内容简介:

  与孟非卿联手直捣黑魔海在晴州的老巢,大破贼众还搜刮到不少金铢,解了
鹏翼社的资金短缺窘境。

  程宗扬生起疑惑:如今黑魔海如乌合之众,却有一些年轻教众修为甚深;难
道主事者藏有何种秘典,足以快速制造高手?

  蔺采泉寻上门,虚情假意地威吓他不得介入太乙真宗内部夺权,引得秋少君
执意上龙池一问究竟。

  程宗扬在晴州与乐明珠再次相逢,小紫使计诱来小香瓜,亮出贝齿狠咬一口,
接着吸啜小香瓜的鲜血!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第一章宛若神姬

  云母石制的香盘中,一枝深栗色线香缓缓燃烧,丝般纤细的烟雾缭绕着袅袅
升起。

  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烟雾弥散。堂上风雷大作,程宗扬精赤上身,双刀呼啸
飞出,随着肌肉牵动,汗水从他轮廓分明的胸膛不断飞溅开来。

  在他对面,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左手持盾,将他的攻势一一封死;右手单刀
不时攻出,迫使程宗扬回刀防护。

  程宗扬体内真气游走,双刀犹如虎狼不停撕咬对手的防线。一滴汗水从他鼻
尖淌下,在落到胸口的一刹那,对面的盾牌忽然一侧,藏在盾后的单刀抓住他一
丝疏忽,从他双刀之间挑入。

  那滴汗珠被刀锋斜斜切开,单刀如风避开他的双刀,疾掠咽喉。程宗扬腰身
一扭,向侧方跳关,本来散乱的双刀猛然一收,左刀准确劳在单刀刀尖上,右刀
劳在单刀刀锷寸许的位置。

  双刀以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时劈中单刀,强劲力道使单刀刀身为之变形。对面
的汉子手臂剧震,眼看单刀要被程宗扬的双刀夺走,忽然左肘一翻,缚在臂上的
盾牌像一面铁砧撞开程宗扬右手的钢刀,撤回军刀。

  等的就是这时候!程宗扬暴喝一声,左手钢刀趁势下滑,劈在那汉子翻肘时
暴露在盾下的臂上。

  程宗扬往后跳出一步,双臂一展,将双刀交叉插到腰后。肌肉隆起的胸口缓
缓起伏,汗水像水流淌。

  那名军士解下盾牌,向程宗扬敬个礼,退到一边。若不是程宗扬劈出时用刀
背,自己的手臂便废了。

  孟非卿点了点头。「有些长进。」

  「老犬!」

  程宗扬道:「天天当靶子给你们打,也不教我几门绝技,你也太小气了吧!」

  孟非卿讶然道:「绝技?」

  程宗扬气哼哼道:「还装呢!别人遇见高人不是能得些秘宝,就是能混两门
绝技傍身,修为刷刷向上升;哪像我这么倒霉,除了挨打还是挨打。」

  「你想要什么?」

  程宗扬精神一振。「我这人不挑剔,有什么玄功绝技之类的,随便给个一、
两门就行!神兵利器也可以啊,你看我都混都这么久了,用的刀还是十几个银铢
一把成批买的,拿出去都没面子。」

  「说到玄功绝技,你的九阳神功和太一经难道不是吗?」

  程宗扬道:「除了力气大点、跳得远点,这两样感觉没什么用。有没有什么
能让我一下子跳到六、七级修为,随便一招就能把对手灭掉那种的?」

  孟非卿笑道:「你若学会这种功夫,千万要拉兄弟们一把,要我给你磕头拜
师都行。」

  程宗扬气道:「不想教,你就明说好了。」

  孟非卿忽然道:「你现在有四级修为了吧?」

  「差不多吧。」

  「你什么时候进入四级的?」

  程宗扬想了想。「有一、两个月了。」

  「你知道我进入四级,练到你这种水准用了多久?」

  孟非卿道:「我四岁学艺,二十二一岁那年才进入第四级。到你这种修为足
足用了一ニ年。」

  孟非卿道:「九阳神功和太一经都是顶尖神功,老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你
欠缺的只是临敌经验和时间。时间我给不了你,只好多花些心思在临敌经验。」

  说着他站起身、解下外衣,做了做扩胸运动。「还有两刻钟,正好上一堂急
救课。来吧!」

  程宗扬正在思索,听到这话立刻急了。「孟老犬!我已经打了一ニ场,总该
让我歇一下、喝口水吧!」

  「天真!」

  孟非卿厉声道:「战场上的敌人不会给你水喝!」

  「干!你这是报复!」

  孟非卿指骨捏得格格作响,狞笑道:「你觉悟得太晚了!」

  程宗扬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绷带缠得像不倒翁。孟非卿说到做到,
结结实实给自己上了一堂战场急救课。

  孟非卿和颜悦色地把一张大红帖子放在案上。「陶弘敏邀你赴宴。」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赴什么宴?不会是鸿门宴吧?」

  「他说前日和你聊得投机,邀你到城南胭脂巷一游。」

  孟非卿道:「好寻花问柳。」

  程宗扬坐起来,「你以为我不败啊!」

  他一把抢过帖子,看到上面写的「脂香粉浓,雪肤花貌……」

  不由一阵心动,小心问道:「孟老大,你们兄弟会不会逼我对小紫从一而终?」

  孟非卿宽容地说:「大丈夫娶妻纳妾,理所当然。只要紫姑娘点头,随你纳
多少呢。」

  孟老大踢皮球的脚法真精湛,难怪是蹴翰高手。程宗扬扔下帖子,重新躺回
地上,赌气道:「不去了!」

  孟非卿轻松地说道:「好说,我已经替你辞了。」

  程宗扬打定主意,翻身坐起:「孟老大,我今天约了人。」

  「哪里的?」

  「黑魔海。」

  良久,孟非卿晃了晃脑袋。「你给我出了个难题。」

  「我知道你在筹备江州之战,这时候招惹黑魔海不是好主意。但昨晚的事给
我一个不好的感觉。」

  「龙宸?」

  程宗扬点了点头。「月霜是岳帅遗女的事并不是秘密,以前她在王哲军中还
有人敢去行刺。如果她在晴州的事泄漏出去,寻仇的只会越来越多。与其等仇家
上门,不如先打出去。」

  程宗扬道:「不是我抱怨啊,你们岳帅也太能结仇!天知道他仇家有多少,
想找目标都不容易。不过黑魔海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孟非卿捏了捏指骨。虞氏姊妹既然能找上门来,说明月霜在晴州的事已经不
是秘密。说黑魔海不会来插一手,连他们自己也不信。从这方面看,程宗扬的担
忧不无道理。

  程宗扬道:「有件事我一直挺奇怪''大家都说黑魔海当年被岳帅扫荡得干干
净净,究竟是真是假?」

  「黑魔海当年能够从岳帅手下逃生的不超过五人,这十余年保命还来不及,
哪里有本事再来挑衅我们星月湖?」

  孟非卿道:「当日你从南荒带着紫姑娘回来,小狐狸赶去见你,说到三弟被
黑魔海暗算,我们兄弟大吃一惊。后来小狐狸和你两次潜进宫内,探出黑魔海踪
迹,我们兄弟便放下手边所有事情赶至建康,最后在京口截住黑魔海的人。」

  孟非卿停顿一下,「结果你也知道了。」

  京口一战,星月湖八骏除了死在南荒的谢艺和湖上鏖战的萧遥逸以外,其余
六人全数出手,结果黑魔海吃了大亏,连幽长老也被砍掉脑袋,没有一人能赶到
玄武湖支援王处仲。

  程宗扬道,攀「你觉得他们与以前比怎么样?」

  「霄壤之别。」

  孟非卿道:「黑魔海以往作风霸道强硬,连岳帅的面子也不卖。虽然狂妄了
些,颇有些实力。如今这些更像是乌合之众。」

  「我在南荒也和他们打过交道,」

  程宗扬道:「黑魔海可以调用的人手不多,却四处伸手,好像正急于扩张势
力。」

  程宗扬已经下定决心,趁黑魔海还在等候东瀛来的飞鸟上忍,先下手为强。

  当年岳帅剿灭黑魔海,黑魔海翻过身就立刻下手暗算谢艺。双方仇深似海,
这场争斗只有一方全盘覆没才能结束。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将带来无穷后患。

  「我主张对黑魔海出手,基于三个理由。」

  程宗扬道:「第一,黑魔海正在扩张期,实力还不十分雄厚,现在下手比他
们坐大之后再收拾容易。第二,黑魔海第一次出手就害死谢三哥,目标显而易见。

  第三,拔掉黑魔海在晴州的窝点也是一个警告。谁想来找月姑娘麻烦,去称
称自己的分量够不够黑魔海的水准,会免掉不少麻烦。「

  孟非卿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 「什么时候?」

  程宗扬道:「申末酉初。」

  「岛上情形如何?」

  「还不清楚,不过我有个主意……」

  孟非卿听他说完,摇了摇头:「不妥。假冒他人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你孤身
入岛,风险太大。」

  程宗扬笑道:「假冒身份的不是我。孟老大,这事要你帮忙……」

  孟非卿听完大笑:「好主意!不遇要做得逼真还得一个人——把你的新罗女
奴借给我用用,怎么样?」

  程宗扬立刻道:「不借!」

  孟非卿大手重重落在程宗扬肩上。

  「想歪了吧!我孟非卿找女人还用打你的主意?嘿,你还真小气,一个捡来
的奴婢还攥那么紧。晴州那些钜富豪门拿来待客的奴婢都是绝色处子。」

  程宗扬笑咪咪道:「孟老大,你这话要让月霜听见,立刻就是腥风血雨。」

  孟非卿用赞赏的口气道:「说到月姑娘,真是聪明天生,行军打仗一点都不
外行!这回我们捡到宝了!」

  忽然他皱起眉,「有件事挺奇怪,昨天我瞧见月小姐衣服都缝着,是不是有
什么……」

  程宗扬咳了一声。「时间不早,咱们赶紧商量行事的细节!」

  鱼无夷穿过长长甬道,踏进有些简陋的房间。

  房间很空。除了一张巨大桌案再没有其他陈设。

  那个女子站在书案前,背对房门微微垂着头,光洁的玉颈像天鹅柔美而优雅。

  一切都和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她静静站在那里,优美的身体散发温暖香气。不只一个人表示过,无论在外
面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每次看到这个背影都会感觉宁静而安详,即使失败者也
会重新充满信心。

  然而鱼无夷却感到一种无形压力,似乎每接近一步,自己就更渺小一分;身
体变得更低,一直低到尘埃中去。

  鱼无夷眼中露出复杂神情。六岁时便展露出过人天赋,十五岁被指定为泊陵
鱼氏未来的家主,鱼无夷无疑是一个极端骄傲的人。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这世间有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远胜于他、能够
让他钦服甚至害怕,鱼无夷只会嗤之以鼻,顺便用一剂能令人痛上十二个时辰的
焚血散让说话的人清醒一下。

  连鱼无夷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又这么彻底地承认自己比不上一个
女人。

  听到鱼无夷进来,那女子没有回头。她面前的书案上整整齐齐堆着近百份卷
宗。有的只有一行字迹,有的长达几十页,密密麻麻写满文字。书案一角燃着一
枝刻香,空气中飘扬淡淡檀香。

  来过这个房间的人都知道,剑玉姬每日以八枝刻香为度,再重要的事也限制
在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内叙说完毕。没有特殊理由而逾时的,很难再踏进这个房
间。

  剑玉姬一手翻开卷宗、一手握着朱笔,几乎打开卷宗阅读的同时,朱笔已在
卷后书写。她身后站着六、七个男女,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左右分列两排。

  左边一个男子皮肤苍白得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正低声说着什么;他的声音
很轻,鱼无夷只断断续续听到「长安城……六扇门……郑九鹰的遗骸……」

  剑玉姬似乎没有在听,她批阅卷宗的同时还在对右侧女子口述一系列指令,
是关于昭南火渎城的几件事。

  她声音很静,有种不带人间烟火气息的从容。即便左侧男子还在叙说也听得
清清楚楚。

  从房门到书案附近,鱼无夷一共走了五步。那女子在读完卷宗的同时也写完
最后一个字,然后合起卷宗放在一旁,接着打开另外一份。

  做这些事的同时,她的口述也正好停止。右边来自昭南的女子用一枝墨笔将
她说的记在袖上,然后退到一边。另一名女子上前,开始说来自临安的几则消息。

  那女子一边批阅卷宗,一边听临安城的消息,一边对左侧刚汇报完毕的男子
说:「长安御姬奴泉玉姬从广阳直下晴州,一路没有透出任何消息,已经引起六
扇门的疑心。你通知长安,立即替她弥补漏洞。第一,否认郑九鹰本人与我们有
关,同时暗示郑九鹰的出身不那么清白,让六扇门疑神疑鬼;第二,把线索指向
皇图天策府,暗示泉玉姬因为出身新罗,引起熊津都督府不满,最好能迫使唐国
军方表明对新罗的态度;第三,送两名说书艺人到长安光宅坊。」

  肤色苍白的男子抬起衣袖将她的指令一一记下,问:「说哪一段?」

  那女子头也不抬地说道:「新罗女大破白头鹰。」

  男子记在袖上,放下墨笔,不言声地离开。

  「鱼公子。」

  那女子仍看着卷宗,头也不回地说:「请讲。」

  鱼无夷暗暗吸了口气,道:「光明观堂的人已经到了晴州,在画桥湖落脚。

  同行一共六人,分别是鹤羽剑姬潘金莲、乐明珠、邓晶、穆嫣琪,还有两名
仆妇……「

  那女子一边在卷宗上写着,一边对那名来自临安的女子说:「这件事你办得
很好。葛岭方面暂时不要插手。贾师宪那里戒备森严,容易失手,你们盯紧廖群
玉,看他什么时候去宝泉巷,见面的是与褚氏还是陶氏。」

  鱼无夷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虽然已经见识她的能力,但每次看到这一幕,鱼
无夷仍本能怀疑她是否真的在听。

  「光明观堂到晴州办慈幼院并不重要。」

  鱼无夷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对自己说话。只听剑玉姬道:「要紧的是明静雪
为什么派出鹤羽剑姬?」

  剑玉姬随手从成叠卷宗间抽出一份,看也不着便交给临安来的女子;那女子
微微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开。

  鱼无夷稳住心神。「也许是因为西门?」

  剑玉姬微微颔首:「他在五原已经犯过一次错,我们在晴州不能再错了。鱼
公子确定在云水遇到的少女真是殇侯的人吗?」

  「我以性命担保。」

  「不用。我相信鱼公子的眼力。」

  剑玉姬拿起一张素纸,一边道:「事实上我已经接到殇侯手下的书信,邀我
到夜影关见面。」

  鱼无夷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圈套。要见面,晴州尽可以见面,何必选在
夜影关?」

  「殇侯对我们巫宗心有疑忌,理所当然。」

  剑玉姬将刚写好的素纸递给他,「真不巧,飞鸟上忍也要到岛上拜访。我要
去夜影关,身边又抽不人来,还请鱼公子代为接待。」

  鱼无夷接过素纸,上面的文字是写给巫媪的,说明东瀛来的飞鸟上忍由鱼氏
的无夷公子招待。

  鱼无夷知道挑选自己还有一个理由——自己同样出身海岛,熟悉倭人语言。

  他收起素纸。「那位飞鸟供奉呢?」

  剑玉姬又打开一份卷宗:「临安下令封锁云水,飞鸟供奉担心上忍的船只被
0,三日前便去了夜影关。」

  她停顿一下,「至于光明观堂,接到飞鸟上忍之后再来处置。」

  鱼无夷不再废话,退开一步,「是。」

  在两人交谈的同时,另一名女子也说完自己的事;鱼无夷因为与剑玉姬交谈,
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剑玉姬却接口对那女子说:「金蜜论告病已经是一个月前的
事。迟则五日,快则三日必会重新出山,继续当他的车骑将军。」

  那女子吞吞吐吐地小声道:「教尊赐了药……」

  剑玉姬少见地一手支住额头,微微叹口气。鱼无夷本该退出,但第一次见到
这个神仙般的女子为难,不由放慢脚步。

  剑玉姬随即振作起来。「就按教尊命令用药。教尊远见卓识,赐下仙药,只
要金蜜谪一病不起,剩下霍子孟一人便容易处置。」

  「是。」

  那女子领命退下,接着又有人上来。

  剑玉姬道:「有没有建康的消息?」

  周围人彼此看了一眼:「没有。」

  剑玉姬点头,继续拿起笔,一边听手下人汇报,一边口述指令。

  鱼无夷悄悄离开房间,握着素纸的手掌微微有些出汗。

  纸上清一色的蝇头小楷,比悦生堂精印的书卷还要整齐清晰,从头到尾一字
不乱。

  自己曾经抄写过毒物经籍,想一字不错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写得这样流畅。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写下这些字迹的人还同时做几件不相
关的事,不仅件件条理分明、绝无错漏,而且看到、听到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忘记。

  与剑玉姬接触过的人,无一例外把她比为神仙中人;但他们接触的只是她优
雅的谈吐、绝美的容颜,温和而亲切的态度。

  只有真正在她身边的人才知道她的非凡之处。即便那些年轻人都堪称英才,
也不得不承认剑玉姬像是拥有五个不同灵魂,能同时处理五件不同事情。

  除了惊人的记忆力、非凡的洞察力,还有无比机敏的反应力、严密的逻辑思
维能力,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操控能力。

  这个像神一样存在的女子,才是黑魔海奇迹般卷土重来的根本。

  银亮铜镜映出一张凶恶面孔,额头两侧的头发髡去,露出光溜溜的头皮;鼻
下贴着一撮小胡子,加上凶巴巴的眼神,十足是个倭贼。

  程宗扬满意地放下铜镜,从泉玉姬手里拿过半截袖的武士服披在身上,再把
三柄长短不一的太刀插在腰间。

  泉玉姬伏在他脚边,美须面孔带着苍白笑容,眼神惶恐中有一丝无法掩藏的
惧意。

  小紫褪下臂上绯紫色的珊瑚臂钏,取出两颗小小的宝石。两颗宝石只有指尖
大小,一红一黄,色泽莹润。她拿起黄泉玉放在臂钏黄金缠绕的凹处,轻轻一握,
黄泉玉泛起一抹金黄光芒,悄无声息地嵌入臂钿内,与绯紫色珊瑚融为一体。

  旁边的血如意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吸引,流淌出火色红光。小紫拿起血如意,
以同样手法嵌在紧邻黄泉玉的位置,神情专注而认真。

  2程宗扬转过身:「死丫头,你看我这打扮怎么样?」

  s小紫撇了撇嘴。「丑死了。」

  程宗扬挺胸凸肚,手按刀柄,气势汹汹地大喝一声,「八格!」

  眼睛努力挤成斗鸡眼。

  小紫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头皮那么白,一看就是刚剃的。过来,我帮你抹
抹。」

  程宗扬低下头,小紫调些颜色在掌心里揉开,抹在他光溜溜的头皮上。

  小紫衣袖滑下半截,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她手掌又软又滑,袖中飘来淡淡香
气。程宗扬抽了抽鼻子:「死丫头,你身上用了什么?味道好香。」

  小紫在他头上推了一把。「别动。」

  程宗扬的鼻尖离小紫的胸乳不过半个手掌距离,看着她胸前圆隆的曲线,不
禁一阵心动。上次抱着她睡觉,还没摸到就被打断,也不知道她胸前那对小白兔
是不是又发育了……

  「好啦。」

  小紫刚松开手,程宗扬忽然张开双臂将那具香软玉体紧紧搂在怀中,狞笑道:
「死丫头!看你还往哪儿跑!」

  小紫丰隆美乳高高耸起,衣衫下柔润乳峰传来迷人弹性。程宗扬禁不住露出
大灰狼的嘴脸,张开大嘴朝她乳上亲去。

  正得意间,耳边忽然传来银铃般的娇笑声。小紫笑道:「泉奴,老爷要吃你
的奶呢。」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泉玉姬被自己抱在怀中;她罗衫半褪,露出胸口白腻的
乳沟,脸上带着僵硬笑容。

  程宗扬悻悻道:「死丫头,一点面子都不给!」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最乖了,程头儿要吃奶就吃她的好了。」

  「不跟你玩了!」

  程宗扬把泉玉姬推到一边,转身离开房间。

  小紫用脚尖挑起泉玉姬的下巴。「泉奴。」

  泉玉姬脸色愈发苍白。自从发现程宗扬并不是真正的东瀛忍者,泉玉姬一直
在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但一想到那个可能性,这个杀起人连眼睛都不眨的黑魔海
御姬多翁^ili奴便丧失所有勇气,宁愿一遍遍欺骗自己主人是黑魔海的高层,
也不敢面对呼之欲器出的可怕真相。

  如果他真是黑魔海的敌人,献出魂丹的自己无论如何选择,未来的结局都将
惨不堪言。

  一墙之隔,秦桧从容不迫地整理长须,拿起巾帕,仔细抹着修长的手指。

  「会之!」

  程宗扬在外面喊了一声,推门进来,「咦?怎披了这么宽的袍子?」

  秦桧也是一愣,指着程宗扬的发型大笑。程宗扬摸了摸脑袋:「没见过吧?

  土狗!喂,穿那么宽的袍子干么?「

  秦桧分开外袍。只见那家伙外袍夹层插着十几枝手臂粗细的竹筒,腰间同样
插了一圈,竹筒分成五色,上面伸出棉制引线,活像一个人肉炸弹型的恐怖分子。

  「我干!」

  程宗扬大叫一声,跳开一步,「奶奶的!你疯了!这么多大号花炮,不怕炸
死你!」

  秦桧道:「一点烟火而已,何足道哉。」

  就算这个时代的火药威力不大,这么多花炮同时爆炸也够死奸臣喝一壶的。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我让你带两枝备用,你带这么多搞烟花晚会啊——离
我远点!」

  秦桧洒然拉上外抱,一边道:「依公子吩咐,已经通知雪隼佣兵团的敖兄弟
和冯兄弟。」

  程宗扬抱着手臂,双手拢在宽大袖丈里,笑咪咪道:「拔掉巫宗在晴州的巢
穴,殇侯那老家伙应该乐得合不拢嘴吧?」

  秦桧微笑道:「只恨侯爷未能躬逢盛会。」

  院子另一侧,臧修盘膝坐在堂上,手持长刀,在半人高的磨刀石上磨拭。在
他旁边,几名星月湖军士各自整理武器装备,为即将来到的恶战做准备。

  铜狮巷,雪隼佣兵团。敖润和冯源背着武器,打马奔出街巷,两人脸都绷得
紧紧的,没有片刻耽误。

  西马长街,鹏翼总社。孟非卿封好最后一笔金铢交给手下的郭盛,拿起那对
霸气十足的天龙霸戟,双肩一张收到身后,接着披上披风,一手推开大门。

  阶下来自星月湖数十名军士昂然而立,挺拔身形犹如标枪。

  2混元观外,一只瓢虫从田中飞起,晃晃悠悠飞向远方。秋少君拍了拍手掌,
望着远飞的瓢虫,再按了按袖中的少阳剑,大袖飘飘地走入夕阳。

  十月十三,晴州内海。

  正在打坐的鱼无夷忽然&开眼睛。他站起身、拉开门,望着天边绚烂如火的
晚霞,一阵不安袭上心头。

  鱼氏与黑魔海合作是因为双方都面临光明观堂的威胁。擅长枝毒疗伤的光明
观堂无疑是鱼氏天敌,而鱼氏要进入六朝,第一个落脚点就是明州!光明观堂所
在的明州。为此鱼氏暗中与光明观堂较量几次,都以失败收场。

  于是接到黑鸦使者送来的书信之后,鱼氏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先后派出数名
鱼氏子弟与黑魔海合作。鱼无疾在五原城意外身死,鱼无夷接过他的前期工作,
才知道黑魔海为什么急于与鱼氏携手。

  鱼无夷与剑玉姬约定双方联手灭掉光明观堂之后,明静雪、燕姣然等人都交
由黑魔海处置,鱼氏只要求把鹤羽剑姬带回泊陵就够了。

  这一切只等接到东瀛来的飞鸟上忍便可以着手进行。

              第二章巧取贼窠

  绚烂的晚霞下,一艘双桅帆船驶过平静的海面。远远能看到船头挂着一面墨
黑旗帜,上面绘着八瓣菊花的图案。

  看到约定的旗号,几个人随即从岛屿的房舍出来,前往码头迎接东瀛来的飞
鸟上忍。

  船只靠岸,放下舷梯。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昂然踏上码头,他穿着纯黑色吴服,
腰间插着三柄太刀;虽然额角髡过发,露出发青的头皮,仍然显得一派气宇轩昂。

  前来迎接的是几个年轻人,当先一个脸容瘦削,穿着灰扑扑的长衣,眼睛狭
长,脱落大半的眉毛又疏又淡。他打量来人一眼,眼中迸出一缕寒芒,微微躬腰
用倭语说:「哈吉玛系代有楼希库!」

  留在舱内的程宗扬心头一震。黑魔海出面迎接的竟然是鱼无夷,知道他与黑
魔海沆瀣一气也罢,但这小子居然会倭语!

  化妆成东瀛忍者的臧修不慌不忙,他一手按住刀柄缓缓鞠了一躬,大模大样
地直起腰。

  鱼无夷稀疏的眉毛动了一下。来人的打扮与来到晴州倭人相似,平常人很容
易把他当成东瀛浪人,但落在他这个与倭人打过多年交道的行家眼里,处处都是
破锭。

  程宗扬不知道鱼氏所在的泊陵是倭人交易聚散地之一,倭人从东瀛运来银砂,
交换铁器、生丝以及铜铢,鱼无夷对倭人和倭语早已熟稔至极。

  只看他的身材,自己还没见过哪个倭人像他一样高大雄壮,以至于身上的吴
服似乎小了一号,连宽松的肩幅也被他隆起的肌肉绷紧。

  鱼无夷藏在袖中的手指挟住棘牙刃,面无表情地用倭语道:「你是哪里来的
野狗!敢冒充东瀛忍者?」

  听到他一串倭语,程宗扬暗叫糟糕。临行时他给臧修恶补过几句,但他自己
懂的不多,能教的仅限于「很好、谢谢、请多关照」这么一大篇下来,臧修要能
听懂才出鬼了。

  臧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拖长声音道:「哟!西——」

  鱼无夷瘦削脸上露出笑容,客气地伸出手。臧修在晴州混过,知道有些外族
见面以握手为礼,于是也伸出手。

  63程宗扬大叫不好,随即发出一声尖啸;臧修手刚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住,
闪电般缩回,反手擎出腰间太刀斩在鱼无夷指上。

  鱼无夷手指一翻,亮出那柄长不盈手的棘牙刃,格住臧修的太刀。紧接着舱
中传来一声暴喝:「扔掉!换刀!」

  臧修想也不想便一把掷出太刀,反手又拔出一柄,双手齐握,兜头朝鱼无夷
头上劈去。

  抛落的太刀还未落地,银亮刀身便化为灰色。臧修道:「好小子!竟然是玩
毒的!」

  说着他避开鱼无夷的指爪,斜刀朝他胸腹劈去。

  鱼无夷用棘牙刃挡住刀尖,接着弹出一缕粉末;身形一闪,退出丈许。这几
下兔起鶄落,鱼无夷身边的黑魔海教众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交手数招。

  星月湖毕竟有备而来,随着程宗扬那声暴喝,十余名精壮汉子从舱中掠出,
风一般抢上码头。

  这些军士一个个龙精虎猛,相互配合熟稔至极。他们一上岸便分为三人一组,
一名使用矛斧之类长兵的军士在前、两名使用短兵和护具的军士在后,结成品字
形纤眚小型战阵。现身之后,他们不急于破敌,而是枪先占据码头的有利地势。

  38接着又有几名军士在船上出现,亮出强弓劲弩,居高临下将方圆百余步
范围都控制在射程之下。与此同时,又有几人跃到旁边的船只上,钻入船舱。

  只听得「砰砰梆梆」的凿船声响起,片刻间,两艘原本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便
被凿穿,船身开始下沉。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船只靠岸不到半刻,局势已经大变;来自星月
湖的军士牢牢控制局面,开始往岛上突击。

  鱼无夷身边带着四名黑魔海属下,眼看退路要被截断,其中三人立刻放弃码
头、登岸戒备,另外一人则拔刀攻向臧修,阻击他的追击。

  「呼」的一声锐响,一枝长矛破空而至。那枝长矛仅锋刃就有尺许,弯曲如
蛇。

  此时以长攻短、以强对弱,顿时将那名随从的弯刀荡开。

  紧接着一枝箭矢从船上射来,抓住他弯刀荡开时露出的破绽,一箭正中额头。

  那名黑魔海属下头颅仿佛被重槌击中,猛地向后仰去跌下码头,鲜血随即染
红水面。

  鱼无夷衣袖一挥,一抹宛如云霞的暗红薄烟从袖中散逸出来,在身前形成一
道屏障。臧修太刀劳出,被劲风卷起的毒烟不住变幻形状却聚而不散,反而是刀
身蒙上一层灰色。

  鱼无夷隔着毒烟挑闺臧修的太刀,刚要飞身后退,一柄重斧从背后横扫过来。

  鱼无夷依仗毒烟屏障,旋过身,棘牙刃接连击在斧枪、斧轮和斧柄上,挡住
这狂猛一击,随即陷入苦战。

  伏在舷窗处的程宗扬回过头,只见孟非卿正靠着舱壁闭目养神。

  「孟老犬,外面已经打起来了,怎么还不动手?」

  孟非卿闭着眼道:「什么事都要我亲自出马,我们星月湖也不用混了。」

  「老大还真笃定。」

  程宗扬道:「咱们运气真好,碰到的第一个就是鱼家的无夷公子。那小子浑
身是毒,你这么放心?」

  孟非卿若无其事地说道,' 「让你瞧瞧我们星月湖是怎么打仗的——仲玉!」

  旁边一名军士上前挺起胸,双腿一并,向孟非卿敬了一个军礼,闪身掠出船
舱。

  他从船上跃下,还未落地便探出拇指在虚空中一捺。

  3一缕火光从他指尖流星般飞出,射入毒烟的刹那立即火光大作,爆成一团
庞大火球,瞬间将飘散在空气中的毒烟烧得干干净净。

  鱼无夷身体像蛇一样扭动数下,避开火焰余波;他一把捞起旁边那具被箭矢
射穿额头的尸体,五指如够穿入他的胸膛,硬生生将心脏挖出来。接着指上一紧,
还未凝固的鲜血雨点般迸射出来,朝那名军士淋去,每滴血迹都乌黑如墨,散发
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军士两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相扣,拇指左右分开,念出一声法咒。

  一道柔和光线从他手中射出,飞溅的乌血与光线一触像被清水洗过一样变得
鲜红,连地上那把被臧修抛弃的太刀也褪去暗灰颜色,重新散发金属光辉。

  程宗扬看看旁边的冯源,这位平山宗大法师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支船锚,眼睛
直勾勾盯着外面,已经看傻了。

  冯源修的也是火法,比程宗扬这个外行更明白其中门道。那名军士手段至少
高自己两级,如果放在晴州,保证各个佣兵团抢着来要。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对孟非卿道:「孟老大,看不出来你手下什么人都有
啊。他这些年不会也在你们鹏翼社牵马赶车吧?」

  「他在明州给人算命测字。」

  孟非卿道:「因为算得不准,被人砸过好几次摊子。」

  程宗扬失笑道:「还有这种事?」

  孟非卿道:「他是钧阳宗出来的,哪懂算命?头几年不懂规矩,巴掌可没少
挨,后来躲到龙川生意才好了些。」

  冯源这才合上嘴,叫道:「龙川的铁口神算匡仙长?我说看起来怎么眼熟呢!

  这可是活神仙啊!「

  程宗扬讶道:「你认识他?」

  「可不是嘛!匡仙长一天只算三卦,卦术简直神了!去年我在龙川还见过他!

  有四个书生考秀才,找仙长算命。那时他留着长须,一百多岁还又黑又亮,
那仙风道骨,啧啧……他怎么把胡子刺了,头发也剪短了?看起来……「

  冯源忽然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道:「匡仙长不会是炼成仙丹,返老还童了吧?」

  孟非卿想了想,' 「老匡今年有三十四……三十五。嗯,差不多是这个岁数。」

  程宗扬笑道:「冯大法,看走眼了吧?」

  犯「怎么会呢!我亲眼见的!」

  冯源道:「四个书生说完,匡仙长一言不发只比了一根手指,果然只有一个
中的!犬伙都说他是活神仙,实足年龄怕有一、二百岁。」

  秋少君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这会儿笑起来。「我明白了,匡先生卖的是口
术。他比一根手指,一个上榜的就是一个能考中;两个上榜的就是一半能考中上
ニ个上榜的就是有一个考不中;四个全上榜就是一起考中。如果全落榜就是一个
都考不中……」

  没等他说完,众人都笑起来。孟非卿莞尔道:「老匡挨了好几年打才学会这
招,倒被你一口道破。」

  冯源还要辩解,敖润一把拉起他:「别咕叨了!老程够意思,给咱们兄弟一
个替老张报仇的机会,还磨什么牙呢!」

  冯源「咬」了一声,拿几道符收到袖里,一边嘀咕:「真是匡仙长啊?这回
有福了!」

  秋少君站起身。「我也去吧。」

  鹏翼社的袭击使岛上陷入短暂混乱,星月湖军士势如破竹地占据码头、攻上
岛屿,直到接近房舍才遇到真正的抵抗。

  鱼无夷摆脱斧手追击,飞速朝几间木制房舍掠去。臧修双手各持一柄狭长太
刀,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刚才退到岸上的三名随从已有两名倒在他刀下。眼看
鱼无夷要逃入房舍,臧修扬手掷刀朝他背心笔直飞去。

  房舍中一只手掌凭空伸来抓住刀锋,接着随手一拧,将那柄精铁打造的太刀
生生折断。

  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出现在房舍前,他年纪很轻,嘴巴周围只有一圈淡淡茸
毛,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那双手却布满厚厚硬茧,就像在掌上下过数十年苦
功。

  他抛下断刀,握住刀锋的手掌没有留下半点伤痕。

  臧修抛下太刀,从背后拔出他的宽脊战刀,沉声道:「好手段!再接我一刀
试试!」

  说着一招霸王挑鼎,刀锋由下而上,挑向少年的腹胸。

  少年木然看着刀锋,突然双手一合,像两块铁砧牢牢夹住刀身,发出金属撞
击般的声音。似臧修野牛般的胸膛肌肉隆起,纯钢打造的战刀不堪重负的微微变
形。忽然他暴喝一声,刀势再展,从少年掌中硬生生递出半尺。

  那少年现身后一言不发,此时忽然化掌为拳,双拳铁锤般砸在刀上。臧修雄
躯一扭,借助腰背力量横刀扫来,施出绝技雷霆战刀,短短尺许距离间立时风雷
大作。

  鱼无夷眉角微动。他方才急于脱身,没有使出压箱底的功夫与这汉子力拼;
此时见到他的刀法,才知道自己能逃到此处多少有些侥幸。

  「这厮假冒东瀛忍者!」

  鱼无夷叫道:「青躯!杀了他!」

  那少年目露奇光,双臂一举,用双肘挡住刀锋。臧修长刀疾落,雷霆战刀发
出霹雳般一声震响;少年青衣由袖至胸寸寸碎裂,露出一具可怖的身体。

  他的身躯呈现金属般的苍青色泽,皮肤与骨路之间几乎看不到肌肉,只有无
数外露的筋结,宛如一条条巨蟒盘绕在青铜色皮肤下,又像一道道铁锁在肩、臂、
胸、肋上交错纵横。

  程宗扬失声道,「这是什么怪物!」

  听到臧修使出雷霆战刀,孟非卿已经除开眼睛。他向肢窗外望了一眼,眼神
顿时变得锋利,「龙筋鹤骨!」

  龙筋鹤骨是顶级外家硬功,练成之后周身筋骨如同铁石、不惧刀斧,身体任
何一个部位都能成为杀人利器。

  但龙筋鹤骨修炼远比金钟罩、铁布衫艰难,而且禁忌极多,因此修习者极少。

  能练成龙筋鹤骨之人无不是心志坚毅,能够承受极大的肉体痛苦,同时欲望
淡薄的苦修者。

  孟非卿沉声道:「龙筋鹤骨修到这种水准至少要二十年功夫。这厮从娘胎里
开始练也未必够二十年!」

  程宗扬道:「你们以前和黑魔海交过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速成的办法?」

  「能让功力倍增的霸道法门也不是没有,但那些法门多半会折损寿命,不到
生死关头,不会有人施展。」

  孟非卿冷冷道:「即便黑魔海的人也不肯死的。」

  黑魔海出来应付场面的都是年轻人并不奇怪,毕竟他们被岳帅清剿过,撑场
面的不是年轻人,就是古冥隐那样揽来的供奉。

  4但这些年轻人都是高手,而且功夫越来越高就很古怪。难道他们找到什么
能够提升功力的秘宝?

  程宗扬压下疑问。「老大,碰到硬〖在了,你还不出手?」

  「无妨。」

  孟非卿道:「臧修应付得了。」

  臧修一连数刀都被青驱举手投足间轻易破解,他手中的雷霆战刀虽如同惊雷
狂殛,却无法在少年身上留下一道刀痕。臧修杀得兴起,索性扯下那件不合身的
吴服,露出铁塔般的身躯;一边抛下战刀,赤手空拳与那少年的龙筋鹤骨硬撼。

  两人以强对强、以坚攻坚。虽然都是徒手,声势却如同两个重逾千斤的铁甲
铜人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

  房舍中冲出十余人,依靠廊柱、台阶与星月湖群雄交锋。他们身手不弱,随
便拉出哪个也能打上几百招,但星月湖军士根本不与他们缠斗,一人强攻、两人
侧应;一组遇阻,随即又上来一组。虽然人数不及黑魔海两倍,但严密的配合和
高效协作,使他们形成三人围攻一人,甚至五人围攻一人的局面。

  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攻击、最简单的招术解决对手。在程宗扬看来,这
帮汉子简直像一台无坚不摧的压路机,把一切对手直接碾平。

  当然,这一切以实力为基础。仔细看去,能看出星月湖军士严谨分明的组织
结构:他们以一组三人为最基本单位,每三组有一人单列出来做基层指挥者。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是一个班的标准配置。在这一个班中,长短兵器一应
俱全,能随时根据对手兵刃的不同调整攻击手段。三个班组成一个排,随着攻击
不断变换阵形,由各班轮流担任主攻;在不停歇的进攻中,以最大可能节省每个
人的体力。

  可惜鹏翼社的人手大都陆续前往江州,俞子元也奉命运载同袍,未能参战,
再加上还要安排人手去夜影关监视剑玉姬,孟非卿能动用的只有一个排,无法看
到他们大规模作战的雄姿。

  幸运的是一连专职术者匡仲玉及时赶到,这个在龙川靠招摇撞骗为生的算命
先生露出他凶悍一面。他两手齐出,钩阳宗的流星火、飞火轮、干阳诀、明光术
……

  诸般术法层出不穷。这些来自一连的军士画然如虎添翼,鱼无夷也投鼠忌器,
无法随意使用毒物。

  敖润他们有样学样,敖老大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在前主攻;冯源和秋少君一
左一右跟他身后。这三人武功、招术、性格犬相迳庭,出手时也不是一般热闹。

  往往敖润先顶住一名对手、狂呼猛斗,在前打生打死;冯源在后面一边鬼叫,
一边手忙脚乱地拍出符篆;秋少君客客气气地在旁边打招呼:「敷队长,这一剑
我来可以呢?」

  「干!」

  敖润大骂一声,举刀猛砍,对面那名黑魔海对手的弯刀却莫名其妙脱手落地。

  原来是秋少君老老实实一剑干过去,刺中对手脉门。

  敖润一刀劈个空,险些砍到冯源。他急忙斜时撞在那人腋下,将他一排肋骨
撞碎,一边大叫:「我就日了!你怎么不朝要命地方扎!」

  秋少君一手拢在嘴边,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啊——我立过誓,
不杀生的。」

  敖润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刀把地上的黑魔海帮众劈
死,「我靠!」

  冯源使劲甩着黏在手上的符篆,一边道:「我说小子,你到底是和尚还是道
士?」

  秋少君诧异地问:「你们没见过吃素的道士吗?」

  敖润和冯源异口同声道:「没有!」

  秋少君挺了挺胸。「我就是!真的!」

  星月湖的军士已经攻到阶下,在他们身后倒着七、八具尸体,而他们付出的
代价仅是五人受伤,只有一人被对手濒死一击、刺穿大腿,伤重退出战斗。

  鱼无夷早已无影无踪。他只是受邀来的客卿,犯不着为黑魔海送命。黑魔海
唯一强手只剩下那名叫青躯的少年,他独自守住房舍大门,一身龙筋鹤骨的横练
功夫筋结外露。

  他对面的臧修也不遑多让。臧修精赤的上身纠结,起初皮肤淡如黄铜,随着
真气运转,色泽越来越鲜明,最后仿佛鎏金般金光四射,宛如一尊金甲天神,与
青躯的龙筋鹤骨酣战不已。

  两人拳脚相撞金声大振,程宗扬几乎怀疑他们再打下去能迸出火花,甚至掉
下4t^Ml几块金渣也有可能。

  「这是什么功夫?金钟罩吗?」

  「不错。」

  孟非卿抱着肩道:「臧修的金钟罩难得遇上龙筋鹤骨,让他们好好斗一场。」

  「该我出面了吧?」

  程宗扬道:「一会儿人都被你们杀光,想演戏也找不到观众。」

  「不用急。」

  孟非卿道:「黑魔海在晴州的巢穴不会只这点实力。」

  程宗扬耸了耸肩。「你们慢慢打,我去看小紫。」

  依照孟非卿的意思,原本不想让小紫跟来,免得冒险。但死丫头眼泪汪汪地
低下头,孟非卿立刻改变主意。

  不过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月霜。那丫头恐怕会冲在最前面,想
拦者!不住。

  小紫悠闲地躺在一张摇椅上,泉玉姬像婢女屈膝跪在椅旁,轻柔地替她捶腿。

  还是忍者打扮的程宗扬拢起双手:「外面打生打死,你倒轻闲。」

  小紫小小地打个呵欠,佣懒地说道:「黑魔海这么快就输了,一点都不好玩。」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会之呢?」

  泉玉姬道:「秦爷已经上岛了。」

  自己一直盯着岸上都没看到秦桧的踪迹,真不知道死奸臣怎么上岸。那家伙
到现在都没有出手,多半在哪儿藏着,准备给巫宗来个狠的。

  程宗扬这会儿有些后悔不该支走剑玉姬,凭自己手头实力,把她一并干掉也
不是梦想。

  泉玉姬微微侧过身,露出臀腿优美的曲线。程宗扬知道她在害怕。星月湖显
露的实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个臧修就能与黑魔海精心培养的新生代高手斗得
难解难分。

  星月湖像他这样的上尉连长至少有二十四个,况且上尉以下的中尉、少尉,
甚至军士也藏龙卧虎。这种实力难怪能横扫当年的黑魔海。

  但泉玉姬的害怕还来自另外一方面。黑魔海这十余年间已经脱胎换骨,与以
往专注于巫法修炼的教派大相迳庭。

  星月湖这些虎贲之士纵然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并不意味他们是最后的胜利
ES者。自己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不想被当成无用的垃圾处理掉,泉玉姬只能尽力展现自己的价值。自己
唯一有用并且对主人不具备威胁的,就是她的肉体。

  大战当前,这点色诱当然起不了效果。但程宗扬犹豫,究竟是冒险带她上岛?

  还是安全起见,将她留在船上,先收拾完岛上黑魔海教众,再来了结这个可
能的后患?

  暮色四合,岛上已经伏尸处处,只是距离太远,生死根无法感应岛上弥漫的
死亡气息。然而可以想象,一旦自己踏足岛上立刻会被浓郁的死亡气息包园。

  黑魔海教众只剩下两、三人苦苦支撑,他们已经退到房舍前,背后便是黑沉
沉的大门。重斧再度劈出,震飞一名黑魔海教众的弯刀,接着斧手旁一名拿着马
刀的军士游身向前,将他逼得退入门中。

  忽然一抹黑光从门中涌出,将两名黑魔海教众拦腰劈断,接着斩在那名军士
持刀的肘上。

  马刀带着一截断臂飞开。那名军士牙关咬紧,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一手握
住断臂。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替他止血裹伤,同时填补他留下来的空缺。

  一名穿着粗黄葛衣的仆妇出现在门口,她四十多岁年纪,粗壮身材又高又大;
相貌丑陋,脸颊上一道长长刀疤几乎将鼻子砍成两半,眼睛像蛇一样细小而黄浊,
更显得凶狞丑怪。

  她头发蓬松,手中拿着一柄长近五尺的长刀;刀锋平直,刀头钻了一个圆孔,
却是一柄农家用的鲗刀。

  「哪里来的鼠辈!敢闯我黑魔海!」

  仆妇喉咙似乎受过伤,嘶哑声像锯条锯过碎玻璃,让人毛骨悚然。

  程宗扬认出她便是那日和鱼无夷同行的仆妇,看她的身手绝不是平常奴仆。

  孟非卿眼睛缓缓亮起,他十指交叉,活动一下手指,指骨发出一串脆响。

  正在缠斗的两条身影蓦然分开。臧修脸上挨了一拳,唇角淌出一串血沫,身
上却全无异样。他盯着那名仆妇,抬起金光灿灿的右臂横放胸前,沉声道:「日
出东方,唯我不败!」

  仆妇细小瞳孔微微一缩,像蛇一样收紧,神情愈发狰狞。

  臧修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地喝道:「岳帅麾下星月湖大营!黑魔海妖人气数
已尽,还不受死!」

  「原来是岳贼的余孽!有本事便来吧!」

  仆妇向门中退去,一边嘶哑着喉咙厉喝:「青驱!」

  那少年神情本然地立在房舍大门处,听到仆妇的召唤,他骨骼上纠缠的筋结
突然活动起来,像无数巨蟒在皮肤下游动。

  臧修立刻变了脸色。「天龙解体——退!」

  周围军士飞身后退,首当其冲的臧修却不退反进。他像一尊金佛挺直身躯、
双掌合什,高声念诵:「大悲天罗,三世诸佛!与一切众生乐,拔一切众生苦!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少年躯体上的筋结膨胀起来,他昂首发出一声怪啸,紧接着一声巨响震彻天
地。砖瓦、碎石、木屑……雨点般四散激射,连一人合抱的廊柱也在狂飙中拔地
飞起,青石砌成的台阶寸寸碎裂。

  巨大冲击力覆盖方圆十几丈范围,连靠近房舍的尸首都在一瞬间化为罗粉。

  旁边几名星月湖军士被这股以精血化成的狂亲卷住,肢体连同手中兵刃都受
到重击,鲜血从口鼻间溅出,随即又被狂风抹去。匡仲玉抖手打出一道灵符,张
开一个直径丈许的半圆形白色光球,将附近几名同伴笼罩其中。但这道光幕在狂
飙中只支撑片刻,旋即光芒一闪消失无痕。

  秋少君张开大袖把敖润和冯源罩在身后。劲气割体欲裂,三人连说话カ气都
没有,只能拼尽カ气死死支撑。

  狂亲中,一团金黄光芒分外夺目。臧修的金钟罩像一道屏障,将天龙解体狂
猛冲击力硬生生阻挡。正是他这一挡才使众人受到的冲击减至最低,让匡仲玉等
人捡了条性命。

  狂飙仿佛没有穷尽般的不断攀升,臧修身上金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忽然两
道劲气蛟龙般破开狂飙,「叮」的钉在风眼正中。几乎震破耳膜的狂飙声一瞬间
停止,天地间宁静得仿佛没有任何声音。

  秋少君放下衣袖,一面吐着砂砾,一面心有余悸地说:「好厉害!」

  5孟非卿缓步走来,威猛无俦的天龙霸戟钉在青躯最后站立的位置;那个古
怪少年已经骸骨尽灭,找不到一丝痕迹。

  眼前景物面目全非,整座房舍荡然无存,连一砖一瓦都没有留下,以青躯刚
才站立的位置为中心,形成一片方圆十几丈的白地。只见地上露出一道狭长裂缝,
深不见底。

  孟非卿手一张,两枝天龙霸戟跳回掌中,接着他腾身跃入洞中。

  程宗扬拉了拉衣服。「该我出场了!泉贱人,来吧!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了!」

              第三章戏中有戏

  「那个仆妇姓巫,我们都叫她巫嬷嬷。」

  黑暗中,泉玉姬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闻姨、齐姊、巫嬷嬷是仙姬最得
力的三个手下。巫嬷嬷专管调教各地送来的豢奴。」

  程宗扬竭力辨认臧修等人留下的标记,一边道:「豢奴是什么?」

  「黑魔海分内、外两堂,内堂是教尊嫡传,外堂是半路加入的高手,如今由
仙姬管理。再往下是有职分的教众,比如传信的黑鸦使者和奴婢这种在各地做事
的御姬奴。再往下都是奴仆。教中奴婢也分为几级,最低一等的是豢奴。」

  「豢奴是教中豢养的奴婢,比寻常奴婢更低一等。通常是黑魔海仇敌,擒住
后没有杀死,豢养来供人消遣使用。因为那些豢奴大都对黑魔海仇深似海,需要
抹去她原有神智,让她们对以前的仇敌唯命是从,因此调教时十分危险。听说巫
嬷嬷因为调教一名豢奴,被斩成重伤,险些送命。」

  「那个青驱呢?他属于哪一类的?」

  泉玉姬犹豫一下:「据说教尊从太泉古阵得到一件秘宝,挑选九名孤儿自小
培养。因为他们无父无母,都用颜色来起名,号称九御。」

  程宗扬想起在建康遇到的墨狼。青躯、墨狼!那家伙应该也是九御之一。按
年龄算,这九人应该都很年轻,但青驱的龙筋鹤骨,再过几年恐怕臧修也敌不过
他。

  「看他年纪不犬,为什么会有五级修为?」

  程宗扬道:「还有,一个青躯就这么厉害,黑魔海怎么只培养九个?干么不
培养一、二百个?」

  「培养青躯这种高手并不简单,从选材到培植要花很多力气。之所以是九人,
是因为教尊要压过星月湖八骏。」

  看来岳鸟人真让黑魔海刻骨铭心,连人数也要硬压过他一头。黑魔海能这么
快死灰复燃,与那件秘宝想必有很大关系。

  程宗扬道:「那件秘宝是什么?」

  「奴婢只是听说,似乎叫玄秘贝。」

  玄秘贝?这不是武二郎说的四犬假吗?澄心棠、玄秘贝、灵飞镜、珊瑚铁。

  后两件自己见过,玄秘贝在黑魔海手里,还剩一件澄心棠不知是什么东西。

  剑玉姬虽然不在,但能除掉巫嬷嬷、斩断她一条左膀右臂也不虚此行。程宗
扬回过头。「这会儿装这么老实。说吧,还有什么瞒着我?」

  泉玉姬摘下面纱,露出美艳面孔,柔声道:「奴婢不敢欺瞒老爷。奴婢的魂
丹已经被老爷吞下,所思所想都瞒不过老爷耳目。」

  「你想的我也能知道?」

  魂丹还能控制御姬奴思维?看来这贱人真有不少东西瞒着自己。

  「老爷把真气送入奴婢的窍阴穴。」

  程宗扬按了按泉玉姬脑后,「这里吗?」

  窍阴穴是人体要害,轻则致残,重则丧命。泉玉姬一动也不敢动,低声道:
「是魂丹上的。」

  程宗扬把一丝真气送入魂影脑后窍阴穴的位置,一种奇妙感觉扩散开来。真
气形成一道桥梁,将面前的御姬奴、窍阴穴中的魂影和自己这个操纵者连接在一
起。

  那种感觉超越听觉、视觉、嗅觉、味觉和触觉,仿佛直接深入对方灵魂,不
需要语言和文字就能直接交流。

  程宗扬心念微转,送过一个念头。泉玉姬立刻往前踏了一步,然后跪落、俯
下身体,像一只温顺雌兽翘起浑圆臀部,对着主人。

  程宗扬笑了一声,真气继续深入,探入泉玉姬脑际。

  泉玉姬战栗般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奴婢所有秘密全都交给主人,从今往后
泉奴便是老爷永远的奴婢,不会背叛、绝对服从,没有任何隐私……」

  「这种话你说过一百多遍了吧?以为我还信啊?」

  泉玉姬在心里回答:「老爷可以废掉泉奴的武功,当成豢养的淫奴……」

  程宗扬想了想,送去一个念头:「毁容怎么样?」

  泉玉姬身体一颤,强烈的恐惧感弥漫全身。

  毁容果然是女人最害怕的事情。程宗扬在泉玉姬脑海中窥视,发现她在短暂
恐惧之后,升起一个念头:「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可以……」

  干!这贱人有够贱的。自己这会儿直接探触到她赤裸裸的内心,清楚看到这
贱人强烈的求生欲望。

  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可以——到了要命时候,背后插自己一刀她也不会手软。

  程宗扬没好气地送过一道劲气,重重撞在魂影上。泉玉姬身体一软上ハ识尽
失,毫无反抗地昏迷在地。

  原来要制服她这么容易。程宗扬放下心,反正这一带已被星月湖清理过,不
会有敌人出现,于是不再理会她,转身朝黑暗洞穴走去。

  洞穴是一道深入地底的裂隙。程宗扬估算一下,自己所在位置已经接近海平
面,再往下应该会见到海水。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一片光亮。

  深邃而幽暗的洞腹内,六根树干般高大的火炬正熊熊燃烧,火光映出周围嶙
峋的怪石。二十余名星月湖军士列成两排守住洞口。火炬下,十几个人影或坐或
立,当先的是巫嬷嬷,在她旁边的则是鱼无夷。

  鱼无夷面冷如冰。在泊陵时他听说过武穆王的星月湖大营,但自从岳鹏举死
后,星月湖再也没有出现过,世人都认为当年叱咤风云的星月湖大营早已星流云
散,谁知会在此时突然出现。

  刚才一轮突袭让鱼无夷真正见识到星月湖的实力,更意识到黑魔海此番凶多
吉少。身为鱼氏继承人,莫名其妙死在这里未免太冤枉。

  一个提着双戟的大汉缓步走来,他浓发披肩、龙骥虎步,散着逼人气势。

  大汉虎目精光四射地打量洞穴,冷冷道:「黑魔海在这里竟然还有处巢穴,
用来处置你们的尸首倒是方便。」

  鱼无夷咬牙道:「星月湖八骏齐名,你是哪个?」

  那大汉挺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铁骊孟非卿!」

  鱼无夷身后席地坐着几个年轻人,他们相貌各异,但皮肤有种不见天日的苍
白,而且额头微微鼓起,显得眼睛很大。

  听到孟非卿的名字,其中一个抬起头。他颧骨凸出,眼皮薄得仿佛一层膜,
用刻板声音说:「孟非卿,星月湖大营上校团长,八骏之首。六岁习武,出自昆
仑一脉。十九岁追随武穆王岳鹏举,二十五岁组建星月湖大营。三十一岁岳鹏举
被诛,退隐江湖。身长六尺七寸,浓眉纠髯。使天龙霸戟,右戟重一百一十三斤,
左戟重一百二十一斤,推测为左利手。武功刚柔相济,据信十余年前修为已臻六
级。妻儿不详。评价:帅才。对敌建议:长老级两人以上合击,或以天魔阵困之。」

  他声音毫无起伏,像用机器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一样干涩。

  孟非卿将双戟收到背后,抱着肩膀道:「连老孟是左撇子都知道,不简单。

  你是谁?「

  那年轻人道:「黑魔海晴州记士辛卯。」

  他停顿一下,「星月湖所有人的姓名、身世我都记得。」

  孟非卿发出一声长笑,一招手,「臧修!」

  皮肤褪去金色的臧修跨前一步,「锵」的一声将雷霆战刀拄在地上。

  辛卯打量他一眼。「臧修,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上尉连长。秦州人,十七岁
加入星月湖,营长为八骏之一龙骥谢艺。原为长刀手,积功升至少尉,朔北一战
斩首十三级,晋陆上尉。有一妻一妾,星月湖大营解散后不知下落。擅长:刀法、
骑术、金钟罩。修为:四级。评价' ' 勇将。对敌建议:其金钟罩源自十方丛林,
罩门在天突穴。」

  臧修脸色微沉,提刀向前迈出一步,孟非卿伸臂挡住他。臧修的外家硬功修
为不凡,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出身十方丛林。如果不是对他的修为评价还停留在十
几年前的四级,孟非卿几乎怀疑身边有黑魔海的奸细。

  「马鸿!」

  一名持矛的汉子出来,矛尾在岩石上一磕,溅出一串火星,竟是一柄铁矛。

  「马鸿。星月湖一管一连二排上士。」

  辛卯道:「竞州人,十五岁被招募至星月湖。入营后习武,担任矛手,朔北
之战斩首两级,晋升上士。擅长攻坚。对敌建议:使用弓弩及暗器。」

  「好好好!黑魔海这次重出江湖,做足功课!」

  孟非卿看着周围空间朗声道:「看来宋国太尉府关于星月湖大营的卷宗都在
这里。」

  「没有。」

  那个叫辛卯的年轻人薄膜般的眼皮翻起,指了指脑袋,「所有资料都在这里,
送到这里的文字我们阅过即焚,从不留副本。」

  孟非卿双戟一撞,一股霸道气势直逼过去。年轻人离他足有十几步远,却被
震得身体一晃,脸上泛起一抹红色,额头青筋绷起。

  看着那些大额头的年轻人,程宗扬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已经看出来这些所
谓的记士都是活生生的档案馆,每一个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黑魔海使用这些年轻人的头脑记下所有文字讯息,他们的身世来历与青躯、
墨狼一样;青躯等人还有名字,这些记士只有一个干支作为代号。

  巫嬷嬷尖硬而嘶哑的声音响起:「孟贼!敢与我黑魔海较量吗?」

  匡仲玉挺身上前,针锋相对地说鲁。「妖人!死到临头还敢胡吹大气!当年
好不容易从岳帅指缝中逃生,败军之将还有脸较量?」

  匡仲玉流落江湖十几年,靠的是一张嘴混饭吃,寻常人哪里说得过他。巫嬷
嬷脸色铁青:「要打就打!少来废话!」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从人群中跃出,抱拳道:「朔北胡一逸前来讨教!」

  一名军士踏出来,向孟非卿敬礼:「ニ营一连少尉吕子贞请战!」

  孟非卿点头,吕子贞提着佩刀走到场中。「姓胡的,你在朔北做独行大盗,
与我们兄弟没少打交道,什么时候投入黑魔海当走狗了?」

  胡一逸打量他一眼:「原来是朔北城的吕捕头,竟然这里见面!果然是冤家
路窄!」

  说着他身子一纵,犹如一只猿猴朝吕子贞袭去。

  胡一逸是朔北大盗,刚被黑魔海招揽不久;吕子贞这十几年改了名字,在朔
北城当一名不起眼的捕头,没想到会在此地重逢。双方彼此不陌生,转眼便交手
十余回合,不分胜负。黑魔海又出来两人,分别被马鸿和匡仲玉截住。等黑魔海
又一人出阵,敖润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跃上前去:「雪隼佣兵团敖润!直娘
贼!拿命来!」

  #场中八人分成四组捉对厮杀,一时间风声大作,刀光剑影夹杂法术释放的
光芒,令人目不暇接。秋少君却眼珠四处乱转,连周围石头也不放过。

  趁双方恶斗,程宗扬向后面戒备的星月湖军士打个手势,借着洞壁上怪石掩
护,悄然移动脚步。忽然他心头一动,抬头朝洞穴顶壁望去。

  只见一个模糊影子像壁虎一样贴在洞顶,这会儿正朝自己露齿一笑,竟是秦
桧那个死奸臣。

  秦桧长衣吸附在身上,悬着身;他朝自己摆摆手,像影子一样在洞顶挪动,
转眼消失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程宗扬松口气,继续往前行进。

  两炷香之后,场中分出胜负。黑魔海出场的四人只有一名大汉活着退回自己
一方。其余三人尸横就地,与敖润交手的汉子更是身首异处,让敖老大风风光光
地出口恶气。

  真刀真枪的硬拼,星月湖这帮从血海中杀出来的军士占了九成赢面。但那位
巫嬷嬷对己方惨败似乎不在意,她退到火炬之下,毒蛇一样黄浊的眼睛凶光四射,
只看了场中一眼便紧紧盯住鱼无夷,好像对这个盟友比对星月湖更有兴趣。

  刚才一场恶斗下来,抛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黑魔海能够一战的只剩
下三人;除了带伤的汉子便是巫嬷嬷和鱼无夷。事到如今不由鱼无夷不出手。他
踏前一步,冷冷道,「泊陵鱼氏,无夷公子。」

  秋少君连忙举起手:「我!我!」

  孟非卿沉声道:「秋公子稍安勿躁,让孟某来会会他。」

  鱼无夷挟住棘牙刃,缓缓抬起手,蓄势待发。

  孟非卿何等眼力,听说他是泊陵鱼氏就留了心,此时一眼看出他借抬手的动
作,从袖中放出一缕毒粉。毒粉颗粒极小,在跳动的火光下,仿佛一团若有若无
的轻雾。

  孟非卿天龙霸戟一挥,周围丈许空气仿佛被突然抽空,形成一个漩涡;飞散
的毒粉旋转着尽数吸附在戟尖上。孟非卿提起天龙霸戟,「呼」的一口吹出,毒
粉凝成一线朝鱼无夷疾射回去。

  鱼无夷失了一招,立即双手连弹,打出几枚蓝汪汪的毒针。

  孟非卿是左撇子的情况没有多少人知道,如今被辛卯提醒,鱼无夷打出的几
枚毒针,落点全在孟非卿身体右侧。

  孟非卿的天龙霸戟划出一道乌亮光弧,将毒针尽数磕开。接着双臂一绞,两
支月牙状的戟牙朝鱼无夷脖颈锁去。孟非卿出手霸道至极,戟尖撕开空气的锐响
在洞穴中犹如风雷,让每个人都提起心来。

  鱼无夷虽然名震一方,但撞上星月湖八骏之首的孟非卿,高下立判。面对呼
啸而来的天龙霸戟,他连出手硬挡的勇气都没有;身体往地上一扑,以一个狼狈
姿势避开双戟。

  他这一招只顾着躲避,将整个后背空门都暴露出来,慌乱得连一个刚习武的
孩童都不如;不少人露出鄙夷表情,觉得这个无夷公子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忽然鱼无夷身体一动,一个鲤鱼打艇,刹那间跃起丈许飞到孟非卿头顶,然
后袖中一缕黑丝旋转着飞出,瞬间张成一个直径丈许的大网,将孟非卿连人带戟
都罩在网下。

  那张渔网质地坚韧又柔不受力,正是克制孟非卿天龙霸戟的绝佳武器。一旦
被渔网罩住,对手便有通天神力,匆忙间也无法脱身。

  孟非卿身形一展,不退反进,雄狮般闯入火炬旁的黑魔海人群中,双戟飞龙
般盘旋挥舞。先枭去辛卯的首级,接着将旁边一名文士拦腰斩断。那名凭实力胜
了一场的汉子长刀疾出,劈向天龙霸戟的小枝。

  孟非卿右戟一翻,反而用戟牙拧住他的长刀,左戟如同铁骑奔出,将那汉子
击杀当场。孟非卿顷刻间连杀数人,直到巫嬷嬷的鲗刀砍来才收手。他反戟将鱼
无夷的渔网荡开,随即闯向另外一侧,双戟左右递出再杀两人。

  鱼无夷面沉似水,巫嬷嬷脸上的刀疤抽动着,泛起血红颜色。两人虽是围攻
孟非卿,但这个星月湖八骏之首的铁骊往来自如,想打哪儿就打哪儿、想杀谁就
杀谁,两人联手仍无法阻拦他半步,反而被他牵着走。

  鱼无夷心底发寒。眼前孟非卿修为明显超过自己不只一级,难道短短十余年
间他已经突破六级,进入第七级归元的境界?如果真撞上第七级的高手,自己别
说取胜,连逃生都是奢望。

  孟非卿双戟砸出,将巫嬷嬷震得倒退数步撞在火柱上,溅起一蓬火星,然后
左戟一挑,用戟牙挑住渔网;右戟闪电般劈出,戟杆砸中鱼无夷的左腕。

  鱼无夷左腕顿时折断,一只手几乎废掉。他尖啸一声,棘牙刃脱手飞出,带
着一股浓腥味道直逼孟非卿面门。

  「来得好!」

  孟非卿回战挑关抹着剧毒的棘牙短刃,腰身一拧,一招龙行大荒先挑开巫嬷
嬷的鲗刀,接着直取鱼无夷颈下。鱼无夷已被逼到石壁处退无可退,眼看要命丧
当场。

  巫嬷嬷目露凶光,忽然松手抛开锄刀,怪啸着朝孟非卿胯下抓去;她竟然为
了鱼无夷这个盟友,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

  孟非卿右戟封住巫嬷嬷的利爪,更加强横的左戟丝毫没有减速,眼看要切断
鱼无夷的脖颈。鱼无夷脸色一瞬间变得乌青,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尽数溅在戟上。

  沾上毒血的天龙霸戟像蒙上一层铁锈,连接触到的空气也微微发蓝。孟非卿
抛开单戟,铁拳「呼」的递出将鱼无夷胸骨打得尽碎,连他背后岩石也碎裂一块。

  程宗扬终于等到时机,大喝一声:「八格!」

  太刀脱鞘而出,明晃晃的刀身映亮半个洞窟,仿佛一道闪电朝孟非卿袭去。

  黑魔海众人早已死伤殆尽,只剩下一个失去兵刃的巫嬷嬷。突然看到一个髡
发的忍者从黑暗中现身,太刀直击那个煞星,她凶目不由露出一丝错愕。

  那忍者一刀劈在戟尖,孟非卿如受雷殛,雄躯剧震着向后退开。忍者翻身落
地,双手握住刀柄举过头顶,摆出一个东瀛剑术的姿势,接着一个纤美身影掠来,
用生硬的声音替他说:「东瀛上忍,飞鸟熊藏!」

  看到泉玉姬,巫嬷嬷终于放下心。她露出一个狞恶笑容,嘶声道:「上忍来
得真巧!」

  孟非卿沉着脸,似乎在飞鸟熊藏的突袭下吃了暗亏,一时间无法出手。巫嬷
嬷抓住机会,抬掌往壁上一拍,厉声道:「走!」

  石壁凹陷下去露出一个洞口,巫嬷嬷当先掠入,接着是泉玉姬。程宗扬做戏
做到十分,抬手打出一支卷轴,一股浓烟立刻升起掩住众人身形,然后跃进去。

  巫嬷嬷扳动机关,一阵沉重至极的摩擦声响起,悬在洞口上方的巨石迅速降
下。星月湖人手虽多却被浓烟阻隔,只能在外面叫嚷喝骂。等浓烟散开,洞口早
已被巨石堵住。

  绝处逢生,即使凶悍如巫嬷嬷也不免有几分庆幸。她嘶哑着声音道:「上忍
好手段……」

  说话间,一条人影鱼一样从巨石下的缝隙间游入,却是刚才被孟非卿铁拳击
杀的鱼无夷。

  看到众人讶异目光,鱼无夷哼了一声。「鱼家的人岂有那么容易死的?」

  他舌头咬破一截,说话有些吃力,这时转身道:「上忍来得正是时候,要不
然在下也没这么容易脱身。」

  说着他蹦出一串流利倭语。

  程宗扬心下叫苦。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孟老大干掉这家伙才露面,怕的就是被
他认出来,没想到他居然诈死。

  这家伙在云水和自己交过手,虽然经过小紫的易容术,但近距离接触,随时
都可能被他看出破绽。

  洞口的巨石「砰」的落地,打断鱼无夷的话语。巫嬷嬷道:「这边来!」

  说着带领众人朝洞内走去。

  程宗扬心里打鼓。由于不知道岛上虚实,他与孟非卿商量双方合演一出戏,
由臧修冒充飞鸟熊藏先一步登岛;如果岛上另有膜跷、强攻无果,自己再诈为飞
鸟熊藏混入黑魔海内部,伺机而动,给黑魔海来个连环计。

  为避免后患,最重要的是不让黑魔海一人漏网,让剑玉姬疑神疑鬼。这会儿
看来这个险自己不得不冒。

  眼前出现几许光亮,光源却不是火焰,而是几颗大珠。珠辉虽然黯淡,但以
几人修为,这点光线已经足够看清周围细节。程宗扬硬着头皮跟随巫嬷嬷,一边
盘算如果立刻翻脸干掉姓鱼的,能有几分胜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鱼无夷目光闪闪地说' ,「飞鸟上忍莫非到过泊陵?」

  程宗扬索性装成听不懂,板着脸一言不发。但鱼无夷不屈不挠,换成倭语又
问了一遍。正头痛之际,巫嬷嬷忽然停下脚步:「鱼公子,请。」

  鱼无夷只好收口,进入镶着明珠的洞窟内。

  眼前是一个精致洞窟,两侧开着门,形成一个圆形客厅;厅内摆着石雕桌椅,
四壁挂着帷幕,看起来像一座豪华的殿堂。s鱼无夷打量四周:「没想到这里居
然别有洞天……」

  巫嬷嬷嘶哑着喉咙道:「这里便是本教在晴州的无忧宫。」

  她一边说,一边双手握住衣角,突然双手一分,手指铁钩般扣住鱼无夷的肩
背,接着屈膝撞在他腰椎上。

  鱼无夷刚死里逃生,哪里有半点防备?腰椎被她一击顿时折断,像条死鱼般
栽倒在地。

  这下剧变突生,程宗扬几乎看傻了。这悍妇刚才还不惜使出与孟非卿同归于
尽的手段救援鱼无夷,谁知转眼间会突下杀手。

  腰椎折断的剧痛使鱼无夷身上冒出一层冷汗,他腰部以下已经失去知觉,上
身又被封住穴道,一动也不能动。

  巫嬷嬷抛下染毒的衣角,对泉玉姬道:「我的话他能听懂吗?」

  泉玉姬连忙道:「会的不多,慢些说能听懂几分。」

  「那便好,告诉上忍不必惊惶。」

  听过泉玉姬传述,程宗扬沉着地点头,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惊惶,倒是有一点
不好说出来的感激。

  巫嬷嬷把鱼无夷拖到隔壁,程宗扬侧耳听去,隐约传来「噗通」一声水响。

  片刻后,巫嬷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从里面出来,尖哑着声音道:「老
妇姓巫,是仙姬座下一条走狗。」

  程宗扬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对鱼无夷下手,不过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他摆
出一脸不满表情,横眉立目,叽哩咕噜说了一串!鱼无夷不在,程宗扬终于可以
大飙他的「倭语」巫嬷嬷用疑惑目光看向泉玉姬。

  泉玉姬连忙道:「回嬷嬷,上忍问外面是怎么回事?」

  「外面是一些失心疯的狗贼。告诉上忍放心,无忧宫他们无论如何也闯不进
来。」

  巫嬷嬷冷冰冰道:「仙姬有事在外,与另一位飞鸟供奉去了夜影关。临行前
吩咐过,上忍是幽长老请来的贵客;幽长老虽然为我教殉身,当日答应上忍的条
件一样也不会少。」

  泉玉姬竭力地把她的话「译」给程宗扬听,程宗扬两手抱住手肘,不满地哼
了一声。黑魔海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很重视,不如趁机漫天要价,摸摸黑魔海底细。

  巫嬷嬷明显看出他的不满,转头对泉玉姬道:「吩咐你的事做了吗?」

  泉玉姬垂首道:「奴婢已经被上忍受用过了。」

  程宗扬心里冷笑,装出听不懂的样子喝问几句。泉玉姬放慢语调:「嬷嬷问
奴婢是不是服侍过主人。」

  程宗扬抓住泉玉姬的屁股用力捏了程,一边摇头:「哇鲁伊,哇鲁伊!」

  巫嬷嬷蛇般的目光扫过来,泉玉姬垂下头小声道:「上忍嫌奴仆服侍得不够
好……」

  巫嬷嬷扬手给了泉玉姬一个耳光,斥道:「没用的东西!」

  泉玉姬双手握在身前,躬身道:「嬷嬷恕罪。」

  巫嬷嬷冷冰冰道:「你跟了上忍这几日,他喜好是什么?好名?好利?还是
好色?」

  这三样自己都喜欢,不过要摸清黑魔海的底细还要从「人」下手。程宗扬往
魂影的疲阴穴送过一个念头;泉玉姬小声道:「上忍是个色中饿魔……每日都要
换花样让奴婢服侍几次……」

  巫嬷嬷露出一丝丑恶笑容,对泉玉姬道:「告诉上忍,这岛上奴婢随他享用。

  上忍就是想让老妇伺候,老妇这便脱裤子。「

  程宗扬噎了口气。上你?我宁愿上一只头上长犄角的老河马!

  看到程宗扬的表情,巫嬷嬷脸上刀疤抽动一下,发出一声刺耳尖笑。「上忍
这句倒是听懂了。」

  说着她扬声道:「来人!」

              第四章阴阳鱼踪

  一阵环佩轻响,十几名妙龄少女从另一侧洞口出来。那些女子穿着香艳奢华,
不仅一个个生得明眸皓齿、千娇百媚,而且皮肤出奇的富有光泽,呈现一种夺目
的姣丽感,令人眼前发亮。

  她们在巫嬷嬷面前列成一排,屈膝施礼,娇声细细地说:「奴婢见过巫嬷嬷。」

  程宗扬只觉眼前一片花枝招展。那些女子华衣飘香、秀色如花,一举一动都
充满女性诱人的韵致。

  与她们华丽衣饰相比,穿着粗葛的巫嬷嬷像个厨下烧火的佣妇,但众女望着
她的眼神却充满敬畏。照泉贱人说法,黑魔海内部等级森严,低一等的奴婢对主
人唯命是从,何况是能决定她们命运生死的人。

  巫嬷嬷手一摆,指着程宗扬道:「这是教中的贵宾,飞鸟上忍,入教之后便
是供奉,你们的主子。上忍是东瀛人,不谙华言,你们几个要用心奉承,明白吗?」

  那些少女娇滴滴应声,「是。」

  然后花枝般偎依过来,娇声道:「奴婢见过飞鸟上忍。上忍好年轻哦。」

  程宗扬暗道:看来自己这一注押对了,如果在外面干掉巫嬷嬷,哪会知道此
地别有机杼?

  既然选了色中饿狼这个角色,只好演下去。程宗扬眉开眼笑,一边点头,一
边嘴里说着「哟西!哟西!」

  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

  巫嬷嬷朝泉玉姬使个眼色,领着她走到刚才那间洞窟。程宗扬满脸堆笑地左
拥右抱,全副心神都放在窍阴穴的魂影上。

  巫嬷嬷的声音冷冷响起:「你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怎么连一个东瀛忍者都
应付不了?」

  泉玉姬道:「上忍好色得紧。奴婢刚破身就被他接连用了几次……」

  巫嬷嬷张手在她乳上捏了几把。「乳铃已经戴上了?」

  「是上忍亲手给奴婢戴的。平常怕有声音,钤内塞了丝棉……」

  泉玉姬下体一凉,长裤褪到膝下,接着一只冰凉手掌探入腿间。巫嬷嬷检查
过她的秘处,又伸到她臀间在她后庭按了按,哼了一声。

  「奴婢后面也被上忍开过。」

  泉玉姬道:「上忍阳物好犬,幸好听了嬷嬷教诲才没有受伤。」

  巫嬷嬷捏弄她的臀肉。「这么白的屁股,虽然不是绝品也难得一见。」

  她拔出s手指,「仙姬把你送给上忍便好生服侍。明白了吗?」

  「是。」

  「东瀛忍术别有所长,连仙姬也对飞鸟家的忍术赞不绝口。往后服侍上忍多
立下几桩功劳,你在教中的位置水涨船高,总好过那些傀儡姬。」

  泉玉姬提好衣服。「奴婢知道了,多谢嬷嬷。」

  她停了一下,听罢脑际声音:「听说东瀛有些地方兄弟共用一女……若另一
位飞鸟上忍要奴婢服侍,奴婢要不要陪他?」

  巫嬷嬷像听到什么笑话,发出公鸭般的「嘎嘎」笑声,过了会儿才道:「那
位飞鸟上忍若要用你才是你的福气!好了,有件事我要问你:这些天你跟在他身
边,见到他带了什么东西吗?」

  泉玉姬怔了一下:「什么东西?」

  巫嬷嬷嘶哑阴沉的声音道:「一柄剑,布都御魂。」

  程宗扬皱起眉头。什么破剑起的烂名字?听起来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啊…

  …

  猛然间程宗扬想起那支剑柄!难道那是布都御魂的柄?但剑身不知在哪里遗
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不知道算不算数?

  泉玉姬听到答案,连忙点头,「有的。」

  「那好。」

  巫嬷嬷道:「你在上忍身边多留心,那柄剑将来仙姬要有大用。明白吗?」

  「奴婢知道了。」

  巫嬷嬷道:「你去吧。」

  「嬷嬷,」

  泉玉姬说道:「上忍说他有御女之术,能连御百女。只怕这些姬奴还不能适
他的意……」

  「连御百女?好大的口气。」

  巫嬷嬷打量她两眼,「难怪你对他怕成这样。难道一天要用你二、三十次不
成?」

  泉玉姬红着脸低下头。

  「岛上的姬奴就剩这些,等离开再说吧。」

  泉玉姬眼睛一亮:「后面有出去的路吗?」

  巫嬷嬷没有透口风,只道:「星月湖那帮狗贼总不能在外面一生一世。」

  s说着她忽然发出一声拧恶冷笑,声音充满嗜欲味道。「正好岛上刚送来一
个新鲜豢奴,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别有风韵。老妇刚调教一半,上忍若有兴趣也
来调教一番,让老妇看看东瀛上忍的手段。」

  泉玉姬乖巧地说:「原来是新来的豢奴,恭喜嬷嬷。不知道是哪里送来的呢?」

  巫嬷嬷皱起眉' ' 「你问这么多干么?」

  「上忍挑剔的很,」

  泉玉姬道:「若是海外送来的,怕他不喜。」

  巫嬷嬷道:「放心吧。是临安送来的。」

  程宗扬透过泉玉姬弄清岛上底细,不禁心里一宽。只剩一个悍妇、十几个供
人消遣的姬奴,随便来几个人就打发她们。

  泉玉姬从洞内出来,一边走一边听主人吩咐,转身悄然朝外走去。

  外面的洞窟里,几个美貌姬奴已经褪去衣衫,裸露白光光的玉体在程宗扬身
边厮混;莺莺燕燕,娇声不绝。

  两名半裸少女拉开他的衣带,娇声笑道:「上忍身体好结实呢。」

  两女一边说,一边伏在他腿间用香舌舔弄:「阳物也好威风,嘻嘻,好热…

  …「

  旁边的姬奴笑道:「两个会巴结的小骚货,嬷嬷说过,他听不懂呢。」

  一名姬奴抬起头,星目眄睐地笑道:「听不懂也知道是好话啊。上忍,是不
是哦?」

  程宗扬笑容满面,一边点头说着「哟西!哟西!」

  一边竖起耳朵,竭力倾听洞内声息。

  泉玉姬照自己的命令去打开石门,巫嬷嬷还留在里面,不用说,肯定是为了
那个无夷公子。程宗扬纳闷的是黑魔海为什么救了姓鱼的,又突然翻脸呢?

  旁边几名姬奴道:「别说嘴了,姐妹们哪个先来?」

  「当然是兰妹妹。」

  几名姬奴笑闹着把一名少女推到程宗扬面前,「兰妹妹还是雏呢,让上忍先
给她开苞,博个好彩头。」

  那少女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枝如画,这时娇笑道:「不要……上忍阳物
好犬……」

  旁边的姬奴笑道:「要让巫嬷嬷给你开苞,比这个还大呢。」

  程宗扬屏住呼吸,侧耳听着洞内动静。这些女子言语间没有羞涩,似乎对男
女之事早已习以为常。若是平时,自己少不了动手动脚大占便宜,这会儿只能强
行压下欲念,先干正事要紧。

  失去泉玉姬这个耳目,巫嬷嬷的声音微弱许多。他将全部精力集中到耳部,
才断断续续听到几句交谈。

  「……东西拿出来,便给你个痛快……」

  「什么东西?」

  巫嬷嬷阴恻恻道:「阴阳鱼……光明观堂……」

  鱼无夷忽然尖笑起来。「哈哈哈……嘿嘿嘿……」

  黑魔海与鱼氏合作果然是为了对付光明观堂!程宗扬紧张地思忖:在黑魔海
眼中,鱼氏的价值就是他们亟需的阴阳鱼而已。巫嬷嬷当初拼命营救鱼无夷是为
了阴阳鱼,脱身后立刻出手暗算也是为了鱼氏的阴阳鱼。

  现在岛上遇袭,鱼无夷若死在这里,黑魔海也可以告诉鱼氏是星月湖下的手。

  既得了东西,又给星月湖树个阴狠劲敌,一举两得。

  鱼无夷一声痛吼,似乎被巫嬷嬷用了什么手段痛加折磨。程宗扬略一分神,
洞窟的声音立刻隐去;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多了一具活色生香的肉体。

  兰奴的华服被人扯下,露出与她年龄不相衬的妖艳香驱。她肌肤细嫩无比,
像冰雕般光洁得看不到一根汗毛,圆耸的双乳形状饱满坚挺,柔软腰身纤细如柳。

  笑闹间,那些姬奴七手八脚地将她托起来,拉开她一双玉腿,一边将她羞涩
的秘处剥开,露出红艳欲滴的蜜穴。

  程宗扬惊奇地发现,这少女通体洁白如玉,只有唇瓣、乳头和柔嫩的秘处红
艳夺目,而且色泽深浅一模一样;再看其他女子也是清一色雪肤红唇。加上光洁
的肌肤、曲线美妙的胴体,整个人呈现一种不真实的完美,就像一个个精心制作
的仿真娃娃。

  程宗扬心猿意马,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耳朵努力听外面的声息,隐隐约约
只有鱼无夷的低嚎声不断传来。

  周围的姬奴笑声不绝,似乎在说什么。忽然一只玉手伸来,程住少女的乳头
一拧。兰奴乳头被拧得转个圈,然后被用カ拉长,显示惊人弹性。

  兰奴挺起白滑上身,雪乳高耸,红嫩乳头被同伴肆意揉捏拉拽,扯弄得不住
变形。

  那少女娇笑着,随着同伴扯弄,玉体不住颤动。另外几名姬奴托起她的粉臀,
一边拂弄程宗扬的阳具,一边把手伸到少女股间挑弄。

  「飞鸟大爷,兰妹妹的处女嫩苞美不美?」

  「小浪蹄子,这么快就滴水了?」

  「好姐姐,人家花蒂都被你揉碎了……」

  程宗扬色眯眯地盯着少女秘处,忽然张臂搂住她的腰肢往自己腰间一坐,一
边把脸埋在她乳间发出一阵怪笑。

  巫嬷嬷沉着脸从里面出来,她脸上刀疤微微发红,丑陋面孔更显拧恶,显然
没有从鱼无夷口中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往这边瞟了一眼,看着搂抱求欢的东瀛
忍者,露出一丝轻蔑。

  忽然巫嬷嬷猛地一转身,望着洞外方向。程宗扬清楚看到她颈后毛发一下子
竖起,似乎陷入极大的震惊,接着嘶声叫道,' 「谁!」

  远处这时才传来岩石摩擦的声音,位置正在刚才进来的地方。短暂惊愕之后,
巫嬷嬷露出骇人杀气,飞身向外掠去,一边厉声道:「泉玉姬,你这个贱人!」

  泉玉姬痛叫道:「嬷嬷小心!有敌——呀……」

  黑暗中,一根修长手指破空点来,封死巫嬷嬷前进的角度。巫嬷嬷反掌切出,
掌指相交,发出一串气劲交击的轻微爆响。指尖点中手掌的刹那,两人各退尺许;
巫嬷嬷手指微屈,竟然吃了小躬。

  一个儒雅的文士轻捷地落在地上,朗笑道:「好功夫!」

  接着伸出食指,犬袖飘飘,带着说不尽的潇洒自若,朝巫嬷嬷颈侧要穴捺去。

  巫嬷嬷嘶叫道:「你是谁!」

  秦桧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一边说一边展开指法,一指一指不离巫嬷嬷要害。

  周围花枝招展的姬奴都愣住了,呆呆看着洞口交手的两人。程宗扬怀中少女
原以为自己被他破体,正颦眉忍受,身下却一空,直接坐在他腿上。

  诧异间程宗扬手指一抬,封住她的穴道,再从石椅上弹起,跃进囚禁鱼无夷
的洞窟。那小子半晌没有动静,不知道是死是活。

  刚进洞窟便看到一片水光,看来此地已是海平面的位置。鱼无夷蜷着身体躺
在水边,苍白皮肤上布满乱糟糟的刀痕,令人触目惊心。

  巫嬷嬷下手虽然惨毒却极有分寸,那些刀口深入寸许,但避开致命血脉,只
将他肌肉深深切开;既不伤及性命,又能最大限度地加重他的痛苦。

  鱼无夷被海水浸过的伤口满是血水。至于他的右手更是手指尽断,没有一根
完好骨骼。

  看鱼无夷的模样,十成性命已经去了九成半,能不能喘气都不好说。程宗扬
正后悔自己晚了一步,没想到濒死昏迷的鱼无夷忽然睁开眼睛,眼中露出妖异光
芒。

  「好小子,真能熬啊。」

  程宗扬蹲下来打量他。

  鱼无夷腰椎断裂,半身瘫痪。他牵动右手,血肉模糊的指间淌下一滩血水。

  时间紧急,程宗扬不再废话,拔出珊瑚匕首顺手戳进手边岩石。「鱼小子,
刚才老河马问你了什么东西?老实说了,让你少吃点苦。不然我的刀可是很利的。」

  「哼!」

  鱼无夷狞笑着咳出一口血,神情愈发凄厉。他似乎早就准备好等这一刻,拼
尽全部精力说:「用心记着!」

  程宗扬愣了一下。鱼无夷急速说道:「马王巷七海客栈,丙一院正房主梁,
空的。阴阳鱼就在里面!你找到之后,立刻拿走!」

  鱼无夷在巫嬷嬷手下死撑到现在,但自己还没开始威胁,他就竹筒倒豆子说
个干干净净,让程宗扬觉得很不适应。「什么阴阳鱼?」

  鱼无夷不肯多说。「一件大有用处的饰物。」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巫嬷嬷正与秦桧交手,一时半会脱身不得。他压低声音:
「你没糊涂吧?为什么给我?」

  鱼无夷咧开溢血的嘴巴,边笑边道:「你这假扮的倭人,难道我鱼无夷看不
出来?黑魔海从我身上得不到阴阳鱼,必定会去搜寻我曾住过的客栈。与其迟早
落在他们手里,不如给你。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是黑魔海的仇家就好!」

  「喂,你怎么样?」

  「我已经服毒,活不过一刻钟。」

  鱼无夷的口气像说别人一样冷漠。

  程宗扬皱了皱眉,「服毒?」

  「哈哈……」

  鱼无夷笑着,唇角淌下一串乌黑血迹,「你以为我能熬过他们的刑讯?别傻
了。一刻钟已经多了,要不是等你,我何必撑到现在!」

  「不会吧?」

  程宗扬看着他残缺的肢体,不相信他还有能力服毒。

  鱼无夷冷哼一声:「我鱼氏用毒手段岂是你们所能知晓的?」

  鱼无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声音微弱下来。「你若愿意便去泊陵告诉家父我
的死讯。不愿意便罢了。」

  「你不怕你们鱼家的东西被我藏私?」

  「阴阳鱼落到你手中只是无用的废物!」

  鱼无夷冷笑:「除了黑魔海,无论给谁也不损我们鱼家分毫!」

  看他凄惨的样子,程宗扬不禁生出一丝同情。「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有!」

  鱼无夷喘口气,「把我抛到水里——让我死得体面一点!别让人看到我的尸
体!」

  程宗扬伸出手,鱼无夷冷笑:「你想死吗?用脚,把鞋子扔了。」

  程宗扬想起他周身是毒,于是解下太刀,连鞘抵在鱼无夷腋下,然后把他托
起来小心推进水里。

  鱼无夷已经折断的腰椎没入水中,身体渐渐下沉;当海水没到下巴时,他拼
尽最后一点力气道:「不管你是谁,杀光黑魔海的人!能为我报此大仇!九泉之
下我也会大笑复大笑!」

  鱼无夷又吐口血,黑血直接溅在水面上;沉没前的刹那,他嘶声道:「小心
剑玉姬那妖妇!好好活着!你若把阴阳鱼给了黑魔海的人,九泉之下我也不放过
你!」

  外面的劲气交击声越来越急,忽然巫嬷嬷一声厉啸,从秦桧指下脱身,旋风
般闯入洞窟,嘶声叫道:「上忍快走!」

  秦桧衔尾追来,从容道:「前方无路可回头!」

  他化指为掌,往巫嬷嬷背后轻轻拍去。巫嬷嬷听到风声,反手击向秦桧的手
掌,忽然掌心一硬,按到一截竹筒。

  一点火星闪过,接着「轰」的一声炸响,声如雷鸣;一股足以熔化金属的炽
热气流猛然涌出,以巫嬷嬷的修为也不禁痛嘶一声,手掌像被烈火烧过般的肌肉
卷焦,几乎露出烧黑的白骨。

  秦桧也被烟花的威力惊了一下。短暂的一分神,巫嬷嬷已经负痛耸身一跃,
纵向黑暗水面。

  秦桧飞身欲追却听到一声厉喝,「八格!」

  程宗扬抽出最后一柄太刀,劈头砍下,一边向他施个眼色。

  两人装模作样的狂呼恶斗,让巫嬷嬷听见是这位东瀛上忍舍命拦住偷袭者,
才给了她一线逃生的机会。

  计算巫嬷嬷已经逃得差不多,程宗扬示意秦桧拿出一支烟花。他挥刀砍进岩
石,火花迸射间,竹筒引线被点燃,筒口飞出一团浓绿火光,刹那间划破黑暗,
映亮面前一个足有百余步长的巨大空间。

  眼前的洞窟一半浸在水中,远远能看到巫嬷嬷身影从水面飞驰而过。她半边
葛衣被烧得乌黑,抓住重伤的右手;乱发飞舞有如恶魔,接着绕过一块巨石,消
失不见。

  那团绿火撞在对面石壁上,爆成一团灿烂烟花;未熔化的金属碎屑将岩石烧
得嗤嗤作响。

  程宗扬收起刀。「穷寇勿追。」

  秦枪微微一笑。「便依公子吩咐。」

  「奸臣兄,你怎么进来的?」

  「泉捕头进去时便趁机进来。」

  秦桧道:「巫宗在这里下了不少功夫,刚才我四处看了看,里面还有不少东
西。」

  程宗扬正待细问,身后风声连响,孟非卿等人一涌而入。泉玉姬随之跟进来,
影子般站在程宗扬身后。

  程宗扬放下心事。「怎么只有你们的人?秋小子和敖老大他们呢?」

  「他们在外面。」

  臧修道:「敖队长杀红眼了,一个一个补刀呢。」

  程宗扬抬头张望道:「紫姑娘呢?」

  臧修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好像看见紫姑娘进来。」

  孟非卿背着双戟,负手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

  程宗扬摊开手,「巫河马干掉鱼小子,然后跑路了。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只
剩下她们。」

  程宗扬指了指那些女子,十余名姬奴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望着这些剽悍的军
士,一个个娇躯颤抖、噤若寒蝉。

  「无妨。」

  孟非卿对逃走的巫嬷嬷不以为意。「扫清此处足够黑魔海痛上几日。留个活
口,给他们一个警告也好。」

  程宗扬道:「孟老大,她们都是黑魔海买来的女奴,不会什么武功。反正你
们鹏翼社有车马行,往哪儿去都方便,不如交给你处置吧。」

  孟非卿目光闪闪地打量了那群女子:「傀儡姬?」

  匡仲玉伸出鼻子嗅了嗅,点头道:「全都是。」

  孟非卿一挥手:「照老规矩处置。」

  臧修伸手搀起一名女子,旁边的军士也过来帮忙,替她们捡起散落衣物,一
边扶她们起身。

  程宗扬玩笑道:「老臧,听说你是和尚出身,还娶了一妻一妾,这会儿这么
殷勤,不会是个花和尚吧?」

  臧修苦笑一下,搀着姬奴玉肘的铁掌往前一送,轻轻拍在她胸口,震碎她的
心脉。接着那些军士也同时动手,顷刻间将一众女子杀得干干净净。

  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顷刻间尸横就地,程宗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呆了半晌才大叫:「孟老大!你们这是做什么!臧修!我干!」

  「这些是黑魔海傀儡姬。」

  孟非卿道:「黑魔海从各处搜罗女子炮制成姬奴,这些傀儡姬看起来姣艳无
比,体内都有大毒,一旦失去黑魔海巫术的控制,随时都可能横死。不仅死前苦
不堪言,而且流毒无穷。」

  「她们是被黑魔海控制的弱质女子!什么坏事都没做!你们!你们!」

  程宗扬气得说不出话。

  匡仲玉道:「这些傀儡姬已经迷失本性,只剩下淫欲;若放过一人便等于害
了十几人。」

  「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你们……我干!」

  孟非卿道:「我只后悔当年没能杀尽黑魔海妖人,让他们作孽至今。」

  臧修也道:「岳帅当年也是于心不忍,收容几名傀儡姬留在山村中。结果十
余日间,整个村子都被这些毒姬毁掉。岳帅痛定思痛才定下这条规矩。」

  那些女子软绵绵倒在地上,像睡着一样,几乎看不出死亡的痛苦。孟非卿拍
了拍程宗扬的肩,「兄弟,切不可有妇人之仁。死在我们手中恐怕是她们最好的
结局。」

  「我知道……」

  程宗扬无力地说:「还是有点不舒服。难道你们没有办法救她们吗?」

  孟非卿摇了摇头,「黑魔海的巫术岂是那么容易破解?」

  程宗扬吐口闷气,「早知道我就不放姓巫的那个老河马走了。」

  孟非卿道:「超度了吧。」

  程宗扬一手按着额角,转身朝洞窟另一侧走去,不忍心再看那些傀儡姬尸横
遍地的惨状。秦桧和泉玉姬左右跟在他身后,留下星月湖等人清理现场。

  程宗扬望了望水面,鱼无夷的尸体已经沉入水底。他长叹一口气,结局竟是
这样,真不知是喜是悲。

  「公子。」

  秦桧朝程宗扬使个眼色,低声道:「里面还有东西。」

  程宗扬扭过头。秦桧道:「刚才我察看时发现的,在这边。」

  秦桧领着程宗扬走了数十丈,绕过一堆乱石。石隙隐秘处有一扇小铁门。

  「这是什么地方?」

  「似乎是宝库。」

  回答的是泉玉姬,她说道:「教里有要紧东西才用这种铁门。」

  秦桧让开身体,笑道:「有劳了。」

  泉玉姬摸索片刻,机括「答」的跳开;铁门分开一线,里面黑沉沉看不到尽
头。

  秦桧把用过的竹筒缠上布条做成一枝简易火把,当先进入。洞内是一条狭长
甬道,两旁开着仓库般的耳室。

  程宗扬一间间走过去,一大半石室都空着,倒是其中一间地上放着两口木箱。

  程宗扬拿来火把,只见箱上贴着封条,上面赫然是建康云氏钱庄的花押。

  程宗扬立即抽刀劈开箱盖的锁钮,不由得眼前一亮。木箱内满满推着铢钱,
在黑暗中散发黄澄澄的光芒;竟然都是金铢!

  程宗扬禁不住吹声口哨' ' 「运气真好!这下发了笔横财!」

  秦桧道:「两大箱金铢,黑魔海真是生财有道。看样子起码有三、四万枚。」

  「五万枚!」

  程宗扬心里有数,这笔巨款又是从建康运来,不用问,肯定是晋宫被运走的
五万金铢;黑魔海千里迢迢从建康运来,拿到手还没来得及动用,倒便宜自己。

  程宗扬拿起一把金铢,感受钱铢沉甸甸的分量。秦桧笑道:「恭喜公子。公
子的临江楼建成有望。」

  程宗扬琢磨片刻,丢下金铢拍了拍手。「会之,你给孟老大送过去。有了这
笔钱,孟老大的江州之战就轻松多了。」

  秦桧为之哑然。这位家主一直以商人自居,说挣钱说得口响,这会儿平白得
了一大笔钱却没有半分吝啬,全拿给孟非卿充作军资。

  「家主挥金如土,属下自当奉陪。」

  秦桧笑着拾起一口木箱出了洞窟。

  程宗扬边走边看,一边道:「你装得很像嘛,刚才叫那一声,我还以为你真
被人干掉了呢。」

  泉玉姬道:「奴婢的身子还没有被老爷用够,不敢轻易去死。」

  程宗扬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真乖。」

  泉玉姬拉开衣带媚声道:「老爷,让奴婢来伺候好吗?」

  自己吸收不少死气,刚才又和那些傀儡姬厮混,早已欲念勃发,想拿她泄泄
火。

  这贱人与自己心意相通,不用自己开口就乖乖就范。

  程宗扬一把搂住她的腰,手掌朝她衣内探,突然间耳边传来一声呻吟。程宗
扬风一般旋过身,拔刀在手,本能将泉玉姬挡在身后。

  身后一堵光秃秀的石壁,哪有半个影子?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甬道尽头,别
说活人,连个能喘气的生物都没见到。

  片刻后,耳边又传来那个微弱呻吟声。这次程宗扬听得清楚,声音竟然是从
那堵石壁中传来的。

  程宗扬一阵毛骨悚然,他硬着头皮用刀尖挑了挑石壁,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刚才他下意识的举动却让泉玉姬露出复杂眼神。她这种御姬奴和那些被教尊
挑选的九御一样,都是可以随手丢弃的牺牲品,何时被主人保护过?

  程宗扬试着敲了敲岩石,猜测这里也许有机关,整座石壁都可以移动,背后
另有空间。可惜东敲西打半晌也没有找到机括。

  程宗扬懊恼地停下手,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大笨瓜!」

  程宗扬一阵惊喜。「死丫头!㈱目オ跑哪儿了?」

  小紫拿着一柄小扇子,像淑女一样轻轻扇着,笑吟吟道:「打打杀杀的事人
家才不做呢。当然是等你们打完了,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你就偷懒吧!过来看看这个!」

  程宗扬敲了敲石壁,「后面好像是空的。你不是很聪明吗?找找机关在哪儿?」

  「笨死你了。」

  小紫拿过珊瑚匕首往壁上一刺,雪亮锋刃轻轻松松直没至柄,接着挖下一犬
块岩石。

  程宗扬冷笑一声,气哼哼道:「别以为我会夸你聪明!我让你找机关,谁让
你挖墙了?这是作弊!」

  小紫白了他一眼,把匕首丢给泉玉姬。泉玉姬连削带刺,不多时挖出一个大
洞。

  程宗扬把火把递进去,伸头看了一眼。石壁后果然是一间石室,室内空荡荡
的,除了一张充当桌子的黑色玄武岩便空无一物。但那个声音毫无疑问是从石室
传来。

  程宗扬心里升起一个念头:真是见鬼了……

  呻吟声再次响起,程宗扬举起火把朝声音来处挥去,只见洞窟角落赫然放着
一具棺材!那具棺材直立着竖在墙角,表面黑漆已经脱落,露出黏在上面的絮麻。

  小紫抱住他的手臂小声道:「好可怕……呜呜……」

  程宗扬差点气得笑出来。「就算真是鬼,它也怕你好不好?」

  程宗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匕首,真气贯满全身,然后举起匕首刺在棺
木接缝处用カ一挑。

  沉重棺盖倒落下来,露出一个美艳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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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棺中倩影

  谁也没想到棺材中会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她直挺挺立在棺中,头颈和手脚
关节都被几根横木卡住。那些横木的位置很有技巧,打开时,她可以行动自如地
从棺内出来;一旦钉上棺盖,里面的人便被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程宗扬定了定神,惊异地发现这女子不仅容貌美艳至极,而且气质不凡。那
种雍容华美之态比晋宫丽妃还胜过几分。

  她秀发盘成云髻,鬓侧垂下一弯乌亮发丝,微微俺住一侧雪白脸颊,使她美
艳面孔平添几分妩媚。她脸颊肤色像珍珠一样莹白,涂过胭脂的美唇娇红欲滴。

  双眉犹如弯月,又长又浓密的睫毛使她黑白分明的美目愈发迷人。

  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她眼中露出一丝惊惶,怯生生不敢做声。

  小紫两手叉腰,枪先道:「我们是巫嬷嬷派来的。」

  美妇身体微微一颤,勉强露出笑容,柔声道:「妾身见过姐姐。」

  她语调柔软,听在耳中说不出的柔美动人。程宗扬把到嘴边的口哨硬生生咽
回去,仔细打量眼前美妇。她比丽娘更显成熟,体态丰秾,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浓
浓的熟艳风情。

  虽然被人封在棺木中,她的衣饰却出奇奢华,较之娱人耳目的傀儡姬更胜一
筹。

  她上身是一件对襟的朱红罗衣,虽然已洗濯过,依然光彩如新。衣钮是一颗
颗圆润明珠,纽锁用金丝挽成。腰侧的七彩丝绦悬着一副光洁莹润的九叶玉佩,
下身罗裙长及地面,勾勒出婀娜身材。

  小紫道:「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美妇露出茫然眼神:「妾身……不记得了……」

  程宗扬忍不住道:「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吗?你从哪里来的?」

  美妇赧然道:「……不记得了。」

  程宗扬提醒:「是临安吗?」

  美妇努力想了半晌,最后还是摇头。

  小紫踩了程宗扬一脚,免得他漏出底细,一边笑吟吟道:「那我们是谁,你
总该知道吧?」

  美妇明显松口气。她挽住白玉般的双手,恭敬地柔声说:「姐姐是嬷嬷派来
的,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嬷嬷说的客人。」

  小紫拍手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傻瓜呢。原来不是哦。」

  美妇脸上露出一抹羞赧红晕:「请姐姐恕罪,妾身得了晕厥症,以前的事都
忘掉了。对不起。」

  「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你也知道啰?」

  美妇脸色微微发白,她垂下头,半晌没有做声。

  小紫笑道:「还没有想明白呢,只好把你再封在棺材里喽。」

  「不要!」

  美妇失声叫道。

  一想到被活生生封在棺中与外界隔绝的滋味,美妇不由娇躯一阵战栗,急忙
道,「妾身知道的。妾身,妾身这便跳给客人看……」

  泉玉姬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是豢奴。那具黑棺是巫嬷嬷用来调教不听
话的奴婢。」

  程宗扬还没开口又被小紫踩了一脚,只好把一肚子疑问吓回去。

  看来这个美妇是巫嬷嬷说的那个新从临安送来的豢奴。看她的装扮似乎是个
大有身份的女子,不知道黑魔海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她把自己的来历全都忘掉。

  美妇一手提起裙裾,有些吃力地从棺木出来,屈膝向程宗扬施了一礼,然后
抬起玉颈,如水美眸望着程宗扬,红唇微微挑起,露出一个媚惑笑容,柔声道:
「妾身献舞一阙,祝客人福寿吉祥……」

  原来是个舞姬。程宗扬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美妇在巫嬷嬷手下学
了什么舞技。

  美妇身子一旋,红裙飘扬着飞起,绕膝旋转一周慢慢松开。美妇收起惶恐和
不安,美须脸庞上,红润唇瓣宛如鲜花绽放,曼声唱道:「昔有佳人,兰玉其身,
今有贵客,为君洗尘。」

  她一边清音咏唱,一边一手绕到颈后拂起秀发,露出白腻如玉的粉颈;一手
取下髻上簪子,轻轻放在玄武岩上。

  「瑰逸妙姿,旷世秀群,倾城艳色,雅志轻云。」

  她用美妙歌声勾勒出一个绝代佳人,不仅风华绝世,而且雅志高洁,令人神
往。

  接着美妇转过身面对客人,轻移莲步,摇曳生姿地款款走来。一边挺起丰隆
胸部,一边两手按住衣领那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钮扣,白嫩玉指一旋,解开衣襟。

  「美目流眄,皓袖绽纷……」

  在程宗扬错愕目光下,美妇一边轻歌曼舞,一边用优美动作解开罗衫轻轻分
开。华美绣衫从肩上滑下,她一手抚住雪白香肩,水汪汪的美目望着程宗扬,缓
缓褪下罗衫。

  这是……脱衣舞吗?程宗扬脑中跳出这个念头。

  罗衫飘落在地,露出一具曲线饱满的胴体。建康女子的内衣多半带有半袖,
称为两当;她里面穿的则是一件葱绿抹胸。

  这件抹胸的外观与自己熟悉的小吊带相似,用一幅细绢贴身裁成,由后向前
在胸前用细丝带束紧,将双乳挤得高高耸起。美妇的抹胸质地名贵,泛着柔和的
葱绿光泽,将雪白香肩和双臂更衬得肤光动人。

  美妇双手抚在乳侧,贴着胴体曲线向下移去,挽住腰间衣带。她大红罗裙繁
着丝绦,在腰侧打成一个合欢结。美妇扯住丝绦轻轻一拉,罗裙在她腰间凝止片
刻,贴着她腰腿的优美弧线滑落下来。

  美妇用足尖挑起罗裙轻轻一提,罗裙滑到一边。只剩下贴身内衣的美妇立在
室中,杨起雪白双臂;双手放在脑后,挺起双乳,向客人展示自己优美的体型,
一边柔声唱道:「窈窕纤身兮,凝脂其肤。宾客举觞兮,以娱耳目。」

  美妇穿的抹胸向下垂到大腿中段,里面还穿着贴身亵裤。她变换姿势让客人
尽情观赏自己胴体的美态,再转过身将抹胸提到腰间,接着两手挽着褒裤边缘,
贴着肌肤缓缓褪下。

  还真是太阳底下无新事,没想到这里有人跳脱衣舞。自己以前看过的脱衣舞
都是配着重金属摇滚的强烈节奏,一帮妖艳的脱衣舞女使劲摆动肢体,看谁把衣
服扔得更远、谁奶子挺得更高。

  眼前这个美妇的舞姿可以用「静美」形容,配着她成熟美!的风情,每个动
作都充满撩人春意,再加上娇躯美妙曲线和半裸的香肌玉肤,让人禁不住想象她
薄薄衣物下,那具胴体该是怎样香艳和性感……

  美妇玉手贴着浑圆雪臀慢慢滑下,薄如轻纱的细绢向下卷起。柔软纤美的腰
肢、白滑如雪的臀肉渐渐展露出来。那道光润臀沟如脂如玉,在暗淡火光下散发
出诱人的白腻……

  「程兄!」

  一个威猛声音远远传来。

  程宗扬大叫不好,连忙对小紫道,「快把她藏起来!」

  小紫不情愿地说:「人家刚看了一半,还没有看过瘾呢。」

  「别闹了!」

  程宗扬在小紫耳边道:「千万别让孟老大撞见!要不然她就活不了!」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往泉贱人的魂影上撞了一记。泉玉姬明白过来,一边娇
喘连声,一边低叫:「老爷……有人来了……」

  程宗扬一边装成提衣服,一边从洞口钻出去打哈哈:「孟老大,你怎么来了?」

  孟非卿听到里面的声音,只当他和泉玉姬胡混;不疑有他,揶揄道:「连场
大战,兄弟真是风流豪杰。」

  程宗扬干笑两声掩饰过去。

  孟非卿道''「会之说你找到黑魔海的银库,好家伙!五万金铢!」

  孟非卿为筹措军费已经伤透脑筋,这会儿凭空得到一笔巨款,江州之战又多
了几分把握,不禁大为开怀。7程宗扬踢了踢剩下那口木箱。「黑魔海穷得只剩
钱,除了这点金铢,什么都没有。」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无主横财,大伙见者有份!四六分成,我六你四。你
的两万金铢我先借来使使!」

  程宗扬苦笑:「孟老大,你还真不客气。」

  孟非卿大笑道:「你以为我还不起吗?」

  程宗扬耸了耸肩。「尽管拿吧,就当我没看见好了。会之,你给孟老大帮把
手,说不定孟老大一高兴还能赏你几个。」

  「何必劳烦秦兄大驾!」

  孟非卿扳开木箱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是满满一整箱金铢。匡仲玉拿起一枚掂
了掂,点点头。孟非卿一挥手,后面两名军士过来搬起木箱。

  孟非卿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不瞒你说,因为手头紧,除了兵刃弓
箭,我连衣甲的钱都没算在里面。这下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程宗扬挂念着后面那个美妇,如果让孟老大撞见,一句「按老规矩处置」把
那个尤物一掌拍死,实在太残忍。

  「孟老大,咱们扫清黑魔海这处巢穴,现在又有了钱,是不是该启程往江州?」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给小紫留下转移空间。

  孟非卿只当泉玉姬不好意思让人看见,与程宗扬一同边走边道:「原来我准
备再待上一个月,筹足军费再往江州。有程兄弟帮忙先后讨来两笔巨款,已经够
用。再过几日我便往江州去。」

  程宗扬想起有人泄漏左武军行踪的事。「洛阳那边有消息吗?」

  「哪有这般快。从洛阳飞鸽传书,一来一回最少要三、四天时间。加上那边
还要打探消息,最快要明天才有信传来。到时我们走陆路,昼夜兼驰半个月就能
赶到江州。」

  「云水还没有解禁?」

  「昨日已经解禁了。不过走水路是逆水行舟,不及陆路快捷。虽然辛苦些,
能早一日赶到也是好的。」

  「这么说我们后天就能走?」

  9^ill「八天。」

  孟非卿停下脚步,「还有两件事要处置。」

  「孟老大,看你笑这么阅心,似乎有好事?」

  孟非卿哈哈笑道:「没错!其中一件是光明观堂!」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小心道:「你们有光明观堂的消息了?」

  「光明观堂接到一笔善款,在画桥湖选处院子准备开慈幼院。」

  孟非卿道:「这次光明观堂来的是几名年轻弟子,为首的是鹤羽剑姬,还有
乐明珠、穆嫣琪、部晶这几名小丫头。很好。」

  孟非卿是晴州地头蛇,又有鹏翼社遍布云水南北的通信网,消息不是一般灵
通。可是听他们的口气,自己怎么有种要坏事的感觉呢?

  程宗扬干笑两声。「光明观堂那边有什么要处置的?」

  孟非卿道:「燕姣然欠了我们星月湖两个人,当然是找她们要人。」

  程宗扬道:「光明观堂许诺给岳帅两名弟子当姬妾,真有这事?」

  「当日光明观堂开出条件:只要岳帅剿灭黑魔海,便任由岳帅挑选两名弟子
做为姬妾。事到临头,光明观堂却改口说要替岳帅挑选绝色。如今她们挑选的丫
头已经十六、七岁,现在不要,难道还等到她们成了残花败柳?」

  孟非卿冷哼一声:「月姑娘和紫姑娘身边都没有伺候的人,正好要过来一人
一个,给两位姑娘当贴身丫头。」

  程宗扬正想着怎么开口,孟非卿说道:「小狐狸跟我说过,不就是你看中那
个姓乐的丫头吗?等我们把人要过来,只要紫姑娘答应,你便收了她当通房丫头
也没什么。」

  本来自己跟小香瓜挺美好的事情,非要被他们横插一杠,搞成欺男霸女的勾
当。就算自己乐意,小香瓜能乐意吗?

  「人家要是不答应呢?」

  孟非卿毫不介意地说:「正好。剿完黑魔海,我们兄弟顺手把这根钉子也拔
了。」

  说到底,星月湖还是把光明观堂当成敌人。记得小狐狸说过,当年岳帅想请
光明观堂收留月霜,却被光明观堂的燕姣然翻脸出卖,星月湖忍这口恶气已经不
是一两天。

  自己见过的孟老大、斯明信、卢景、小狐狸这些都不是善茬,没借口还得制
造借口,何况有这么大的把柄在手里呢?

  两人走到刚才的洞窟,只见臧修盘膝坐在尸堆前,一手平放胸口,正在念诵
《注生论》超渡亡灵。

  「赞诸佛功德,无有分别心,何等世界无,佛法功德宝。我愿皆往生,示佛
法如佛,我作论说偈,愿见弥陀佛。普共诸众生,往生安乐国……」

  匡仲玉也稽首道:「无上太乙渡厄天尊!」

  「秋小子,你怎么在这儿?」

  秋少君坐在角落,脸上神情看不出是悲是喜。他揉了揉鼻子,半晌叹道:
「死了好多人……」

  敖润打着赤膊,身上沾满血迹,眼中还留着未褪的血红色。「你不杀人,别
人就要杀你!难道坐着等别人来砍吗?」

  秋少君道:「我不让他杀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把他杀死呢?」

  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迂腐,敖润几乎想揪住他暴打一顿。

  冯源在旁边道:「老程,你见过吗?咱们秋道长是吃斋的。喂,小秋子,你
是不是天斋啊?生下来就不沾荤肿?」

  秋少君没精打采地说:「你们不知道吃素的好处……」

  程宗扬咧了咧嘴:「娶妻纳妾的和尚、吃斋的道士,这都是什么人啊?」

  敖润好不容易压下火,对程宗扬道丨' 「老程,听说姓鱼的死在你手里?给
老张报仇,我替他谢谢你了。」

  秋少君怅然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我干!」

  敖润揪住他一拳擂过去,「臭小子!看我揍不扁你!」

  「哇!刚才还叫我道长,这会儿叫我臭小子!敷先生,不要太过分啊!」

  程宗扬拉开敖润,对秋少君道:「行了,虫小子,别生闷气,明天我带你去
放烟花。」

  秋少君精神一振:「烟花?很贵的哦!我一直想放,就是没钱买。」

  「人家是穷庙富方丈,哪儿见过你这么穷的观主?观里有鬼也是穷鬼!」

  「不是穷鬼。」

  秋少君认真道:「我问过,是吊死鬼。」

  3「我干!你这个见过鬼的阴人,离我远点- こ回到住处,程宗扬第一件事
就是盘膝打坐,眼观鼻、鼻观心,屏息凝神展开内视,审视自己气脉的运行。

  这一战吸收的死气虽然不少,有分量的却不多。唯一的强手青躯最后施展天
龙解体、形神俱灭,让自己半点便宜都没捞到。剩下的是三级左右修为,连四级
的都没几个。

  想起来有点后悔,自己应该直接干掉姓鱼的,把他的死气吸收过来,免得那
小子白死。

  程宗扬轻车熟路地将死气化为真元,纳入丹田,起身活动手脚。

  每次吸收完死气,自己就状态亢奋,这次也不例外。刚才在石窟里被撩拨得
火起,急需发泄。程宗扬刚准备把泉贱人召唤过来,又改了主意。他拉开门,大
摇大摆地朝内室走去。

  小紫慵懒地坐在椅上,泉玉姬在后面给她捏肩。从黑魔海带出来的美妇已经
穿好衣服,屈腿并膝跪坐在蒲团上,柔声道:「妾身数日前从睡梦中醒来,什么
都不记得,还是听了嬷嬷教诲才知道妾身原本是嬷嬷豢养的奴婢。」

  程宗扬好奇地看着她,虽然她把自己当成奴婢,但神态安详、举止从容,身
居下位也没有半点谄色,反而流露大户人家都少见的雍容之态,怎么看都像是个
贵扫。小紫道:「后来呢?」「妾身自从得了晕厥症,以前习过的舞蹈也忘却了。
嬷嬷让人重新来教妾身练习……」

  美妇姣丽面孔微微一红,「妾身苏醒后,连性子也变了许多。嬷嬷生气才把
妾身关在棺中反省。」小紫抬眼笑道:「反省了吗?」「妾身想过了,惹嬷嬷生
气都是妾身自己的不是。」

  「你为什么会惹巫嬷嬷生气呢?」「嬷嬷让妾身跳的舞蹈是一边跳一边脱衣
服的……」美妇面露红晕,羞答答道:「嬷嬷说,妾身以前就是在厅上献舞的姬
奴,每次有客人来便脱了衣物跳给客人看。嬷嬷还说,若不是妾身生得妖艳、身
子白净,能让客人开心,何必白养妾身这个什么都不会做的无用废物?妾身什么
都不记得,才惹得嬷嬷生气……」

  小紫头也不回地笑道:「程头儿,你离那么远怎么看得清呢?喂,你的主人
来了,跳给他看好了。」程宗扬道:「谁说我是来看跳舞的?」

  小紫用手指刮脸羞他。程宗扬冷笑一声,「小人之心!其实我有事情要做!
喂,姓鱼的有件东西在马王巷,你陪我去好不好?」「人家才不去呢。」「那好,
我带泉贱人去。」

  小紫笑咪咪道:「不好。你这个大淫贼。」「哈哈!」程宗扬干笑两声,
「你们都不去,我自己去总可以吧?」

              第六章香粉明珠

  马王巷,七海客栈。

  程宗扬费力地把手从梁柱空洞抽出来,掌中多了一块小小的东西。他从梁上
跃下来,抬起手掌在灯下仔细打量。

  假如世上有黑色琥珀,那么这就是一块琥拍。但最㈱奇的不是它的颜色,而
是琥珀半透明的墨色中,赫然封着一条银白小鱼。「啧啧,这倒霉的鱼不会是学
人家爬树,结果被树脂裹住吧?死丫头,你说是不是?」程宗扬回过头才想起小
紫根本没来。

  死丫头这两天有点不对劲,换成以前这种捡便宜的事她早哭喊着来了。今天
对黑魔海时她没有出手,事关鱼家机密的东西她也兴致缺缺。再加上这两天好像
都没沾水……死丫头不会是大姨妈来了吧?

  程宗扬收起琥珀,盘算给小紫买点什么东西补补身体。死丫头发育快点,自
己也好早点吃到这颗小蜜桃……

  在琥珀放入背包的刹那,程宗扬突然停住动作,一把将那块琥珀举到眼前。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琥珀中的银鱼原来是头左尾右;这会儿银鱼不知何时变
换一个角度,头部正对着自己。程宗扬晃了晃琥拍,银鱼纹丝未动。阴阳鱼?难
道不该是两条吗?莫非还有一条黑鱼?

  那条银鱼不再动作,想象中的黑鱼更是半点渣都没有看到。程宗扬看了半晌
也没看出端倪,只好把阴阳鱼揣到背包里,离开客栈。

  天色已经大亮,整座晴州城仿佛从沉睡中醒来,不时能看到牵着马匹的马贩
路过。来自各地的商人怀着追逐财富的梦想,蜂拥来到这处晴州最大的马市。

  时间还早,巷中汤肆挤满食客,有的行色匆匆,有的神态悠闲,大一点的馆
子更少不了说书艺人卖弄技艺。

  程宗扬要了一笼包子、一碗豆腐汤,慢悠悠吃着。这边一个说书人说云水解
禁,陶氏钱庄许诺所有误期船只都可以从钱庄得到一笔低息贷款,引来一片欢呼。

  接着又有人说江州有战事发生,铁器、毛皮、粮食开始涨价,来自晋国的药
材更是暴涨数倍,让大伙抓住机会交易。

  靠窗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谈论道门养生心得,旁边一席' ニ、五砠?轻人正
激辩纵横术,还有几个小贩在人群间穿梭,携篮叫卖。

  睛州是自己在这个世界见过最忙碌也最惬意的城市,充满活力与激情,拥有
包容一切的胸怀;无论是落魄的文人还是鲁莽的武者,每个人在这里都能找到自
己的位置、尽情展现自己的才能,自由自在!直到很久以后,程宗扬才知道自己
错得多么离谱。

  程宗扬喝完最后一口汤,丢了二十枚铜铢在桌上!晴州物价比其他地方高得
多。自己离开建康时分文未带,还是在广阳从游蝉那里拿了几百银铢;不过一路
有鹏翼社照应,吃喝用度都没花什么钱。

  后来秦桧赶到,死奸臣带了一千金铢,足有二十多斤,手头顿时宽裕许多。

  程宗扬犹豫着去鹏翼社上孟老大该死的军事课?还是老老实实回住处跟死丫
头斗斗嘴,琢磨琢磨这条阴阳鱼?忽然巷口一阵喧闹,几个童子兴高采烈地跑进
来。「来啦!来啦!」两旁店铺的人纷纷涌上街头,连栏杆内也挤满人,众人都
踮起脚尖翘首望着巷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热闹锣鼓声,接着两头披红挂彩的白
牛拉着大车出现在巷口。车上载着一面八尺大鼓,四名穿着劲装的鼓手分据四角,
同时振臂击鼓;后面一群人举着彩旗,伴着鼓点节奏摇旗喊道:「晴州飞羽,天
下第一!」「苏述!」有眼尖的指着车上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叫道。

  一群人都涌过去,争相目睹这位飞羽社跷球名家的风采。

  苏述抬臂朝众人招手,楼上有人抛来一颗鞠球;苏述头一摆,用肩头将鞠球
颠起,动作干净利落,引来一片欢呼。

  正热闹间,对面也来了一队人马。他们举着长竿,一个个精神抖擞高声喊道:
「山岳正赛!齐云必胜!」「黄如意!」楼上几名女子尖声喊道。

  队伍前面一个英俊少年咧嘴一笑,朝她们摇了摇手,又引来一片尖叫。

  两边狭路相逢,立刻较上劲来。飞羽社的苏述飞身跃到鼓上,壮硕身材轻如
鸿毛,没有发出半点响声。他抬腿先来个神龙摆尾,脚尖一挑,鞠球流星般飞上
天际,然后肩头一侧用脚尖接住,接着向上一提,那球流星般飞起,就像沾在他
身上一样绕体飞转。

  齐云社也不甘示弱,黄如意猿猴般攀上竿头,左脚金鸡独立稳稳站住;抛起
鞠球先来个燕归巢,接着风摆荷、斜插花、佛顶珠、双肩背月……在细不容指的
竹竿上做出诸般花样,令人目不暇接。

  巷中喝彩声连成一片,不仅刚才几个辩论纵横术的年轻人大力鼓掌叫好,连
几个老者也捋着胡须,眯眼笑道:「看飞羽社的气势,下一场该有七、八分的赢
面!」旁边有人笑道:「刘老押了几注?」「不多,十贯小钱。」一个年轻人插
口道:「齐云社只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老者道:「齐云社自从少了那位擅长
盘球的副挟,实力大减,接连几年都是涉险过关,赢得侥幸。今年飞羽社风头正
劲,未必会输给齐云。倒是临安的七星社实力不俗。

  「店里的小二提着茶壶过来,忍不住道:」咱们晴州鞠社还能输给外人?
「又有人道:」刘老说得不错,临安七星社接连几年都是一球小负,今年还有桩
稀奇事:上场刚打了一半,左竿网突然换人,新来那个真是条好汉!那脚法!不
是抆吹牛,整个晴州没有几个人能比上。七星社来势不善,再加上长安的蟠龙社
和洛阳的白马社,八进四,能有两支晴州鞭社就不错了。「楼内众人议论纷纷,
下面两位蹴鞠名手当街较艺,巷中愈发热闹;苏述和黄如意每做出一个花样,人
群便爆发出一片喝彩声。临街楼上,几名少女尖叫着鞭手名字,看客纷纷掏出铢
钱朝轴社队伍投去。更有几家赌场不失时机地开出盘口,为双方比赛押注。

  这种热闹场面让程宗扬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谢艺
唇角那一抹笑容。

  程宗扬忽然想起,八天后就是谢艺念念不忘的蹴鞠盛会、山岳正赛的日子。

  可惜……「可惜艺哥再也看不到了。」一个声音冷冷说道。

  程宗扬回过头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身材高瘦,穿着一袭旧
羊皮袍子;鹰鼻豺目、脸色阴郁,虽然站在那里,却像个影子般捉摸不定。

  程宗扬松口气。「

  原来是斯四哥。你不是去江州了吗?怎么在这儿?「斯明信望着场中球手。」

  我刚从夜影关过来。「程宗扬脑中一亮。」

  原来是你亲自去盯剑玉姬?怪不得孟老大那么放心呢。你们见到剑玉姬了吗?

  交手没有?「斯明信摇头,」

  她没出现。「程宗扬怔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斯明信默不做声地盯着竿上卖弄鞠艺的少年,过了会儿道:」
也许她闻到味道不对,枪先躲起来。「看到他专注眼神,程宗扬禁不住道:」齐
云社是你们的吧?「」我和大哥、艺哥和老五建的。「斯明信道:」有十年时间,
我们四兄弟所向披靡,从没输过一场。后来艺哥去了临安加入七星社。那几年我
和老五都卯足劲要赢艺哥,没让艺哥拿过山岳金尊。「说着他」

  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半边脸顿时肿起来。程宗扬知道他们兄弟心里有
愧,觉得对不住谢艺,安慰道,」

  等我们找到幕后指使人,提他的头去祭祀艺哥。「说着他岔开话题,」

  四哥,你刚从江州回来,那边怎么样?「」都好。「斯明信道:」前几日谢
幼度整顿北府兵,大量购置武器,裁汰下来的兵甲被我们全买了。

  「程宗扬生出一丝古怪感觉。北府兵这时换装备,还把替换下来的兵甲折价
卖掉,分明是暗中支持这支叛军。难道王茂弘真像他自己说的,割出两州让小狐
狸搞着玩?」四哥这趟回来是为了黑魔海?「斯明信没有回答,只盯着巷中较艺
的鞠手。

  看着他的目光,程宗扬叫道:「你不会是回来参加比赛吧?」「当然要参加!」
斯明信露出狂热眼神,「

  七星社的左竿网简直是狗屎!我打断他的腿,让他滚出晴州!给艺哥做左竿
网,他也配!「斯明信给自己的印象就像在冷藏室里冻了七年刚拿出来,周身都
散发逼人寒气,自己还没有见过他这样狂热。程宗扬咽口吐沫。」

  你也太狠了吧?「」这次山岳正赛的金尊,我要替艺哥夺过来。「斯明信道:」
把它葬到艺哥坟里。し期明信拉下兜帽,掩住受伤面孔,像水滴一样消失在人群
中。程宗扬愣了一会儿,摇摇头。

  斯明信外冷内热,小狐狸外表狂放,内里极端冷静,不过发起亲来如出一辙,
显示星月湖大营给他们留下的深刻印记。

  程宗扬拦住一名卖水果的小贩,丢枚银铢给他:「胭脂巷怎么走?」

  那小贩接到银铢,眼睛顿时一亮。「客官要去胭脂巷?尽管包在小的身上!

  小的自己带船,只要半个银铢,顺水一刻钟就到!「

  撞见这个有钱的外乡公子哥,小贩连生意都不做,一边提篮子领程宗扬找到
船只往胭脂巷去,一边夸口胭脂巷的姑娘如何漂亮。

  「碧云馆的花大姐,身子又白又嫩,人又多情,常说只要弄得爽利,白嫖也
情愿。客人要不喜欢年纪大的,相思馆有几个还未梳弄过的清倌人,鲜花般的妙
人。棚客人若是想换换口味呢,内巷的苏幕遮有的是异族美人……」

  程宗扬心里苦笑,自己吸收死气之后真阳充裕,从昨晚就一直干挺着到现在。

  枉自身边放着三个漂亮女人还要嫖娼救急,真是到哪儿说理去?

  上了船小贩还喋喋不休,程宗扬索性不去理他。小贩见他没有接口,会意地
笑着挤眼,压低声音道:「原来客官喜欢男风,那去胭脂巷不合适,要去上元坊,
浑名龙阳宫……」

  程宗扬恶作剧心起,笑咪咪道:「我看你就不错。」

  小贩连忙摆手,「小的可干不了这个。」

  程宗扬刚清静两分钟,小贩又凑过来,涎着脸道:「那个……多少钱?」

  程宗扬猛地站起身,脑袋险些撞到船篷。

  「小香瓜!」

  岸上一个少女正拿着一串糖萌芦,小嘴塞得满满的吃得开心。听到声音,她
扭过头露出惊喜眼神。

  小贩也伸出脑袋:「哟,这姑娘生得真标致,是客官认识的粉头?」

  程宗扬抓出一把金铢。「这船我买了,我数到一l一,立刻滚!」

  小贩怔了一下,程宗扬「哗」的收起一半,「一!」

  小贩立即从他手里抢过剩下的金铢,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溅着浪花一路狗刨
地游走。

  乐明珠抛下糖葫芦跃上小船:「大笨瓜!唔……」

  程宗扬扯下船舱布帘,一把抱住她香软身子滚到舱内,对着她的小嘴狠狠亲
过去,良久才松开嘴大笑道:「甜死我了!」

  乐明珠快乐得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等你了!我说我为什么一直挺着,原来它是在等你!」

  说着程宗扬戏谑地挤她一下,「硬不硬?」

  乐明珠踢了他一脚,「讨厌!」

  「哇,你把它踢坏就没得玩了!」

  「你骗人,人家很轻的,才踢不坏呢!」

  见到小香瓜,程宗扬心花怒放,早把胭脂巷抛到九霄云外,贴在她耳边坏笑
⑷道:「一会儿拿你的小屁眼儿用力夹它,让它口吐白沫的服软,好不好?」

  「犬坏蛋,又想干人家屁眼儿。」

  程宗扬叫道:「难道你的小屁眼儿不想亲我的大肉棒?」

  「坏死你了!」

  小丫头握住粉拳在他胸口打了几下,嘟起小嘴,「不要啦……你把人家衣服
弄乱了,潘师姐看到要骂的。」

  「潘姐儿骂你了?」

  「还没有。但她知道了肯定会骂。哎呀!人家想起来就好头痛。」

  乐明珠苦恼地皱起小脸,果然很头痛。

  「怕什么?」

  程宗扬拉开她的衣带,呵哄道:「你若怕衣服弄乱,把衣服脱光好了。」

  「没事的。外面又看不到。」

  「别舔人家耳朵……」

  乐明珠推开他的嘴巴,揉着耳珠嘟囔:「舔得人家浑身都痒起来了。」

  「那让我亲亲你的小香瓜。」

  「不要……」

  程宗扬使出浑身解术哄弄小丫头,心里的欢喜仿佛要流溢出来。乐明珠的高
兴也和他一样,只不过刚被师姐训了一路,不像程宗扬肆无忌惮,但在程宗扬的
呵哄下也乖乖答应。失去操纵的船体在水中随风微微飘荡,船舱两端布帘放下,
舱内形成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阳光透过乌蓬交织的竹篾在舱内投下淡淡影子,
空气中洋溢水果香气和少女甜美的芬芳。

  程宗扬将外衣铺在舱板上,把乐明珠抱到上面,从背后搂住她,一边与她耳
鬓厮磨,一边一件件解开她的衣裳。

  「大笨瓜……」

  乐明珠美目半闭,螓首枕在程宗扬肩上低声呢喃。

  程宗扬在她粉颊上吻了一口,一边松开她贴身缠着的鲛绡。两团肥美雪乳从
鲜红鲛绡内弹出,在胸前颤微微抖动。程宗扬张开手掌抓住她充满弹性的乳球,
爱不释手地揉捏。

  小香瓜双乳丰满圆硕,手感更是滑腻异常;手指略一用力便陷入充满弹性的
美肉间。程宗扬情不自禁地抚弄,将那对雪乳揉捏得一片火热。

  乐明珠咬住唇瓣,两颗红嫩乳头在他指间慢慢硬起,水灵灵的美目变得越来
越湿润。忽然船侧在河渠上磕了一下,船身一歪,乐明珠发出一声低叫。

  这会儿船只漂到哪儿自己都一点不在乎。程宗扬松开她的双乳,把小香瓜抱
在膝上,接着扒住她的亵裤一把扯到膝下。小香瓜裸着雪玉般白腻的胴体坐在他
腿上,一边担心地问:「会不会有人进来?」

  「放心吧,前面就是胭脂巷。最多顺水漂到海里,到时候我们再游回来。」

  程宗扬一边在她光滑玉体上下其手,一边贴在她耳说:「乖乖的小香瓜……」

  「又让人家摆那种姿势。」

  乐明珠无奈地趴在舱内,一边翘起雪滑美臀,嘟着嘴道:「每次都被你骑在
人家屁股上,插人家后面。」

  「我们换个姿势!」

  「好啊!」

  乐明珠高兴地爬到程宗扬腿上,按着他的指点,背对他分开双腿,屈膝跪坐
在他腰间,然后弯下纤腰将雪白圆臀耸翘起来。

  乐明珠双腿张开,雪滑臀肉随之分开,敞露出光润的臀沟。柔嫩菊肛在雪般
的美肉间绽放,显示与她稚嫩外表截然不同的艳丽。

  她菊肛圆圆的,软腻肛洞周围细密的菊纹几乎看不清楚,腻脂般的嫩肉沁出
一层湿滑汁液,色泽像玛瑙一样红艳欲滴,充满成熟的性感风情。

  小香瓜乖乖趴在自己腿上,白嫩屁股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小丫头一点
都不觉得这种姿势有什么淫荡的,更不知道显露的秘境会有怎样的视觉冲击力。

  直到现在小丫头对性事仍然似懂非懂,虽然她是光明观堂出身,学过医疗,
对男女之事并不陌生,但对于肛交仍然当成一种好玩的游戏,一举一动都流露出
浑然天成的天真纯美。

  一个豆蔻年华、天真可爱的处子却有放荡的肛交熟女才有的屁眼,少女粉嫩
的雪臀却绽放堪称妖淫的后庭花,两者形成强烈反差,让程宗扬观赏之余不得不
惊叹焚情膏的威力。死丫头的焚情膏实在是……太有效了。小香瓜这么乖的小丫
头都被搞得酷爱肛交。每次自己干她的小屁眼儿都能感到她发自内心的甜蜜。

  乐明珠一手扶住他的阳具,一边向后挪动粉臀。当龟头顶住嫩肛,火热触感
使她禁不住娇躯一颤。她微微抬起雪臀,试探着将龟头一点一点纳入肛中。

  从程宗扬的角度看去,一根粗壮阳具从腹下笔直挺起,上面一张粉嫩雪臀翘
在半空;柔艳的屁眼儿嵌在臀间,吃力地蠕动,像一张可爱小嘴努力含住龟头塞
得满满的,一点一点吞下粗长肉棒,不禁胯下一片火热。

  小香瓜的后庭软腻异常,细嫩肛肉包裹阳具,在火热坚硬的肉棒上微微抽动,
传来销魂的柔腻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焚情膏改变她的肉体,小香瓜的肛洞内分泌一层湿滑蜜汁,
肛内嫩肉又紧又暖。那种蜜汁与淫液完全不同,没有淫水充盈并且水分充足;它
更像刚涂抹在肛洞上的润滑剂,只有薄薄一层,不仅让阳具进入时更加顺畅,而
且更能感受到她肛肉细腻的纹路。

  乐明珠将龟头纳入肛洞,双手扶住程宗扬的膝盖昂起上身,白圆屁股努力往
下沉去,用柔嫩肛洞一点一点吞入粗硬阳具。妖淫的屁眼儿越张越大,红艳肛肉
被挤得扩散开来,只剩下一圈细细红肉。

  「哎呀……」

  乐明珠低叫一声,雪臀猛然一沉压到程宗扬腹上,臀中已经多了一根又硬又
热的大肉棒,将肛洞撑得满满的。她骑在程宗扬腰间,左右摆动屁股,肛内蜜肉
蠕动着吐出阳具,来回套弄。

  随着雪球般白滑圆臀上下起落,船体也摇晃起来;她胸前跳动的雪乳更加重
了摇摆幅度。等乐明珠意识到,船体摇摆的幅度已让她跪不稳。她急忙停住动作,
好让船体摆动安静下来。

  等船体停止摆动,刚获得快感的乐明珠再接再厉,继续耸动雪臀。但她沉甸
甸的乳球加高身体重心,没几下小船又开始摆动。

  「好讨厌,」

  乐明珠气恼地说:「是你躺的位置不对!」

  程宗扬大笑着张臂把小香瓜抱起来,面对面把她压在舱板上,下身用力一挺
朝她腿间插去。

  ^ill乐明珠吓得连忙掩住下体,「不要啊!」

  「不要就乖乖把腿抬起来!」

  「不要弄人家的处女哦。」

  乐明珠两手捣住秘处,一边告诫,一边翘起白嫩玉腿,把纤足放在程宗扬肩
头。

  程宗扬身体往前一倾,肩头架住小香瓜的双腿,阳具顺势顶贴她光润臀沟向
前一滑,捅进柔腻的肉孔。

  乐明珠「呀」的一声,肛洞再次被阳具塞满。等适应阳具带来的战栗感,她
低喘着说:「原来这样也可以啊。」

  「还有好多花样呢。改天让泉……」

  程宗扬本来想说让泉贱人教她,还没说完连忙改口,「改天全教给你!」

  「我不要呢。人家只要一个最舒服的就好。」

  乐明珠高兴地说:「人家喜欢这样,能看到你呢!」

  看到小香瓜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程宗扬忍不住亲她一口,一手一个抓住她
的乳球。' 边把玩,一边俯身用力挺动阳具。

  这种姿势用力的重心较低,船身终于不再左右摇摆。两人一边交合,一边在
船上顺水漂流。

  两人沉浸在肉体交合的愉悦中,浑忘外面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几缕歌声
从船篷外传来,声音婉转缠绵。

  乐明珠被他搞得娇喘细细,这会儿听到歌声,不禁有点紧张地问:「我们到
哪儿了?」

  「应该是胭脂巷吧?」

  程宗扬有些不确定地说。

  胭脂巷是晴州人寻花问柳的去处,自己虽然没有目睹过胭脂巷的盛况,也可
以想象;这种地方有人唱曲再正常不过。

  两人都不想打断这一刻的氛围,谁也没有停下来去看,索性待在船舱的小天
地里恣意交合。

  程宗扬动作越来越快,乐明珠双腿架在他肩上,粉嫩圆臀向上抬起,就像一
颗白生生的雪球被他压得不住变形。

  随着阳具抽送,小香瓜滑嫩的屁眼儿越来越软,肉棒进出间发出柔腻迷人的
肉7响。她光滑胴体又白又嫩,肌肤间原本那股处子芬芳愈发甜美馥郁;尤其是
那对乳球在程宗扬爱抚下热得膨胀起来,散发暖融融的香气0船身微微一震不知
撞到什么东西,停了下来。程宗扬不管三七二十一,挺起阳具,用密集动作用力
干着小香瓜的嫩肛,火热龟头在她嫩肛内来回穿梭捅弄,将欲望尽情发泄出来。

  乐明珠玉颊酡红,白光光的乳球上,两颗小巧乳头硬硬翘着,两团雪乳来回
抛动。阳光透过乌篷斑驳地洒在她雪滑的胴体,香艳至极。她翘起双腿,雪臀在
阳具插弄下时起时落,迎合他的动作。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船帘下摆在风中不时卷动,外面密密麻麻尽是晴州人惯
用的乌篷小船,可这么多的船只聚在一处却鸦雀无声,只有飘渺的歌声还在继续。

  程宗扬越干越快,最后牛吼一声,阳具插在乐明珠体内,在她屁眼儿中一泄
如注。

  这时一阵雷鸣般掌声蓦然响起,接着喝彩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唱得好!」

  「谢爷的赏!」

  忽然船帘被人掀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客官吉祥。」

  外面一个小姑娘捧着箩,里面扔满铢钱,分明是唱完曲前来讨赏的。程宗扬
这会儿还趴在乐明珠身上,两人都一丝不挂。

  看到这一幕,双方不禁一阵尴尬,但那小姑娘虽然红了脸,还是执着地递来
钱箩,一边轻快地说:「讨客官的赏。」

  程宗扬把小香瓜挡到身后,狼狈地拽过钱袋丢了几枚银铢过去。小姑娘笑道:
「谢客官的赏。客官身体好结实呢。」

  船帘放下遮断外面的光线。程宗扬和乐明珠面面相觑,最后禁不住笑了起来。

              第七章少君心悲

  「……明州商会本来要给师傅建生祠的。师傅说,如果建生祠不如建一间慈
幼院,好收养孤儿。」

  乐明珠偎依在程宗扬怀中絮絮说着话,忽然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大笨
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我本来要去胭脂巷办点事。」

  「什么事啊?」

  程宗扬坏笑道:「已经办完了。喂,你怎么会在这里?」

  乐明珠苦着脸道:「还不是因为小板凳。」

  「邓晶?」

  「是啊。小板凳那次被鱼家的坏蛋弄破衣裳,被别人看光光了。小板凳哭了
好几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出门。师姐没办法,要我给她买糖葫芦吃……咦,
我的糖葫芦呢?」

  「早被你扔掉了。来,我再带你买一支。」

  乐明珠高兴地站起身,忽然低叫一声,一手捂住小屁股,皱起眉头。

  「是不是痛啊?」

  「你还笑,人家下面都被你插肿了,好像塞个杏子,合不起来……」

  程宗扬禁不住放声大笑。小香瓜气恼地踢了他一脚。「坏死你了,又不是没
有插过,还那么用力。」

  程宗扬被她可爱的模样引得心动,从后面搂住乐明珠的腰肢把她压在船舱内。

  乐明珠吃惊地说,「哎呀,你还要插人家啊!」

  「每回都是两次,难道你忘了?乖乖的小香瓜,快把屁股抬起来让老公再插
一回!」

  「老公不要……」

  「老公,轻一点啊……大笨瓜,人家都叫你老公啦……不要那么用力……外
面、外面会听到的……」

  「坏老公……人家就知道你这个坏家伙,哎呀……会骑到人家屁股上……搞
人家屁眼儿……老公……人家奶子都被你揉碎了……你好坏……」

  程宗扬神清气爽地回到住处,一位不速之客已在厅中等候多时,这会儿正和
秦桧谈笑风生。

  程宗扬略一错愕,拱手笑道:「原来是陶公子大驾光临。」

  陶弘敏笑嘻嘻道:「程兄这地方真不好找,若不是孟老板指点,陶五还不知
道晴州有这个所在。」

  「暂住的陋居,比起陶公子庭院的雅致可差远了。」

  程宗扬心里纳闷。身为陶氏钱庄的少东家,巴结这小子的大有人在,他怎么
有间心来找自己喝茶呢?

  秦桧笑道:「陶五爷本来是找公子兴师问罪,这会儿尝了公子的龙凤团饼,
不知道是不是气平了些?」

  陶弘敏佯怒道:「说好一起去胭脂巷赏花,程兄却放我的鸽子!晴州谁不知
道只有我陶五说话不算敷?程兄怎么也来抢我的角色?」

  程宗扬抱拳笑道:「都是小弟不是,向陶兄赔个罪。实在是有事在身,抽不
出空来。」

  陶弘敏也不是真生气,随意说笑几句,话锋一转。「程兄与云氏似乎有点交
清?」

  程宗扬暗道正题来了,笑道:「前些日子跟孟老板去过建康,与云三爷有过
一面之缘。」

  陶弘敏释然道:「云家船队从南海回来也请过我的。可惜我怕坐马车,乘船
又到不了建康,只好作罢。」

  程宗扬暗中打起精神,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待广阳渠开通,陶兄要去建
康便可以一路坐船。」

  陶弘敏讶道:「程兄不是说笑吧?竟然有人要开通广阳渠?要知道大江水面
要比云水高出三丈,一旦开通广阳渠,大江立刻改道,只怕往后成了云水支流呢。」

  秦桧在旁递上茶点,一边笑道:「陶五爷对水岸高低这等琐事都了如指掌,
果然了得。」

  陶弘敏「刷」的挥开措扇,微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云氏独掌晋国商业牛
耳,这些年看准晴州接连开了六家商号。若开通广阳渠,弃了南边生意东进,我
们晴州人多少有些担心。」

  程宗扬道:「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陶兄有什么好担心的?」

  「晴州对生意人一向来者不拒,但有条戒律是晴州商人都遵守的。」

  陶弘敏竖起一根手指,「无论哪行生意,晴州人都不允许一家独大。程兄知
道为什么吗?」

  程宗扬随口道:「是为了避免一家垄断经营、操控市场吧。」

  陶弘敏抚掌道:「程兄果然不凡!我陶五果然没有看错人!我们晴州商人吃
了多少亏才定下的规矩,却被程兄一语道破。」

  程宗扬打个哈哈。「随口胡扯,陶五爷不必当真。」

  陶弘敏一边把玩折扇,一边笑道:「程兄如此见识,在鹏翼社未免可惜。」

  程宗扬本来以为他会开口拉自己跳槽,没想到陶弘敏话锋一转:「不知道程
兄对' 飞钱' 和' 交子' 有什么看法?」

  程宗扬一时没有想起这两个有点陌生的名词,迟疑间,秦桧轻咳一声。

  「据秦某所知,唐国商人外出经商一般不随身携带铢钱,而是将钱放在本地
钱庄,由钱庄开出凭券,到外地联号钱庄凭券取用,称之为飞钱。此法在宋国称
为交子,比唐国更为方便,每一百铢收取三铢费用便可凭借一纸,随时支用。」

  程宗扬明白过来,笑道:「纸币比铢钱携带方便,只要有足够信用支撑,未
来一定会取代金银,成为人人都可以接受的货币。」

  陶弘敏露出异样目光。「程兄说' 纸币' ?」

  程宗扬道:「飞钱和交子都是凭一纸取钱,现在虽然仅在钱庄汇兑使用,将
来迟早会发展成货币。」

  陶弘敏追问道:「程兄说的' 信用支撑' 指的是什么?」

  「发行方的信誉。」

  纯粹的信用货币对这个时代来说未免太超前,程宗扬补充:「当然还有能支
付的真金白银。」

  陶弘敏饶有兴致地说:「也就是说,我有一万金铢的本金便发行一万金铢的
纸币?」

  程宗扬索性道:「你要发行两倍也可以。一般来说,非动荡时期,五倍以内
都属于安全范围。」

  陶弘敏沉默片刻,抬头道:「五倍?」

  程宗扬耸了耸肩。

  陶弘敏起身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程兄既然有事,陶五就不打扰。

  等程兄忙完,陶五再来相邀,程兄可不能再失信。「

  程宗扬笑道:「只要陶兄不失信就好。」

  「一言为定!」

  陶弘敏指着秦桧道:「你这位伴当也是妙人,到时一同来乐乐。」

  秦桧道:「陶公子谬赞了。」

  程宗扬陪着陶弘敏走出大门,等他乘舟去远才间道,「他怎么来了?」

  秦桧道:「陶弘敏此行来意昭然若揭,无非是想拉拢公子。」

  「是吗?」

  秦桧道:「陶弘敏只和公子谈了一刻钟,却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公子以为
呢?」

  「一个时辰?他还真有耐性。」

  「陶氏钱庄的总掌柜陶老爷子年过七旬,几个儿子都盯着总掌柜的位置。」

  秦桧提醒道:「陶弘敏请公子赴宴不成,亲自来会,可见对公子十分看重。」

  棚程宗扬却有些奇怪。自己只和陶弘敏见过一面,有什么能被他看重?何况
陶弘敏想拉拢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问起纸币?难道他想借此大干一把,枪得
总掌柜的位置?

  从程宗扬的角度看,纸币完全淘汰金属货币是已被证明的事实,但他没有意
识到凭空多出四倍货币对陶氏钱庄意味什么。反正自己过几天就要离开晴州,也
不用多想。程宗扬把这件事抛到一边,问道:「死丫头呢?」

  「去了鹏翼社。」

  秦桧道:「听说月姑娘发了脾气。」

  「发脾气?孟老大得罪她了?」

  「雪隼佣兵团接了江州生意,准备明天启程。敖队长去见月姑娘……」

  程宗扬插口道:「敖润明天就走?」

  「据说雪隼副团长石之隼亲自带队,他应当下午便会来向公子辞行。」

  副团长亲自带队,看来雪隼看好的不只是这笔生意,多半还有星月湖这块尘
封已久的金字招牌。

  秦桧接着说道:「敷队长口没遮拦,说起昨天的事;月姑娘一听说孟老板与
黑魔海交手竟然没有通知她,于是大发脾气。」

  程宗扬大笑道:「好好好!月丫头的凶悍我领教过了,往后让孟老大去头痛
吧。」

  孟非卿既然来不了,自己也不用赶去上他的军事课,难得轻松一上午。程宗
扬施施然来到后院,一边顺便锁住泉玉姬魂影,召唤泉贱人过来,想问小紫这几
天有没有什么异样。谁知真气送过去却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音。

  泉贱人的魂魄都附在自己身上,即使在睡梦中也一召即应,这种事还没发生
过。程宗扬大是稀奇,接连送过几道真气始终没有动静。他疑惑地抬起头,赫然
看到院子一侧的凉亭正坐着一位老者。

  蔺采泉宽袍大袖、须发皓然,神态自若地依栏而坐;泉玉姬伏在他脚边,脸
色苍白、目露惊惶。她肩头伤口绽裂,白衣渗出一片鲜血,那柄落梅剑连鞘掉在
一旁,显然还未出手就被制住。

  程宗扬厉声道:「会之。」

  声音刚一出口,只见蔺采泉从袖中取出一支笛子横在唇边,轻轻吹出一个音
符。自己的叫声还没飞出庭院就被笛声压住。

  蔺采泉放下笛子,微笑道:「程公子,别来无恙?」

  程宗扬心头暗紧。这老家伙不发威,自己一直把他当病猫。这些天自己没少
和太乙真宗打交道,难怪他找上门来。

  程宗扬一瞬间转了无数念头,最后还是放弃硬拼的打算,哈哈一笑:「我以
为是谁呢,原来是蔺教御!失敬失敬!」

  蔺采泉叹道:「草原一别已近年许。如今你我二人虽然安坐于此,奈何故交
多有凋零;物是人非,令人不胜唏嘘。」

  「哦?难道是哪位朋友出事?」

  程宗扬打定主意,卓云君的事没有外人知道,自己绝口不提,读他也摸不出
底细。至于元行健那边,泉玉姬既然失手,多半瞒不过去,索性推到林之澜身上。

  「小友多有不知。」

  出乎自己的意料,蔺采泉提都没提元行健,反而说道:「不瞒小友,敝宗家
门不幸,掌教真人殉难消息传来,几位教御便起了纷争。夙教御心灰意冷、远走
塞外,还有两位教御更是双双失踪,生死不知。」

  程宗扬嗟叹:「怎么会这样?太让人意外了。」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看着蔺采泉手中的笛子。那支笛子色泽灰白,上面钻着
几个孔,依稀是用胫骨制成。

  程宗扬忍不住道:「蔺教御的笛子式样不俗,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程宗扬对这老家伙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不是知道真相,肯定会被他这番冠
冕堂皇的说词骗得服服贴贴。

  「原来如此,怪不得蔺教御爱不释手呢。」

  程宗扬道:「蔺教御远道而来,不知道我的小婢哪里得罪教御,有劳蔺教御
出手教训?」

  蔺采泉道:「老夫正在奇怪,六扇门颇有名声的泉捕头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原来竟是小友的奴婢?世事之奇,一至于斯。」

  「行了,蔺老哥,」

  程宗扬一拂衣角坐在蔺采泉对面,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这次来有什么见教,
不妨明说。」

  蔺采泉喟然叹道:「掌教仙逝,敝宗人才凋零,眼看太乙真宗这棵千年巨树
风雨飘摇,念及昔日与小友会于塞外,有择珠之约。如今时过境迁,不知小友心
意如何?」

  说来说去,蔺采泉还是想招榄自己加入太乙真宗。卓云君自己都睡过了,很
乐意给他当徒弟吗?

  程宗扬搪塞道:「恐怕不行,我吃不了素。」

  「敝宗不忌荤腥。」

  「我也戒不了色。」

  「敝宗有双修之法。」

  「我想当掌教。」

  「敝宗……」

  蔺采泉顿口不言。

  程宗扬笑嘻嘻道:「你也想当掌教吧,蔺教御?」

  蔺采泉慨然道:「中兴我太乙真宗,蔺某责无旁贷!」

  老家伙有道行啊,「我想当掌教」这种臭不要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变得
光芒四射,堂皇得能拿到街上喊口号。

  「这我帮不了你。」

  程宗扬道:「不瞒你说,师帅给了我一只锦囊,但被卓教御夺去了。」

  蔺采泉皓眉一挑,目光直视程宗扬瞳孔。程宗扬本来想给卓云君那贱人下绊
子,这会儿被他目光盯住,顿时像被人扼住喉咙,一阵窒息,自己心里一切都被
他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后兰采泉收回目光,恢复从容不迫的神态。「原来如此。小友在哪里见
到卓教御的?」

  程宗扬惊魂甫定。这老家伙肯定有什么辨别真伪的伎俩才信了自己的话,幸
好自己说的不全是假话,没有泄出底细。程宗扬老老实实道:「清江。」

  蔺采泉收起骨笛。「小友如此坦诚,蔺某也有一语报之:江州之行,多加小
心。小友携有掌教遗命的事本教尽人皆知,其他人也罢了,只恐林师弟不会轻易
放过小友。」

  「谁说我带着你们掌教的遗命?」

  「当日掌教在塞外遇敌,临终前传讯龙池,亲口所言。」

  程宗扬明白过来。文泽当时联络的不仅是星月湖,还有龙阙山的太乙真宗。

  难怪自己刚从五原城出来就被林之澜的门徒追上。

  程宗扬不禁埋怨,王哲这一手也太狠了吧?直接把自己扔到风头浪尖上,还
不跟自己提醒。

  「我那位林师弟近年来颇做了些事,据说与某个邪派往来甚密,位居长老之
职。」

  蔺采泉意味深长地说:「小友多留心了。」

  程宗扬心头大震。他暗示林之澜与黑魔海勾结?难道王哲兵败大漠,背后也
有林之澜的影子?不过龙阙山远在万里之外,真要泄漏左武军的行踪,恐怕你的
嫌疑才最大吧!

  蔺采泉袍袖一挥,飞过高墙,身形犹如闲云野鹤、从容自若,哪里有半点受
过伤的模样?

  程宗扬蹲下来,没好气地帮泉玉姬解开穴道。「这么容易就被人干翻,你也
太没用了吧!」

  泉玉姬道:「奴婢听到动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法术好生厉害……」

  「喂,看你衣服这么乱,没被老家伙占便宜吧?」

  「他……在奴婢身上摸了几把……」

  「干!这老家伙有便宜就上,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程宗扬忽然转过身,「谁!」

  秋少君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抱着他的少阳剑靠在门边席地而坐,脸上湿湿
的依稀是泪光。

  「秋小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秋少君没有做声。

  程宗扬道:「少来了,我最见不得男人掉眼泪。你再哭,不如我给你一刀得
了。」秋少君没头没脑地说:「林师哥教过我剑法。」「林之澜?」「他不是那
种人。」林之澜是哪种人自己不清楚,但看他那些门徒多半不是什么好鸟。往外
放高利贷不说,居然还养了一批打手收帐,真是修道修出格调来了。秋少君像小
孩子一样揉了揉鼻子。「

  我不喜欢蔺师哥。「」正好,我也不喜欢他。我可不可以说咱们有共同语言
呢?「程宗扬拙劣的玩笑没有让秋少君感到好受,他低声道:」可是我相信他的
话こ「你是说林之澜真是黑魔海的人?」

  「我不知道。」

  秋少君抹了把脸,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这么急?」

  「我和观里的人打架了。」

  「……看来你打赢了。」

  「观里少了一个人,他们找我要,就打起来了。」

  秋少君道:「我这会儿就走。月姑娘那边,你替我向她说一声。」

  「急什么啊,说好晚上我们一起去放烟花玩。」

  秋少君摇头。「我不去了。」

  程宗扬道:「敖润明天也要去江州,你们一道走好了。」

  「我不去江州。」

  秋少君道:「我要先上龙池。」

  程宗扬吃了一惊,「虫小子,你别犯傻啊。」

  秋少君道:「我要回去看一眼。看一眼我才能死心。」

  一个窈窕身影踏进波斯商会的大门。泉玉姬亮出腰牌:「长安六扇门,我要
见你们的会长穆格。」

  穆格双手交叉按在肩头,恭敬地躬下腰。「尊敬的捕头,不知我能为你做些
什么?」

  「我们在广阳发现一具尸体,身份是波斯人……」

  泉玉姬从波斯商会出来,轻易甩掉身后眼线,半个时辰之后回到城南住处。

  「那小子真是太倔了,我怎么都劝不住他。」

  程宗扬叹口气,「希望他不会傻到和林之澜当面对质。」

  「他才不会那么傻呢。」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笨笨的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傻瓜,他若像你一样笨,不会这么年轻就练成先天五太。」

  程宗扬咧开嘴,挤着眼吐出舌头,做出口水乱滴的呆傻样子。「我是地狱来
的大笨瓜魔王……要吃了你这个聪明的死丫头……」

  小紫向后倒去,她一手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雪嫩肌肤,精致面孔浮现哀怨神情,
带着一丝哭腔娇滴滴道:「无耻的淫魔……不要拿你的脏手碰人家……嘤嘤……」

  程宗扬表情古怪地停下来,半晌才叫道:「不要这样好不好!大家只是玩玩
游戏,你搞这么逼真干么?干!被你说的我都硬了!」

  小紫掩住衣襟,娇笑道:「大笨瓜,你的小奴婢来了,找她去啊。」

  泉玉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爷。」

  程宗扬爬起来,气鼓鼓道:「进来!」

  「他们矢口否认那个叫巴摩的死者与波斯商会有关。不过我问了几个问题,
得到一些很有意思的消息。」

  泉玉姬道:「在我提到死者的随身物品时,穆格听得很仔细,但不关心。直
到我提到有证据表明死者曾经委托佣兵团向商会送来一封书信,穆格才流露一丝
隐藏很好的紧张。」

  「你得到什么消息?」

  「奴婢从商会得知,波斯被罗马占领之后,一部分贵族携带大笔钱财逃亡到
六朝,一直谋求复国。他们与波斯的支持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重要的一方就
是拜火教。」

  程宗扬想起黛姬雪娜曾在罗马军团中出现,皱眉道:「拜火教不是和罗马人
合作吗?」

  「在草原与左武军一战,罗马人丧失六个军团,现在罗马人谴责这是波斯人
的阴谋。为此罗马军团已经惩治了拜火教的大祭司,还捣毁几个圣火坛。」

  难怪黛姬雪娜会在万里之外的晴州出现。罗马与拜火教打起来对自己有利无
害,自己只需坐山观虎斗就够了。程宗扬道:「通译找到了吗?」

  泉玉姬拿出一页纸,上面用朱笔写着译文:「请原谅我用他们的文字书写,
我的孩子。士兵刚刚带来执政官的命令:以伟大的罗马终身独裁官,尤利乌斯凯
撒的名义,所有崇拜火神的祭司立即来到泰西封,接受罗马册封。违命者将受到
严厉的惩罚——我将执政官的命令传达给你,尽管你还在遥远的东方。神告诉我,
打开它的钥匙是一个神秘数字:三一四一。很遗憾,我没有时间再计算下去。希
望我的数字能给你帮助。亲爱的孩子,我想我到时候该回到神的怀抱。我的神是
空中的太阳,地上的火焰,人胸中的光……」

  程宗扬把纸递给小紫,小紫扫了一眼然后揉成一团。过目不忘的本领不只是
几个黑魔海的人体档案机有,死丫头也有。

  能够把黛姬雪娜称为「我的孩子」写信人只有拜火教大祭司。联想到泉玉姬
提供的讯息,这封书信可能是大祭司在罗马士兵的监视下写成的,因此含义模糊。

  程宗扬大为宽心。没有罗马和波斯的支持,拜火教只剩下一群自顾不暇的流
亡者,对自己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龙宸那边呢?你打听出来了吗?」

  「没有。」

  泉玉姬道:「龙宸是晴州最神秘的刺客团,六扇门关于他们的资料也不多。

  但博浪沙和武元衡两次刺杀事件都有龙宸的影子。「

  博浪沙?自己记得那是秦始皇遇刺的地方,「武元衡是谁?」

  「唐国的宰相,几年前上朝时被人刺杀,迄今没有破案。」

  「在你们眼皮底下杀了宰相,你们都破不了案?」

  泉玉姬道:「六扇门一点证据都没有,只是因为命案现场太过干净才怀疑是
龙宸刺客下的手。不过龙宸一击不中,很少第二次出手。」

  如果月霜是被人拿钱买命,这样说当然没错。但虞氏姊妹分明是来寻仇的,
不达目的绝不会轻易罢休。

  程宗扬心里嘀咕:看来还是早点离开晴州这个是非之地为妙,可是自己刚和
小香瓜见面,就这么分手实在舍不得……

  程宗扬捅了捅小紫。「喂,死丫头。」

  面霞小紫闭眼道:「不要吵,人家要睡觉。」

  程宗扬躺下来和小紫面对面道:「我见到小香瓜了。」

  小紫狰开眼睛。

  「我带她一起走好不好?」

  小紫打呵欠伸个懒腰,转过身把背对着他。

  程宗扬爬过去朝她鼻尖吹着气,「喂,你别生气嘛。」

  「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我?」

  「当然有了。你不知道你的焚情膏把她的小屁眼儿弄成什么样子……」

  小紫展目笑道:「我差点忘了呢。程头儿,小香瓜的屁股好不好玩?」

  「哼哼……」

  程宗扬不满地哼了两声,忽然露出一丝坏笑,咬着小紫的耳朵小声道:「我
一插进去,她浑身都软了。那模样又天真又风骚,可爱死了。」

  小紫眼珠转了转,「我们给梦妹妹浑身都涂上焚情膏好不好?」

  「谁?」

  「你从黑魔海捡来的啊。她像做梦一样什么事都不记得,我给她起个名字,
叫阿梦。」

  好卡通的名字。程宗扬道:「你怎么想起她了?」

  「让你一摸,她就发浪,好不好玩?」

  「不好吧?她被姓巫的母河马弄到失忆,已经够可怜了。」

  小紫撇了撇菱角般红嫩的小嘴。「大笨瓜,不和你说了。」

  说着,她踢开程宗扬摸向她大腿的手掌,翻身坐起来。

  「你去哪儿?」

  「我要出去散心。」

  「我也去!」

  小紫回首笑道:「我去兰汤馆,你也去吗?」

  程宗扬只好闭嘴。兰汤馆是晴州一间专为女子提供服务的浴馆,自己别说进
去,只怕往门口站都会引来无数白眼。

  「泉奴、阿梦。」

  小紫唤上泉玉姬和梦娘一道离开。

              第八章兰汤浴美

  兰汤馆位于城东,粉墙灰瓦的院墙高及丈许,隔绝外界好奇的目光。馆后的
排水渠兰香四溢,不住有花瓣随着混了脂粉的温水漂过,淌入河中。

  据说运气好的曾在渠中捡过女客遗失的珍珠。更有一些登徒子在渠畔徘徊,
纵然见不到那些美人儿也想一亲香泽。

  不过来籣汤馆洗沐的女子大都非富即贵,往往带着大批仆从。一见到那些如
狼似虎的恶仆,登徒子们立时做鸟兽散。

  泉玉姬付了银铢,取过一支小小竹筹便有馆里的侍女来接引客人。小紫摆了
摆手,「你去吧。」

  泉玉姬离开后,小紫和梦娘随着侍女入内。

  兰汤馆里分成十余处院落,简单的是些精致竹阁,每间供一人洗浴;还有幽
静雅舍可以带贴身丫鬟入内。最豪华的是几处独院,里面不仅有池沼精舍,还有
假山花木;舍中各色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并提供饮食和茶点服务。因此有些名媛
把兰汤馆当成会客之所,往往在此消磨一日时光。

  侍女一边帮小紫更衣,一边羡慕地看着她脂玉般吹弹可破的肌肤,由衷地说:
9m「小姐生得真美,莫说晴州女子,只怕天上仙子也比不过呢。」

  小紫笑吟吟道,' 「莫非晴州那些豪门小姐的身子,你都见过了?」

  侍女道:「那可没有。那些小姐夫人都是贴身丫鬟服侍的,奴婢只是侍奉茶
水罢了。不过单看面孔都没有能及得上小姐的。」

  侍女乖巧地说道:「能侍奉小姐是奴婢的福分呢。」

  梦娘两手平握在身前,娉娉袅袅立在一旁,虽然没有开口,但那种优雅气质、
香艳奢华的风情却是仪态万方。

  小紫换了一袭轻如柔云的浴袍,躺在一张用整棵紫檀树根雕成的半月榻上。

  侍女解开她的发丝,小心地浸在漂着花瓣的温泉水中,用象牙梳子轻柔梳理。

  第一遍清洗完,侍女仔细抹上香膏,然后帮小紫按摩头部,片刻后再用清水
洗去香膏。

  侍女用丝巾帮小紫揩干秀发,又从一只瓷瓶中倒出香露,在掌心揉开。

  梦娘在旁道:「错了呢,要用地乌桃再洗一遍才好抹玫瑰露。」

  侍女一征,连忙道:「夫人教训的是,奴婢疏忽了。」

  梦娘接过掺了香料的地乌桃,微微一嗅,摇摇头,「不该用麝香。麝香性温
气烈,沐发要用馨宁香才是。」

  侍女惊讶地说道:「奴婢刚听瑶家娘子说,馨宁香一两价值万贯,整个晴州
都没有多少。夫人从哪里知道的?」

  梦娘神情恍惚一下,想不出自己为何说起馨宁香。

  小紫笑道:「阿梦,你来帮我洗吧。」

  「是。」

  梦娘接过侍女手中的丝巾,跪在小紫身后,一手挽起发丝。

  侍女悄悄吐了吐舌头。兰汤馆来往的豪门贵妇络绎不绝,相比之下,这位夫
人无论容貌、举止、气质都是少见的国色,谁知竟是这位小姐的婢女。

  「哇!这里好漂亮啊。」

  「真的呢。小板凳,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穆嫣琪道:「我不想来……」

  乐明珠捏捏她的鼻子,「你都快成臭臭的小板凳。」

  邓晶赌气道:「臭死我好了。」

  穆嫣琪道:「小笨笨,我们要这一间!」

  「好——」

  乐明珠刚说了一半突然哑住。大笨瓜那个坏家伙射了好多东西在自己屁股里,
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洗,一会儿脱了衣服肯定会被小木头和小板凳发现。

  「那一间只够两人用的,」

  泉玉姬道:「或者我和邓姑娘一起吧。」

  邓晶凶巴巴道:「我不要!」

  在云水时泉玉姬虽然与她们并肩作战,大家是友非敌,但她抓住自己塞进渔
网的事,邓晶一点都不原谅她。

  泉玉姬也不生气,微笑道:「那么部姑娘和穆姑娘在这里洗,我和乐姑娘去
另一闻。」

  乐明珠连忙道:「好的!好的!泉姐姐,谢谢你啊。」

  旁边的庭院中,小紫露出一丝甜美笑容对侍女道:「你出去吧,有我的奴婢
伺候就可以了。」

  「哇,这里有仙鹤啊!」

  乐明珠一进庭院就高兴地说:「潘师姐肯定会喜欢这里的。」

  精舍内传来一声轻笑,乐明珠伸头看去,正看到小紫笑吟吟卧在榻上,旁边
一个美艳妇人正屈膝跪坐一旁,手里挽着她湿漉漉的发丝。

  「小紫!是你!真的是你!」

  乐明珠跃过去拉住她的手,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上次人家还没
跟你说话就被师姐拉走了,人家都后悔死啦。你是不是还和大笨瓜在一起啊?咦,
大笨瓜呢?」

  小紫天真地说:「在你后面啊。」

  乐明珠转过身。「骗人,哪儿有啊?」

  小紫从后面拥住她的腰肢,在她耳边促狭地小声笑道:「乐姐姐不是已经见
过他了吗?」

  乐明珠立刻红了脸,接着臀后一动,被小紫捏住臀肉。

  「哎呀,不要摸……」

  乐明珠反手挡住小紫的皓腕。小紫咯咯一笑,玉指抬起点向她虎口的劳宫穴。

  两女在南荒玩闹惯了,乐明珠一招乳燕还巢握住小紫的手腕,劲カ一送,才
发现小紫体内真气不足以前一半,被自己一推便即震开。乐明珠连忙收手:「我
不是故意的!小紫,有没有打痛你?」

  小紫玉脸闪过一抹红晕,轻笑道:「乐姐姐,让人家看看嘛。」

  乐明珠被她抱住腰肢又不败使力,只能推搡着不让她拉自己的衣带。笑闹间,
忽然一双手伸来抓住自己的手腕。

  乐明珠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才发现按着自己手腕的是泉玉姬。她着急地嚷道:
「坏丫头,不要闹了……啊呀……」

  一只柔嫩小手伸到自己臀间,隔着衣物在臀沟内揉了一把。乐明珠娇躯一颤,
身子顿时软下。

  乐明珠双手被泉玉姬握住,按在那张紫檀月牙榻上,臀部向后翘起。小紫娇
笑着扯住自己的衣带,双手一分朝两边扯开,接着手指勾住楗腰顺势一褪,将襄
裤扯到臀下。

  乐明珠浑身力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觉臀后一凉,臀肉被小紫分开,柔
嫩的屁眼儿暴露在空气中。

  「乐姐姐,你的屁股里有白白的东西哦。」

  乐明珠虚弱地说道:「坏丫头……不要再看了……」

  「没关系的,人家也是女孩子啦。」

  说着小紫朝乐明珠臀间吹口气。

  乐明珠浑身一阵战栗。她屁股又圆又嫩,臀肉白腻如脂,这会儿臀沟被一双
小手扒得敞露,中间娇艳的肛洞圆圆张开,红嫩肛肉上还残留精液浊白的痕迹。

  小紫笑道:「是不是那个大坏蛋用他的大肉棒搞乐姐姐的屁股,还在里面射
了这么多东西?」

  乐明珠小嘴篇了起来,「坏丫头,你和大笨瓜一样都坏死了……」

  「姐姐不要生气啦,大家都是女孩子,看看有什么关系?不信你瞧。」

  小紫朝泉玉姬使个眼色。泉玉姬松开乐明珠的手腕,挺腰解开衣带,将长裤
褪到膝下;转过身赤裸着白生生的下体,将雪白圆臀翘到乐明珠面前,接着扒关
臀肉绽露柔嫩的屁眼儿。

  乐明珠还是第一次目睹别人的隐私部位,她低叫一声,心头砰砰直跳,本能
地移开视线。f小紫在乐明珠耳边笑道:「她的屁眼儿也被大笨瓜开过呢。泉奴,
是不是啊?」

  泉玉姬道:「奴婢下面都被老爷用过,后面更被老爷用大肉棒插过好多次呢。」

  小紫拥着乐明珠的身子笑道,「姐姐你看她的屁股好不好玩?」

  乐明珠被小紫引得抬起眼睛,只见泉玉姬嫣然一笑,抬起手将手指放到唇间
舔湿,然后掰开臀肉,用湿淋淋的指尖揉住菊肛,当着她的面玩弄自己的屁眼儿。

  泉玉姬的雪白屁股俏生生地翘在半空,她每天都修饰身体,小巧的屁眼儿干
干净净没有一丝污物;这会儿沾了香唾愈发鲜嫩动人。

  她白嫩手指在肛中时揉时捅,不时用指尖勾住屁眼儿扯动,展现出肛洞迷人
的弹性。

  「泉奴,老爷平时是怎么干你的?」

  「老爷最喜欢从后面干奴婢。」

  泉玉姬模仿与主人肛交的动作,将右手放在臀后,中指笔直竖起,指尖对着
屁眼儿,接着抬起雪臀,用屁眼儿来回套弄玉指,一边发出淫浪媚声。

  旁边的梦娘玉颊微微发红,美目水汪汪仿佛能滴出水。乐明珠更是面红过耳
却忍不住好奇心,美目瞪得圆圆的看着这一幕。小紫轻柔地剥开她白美臀肉,露
出一丝狡黠笑容。乐明珠雪滑臀肉丰腻柔嫩,臀沟间的红嫩菊肛仿佛渗出蜜汁,
泛起妖艳光泽。她抬起手指按住乐明珠的肛洞,轻轻一桶。

  「啊呀!」

  乐明珠低叫,雪臀一阵颤动,「不要!」

  小紫纤美玉指滑入嫩肛在里面搅弄起来。乐明珠吃力地叫道:「小紫……不
要……啊呀……不要弄人家的屁眼儿……」

  「乐姐姐,你屁眼儿好软哦。」

  小紫笑嘻嘻地翘起手指,在她柔软嫩肛来回挑弄。

  乐明珠白滑雪臀在紫檀榻上一颤一颤,随着小紫手指动作不停晃动。

  小紫又伸进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一并塞到她柔嫩的屁眼中,一边转动,一边
勾住她的肛肉揉捏挑逗。

  乐明珠只觉自己屁股被人分开,手指仿佛两条灵巧小蛇在自己敏感的屁眼儿
里钻进钻出,带来一波又一波快感。每一次触摸,那种令人战栗的快感仿佛传递
到身体最深处。

  忽然小紫两指一分,将乐明珠柔软的屁眼撑开。只见白嫩粉臀间绽开一个红
艳肉穴,两根白玉般的纤指撑在肛洞边缘,将嫩肛拉成狭长形状。透过肛洞能看
到里面红腻肉壁,几缕白色黏液沾在鲜红肛肉上,在玉指下不停蠕动。

  小紫的挑弄还不到半刻时间,乐明珠已经体软如绵、意乱神迷。眼前那张白
花花的雪臀淫浪地耸动,做出种种肛交的动作;臀后敏感肛洞被人摆布,快感像
潮水一样涌来。

  小紫手指动作越来越快,乐明珠娇美面孔越发羞红;忽然她身子一颤,像小
猫一样可爱地低叫,一股蜜汁从腿间喷射而出。

  就在乐明珠失神的刹那,小紫扬手在她颈侧一切;小丫头嚷咛一声,在高潮
间昏迷过去。

  小紫拥住乐明珠香软玉体,一手掠开她的发丝露出白嫩粉颈,漾出甜美笑容。

  她用舌尖舔了舔乐明珠的玉颈,接着俯下头樱唇一张,咬住她的颈子;齿尖
刺穿她颈部血脉,鲜血瞬间涌出。

  小紫花瓣般的美唇贴在乐明珠粉颈上,将她的鲜血吞入体内。

  「死丫头!你疯了!」

  随着一声怒喝,程宗扬跃过来一把扯开小紫,一缕鲜血随即从乐明珠白玉般
的颈中淌下。

  程宗扬对小紫喝道:「你杀人啊!」

  小紫说要去兰汤馆,自己就觉得不对劲。幸好死丫头还不知道自己刚学会操
纵泉贱人的魂丹。透过泉玉姬,自己看到死丫头把小香瓜引到兰汤馆,又挑逗小
香瓜,但自己完全没有想到死丫头这么狠,居然会吸小香瓜的血。

  小紫笑吟吟舔净唇瓣上的血迹,朝他吐了吐舌头。

  小紫笑容一僵,挑起弯眉,眼中流露出自己很久没见过的寒光。

  程宗扬大叫不妙。自己口气这么重,万一引得死丫头发飙可麻烦了。

  程宗扬连忙抱住小紫,呵哄道:「死丫头,你别生气啊。你瞧,我这会儿心
还吓得怦评乱跳呢。」

  小紫扭过脸不去理他。

  程宗扬把手臂放到小紫唇边,涎着脸道:「你若生气就咬我一口好了。吸别
人的血多不好,吸我的啊,反正我皮厚肉糙,血量还多,越喝越上瘾。」

  小紫用力躲了他一脚,「大笨瓜!」

  程宗扬惨叫一声,「我的脚……全都骨折了……只要你不生气,我让你再躲
一脚好不好?」

  「那好,」

  小紫指着乐明珠道:「你去干她。」

  「干!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的!」

  「你要不干,我来干好了。」

  「好啊。」

  小紫挽起乐明珠,「乐姐姐,醒醒哦。」

  乐明珠从昏迷中醒来,只见自己身无寸缕地躺在榻上,双腿被人抬起,臀部
悬空光溜溜翘着,面前一个男人正笑咪咪看着自己。

  她颈中伤口很细,此时已经止住血,没有察觉到异样。

  小紫挽着程宗扬的阳具娇声道:「程头儿,你的阳具好壮哦。」

  说着她一只眼睛朝乐明珠眨了眨,笑吟吟道:「乐姐姐,程头儿要干你的小
屁眼儿了。」

  「老公……你怎么在这里……不要……喔……」

  乐明珠昂起头,小嘴张得圆圆的,露出吃痛表情。随着阳具进入,屁股像被
一根热热的大肉肠塞满,挤得膨胀起来。

  「老公……不要摸人家的奶子……」

  「又不是没摸过。」

  「好羞人……小紫,你不要看啦……」

  小紫笑道:「乐姐姐,你这会儿的样子最漂亮了。」

  乐明珠拧起眉头,泫然欲泣地说道:「你们好讨厌……这种事都要看……」

  「为什么不能看啊?」

  小紫笑道:「乐姐姐,我们让程头儿搞泉奴给大家看好不好?」

  程宗扬哼了一声,小紫央求道:「好不好啊?」

  程宗扬这才有点面子地拔出阳具。泉玉姬配合地伏在榻上,翘起雪臀,双手
分开一肉露出鲜嫩菊肛,在众女围观下被他用力干进后庭。

  她不仅没有半点羞涩,反而眉开眼笑地翘起屁股,一边让主人用力插弄,一
边媚声道:「老爷,你的肉棒好大,奴婢的屁眼儿都要裂关了……哦泥……好硬
……」

  泉玉姬媚叫着淫浪地摆动屁股,程宗扬也不客气,挺起肉棒在她雪臀间狂抽
猛送,将她红嫩的屁眼儿干得翻进翻出。

  眼前的活春宫香艳火辣。粗大的阳具、娇嫩的肛洞、雪白的圆臀、红腻的肛
肉,交织成一幅淫艳画面。

  乐明珠面红耳赤,感觉比自己被干还要羞涩万分,可是无论小紫还是旁边那
个美妇;无论是大笨瓜还是正被他侵入的泉玉姬,似乎对这种事情理所当然,没
有露出丝毫异样,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害羞不对。

  兰汤馆后的树林中,一群恶仆叫嚷着追来。前面一个外馆护卫叫道:「就是
他!刚才爬墙头的就是那家伙!别让他跑了!」

  秦桧用扯下的青衣一角蒙着面,「桀桀」发出一阵怪笑,转身撒腿就跑,与
追兵保持十几步距离,引他们大绕圈子。秦桧一边跑,一边心里嘀咕:公子进去
办事,这会儿也该出来了?都一个时辰,难道遇到什么劲敌,被缠住鏖战,无法
脱身?

  小船在海面随风摇荡,夜色下的晴州内海一片静谧。程宗扬躺在甲板上,仰
望灿烂星空。小紫闭着眼伏在他摊开的手臂上,呼吸轻柔如兰。

  在众人引逗下,小香瓜终于乖乖撅着屁股,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尽情干了一
回。作为补偿,自己当着她的面轮流用了泉玉姬小嘴和菊肛,最后在她美穴中劲
射出来,好好给小香瓜上了一堂生理课。

  小香瓜第一次看到花样百出的交合,小脸都红透了。尤其是泉玉姬被干完后,
一边张开腿在池边洗濯流精的嫩穴,一边抚弄性器自慰的淫态,让充满好奇心的
小香瓜都羞得不好意思再看。

  雨收云散,自己搂着小香瓜告诉她自己要离开晴州时,小香瓜几乎哭了鼻子。

  程宗扬也满心不舍,最后约好江州事了立即赶来晴州与她见面,小香瓜才好
受了些。

  最让自己担心的还是小紫。这死丫头从小就被抛弃、被背叛,养成绝不依赖
他人的性格。在她狡黠外表下有一个极端敏感,同时多少有些扭曲的心灵。

  除了自己,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人,可能只是因为她害怕再次被
伤害。

  程宗扬道:「你和月霜之间怎么样?她知道你是她妹妹了吗?」

  「我才不管呢。」

  小紫露出一丝狡酷笑容,「人家想了个主意,到时候她乖乖来找我,让我给
她的后庭花开苞,你可不许吃醋哦。」

  「月霜会找你给她后庭花开苞?你别逗了吧!」

  小紫嘻嘻一笑,让自己心里有点发毛;这丫头不会玩真的吧?

  「她是你姊啊,你还这么做?」

  「谁让她爹爹对不起我呢?」

  程宗扬用手指绕着小紫的发丝。「你为什么吸小香瓜的血?」

  95「大笨瓜。」

  程宗扬揉了揉小紫的鼻尖,认真道:「告诉我,你的伤是不是还没有好?」

  小紫没有说话,只把一只温凉小手伸到程宗扬掌中,与他十指交叉。

  程宗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进入她的经络。真气从手少阳经上行,在接近
肩颈时忽然传来一股奇异的吸力。那股吸力像火一样炽热,真气一触便传来刺痛
感。

  它旋转着,仿佛一个恶毒漩涡在小紫体内转动,缓慢却毫不停歇地消耗她的
气血。

  程宗扬惊叫道:「这是什么?」

  小紫轻笑道:「卓美人儿好坏的心肠。这个焚血诀不知她用了多久才炼出来。」

  程宗扬想起卓云君在小紫肩头拍的一掌。「它一直在里面?」

  小紫皱了皱鼻子。

  程宗扬小心地按了按她的肩膀。「为什么不解掉?」

  「这是太乙真宗的法术,人家解不掉。」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紫好奇地眨眨眼,「你会解吗?」

  程宗扬眼睛一亮:「秋小子!他是太乙真宗的!」

  「大笨瓜,这种法诀只有施术的才能解开。」

  难怪小紫这么久都没有出手,原来在她体内蛰伏一个不停吞食鲜血的恶魔。

  「所以你要饮血?」

  程宗扬道:「有泉贱人啊!我把她叫过来,让你把她的血全喝光!」

  小紫道:「人家还是处女,只有处子的血才有用哦。」

  程宗扬哑了下来。身边女人不少,处女却是珍稀品种,连月霜都不是处女。

  早知如此,给泉玉姬破体之前该先问问死丫头的。

  「卓婊子,你这个死贱人!」

  程宗扬咬紧牙关,一腔怒火朝卓云君撒去,恨不得把那贱人碎尸万段。

  「安啦,我又不会死。她真气被我制住,这个焚血诀很弱的。」

  说着她狡黠一笑,「人家从虞家姊妹手里抢来黄泉玉,就是要给卓美人儿一
个惊喜。」

  看到她的笑容,程宗扬略微放心。「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虞家那对傻瓜姊妹只会用黄泉玉驭鬼,一点儿都不知道怎么用。」

  小紫笑道:「人家要养一对血蚕给卓美人儿玩。」

  「吸她的血吗?」

  小紫笑盈盈道:「不告诉你。」

  她抬起手掌比拟天际弯月,有些失望地说:「月亮好小哦。」

  程宗扬握住她凉凉手掌,心头翻翻滚滚,尽是没有保护好她的愧疚和对卓云
君的愤怒。半晌他才笑道,「我们来放烟花!」

  五彩竹筒插在船边,程宗扬晃亮火折点着引线。

  片刻后「轰」的一声,一团火光从筒口喷出,流星般飞上天际,在十几丈的
高空猛然爆开,绽放一片灿烂烟花。

  同样的光芒在小紫星眸中闪亮,她翘起鲜红唇角,露出一个甜甜笑容。

  「好漂亮……」

  烟花一支支升起,红、白、黄、蓝、橙……各色光芒映亮夜空,天际弦月也
为之失色。丝绸般光滑的海面上映出烟花五彩闪亮的光影。光芒绚烂而短暂,犹
如梦幻。

  一点白光出现在黑色的海上,接着又是一点。越来越多的光点被烟花吸引,
渐渐汇聚过来。

  程宗扬收起火折,俯在船边看了会儿,叫道:「是鱼!会发光的鱼!」

  光点越来越近,能看到它们是一群蝙蝠般体型扁圆的鳐鱼。在它头顶左右两
侧各生着一只触角,白色光芒来自触角顶端,像挑着两只小小的灯笼。

  小紫惊喜地说道:「是夜光鳐!」

  「这么多?」

  程宗扬看得咂舌。周围莹光越来越繁密,它们围绕着小船游动,宛若流淌的
星河,与夜空群星交相辉映。

  「我们到海里去看!」

  小紫拉住程宗扬的手,并肩潜入海中。

  柔和光芒像起舞似的翩然浮动,照亮小紫美丽的身影。海水在莹光下变得透
明,她悬在空若无物的水中,脚下、头顶、身周尽是望不到尽头的星光。

  无数夜光鳐在身边游动,仿佛置身于灿烂星空之间,到处是触手可及的星光。

  两人手拉手在海中游曳,夜光鳐在他们身边追逐流动,时聚时散。程宗扬忍
了四分之一住香时间,张开嘴,一串气泡从他嘴里冒出,大声道:「我忍不住了!

  救命啊丨「大笨瓜!」小紫说着扬起精致玉脸。

  程宗扬拥住她的娇躯,吻住她的唇瓣。一边呼吸她香甜气息,一边坏笑,趁
机把舌头送到她口中。小紫在他舌尖轻轻咬了一下,闭上眼吐出香舌。

  唇舌相接,那种美妙感觉传遍全身,让程宗扬浑然忘却人在何处、身为何物。

  远处,剑玉姬静静看着这一幕,姣丽面孔上渐渐露出一个足以令天际星月为
之失色的明媚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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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集

  内容简介:

  江州在萧遥逸的主导以及「水泥」所发挥的功效,武装得固若金汤。程宗扬
接下孟非卿交付的协助战事、保护月霜这两桩任务,埋伏三川口,硬着头皮指挥
扰敌战法。

  宋国上四军之一的捧日军威容浩大、良兵铁骑的进发而来;星月湖不过数千
之众,又逢大雪纷飞、积霜成冰的严寒天气,负责此战的青骓崔茂何来信心拦敌
于此?这群重新集结的武穆王亲??兵,当真能够以一挡百、锐不可挡?

                第一章

  程宗扬张开手掌搭在眼上,运足目力望着远方。地平线上飘浮着一层雾状的
烟尘,形状宽扁,平而弥散。

  「是步兵,大约有五六千人。」

  程宗扬停顿了一会儿,「好像还混杂有不少骑兵。」

  臧修指着另一边道:「那边呢?」

  程宗扬看了一会儿,「烟尘尖锐而高,那是一小队骑兵。数量……不超过二
百骑,大概是警戒的游骑吧。」

  臧修笑道:「行了,你可以出师了。」

  为了避人耳目,星月湖众人化整为零,分批前往江州。因为有小紫在,孟非
卿把几乎所有的好手,包括臧修、匡仲玉、吕子贞、马鸿……都放在这一组,无
论人数还是实力,都是最强的一支。孟非卿和月霜一起,提前他们大概四五日的
路程,这会儿应该已经抵达江州。

  一路都能看到宋军正源源不断地往西开拨,单是自己遇到的人马,加起来差
不多就有五六万人。整个队伍前后绵延超过二百里,这固然是因为在本国境内行
军,不用太严谨,同时也表明宋军并不把江州的对手放在眼里。毕竟江州的守军
只有两千,而捧日、龙卫两军各有五万人,即使不满员,也有七八万人马。

  渡过沅水之后,路上的宋军数量明显增多,为了安全起见,众人避开大路,
攀山越岭赶往江州。这一群人都是老江湖,路上遇到麻烦就远远避开,倒也没出
什么事。

  吕子贞从林中掠出,纵身落在队伍前方,先向程宗扬敬了一礼,然后笑道:
「我看见夏夜眼的传令官,这一支应该就是宋军的前锋了。」

  夏夜眼是宋军前锋主将夏用和的绰号,据说他双目如电,夜间犹能视物。这
次贾师宪出兵,以夏用和为捧日军主将,在这里遇上他的传令官,说明众人终于
赶到宋军前面。

  程宗扬道:「老臧,你们车行那句话怎么说的?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既然碰见宋军前锋,咱们就先找个地方歇吧。「

  众人都无异议,匡仲玉道:「这条路我走过。前面有个荒村能落脚。」

  程宗扬看了看方向,「那边有点绕路啊。」

  臧修道:「我们兄弟皮厚肉糙的,草窝都睡惯了,可紫姑娘累了一路,总不
能宿在野地里吧?」

  看到臧和尚担忧的样子,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星月湖这班好汉还真够意
思,生生抬了一顶轿子走山路。死丫头这一路脚都几乎没有沾过地,哪儿半点辛
苦的?

  「行啊。大家都不怕绕路,咱们就按老匡说的,去荒村落脚吧。」

  「是!」

  臧修挺胸应了一声。后面四名军士抬起轿子,朝荒村奔去。

  村子被山洪冲毁才荒弃的,一半的房屋都倒塌了,村中杂草丛生,到处散落
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只有村子的祠堂建在高处,还保持着大致的形状。

  马鸿和几名同伴分头进入村子,查看完毕打出平安的手势。臧修等人这才进
入祠堂。吕子贞和几名军士扫净浮尘,在堂内搭好帐篷,然后各自在外面找好宿
处,留出守夜的人手,开始打水挖灶,埋锅做饭。

  程宗扬掀开轿帘,「大小姐,下来吧。」

  一阵环佩轻响,一个美妇先下了轿,然后扶着小紫出来。离开晴州不久,泉
玉姬接到六扇门总部传来的消息,让她立即赶回长安,汇报郑九鹰遇难的详情。

  按程宗扬的意思,泉贱人干脆辞了公务员的职务,来给自己当奴婢就挺好。

  但不知道死丫头跟她说了些什么,挥挥手就把她打发走了。

  小紫拿出帕子,抹了抹他脸上的灰尘,娇滴滴道:「程头儿,你好辛苦哦。

  今晚让阿梦陪你睡,好不好?「

  「哼哼!哼哼哼哼!」

  程宗扬道:「死丫头,你就气我吧!」

  从晴州出来有月余时间,一路上自己跟着二十多条精壮汉子同吃同住,真见
识了这伙兵痞的嘴脸,一到吃饭的时候,生生都是群活狼,而且这伙兵痞都是眼
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想瞒着他们偷香窍玉比登天都难,再加上臧修等人将
来都是自己的手下,即使为了不被自己的兵看扁,程宗扬也只好耐着自己那点心
思,活活当了一个多月的和尚。

  那伙兵痞对死丫头可照顾得很,轿子就放在祠堂门口,小紫下了轿子便直接
进了帐篷。帐篷是用薄羊皮硝制成的,比一般的牛皮帐篷更加轻便,里面丝被、
绣枕、锦靠一应俱全,平常只供小紫和梦娘休息,自己连边都摸不到。

  「程头儿,」

  小紫笑吟吟道:「让他们打盆热水来,人家要洗脚,阿梦也要洗洗身子呢。」

  死丫头明知道自己看到吃不到,还变着法子的逗自己。程宗扬扯开喉咙,让
外面的兄弟都能听见,「是!在下明白,小姐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想到再叫你好了。」

  外面臧修正与鲁子印、吕子贞、匡仲玉等人商量。鲁子印和吕子贞都是中尉
军衔,分别担任一排和二排的排长,匡仲玉是一连的专职术者,加上目前已经在
江州的三排长少尉俞子元,这几人算是一连的核心。

  星月湖大营是三三制,十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连,加上连长直属的一
个班,一个连总共一百人。谢艺的一营有三个连,满员三百人。整个星月湖大营
有两个团,六个正规营,以及两个团部直属营,一共两千四百人。但自从星月湖
大营解散,所有军士或是解甲归田,或是隐身江湖,从来没有补充过新兵,孟非
卿估计,整个大营大概缺员两成左右。

  程宗扬坐下来,「和尚,离江州还有多远?」

  臧修道:「今天赶了九十里路,离烈山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再花一天时间
过烈山,便进入江州境内,离江州城还有一百四十里,最多三天就能赶到。」

  程宗扬这一路算是见识了他们的行军速度,由于鹏翼社已经被宋国盯上,出
于谨慎,众人没有利用鹏翼社现成的车马,而马匹在宋国是重要的军用物资,为
了避免节外生枝,渡过沅水之后,众人都是徒步行军,在全员负重的情况下,每
天轻松走一百多里,完全是急行军的速度。但考虑到这些人都是特种兵教练的体
格,这个速度也不算让人太吃惊,只不过苦了自己这个陪练,每天拉出来跑十趟
五公里越野,还连续一个多月。有过这样的经历,什么马拉松、铁人三项,在自
己眼里全都是渣。

  「商量什么呢?」

  「从哪里过山的事。」

  臧修道:「烈山有两条路,大路平坦但路程稍远,小路近一些,但有几处地
方不好走。」

  「你们的意思呢?」

  鲁子印道:「我的意思是走大路。反正现在已经赶到宋军前面,走大路更安
全。」

  吕子贞道:「我认为走小路,宋军前锋已经抵达此地,以他们的速度,迟则
七日,快则五日,便会到江州城下。早一日到江州好早些做准备。」

  匡仲玉道:「我也能同意走小路。小路的险峻对咱们这些兄弟们来说算不得
什么。万一有事,也比大路容易脱身。」

  程宗扬扭头道:「老臧,你呢?」

  「小路。」

  臧修画出烈山的大致走向和两条路径,指点道:「大路可以供骑兵通行,今
天遇到的骑兵,很可能和我们同一时间入山。如果走大路,我们再快也快不过他
们的战马。相比之下,还是走小路更安全。」

  四人发表完意见,都停下来等程宗扬吩咐。

  「大伙说得都有道理。不过我看走大路更合适。」

  程宗扬道:「咱们是分批行路,每赶到江州一批兄弟,都在报告宋军所在位
置。江州那边对宋军的了解,恐怕比咱们更详细。你们觉得一旦知道宋军前锋已
经接近烈山,萧少校那只小狐狸会老实在江州等着吗?」

  程宗扬指着大路的位置道:「我敢肯定,萧少校在大路派了人。如果我们走
大路,能第一时间与他们会合。」

  四人一听就明白,星月湖的军士在山中埋伏,目的只有一个:袭扰宋军。四
人都是胆大包天之徒,听到有仗可打,顿时笑逐颜开,臧修道:「公子说得对!

  明天入山,咱们就走大路!早点和兄弟们见面!「

  几人商议完毕,饭蔬也盛了上来。这些年星月湖大营颇有几个跑到饭馆当厨
子的,甚至出了两位名动一方的大厨。可惜孟老大百密一疏,只顾着往队伍里塞
能打的强手,却忘了派个能做饭的来,结果自己吃了一路糙米煮野菜,不仅味如
嚼蜡,而且倒尽胃口。

  「干!这是什么?」

  程宗扬从菜里拨出一条长长的东西。

  「蚯蚓,熟的!」

  臧修一筷子挟走,「嘓」的咽了,咂着嘴道:「够肥!」

  程宗扬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扭头一阵干呕。

  臧修意犹未尽地说道:「那年在北疆,我跟谢中校追踪真辽军的主力,因为
不敢生火,生吃了半个月的活蚯蚓,那滋味……」

  「死和尚!给我闭嘴!」

  程宗扬铁青着脸捧起那碗饭菜,索性闭上眼一阵猛扒。眼不见心不烦,一口
气吞完,然后把碗一丢,「饱了!大伙赶紧吃,明天提前一个时辰,寅时就走!」

  「得令!」

  臧修等人风卷残云般一阵狼吞虎咽,然后各自休息。……

  烈山是晋、宋与昭南三国交界的界山,东麓属宋,西麓属晋,向南绵延百余
里,越过栖霞山,就是昭南的昆吾城。

  六朝各自扩张,国境相邻处,往往是大山大泽之类难以开发的区域。烈山峰
峦叠幛,山势高峻,由于雨量充沛,每到春夏之季,山上积雪融化,往往爆发山
洪,因此人迹稀少。

  山间的道路说是大路,其实只是一些平整易行的地方伐去树木,能供车马通
过,平常只有六朝的商人和使节往来,如今江州之战一触即发,行人早已绝迹。

  但这时,山岗高处正立着一匹健马,一名短发汉子跨在马背上,鹰隼般的双
眼盯着山下的大路。

  一股烟尘远远驰来,形状尖锐,凝聚不散,看得出是一队骑兵正疾驰接近。

  马上的汉子注视良久,然后将一根铜哨含在口中,吹出一串鸟鸣。

  来的是捧日军的轻骑,一共两都,一百六十骑。军使刘宜孙很清楚这意味着
什么。骑兵一直是宋军的软肋,与步军每都一百人的配置不同,骑军每都为八十
人。表面上看,捧日军有四个军的骑兵,八千骑的数量远远超过其他禁军。但这
只是名义上的数字。事实上,即使在最精锐的捧日军,也有一半的骑兵没有马匹
可乘,整个捧日军的战马还不足四千匹。刘宜孙常常羡慕北疆那些崇拜苍狼和青
天的敌手,他们的军队出动时,往往一人携带三四匹马,而捧日军的骑兵两人才
能分到一匹马。

  这两个都是捧日军少有的满员骑军都,隶属于捧日左厢第六军。今天黎明,
都指挥使郭遵越过指挥使郭逵,叫来刘宜孙和张亢,当面命令他们作为捧日军的
先锋,带领部属进入烈山,为大军选择营地。

  如果顺利的话,自己就是第一支踏入晋国境内的宋军了。刘宜孙心里涌起一
丝激动,然后又省觉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边那个脸色冷峻的男子。

  张亢比他年龄大得多,曾经当过一任知州,仕途也算顺利,不知为何莫名其
妙转了军职,而且还是从最低级的押头作起,离开临安前,才升到副军马使。因
为军使临时调任,才得以指挥这一个都,八十名骑兵。

  与宋军相似,晋军同样不以骑兵见长。自己的八十骑人马精良,即使遇敌也
可攻可逃。当然,刘宜孙知道自己面临的对手并不是正规晋军,而是星月湖叛军
余孽,但星月湖大营全盛时,也仅仅是宋军中不入流的厢军,他们再强能强过自
己这支上四军最骁勇的骑兵都?

  张亢显然不这样想,离开营地他就主张缓进,尽量保存马力。刘宜孙的理由
也很充足,捧日军营地离烈山不足二十里,全速奔驰,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在山
下歇息半个时辰,总比花一个时辰在路上慢慢走合算。

  为大军开路,选择驻地,在刘宜孙看来,这是一份唾手可得的功劳。郭遵派
遣一个满员都作为协助,领头的张亢军职却比自己低半级,等于是给了他四个都
的骑兵让他立功,还没有人来分功劳。

  郭遵这样照顾自己,刘宜孙也不敢掉以轻心。参战之前他作足了功课,知道
烈山不仅有大路可供骑兵驰骋,而且驻军的营地也是现成的,就在越过烈山中线
的晋国一侧,有一片开阔地,可供大军驻营——毕竟他的父亲刘平是郭遵的顶头
上司,捧日军左厢的厢都指挥使。刘宜孙所知道的信息,有许多是张亢做梦都想
不到的。

  但刘宜孙也并没有因此小看张亢。父亲刘平文武双全,为人轻财仗义,刘宜
孙也不是一般的纨裤子弟,而且宋国崇文抑武,张亢和自己的父亲同样是进士及
第,却弃文从武,让刘宜孙平添了几分敬意和亲近感。

  「张大哥,按你说的,在这里歇半个时辰,养养马力吧。」

  张亢环顾四周,然后点了点头,喝道:「下马!」

  隶属于他的八十骑立即勒住坐骑,翻身跳下马背。刘宜孙的手下纵骑小跑几
步,减速后才纷纷下马。

  刘宜孙道:「大哥练的好兵,论起令行禁止,举止如一,小弟可差远了。」

  张亢笑着说道:「你的兵也不错。」

  刘宜孙道:「我听出使晋国的使节说,烈山的山路全长五十余里,可供四马
并行。过了主峰之后,有一片平原,因为三溪并流,叫三川口。」

  他拿出一幅自己绘制的地图,指点道:「三川口离进山的位置大概有二十里。

  如果全速行进,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张亢聚精会神地看着,没有作声。

  刘宜孙道:「这样的话,我们半个时辰后进山,大军距离我们有十五里,等
我们到达三川口,大军离我们有二十多里,两个时辰左右能抵达营地,等傍晚扎
好营寨,最迟后天,我们就可以进入江州地境了。」

  张亢指着地图道:「这是什么?」

  「哦,使节说进山四五里的地方有条溪水,水面不宽也不深,不用下车就能
过去。」

  张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不妥。我军远道而来,已经跋涉一个多月,
这二十余里路,大军过了午时才能走完。如果立即进山,半夜方能赶到三川口驻
营。大军夜行,又在山中,一旦遇袭,只怕立刻就要大乱。」

  刘宜孙提醒道:「郭指挥使给我们的军令,是入山寻找驻营地。况且加起来
四五十里的路也不远,往日行军,都走过的。」

  「那是在我们大宋境内。」

  张亢道:「到了此地,随时都可能有敌军偷袭,宁可谨慎一些。」

  「叛军所在的江州城,离这里还有一二百里,探子说,城中只有一两千的贼
军,现在正招募民壮守城,即使来袭,能有多少?」

  身后的捧日军不仅有郭遵的第六军,还有王信的第三军和卢政的第七军,总
共六千余人,在刘宜孙看来,只用这支先锋就足以击溃星月湖叛军余孽,何况后
面还有数万大军。

  张亢道:「卑职有一策,供军使参详:我们两都各出十骑,在前探路,另出
五骑,与营中联络。剩下的一百三十骑,缓缓进山,与大营保持十里的距离。」

  刘宜孙道:「是不是太谨慎了?」

  张亢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刘宜孙道:「十里太近了,反正总共二十里,不如速去速回。」

  两人商谈片刻,最后张亢作出让步,同意把探路的减少到每都五骑,两两相
距一里,一旦遇敌,立即示警。这样主力一百四十骑与探马保持五里的距离,如
果真有敌情出现,也可以选择是作战还是撤退。

  骑军依次入山,第五组出发不久,刘宜孙和张亢也乘马踏上山路。……

  臧修回头看了一眼,「咱们被捧日军的娘儿们撵上了。」

  吕子贞道:「只有两骑,我去把他们打发了。」

  匡仲玉道:「后面还有,像是那两个都的骑兵。」

  程宗扬道:「把兵刃收起来,咱们是赶路的客人,又没马匹。」

  两名披甲的宋军骑兵拿出小旗,向后打出旗号,然后与他们擦肩而过,接着
又是两骑,同样打出旗号。不多时马蹄声响,一百余骑沿着山路驰来,将已经退
避到路旁的程宗扬一行包围起来。

  一个年轻军官在马上道:「你们是哪里人?」

  打扮成幕宾模样的匡仲玉点头哈腰地说道:「回军爷,我们是昭南人,从昆
吾往临川去,路过此地。听说路上不太平,雇了几个脚夫。这穷山恶水,小的正
担惊受怕,刚才见到几位军爷过去,心里才安生点。」

  一个身材肥壮的男子道:「怎么这个时候去临川?」

  「军爷明鉴,我们少爷家在昆吾,娶了临川王家的小姐,刚成婚一年,现在
回临川拜见岳父大人。」

  刘宜孙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你们……」

  张亢道:「把轿子打开。」

  程宗扬挡在轿前,「将军,里面是在下的家眷。还请将军留几分面子。」

  刘宜孙低声道:「张大哥,这不合适吧?」

  「昆吾离临川一千余里,这些人却连马都没有一匹,抬着轿子翻山越岭,难
道不可疑吗?」

  匡仲玉连忙道:「军爷明鉴!原本带的有马,前几日遇见贵军,把马匹都征
用了。」

  刘宜孙暗叫惭愧,军中缺马,这种事屡禁不绝。即便上四军的捧日军,也没
少干过。他们从昆吾来,遇到的很可能是边境调集的乡兵。

  张亢却不为所动,「本官是大宋捧日军副军马使张亢,尔等行迹可疑,本官
命令你们立即把轿子打开,接受官军检查。」

  说着他一摆手,身后的骑兵拉开弯弓,搭箭瞄准众人。

  程宗扬只好让开半步,张亢抬起马鞭,掀开轿帘,目光不由微微一闪。

  轿中一个少女惊呼一声,连忙以袖遮面,掩住面孔。她眉枝如画,雪嫩的肌
肤宛如明玉,如水的美目流露出怯生生的神情,在她旁边还有个美妇,虽然低着
头看不清容貌,但香艳的气息呼之欲出。即便张亢这样的铁石心肠,惊艳之余,
也不禁想起我见犹怜这个词来。

  程宗扬赔笑道:「军爷,这是贱内,从来没见过外人的。」

  说着塞来一把钱铢。

  张亢伸手一掂,便知道是银铢,他放下轿帘,然后朝手下一摆头。骑兵收起
弓箭,张亢也不客气,一边策马离开,一边将拿到的银铢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刘
宜孙。

  刘宜孙从来没干这种事,连忙推让。

  张亢道:「军中辛苦,多少让兄弟们得点好处。这钱取不伤廉,拿着吧。」

  说着将剩下的一半交给本都的旗头,「老规矩,见者有份!」

  张亢的手下发出一阵欢呼,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虽然没作声,但都露出羡慕
的眼神。刘宜孙苦笑一下,只好接过来。

  程宗扬远远看着两人在马上推让,「老匡,你说的那条溪水就在前面?」

  匡仲玉道:「没错。那条溪看着平常,但里面都是碎石,稍不留神就伤了马
蹄。」

  程宗扬笑道:「那好,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小狐狸的人只要动手,咱们就抄
他们的后路。」

  说话间,刚才那名年轻军官调转马头,带着十余骑奔了回来。

  臧修和鲁子印踏前一步,肌肉微微绷紧,不知道哪里漏出马脚。

  刘宜孙喊道:「你们要过江州?」

  匡仲玉道:「军爷,要去临川,江州、宁州可绕不过去。」

  刘宜孙勒住马匹,「没人告诉你们江州要打仗了吗?」

  匡仲玉忙道:「听说了。所以小的们才急着赶路。」

  刘宜孙道:「江州你们去不成了。那里如今被一群恶匪占着,那伙人是朝廷
通缉多年的叛匪,杀人越货,无恶不做,我们这次去就是剿匪的。」

  匡仲玉失色道:「这可如何是好?」

  刘宜孙安慰道:「你们先回去找处落脚地方,迟则一个月,快则十天,等剿
灭江州的匪徒,你们便可以平平安安去临川了。」

  刘宜孙是一片好意。他平白拿了钱,多少有些愧疚,这些人再往前走,后面
大军进山,想退都退不出来,特意前来提醒。

  说话间,山坳后忽然传来战马嘶鸣,声音尖促而凄厉,刘宜孙浑身一震,扭
头看去,便听到一片兵刃交击声,接着是军士的惨叫。

  惊疑间,旁边一名骑兵大声喝道:「军使小心!」

  臧修一手伸进轿中,擎出他的雷霆战刀,抬腕朝刘宜孙的坐骑劈去。战马跃
起尺许,断颈血如泉涌,把刘宜孙掀下马背。

  鲁子印、吕子贞等人纷纷动手,从轿中抢出兵刃,马鸿挥臂击碎充作轿杆的
大楠竹,抓出里面的铁矛,抬手将一名骑兵刺下马背。

  刘宜孙毕竟是将门虎子,一偏腿甩开马镫,从鞍侧拔出马刀,挡住一名脚夫
的长刀。他手腕一震,惊愕地发现这些脚夫身手不是一般的强悍。

  混战中,张亢带着人马驰回,他身边的一百余骑只余不足百骑,还有几个身
上带着箭矢,神情狼狈。

  程宗扬喝道:「老匡、老马!」

  匡仲玉不擅近战,早退得远远的,听到叫声,他戟指喝道:「去!」

  一条绳索从轿下钻出,蛇一样昂起头,朝大路另一端飞去。马鸿飞身跃起,
铁矛一旋,挑住绳索,然后翻腕将铁矛笔直扎进山石。

  绷紧的绳索立刻变成一道绊马索,疾驰而来的捧日军猝不及防,前面三骑顿
时人仰马翻,跌成一团。

  张亢一手扣着弓,在距离众人还有十几步的时候,突然从马背上站起身,挽
弓、搭箭、瞄准、开弦、放箭一气呵成,利箭犹如流星,朝那个在轿旁指挥的公
子哥射去。

  程宗扬抽刀劈飞箭矢,咧嘴朝张亢一笑。张亢面沉如水,冷喝道:「果然是
一伙贼寇!全都杀了!」

  他身边的数十余骑同时举弓,箭矢雨点般射向众人,另外几人解下马刀,在
战马狂奔的同时,俯身砍向绊马索。

  捧日军的精锐确实有点门道,前后同时遇袭,还能保持阵型。这时近百骑连
人带马同时冲来,连臧修等人也不敢硬撼。绊马索已经被砍断,如果把使用长兵
器的马鸿等人调在前面,还能阻挡片刻,但刘宜孙带着几名手下在前苦战不退,
让星月湖众人无法排出抵挡骑兵的拒马阵型。

  程宗扬叫道:「老臧!」

  臧修放开对手,朝刘宜孙攻去,刀在半途,便发出雷霆般的战鸣。

  张亢脸颊抽搐了一下,「雷霆刀臧修!」

  「还有人认识老臧!」

  臧修大笑道:「白脸小将军,吃老臧一刀!」

  双刀相交,刘宜孙的马刀立刻崩出一个缺口,手臂如受雷亟。雷霆战刀力道
未竭,在他臂上一拖,将他重金打造的犀皮坚甲斩开一道长长的裂缝。接着另一
个使快刀的脚夫飞身跃来,旋风般将那个救了他一命的部下劈下马,鲜血溅得他
半身都是。

  张亢策骑喝道:「上来!」

  刘宜孙目眦欲裂,原以为轻轻松松立下一桩功劳,谁知第一次上阵就折损了
这么多部下。即使能活着回去,有什么面目去见都指挥使和父亲。

  「不用管我!你们走!」

  两名骑兵挥刀挡住臧修,张亢一把抓住刘宜孙的背甲,将他拖上马背,「徒
死无益!活着才有翻本的机会!」

  捧日军的骑兵已经收起弓,摘下鞍侧的短矛,排成冲锋的阵型,一边抵挡来
袭的兵刃,一边跃过跌倒的同伴,往前厮杀。

  孟老大说过作战的八条戒律: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
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这支骑兵占了八勿的一半,如果硬
拼,损失不可避免,敌人跑了还能再打,这班手下死伤一个都够自己心痛的。

  程宗扬叫道:「不要硬挡!打两翼!」

  臧修等人让开大路,从侧方将敌骑一一刺下马来。捧日军前方压力顿轻,张
亢以文职从军,但弓马娴熟,丝毫不弱于刘宜孙这样的将门子弟。他抓住这一线
生机,趁后面的伏击者还没有追来,带着残余的数十骑毫不停顿地直闯出去。

  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张亢等人刚逃出百余步,身后十余名被这群脚夫
拦住截杀的骑兵已经没有活口,只剩空鞍的马匹四处跳逸嘶鸣。众人收拢了逃散
的马匹,把受伤哀鸣的战马补刀杀死,免得它们受苦。

  山坳后的搏杀声渐渐低弱,片刻后,一匹快马从山坳中驰来,程宗扬远远看
见,笑着对臧修道:「咱们俞老板看起来够精神的啊!」

                第二章

  俞子元穿着一身青黑色劲装,背着一柄长刀,看上去精强干练,哪里还有半
点商人的市侩气?他利落地跳下马背,向程宗扬敬了个军礼,「程少校!」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老俞,没认错人吧?」

  俞子元朗声道:「团长孟上校前天晚上已经抵达江州,宣布命令,授予公子
少校军衔,任一营营长。同时一营、六营设为一团,由公子暂领,四营、五营设
为二团,由侯中校统领,二营和三营为三团,由孟团长协助月小姐统领。」

  孟老大着手将星月湖大营交给岳帅后人,将部队重新编成三个团是第一步,
看来一营和六营就是小紫的嫁妆了。

  程宗扬道:「怎么是你们打头阵?来了多少人?」

  俞子元笑道:「是我向萧少校要的差事,都是我们一连的兄弟,当然该我来
接应。城中人手不足,我这趟只带了一个班,十名兄弟。」

  程宗扬道:「十个人就敢打一二百骑的伏击?」

  「我们接到的命令只是袭扰,萧少校要求将宋军进驻三川口的时间拖延两到
三天,若不是遇见大伙,也打不成这样。」

  俞子元笑道:「何况顺利接到长官,属下已经立了一功。」

  程宗扬偏着头掏了掏耳朵,「长官?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臧修大声道:「程长官!多听听就顺耳了!」

  旁边的军士发出一片笑声,程宗扬板起脸,挺胸凸肚地说道:「严肃一点!

  注意军纪!「

  「是!长官!」

  笑声中,俞子元道:「属下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能陪长官回江州,先派一
名兄弟给长官领路。」

  「你们人手本来就不多,还派什么人呢,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臧修挺胸道:「长官!不如让我带一半兄弟留下,反正都是我们一连的人!

  有两个班,也好照应!「

  「臧和尚,你能不能不叫长官?」

  「是!长官!」

  「你以为这样我就让你留下了?休想!老吕,你带十名兄弟留下。」

  程宗扬告诫道:「记住,保命第一,其他的都是小事。」

  吕子贞喜形于色,臧修垂头丧气,接着俞子元带来的军士也赶了过来,同袍
相见,场面更加热络。

  趁众人说话的工夫,程宗扬敲了敲轿子,「死丫头,你没事吧?」

  小紫懒洋洋道:「好气闷呢。」

  「就快到江州了,等你好一点了,我带你骑马。」

  这场伏击前后不过一刻钟,捧日军丢下的尸体就有三十多具,俘获了近四十
匹战马,对于缺乏骑兵的星月湖大营不无小补。众人收拾完战场,又砍来树枝做
成轿杆,用四匹马前后驮着轿子,一行十余人带着剩余的马匹赶往江州,与大营
会合。吕子贞则带领十名军士留下来,与俞子元一起执行任务。……

  第二天中午时分,程宗扬一行终于看到江州城的轮廓。早己闻讯在城外等候
的一彪人马立刻迎了过来,当先一骑金冠束发,锦衣白马,风流英武,正是小侯
爷萧遥逸。

  「程兄!」

  萧遥逸远远叫道:「你可来了!想死小弟了!」

  程宗扬露出笑容,这小子一点没变,被王茂弘踢出建康,宋军又大兵压境,
还是一副神采飞扬,牛气冲天的样子。

  萧遥逸跳下马,先向轿子揖了一礼,「紫姑娘一路可好?」

  小紫掀开轿帘一角,笑盈盈道:「奴家好,小侯爷可好?」

  萧遥逸笑道:「万事俱备,只待宋军!」

  小紫嫣然一笑,放下轿帘。

  臧修立正向萧遥逸敬了个军礼,「萧长官!」

  萧遥逸还了一礼,「臧连长,好久不见了。」

  臧修昂然道:「能在岳帅旗下与诸位长官并肩作战,是卑职的梦想!」

  「好!」

  萧遥逸叫道:「苏骁!」

  他身后一名军官踏前一步,正是自己在晴州见过的抛弃秦军右庶长爵位,奔
赴江州参战的苏骁。

  萧遥逸道:「带臧上尉和各位兄弟去大营报道。」

  「是!兄弟们随我来!」

  苏骁翻身上马,带着众人驰入江州城。

  萧遥逸转身结结实实给了程宗扬一个拥抱,大笑道:「此番我们兄弟又可以
联手纵横天下!」

  程宗扬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怕啊?我们刚和捧日军交过手,比建康的禁军
只强不弱,别说七八万,就是两三万这样的精锐,你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萧遥逸道:「你看我的江州怎么样?」

  「好地方。一马平川,连树都没有几棵,都是没开垦过的良田呢。」

  程宗扬道:「不过打仗就惨了,无险可守。宋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几万人
随便摆个什么大阵,当场就要你难看。」

  「程兄说的不错。」

  萧遥逸举着马鞭道:「从烈山西麓一直到大江,一百余里都是平原,大军尽
可以从容布阵,易攻难守。怪不得王茂弘这么大方拿出来,原来老家伙又摆我一
道。如果不是有程兄帮忙,我只好带齐人马,到山中拼死狙击宋军了。」

  程宗扬讶道:「我帮什么忙了?」

  萧遥逸笑道:「你不会是忘了吧?看!」

  程宗扬顺着他的马鞭望去,只见江州城前多了几个奇怪的东西,头大底小,
形如哑铃,颜色灰扑扑的,怪模怪样矗立在城门前。

  驰近看时,才发现那是六座城堡,每座相隔六十余步,分成两个品字形,排
列在城墙之前。城堡形状与他见过的完全不同,底部呈圆形,直径不过两丈,高
度却将近五丈,比后面的城墙还高出一丈,顶部呈方形,上面还有城堞和哨楼。

  城堡通体看不到门窗,也没有石块堆砌的痕迹,粗糙的表面呈现出深灰的颜
色。

  「士敏土?」

  「没错!要不说你帮了我大忙呢!」

  萧遥逸道:「江州的城防几十年都没修过。进城的时候我都担心吊胆,生怕
城门倒下来把我砸死。」

  「有哪么夸张吗?」

  「骗你是小狗。」

  萧遥逸道:「卢五哥见过你之后,从建康把祁远带来。我们先在城门试过,
本来城砖都松了,也不用拆,把你弄的那个士敏土,掺了水和沙子,往缝隙里一
灌,比新建的还结实!」

  萧遥逸道:「多亏了祁远,那家伙没日没夜干了两个多月,在城外建了十座
城堡。南门这边有六座,北门有三座,东面没有城门,也在城外建了两座,还有
西边靠近大江的水门,也有一座。」

  「十座?这么快?」

  程宗扬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本来还能快一点。但开始耽误了。最初建的一处,过了两三天发现,抹好
的士敏土一晒干就会裂开。最后还是祁远琢磨出来,要往上洒水才行。要不是耽
误了半个月时间,还能多建两座。」

  程宗扬仰望着城堡顶端突出的方形堡塔,「这东西结实吗?」

  萧遥逸「呯」的一拳砸在城堡的墙壁上,士敏土粗糙的表面纹丝不动,「里
面都是一尺宽的条石,每层用士敏土浇灌,外面打了两层网状的竹筋,然后填进
混过碎石、沙子的士敏土。我们试过,比一般的青石还硬,只要厚度足够,用一
般的石弹根本砸不动。就是太耗材料了,像这样一座城堡,单士敏土就要近两千
石。」

  程宗扬估算一下,这差不多是一百吨的重量,「有这么多?」

  「你不知道吧?」

  萧遥逸笑道:「云家出了十几条货船帮忙运石灰和沙子,我招募民夫把周围
几十里的树木都砍了,拿来烧士敏土。」

  「我还是不相信,你们两个多月能建成十座这样的城堡。这也太快了吧?」

  「士敏土、沙子、石料、木头、竹子都是现成的,人力我手头有的是。」

  萧遥逸道:「我招募了两万民夫,几千人昼夜不息,二十多天就能建成一座,
最多的时候五座城堡同时开建。晚上烧窑的火光几十里外都能看到。」

  这完全是用人堆出来的,一座城堡几千人同时开工兴建,难怪能这么快。

  「建得跟柱子似的,连门窗都没有,你的人怎么进去?」

  萧遥逸大笑道:「连你也瞒过了。江州的护城河都淤成浅沟了,我索性让人
把它填平,在城内挖了地道,通向各堡。我把城堡建到五丈高,一般的云梯只有
三四丈的高度,连上面堡塔的边都摸不到。宋军不来则罢,要敢强攻,我非打他
们个灰头土脸!」

  程宗扬想像着如果自己是攻城的宋军,在距离第一座城堡一百步的时候,就
会受到弓弩的劲射,再往前走四十步,便进入另外两座城堡的射程,当接近城堡
的时候,更会受到周围四座城堡,甚至城墙上的射击。如果自己运气够好,能活
着冲到城堡下,还要面对一个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攻击和攀爬的怪物。

  如果绕开城堡,直接攻击城门,来自城墙和六个城堡的弓弩组成一个没有死
角的射击区域,使进攻方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而城堡下的地道可以提供源源不
绝的给养和补充,想掘断地道,难度恐怕比攻破城门更高。

  萧遥逸道:「每座城堡只需要三十名射手就能守住,宋军的床弩、石炮在堡
下毫无用处,只能拿人命来填。这几座城堡,宋军几千人也未必能攻下来。」

  程宗扬相信他的判断,在没有火炮的时代,这六座士敏土怪物,将会成为江
州城下宋军最可怕的噩梦。

  「他们若是弃堡攻城,我这里还有悬楼。」

  萧遥逸指着城墙道。

  城墙上每隔一百步,就有一间小型堡垒,像蜂巢一样悬在墙外,这种东西自
己从未在任何资料上见过,看来也是江州获得士敏土后的创举。

  「走!到城上去。」

  萧遥逸拉着程宗扬进入江州城。高大的门洞全部用士敏土砌过,看不出以往
摇摇欲坠的破败模样。顶部开着两尺宽的闸槽,可以在敌军进攻城门时,放下石
闸阻挡。由于原料充足,整个石闸也换成了竹筋的士敏土板。城门内侧左右各有
一道台阶,此时一群民夫正扛着盛在柳条筐内的士敏土往城上运送。

  萧遥逸老老实实待在一边,等民夫经过,才带着程宗扬上去。

  程宗扬道:「我没看错吧?在建康纵马狂奔的小侯爷,居然会给人让路?」

  「这些可都是我的人啊。」

  萧遥逸一脸正经地说道:「替我们种田、干活,还替我打仗,能不客气点吗?」

  说着小狐狸又肉痛起来,「你不知道,江州城总共才五六万人,加上周围的
村镇也不到三十万口,说是一个州,还不及一个大县,能招募两万丁,我可是掏
了血本了。一日两餐管饱,加上每日的工钱,两个月花掉我一两万贯,这些可都
是活生生的钱啊……」

  「你自己掏钱?」

  「可不是嘛。」

  六朝赋税各有不同,但大致分为三类,一是田租,按田亩向官府缴纳田税;
二是兵役,成年男子按规定自行准备兵器用具到指定地方服役,第三是力役,为
官府提供铺路、挖渠之类无偿劳动。修筑城墙属于典型的力役,像萧遥逸这样掏
钱雇工的官府绝无仅有。

  萧遥逸肉痛一会儿,又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地说道:「不过这钱花得也值,
民夫们听说有钱可拿,干活也肯卖力气。一个月的活半个月就能做完,对士敏土
看得比我们还金贵。像这悬楼,就是他们想出的主意,算下来还是我们赚了。」

  那群民夫正在赶筑悬楼,他们先用木板伸出墙外三四尺的距离,然后在城墙
和悬楼的结合处架上条石,免得断落,接着倒上掺了沙子和碎石的士敏土,再铺
上用大毛竹劈开扎紧的竹蔑,又倒上一层沙石士敏土,形成一道简易的混凝土地
板。

  墙壁则是竹筋编成笼状,两侧打上木模板,再灌沙石士敏土,做成一个半圆
状的垒巢,周围留出射孔。

  这种悬楼结构虽然简单,但在没有士敏土的情况下,想造出这样的悬楼需要
熟练的工匠精确切割、拼接石料,两个月也未必能造成一个,而现在几十名民夫
十几天便能建成,而且比石堡更精细。有了悬楼,可以从侧面攻击攀附在城墙上
的敌军,守城的威力不言而喻。

  程宗扬站在城头四处观望,城墙上的门楼、城堞、女墙、射口都用士敏土加
固过,一眼望去,整整齐齐的城堞透出一派萧杀的灰色。朝远方望去,辽阔的原
野从遥远的烈山山麓延伸过来,像地毯在眼前一样铺开。六座粗糙的士敏土城堡
在城池前森然矗立,像巨兽一样守卫着江州的城墙。

  萧遥逸满脸遗憾地说道:「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我还想把整个江州城都抹
一遍呢。」

  「这都够结实了。」

  程宗扬拍了拍士敏土城墙,虽然没有磨光抛平,表面显得很粗糙,但掺过沙
子和碎石之后,已经和自己见过的士敏土混凝土相差无几。

  程宗扬道:「咱们手头有多少人?」

  萧遥逸道:「星月湖大营共有一千七百八十五人。带上今天到的,有一千八
百人。雇佣兵两千人。另外从民夫中招募了五千人。其中三千人已经训练两月有
余,拉出去也能打上一场半场。」

  「雇佣兵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程宗扬记得孟老大计划拿五万金铢招募一千名雇佣兵,现在翻了一倍,比星
月湖大营的人都多,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

  「听说江州要打仗,晴州的雇佣兵就像苍蝇见了血,都飞了过来。有几个大
团还说打完仗再拿钱。」

  萧遥逸摸了摸下巴,好像还觉得晴州佣兵团的大方不可思议。

  程宗扬想起敖润和冯源,「雪隼团来了吗?」

  「你猜雪隼佣兵团来了多少人?」

  萧遥逸比出拇指和小指,「六百人!占整个雪隼佣兵团的六成!」

  「副团长石之隼带队的吧?雪隼团这么卖力?」

  「雪隼团的老大薛延山和云六爷交好,听说江州的事云家也有份,当即就拍
了板。再则月姑娘以前在雪隼团待过,他们得知月姑娘是岳帅的后人,有心来攀
交情。」

  这和风险投资一样,雪隼佣兵团在星月湖身上押了重注,一旦江州之战星月
湖得胜,作为武穆王的嫡女,月霜就相当于江、宁二州的女主人,对雪隼佣兵团
的好处不言而喻。但一口气派来六百名雇佣兵,这样大手笔,还是超乎自己的想
像。

  「江州城并不大,南北长两千步,东西宽一千七百多步。」

  萧遥逸道:「因为城小,只在南北两面开了城门。大江由北向南从城西流过,
西边开着水门,船只可以直接驶入城中,只要水路不被切断,宋军就不可能彻底
围城。」

  「一旦宋军兵临城下,我们打算在北、东、南三个方向各投入一个营,二到
三百人,雇佣兵五百人,民夫一千人。这样城中还有三个营,五百名雇佣兵和两
千民夫随时调度。」

  萧遥逸倚仗坚城,对这一仗信心十足,程宗扬仍有些担心,提醒道:「别太
大意了。再怎么说,宋军也有七八万人。比你招的民夫还多几倍。」

  萧遥逸笑道:「宋军来得越多越好。眼下已是腊月,只要我们支撑半个月,
宋军便要在城下过年。以江州的储备,足以支撑到三月。到时单是军中的耗费,
就能把贾师宪压死。」

  这倒不是空话。大军在外,吃喝作战都要消耗大量物资,况且是千里转运,
宋国储备再充足,也难以支持。贾师宪调动大军,就是想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
解决江州的事端,免得打成消耗战。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至少孟非卿、斯明
信、卢景、萧遥逸等人就不会答应。

  「贾师宪真是猪油蒙了心,在临安老老实实斗他的蟋蟀,我们不去找他麻烦
就不错了,还跑来江州找打。」

  萧遥逸意气风发地说道:「走!我带你到城中看看!」

  江州城内并没有忙碌备战的气氛,除了几队民夫在修葺城防,城中静悄悄几
乎看不到人影。萧遥逸告诉他,一个月前,江州的居民就陆续迁往对岸的宁州,
如今除了不愿离开的几千人,江州城已经成为一座纯粹的兵城。

  萧遥逸一边走一边指点,「城中南面是民舍,东西各有一座市坊,西北方向
是粮仓和军械库,从晴州运来的粮食兵甲都储存在这里。」

  城内房舍密度并不大,不少田地都种着菜疏,看来还有很大的居住空间。说
话间,前面出现一片空地,只剩下泥土的台基上,整整齐齐扎着帐篷。

  「这是什么地方?」

  萧遥逸道:「江州官署。」

  程宗扬左右看了半天,「官署在哪儿?」

  萧遥逸笑嘻嘻道:「我把江州的官署和庙宇都拆了。没办法,石料不够。你
总不能让我去拆民居吧?」

  「然后你就把大营扎在这儿了?」

  「免得扰民嘛。」

  萧遥逸扬鞭道:「雇佣兵都在东市,里面有客栈、酒肆、赌坊,一到夜间就
热闹非凡!」

  说着他凑过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道:「里面还有家妓馆,前些天新
来一批娼妓,嘿嘿,我换了便服去过,比建康的也差不了多少,热辣得紧。上了
床包你腿软……」

  「不会吧?这时候还有娼妓来做生意?」

  「挣钱的生意谁不来?真要宋军打进城里,她们也照样做生意。说不定生意
还更好呢。」

  萧遥逸小声道:「程兄要有兴趣,我先包两个美人儿,今晚咱们去乐乐。」

  程宗扬沉吟道:「我走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到了江州,就一头扎进妓馆,
好像从晴州几千里地赶过来,就为了到江州嫖妓。是不是有点不好看?」

  「名士风流嘛。」

  萧遥逸道:「也就是程兄你,换作别人,我才不跟他一块儿嫖呢。」

  「干!」

  程宗扬道:「少扯这些没用的!你答应我的地呢?」

  萧遥逸大笑道:「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早就给你备好了!」

  「这是西市!」

  萧遥逸带着众人来到城西一座坊市,指点道:「虽然不及东市大,但地势极
好。北边是府仓,西边紧邻码头,南边都是江州富户的宅阺. 坊内客栈、酒肆、
商铺一应俱全。」

  整座坊市被一个十字形街道划分成四块,由于商户都迁往宁州,各间商铺都
空着。萧遥逸指着西北一片铺面道:「这一块是官营的铺面,都是你的!」

  「死狐狸!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把最烂的一块给我。」

  「别误会啊!」

  萧遥逸道:「其他几处都是有主的,我倒是想全买下来送给你,当作咱们兄
弟的定情之物,可这帮没良心的商户要不不肯卖,要不就漫天要价。我这次招募
民夫可出了血本,连我从小攒的压岁钱都用光了,就是说想买也买不起,只好把
官铺送给你。天知道前几任江州太守都是干什么吃的,房子破了都没人管。这些
铺面我一文钱不要,连地契全送给你,然后再免你三年的税,够意思吧?」

  「少来!你是想让我给你修房子吧?都破的快成危房了,免税三年你也说得
出口?至少十年!」

  萧遥逸叫道:「哪儿有那么破啊!最多五年!商铺都给你了,缴点税还这么
小气。」

  程宗扬道:「那我要士敏土的专营权,利润四六分,我六你四。」

  萧遥逸怔了一下,然后像刚偷了只母鸡的小狐狸一样笑了起来,「成交!」

  他搂住程宗扬的肩,由衷说道:「程兄,你简直是我亲哥!」

  程宗扬道:「别肉麻了。你比我大好不好?」

  「那就是我亲弟弟!」

  程宗扬那句话其实是把士敏土拱手让出,萧遥逸深知此举对江州意味着什么。

  江州地处晋国东疆,人丁稀少,又没什么出产,比其他州郡穷困得多。程宗
扬愿意接手官营的商铺,已经是好事,现在又把士敏土交给自己,只要经营权,
等于给了自己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一旦开始售卖,江州想不发财都难。

  西市唯一一家客栈已经清理干净,一名军官站在台阶前,挺拔的身材犹如军
刀。他双脚「啪」的一并,向两人敬了个军礼,「程少校!萧少校!」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认出来,「萧五?」

  萧遥逸笑道:「这是我们六营的副官,往后专门负责紫姑娘的安全。」

  萧五伤势已经痊愈,气色好了很多,朗声道:「客栈已经整理完毕,程少校
和紫姑娘随时可以入住。」

  程宗扬道:「客栈只有我们住吗?月姑娘是不是也在?」

  萧遥逸道:「月姑娘说习惯了住军营,反而是客栈住不习惯。我在大营专门
给她设了处军帐。」

  程宗扬放下心来,干笑两声道:「月姑娘一路上还好吧?」

  萧遥逸佩服地说:「月姑娘把一路遇到的宋军统计下来,包括军力、装备、
将领是谁,至少摸清了宋军一半的底细。」

  程宗扬道:「那个好战分子和你们碰到一块,这下算是如鱼得水了。」

  「还说呢,老大正头痛呢。」

  萧遥逸道:「本来说给月姑娘两个营,月姑娘不同意,她说自己带不了,只
要一个班。」

  「一个班还不简单?给她好了。」

  萧遥逸苦笑道:「她要带一个班亲自上战场。老大那么强横的人,怎么都劝
不住她。我看老大都快给逼急了,说不定把军衔一摘,把我们兄弟都给踢到她的
班里去。」

  程宗扬笑咪咪道:「那也行啊。你们这个班肯定是战斗力最强的班。一个上
校,一个少校,再加五个中校,啧啧,这阵容够华丽的。」

  萧遥逸埋怨道:「你不能在旁边看笑话啊,我还想让你劝劝月姑娘呢。」

  真是个好主意,为什么他们都不怕月霜把自己剁成馅呢?程宗扬道:「劝是
不好劝,不行你就给她一个班,到时候再看好了。」

  萧遥逸苦恼地摇摇头,显然也对月霜的执拗感到头痛。把众人送到院内,萧
遥逸停下脚步,「你们先休息吧。孟老大和月姑娘去察看地形,晚上回来再过来
见紫姑娘。」

  说着他小声道:「喂,今晚真不去啊?」

  程宗扬低声道:「有好的给我留一个。」

  萧遥逸伸出大拇指晃了晃,然后作了个鬼脸,打马离开。

  「公子!」

  一个满身是灰的人影奔过来。

  程宗扬转过身,「老四!你怎么这德性!」

  祁远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刚从工地过来。老四以前也建过房子,从来没
用过士敏土这样的,拌好料浇上,几天就好,又快又结实!要什么样有什么样!」

  「我看到你建的城堡了,好家伙,都是士敏土柱子嘛。硬梆梆戳在那儿,影
子都能压死人,宋军看着都想尿裤子。」

  「打仗用的,怎么结实怎么来,模样就顾不上了。」

  祁远拍着身上的泥灰,「哎哟喂,老祁这把身子骨这回可给折腾苦了。」

  程宗扬笑嘻嘻道:「听你这口气,不会是兰姑也来了吧?」

  祁远老脸一红,「刚来了没几日……」

  「还真来了啊?哈哈,兰姑对你真够意思!怎么不一块带来?」

  「她在忙着呢。」

  程宗扬随口道:「在哪儿忙呢?」

  「东市。」

  程宗扬一怔。

  祁远道:「她在织坊待不住。听说江州来了雇佣兵,兰姑跟芝娘商量,从秦
淮河找了些想赚钱的粉头,前些日子一船来了。」

  程宗扬忍不住笑道:「刚才小侯爷还谈到呢,原来是咱们自家的产业。兰大
姊这怎么说呢……」

  祁远道:「兰姑这一行做久了,干这营生还开心些。怎么没见老秦呢?」

  「会之带了批货,直接回了建康,过些日子才来。别的兄弟怎么样?」

  「吴大刀跟彪子来过两趟,」

  祁远笑道:「听说吴嫂子有喜了。」

  「吴大刀手脚够麻利的啊。彪子呢?」

  「比以前好了点。听说江州打仗,我看他也想来呢。」

  「好说,会之这趟回去,带他一块来。吴大刀要当爹的人,就在家伺候老婆
得了。」

  「芝娘她们都好,听说公子无恙,都高兴得不得了。」

  祁远口头来得,连比带划,说了建康众人的情形。程宗扬沉默片刻,「那个
妖妇呢?」

  祁远抿了抿嘴,「没有消息。公子平安的音讯传来,会之去寻公子,长伯找
我问了五原城位置,第二天就自己去了。」

  程宗扬心头一凛,吴三桂一个人去五原城,胆子也太大了。

  「有音讯吗?」

  「没有。不过听说有人在竞州的醉月楼大打出手,听情形有些像长伯。」

  吴三桂不是个鲁莽人,这点自己可以放心。只要不正面与苏妲己交手,保命
应该无忧。

  祁远刚待了一会儿,就有人找来,「祁爷!水门的城堡已经晾干了,该浇多
少水,还请祁爷赶紧去看看。」

  程宗扬笑道:「你去吧,我让萧五给你留间房,就住这边得了。」

  「成!」

  祁远笑着站起身,「老祁这是天生的劳碌命,到哪儿都闲不住。」

                第三章

  臧修等人直接去了军营报道,身边只剩下小紫和梦娘。客栈有的是空处,程
宗扬让萧五安置了一处房间,然后去取祁远的行李,自己把小紫送到内院。

  客栈并不大,是处前后两进的院子,唯一一处上房在内院的二楼,外面看起
来普普通通,一进门程宗扬就吓了一跳。房中摆着一座镶金嵌玉的屏风,四壁垒
垂着帷幕,榻前放着两尊三尺多高的银制熏炉,架上摆着玉器古玩,一器一物都
华丽异常。

  程宗扬打量着房间的陈设道:「小狐狸不会是把自己家里的好东西都搬来了
吧?这熊皮够大的啊。」

  天气已经是冬季,室内都铺着地毯,床榻前一张熊皮足有丈许长,头尾四肢
皆全,没有丝毫破损,看得出猎来颇费了一番功夫。

  小紫赤足卧在榻上,脸色微微泛红。程宗扬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又不
舒服了?」

  「好烦啊。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那就不说这个了。喂,你准不准备跟月丫头来个姊妹相认,抱头痛哭的戏
码?」

  小紫道:「她对她爹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有什么好哭的。好啦,人家要睡
觉了。」

  程宗扬挤到榻上,把小紫抱在怀里,「乖乖睡吧。」

  小紫枕在他臂上,像猫咪一样闭上眼,手指却在他胸口写道:「有人。」

  程宗扬不动声色地聚起真气,隐约感受到一丝微弱之极的气息,似乎有人正
在屋顶窥伺。论修为自己比受伤的小紫怎么也要高那么一点点,但比起灵觉和敏
感,就要差那么一点点了。

  片刻后,那股气息迅速远去。程宗扬低声道:「是谁?」

  小紫摇了摇头。

  那个窥伺者似乎并没有恶意,但程宗扬还是不放心,萧五刚离开一会儿,就
被人摸进来,看来得向小狐狸再要两个好手。程宗扬坐起身,「你先睡吧,我出
去看看。」

  房顶的枯草已经被刈除干净,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程宗扬四处看了片刻,
忽然瞥见院侧一间小房子里有人影闪动。

  程宗扬从房顶一跃而下,闪身地闯进房内,悄无声息地一把抓出。没想到得
手这么容易,那人毫无反抗就被自己一把抓住脖颈。

  梦娘愕然张大美目,她的罗裙和亵裤都褪到膝间,裸露着雪团般的屁股,坐
在一只红漆净桶上。

  干!这茅厕怎么连标记都没有!

  程宗扬只好装出一脸严肃的样子,「你怎么在这儿?还鬼鬼祟祟的?」

  梦娘柔柔说道:「主人吩咐奴婢,出入时别让外人看到。」

  当初瞒着孟老大把她从黑魔海带出来,自己原想让她和秦桧一起回建康,免
得路上被人识破。但小紫执意要带她同行,程宗扬只好告诉臧修,这是紫姑娘的
奴婢,随秦桧一同来的,晚了几日才到。

  在岛上时,臧修等人并没有见过梦娘,路上小紫与梦娘形影不离,众人也未
曾起疑。但程宗扬总觉得有点不安,梦娘的身材容貌放在哪儿都够扎眼的,身份
肯定有问题。一旦被人看见,很容易引来麻烦。好在梦娘很听话,一路没有出什
么乱子。

  这些天小紫反覆诘问过,梦娘对自己的身世确实是全无记忆,不知道黑魔海
用了什么手段,将她身世的记忆全部抹去,抹得就像一张白纸那样干净。好处是
省事不少,小紫说什么就是什么。坏处是她的来历仍然是一团迷雾。到现在也没
有丝毫线索。

  桶内传来一阵水声,梦娘很平静地当着自己的面小解,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
什么不妥。程宗扬一阵心动,禁不住在她玉颊上摸了一把。梦娘嫣然一笑,那双
桃花般的美目水汪汪闪动着,充满迷人的风情。

  梦娘小解完,取出一角丝巾,伸到下身抹拭。忽然丝巾一紧,却被程宗扬扯
住。

  程宗扬带着微笑的表情道:「我来帮你。」

  梦娘全无疑心地把丝巾递给他,程宗扬揽住她的腰,一手伸到她雪白的美腿
间。手指触到一片柔腻的肉体,脂玉般滑嫩得令人销魂。

  梦娘抬起眼睛,清澈的目光毫无杂质地望着自己,然后唇角挑起,露出一个
纯净的笑容,「是这里了。」

  程宗扬手臂插在梦娘丰腴白滑的大腿间,手指隔着丝巾,放在她下身软嫩的
秘处,心头顿时不争气地一阵乱跳。

  慢慢将她微湿的下身摸拭干净,程宗扬拔出手指。梦娘含笑说:「谢谢。」

  程宗扬微笑道:「不客气。」

  说着程宗扬心里叹了口气。起初梦娘还有一些残余的惊惶和羞涩,但这段日
子下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没有记忆的状况,平淡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甚
至连一点怀疑都没有。如果这就是黑魔海想要的效果,那么他们作得很完美。

  梦娘的举止、气质,绝不是一般人家出身,但失去记忆的她,有时的行为就
像婴儿一样无知。如果不是遇到自己,这个雍容高雅的美妇很可能就在被抹去记
忆的情形下,被黑魔海作为奴妓淫玩终生——这种结局,也许比鱼无夷的下场更
残忍。这会儿只要自己开口,就能吃到这块美肉,可自己到底还是不忍心就这么
占了她的便宜。……

  烈山东麓,一队宋军披着重甲,举着长枪,沿山路缓缓向前推进。

  忽然箭矢破空的锐响四处响起,那些箭手箭法精湛之极,专挑军士甲胄的缝
隙处入手。纵然披着重甲,还不断有军士被箭矢射倒。

  宋军沉默地向前迈步,再有十几步,这些重甲步兵就可以攻进山坳,与那些
狡猾的对手短兵相接。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断裂声传来,一棵高大的杉木撞开
枝叶,笔直朝山路倒下。宋军阵形顿时大乱,逃奔的军士不断发出惨叫,被林中
飞出的箭支射杀。

  刘平放下单筒望远镜,在他旁边,捧日左厢军的几名高级将领都神情凝重。

  第三军都指挥使王信道:「敌军在一百人左右。但箭法精强,狡计百出。」

  刘平冷冷道:「不足五十。」

  众将为之默然。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早已看出敌军人数不多。捧日军
五千精锐被几十名敌军阻在山口,两个时辰还前进不到三里,传出去恐怕都有人
不信。

  都虞侯万俟政道:「这群敌寇居高临下,占了地势,强攻只怕不利。」

  第七军都指挥使卢政道:「前军已经攻了六次,相比之下,还是两个骑兵都
伤亡小一些。」

  刘平冷哼一声,「两个满骑都,战死三十五人,丢了四十匹马,也敢说伤亡
小?传令!下一轮让副都头刘宜孙带头冲锋!」

  众将不敢劝阻,连忙通知刘宜孙披挂整齐,准备上阵。

  刘宜孙抹了把脸,提刀持盾走在队伍最前面。山中遇袭的消息传至大营,刘
平勃然大怒,立即降了他的军职,从骑兵的军使改为步卒的副都头,调到一线参
战。刘宜孙已经带队参加了两次攻击,但都被敌寇击退,这一次如果不能冲开敌
寇的狙击,自己也不用回来了。

  两排盾手在前列阵,接着是刀手和矛手,最后面是弓弩手。这种阵形宋军已
经用过五次,每次都在即将胜利的时候突然间溃败。刘宜孙觉得是攻击的力度不
够,如果出击的宋军再努力一点,就能突破敌军的狙击。

  张亢对他的看法嗤之以鼻,他的骑兵都伤亡较小,本来可以保留原职,戴罪
立功,但营指挥使郭逵早看他不顺眼,直接把他踢到刘宜孙手下,当了名队头。

  张亢告诉他,宋军每次在要紧关头溃败并不是军士不够拼命,更非因为运气
不好,偶然败退。那些匪寇的狡诈和悍勇都超乎想像,他们在狙击中不断退却,
造成己方进攻顺利的假象,使宋军不知不觉间拉长攻击队伍,然后抓住己方阵列
中的缝隙,一击得手。

  「你觉得应该怎么打?」

  「容易。」

  张亢毫不犹豫地说道:「放火烧山。如今正值冬季,天干物燥。只需要一把
火,在营中歇息两天,便可过了这烈山。」

  这会儿刘宜孙望着山间的密林,仍为张亢的大胆狠辣震惊。山火一旦蔓延,
谁都没有办法控制火势,这样一场大火烧下来,只怕烈山几十年间都恢复不了元
气,到时不但敌寇无法藏身,宋军的水源、柴火、补给……也都被大火吞噬。为
了几十名敌军,付出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张亢忽然往地上一扑,刘宜孙清醒过来,立即屈膝半跪下来,用重盾掩护身
体。

  「夺」的一声,箭矢射穿盾上的铁片,从内侧冒出一截箭头,强大的冲击力
使刘宜孙几乎仰倒。

  他扛住盾牌,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宋军攻击的队伍被杉木隔成两半,刘宜孙
没有迟疑,冲在阵列最前面。忽然一杆铁矛从树后挥出,发出刺耳的风声。刘宜
孙举盾往矛上一砸,接着右手的佩刀翻出,贴住铁矛,飞快地朝敌人持矛的手指
削去。

  马鸿双臂一绞,铁矛车轮般翻飞,将他的佩刀挡开。就在这时,扑倒在地的
张亢身体一抬,胸口飞出一道乌光,却是一支弩箭。

  弩机射程越短,力量越强,马鸿猝不及防,手掌顿时被弩箭射穿,溅出一团
鲜血。他立刻抽身而退,在张亢另一支弩箭射来之前,跃入山林。

  刘宜孙喘着气把身体在盾后藏好,然后回过头,「你藏了一支手弩?」

  宋军采用的是募兵制,不需要士卒自备武器,相应地,对士卒的武器控制极
为严格,张亢不是弩手,又不是指挥使那些高级将领的亲兵,私藏手弩,已经犯
了军中戒律。

  张亢却不废话,他迅速装上一支弩箭,飞身抢到一棵树后,背贴树身,然后
抬头看着树顶。

  血的教训告诉他们,与这伙敌寇交手,最危险的攻击往往不是来自前方,而
是头顶的高处。

  十几丈外,俞子元和吕子贞短暂地商量片刻,然后决定俞子元带队撤到十里
之外,休息两个时辰。吕子贞带人一连后退,一边阻击,把宋军拖到深夜,再由
俞子元接手。

  刘宜孙的攻击终于奏效,敌寇略作抵抗便退入山林。但宋军的好运并没有持
续太久,前进两里之后,又撞上了一道狙击线。

  捧日军主将夏用和不断派人讯问战况,最后来的是一位面白无须的宦官,捧
日军都监黄德和,奉命亲自在前督战。

  作为前锋的宋军一共有三个军,刘平索性从三个军中各抽出两个营,采用波
浪式攻击,向前推出一条血路。同时禁用弓箭,只用弩机。

  由于弩矢比箭枝短得多,无法被敌寇借用补充,僵持了一个时辰之后,林中
飞出的箭矢越来越稀少,最后终于完全绝迹。但令刘平震怒的是,付出近百人伤
亡的代价,六个营的宋军仍然没有任何斩获。……

  「程公子!老程!」

  外面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敖润虎虎生风地进来,与程宗扬把臂大笑。

  程宗扬笑道:「你消息够灵通的,这么快就知道我来了。」

  「我们比你早到了十几天!江州城都快混熟了!」

  说着敖润让开一步,「这是我们雪隼佣兵团的石副团长!」

  石之隼身材瘦长,再加上宽松的衣物,更显得身形鹤立。程宗扬打量这位名
动一方的雪隼佣兵团团长,拱手笑道:「早就听敖队长说起过,当日在晴州匆匆
忙忙,竟然没机会见上一面。这次又让石团长登门拜访,实在是惭愧。」

  石之隼微微一笑,「程公子的名声,我也早从云六爷口中听到过。」

  说着石之隼一摆手,多日没见的冯源捧来一件东西,一边朝他咧嘴而笑。

  石之隼道:「据说这件东西是公子的手笔?」

  那是一件皮制的衣物,手脚俱全,通体没有钮扣、系带,浑然一体,看起来
有些像潜水服。程宗扬心里一动,摸了摸皮衣背后,里面果然藏着一条拉链。

  石之隼抚掌道:「果然是程公子的杰作!寻常人见到这件水靠,都不知如何
下手,公子却深悉其妙。」

  程宗扬也有些讶异,自己只是提供拉链,没想到云氏竟然用到水靠上,还做
出成品。「云家的工匠有一手啊,这么快就做出来了。这是云六爷送给石团长的
样品吧?」

  石之隼笑道:「你可小看云六爷了。这是我一百枚银铢一套买来的。如今外
面已经卖到五百银铢一套,若不是薛团长与六爷交好,也到不了我们手中。」

  这套贴身皮制水靠成本最多三十银铢,加条拉链就能卖到几倍甚至几十倍的
高价,云家够精明的。但换过来说,这样浑然一体的水靠,完全颠覆了以往的水
下衣物,对于在水上讨生意的佣兵团来说,一百个银铢也不算贵。

  程宗扬让人献了茶,坐下道:「听说石团长带了六百名兄弟过来。这可帮了
我们大忙了。」

  「别忘了,月姑娘还是我们雪隼的副队长呢。」

  石之隼道:「我们雪隼团海上生意做得多,陆上生意做的少。这次团里的好
手悉数而至,一是云六爷、月姑娘的交情,二来也是想看看武穆王名震天下的星
月湖大营,学上几招。」

  石之隼倒不隐瞒,坦然说出雪隼佣兵团的目的。晴州佣兵团不下数十支,海
上生意日趋激烈,薛延山和石之隼有心往陆上发展,希望能在江州城,甚至建康
打下一片天地,因此藉着这个机会倾力而出。

  石之隼道:「听敖润说,公子来自盘江?」

  程宗扬笑道:「蛮荒之地,让石团长见笑了。」

  石之隼说起南荒的传闻,程宗扬自然是对答如流。谈到白夷的湖珠,石之隼
大感兴趣。这个时代没有大规模的珍珠养殖技术,只能靠人潜到水下采珠。比起
海珠,湖珠更容易采集,一直是晴州珠市的畅销货。

  程宗扬道:「南荒通行不便,春夏之季有瘴气,一年有四五个月无法通行。

  贵团想做陆上生意,为何不贩卖马匹呢?「

  「北方几个马市都在秦国、汉国和唐国手中,等闲不易插手。」

  「还有一条路线,不知石团长是否听说过?」

  程宗扬道:「除了北方几个马市,西北的五原城也有大量马匹贩卖。」

  石之隼道:「五原城?」

  「在竞州西北大概一千多里。从五原走竞州,然后转建康,再从广阳直下晴
州。路途虽然远了些,但五原马价低廉,运到晴州,就是十倍的利润。」

  石之隼道:「佣兵团做的只是护卫的生意。公子若要往五原贩马,我们雪隼
佣兵团自当效力。」

  程宗扬笑道:「多谢石团长,忙完此间之事,还要请诸位帮忙!」

  石之隼饮了口茶,「听说公子与城主小侯爷交情不浅?」

  程宗扬干笑道:「我和小侯爷只算是酒肉朋友吧。」

  「那么小侯爷笼络武穆王旧部的事,公子也知道了?」

  萧遥逸的身份并没有向外公布,名义上领着晋国江州刺史的官衔,收拢星月
湖旧部,不过是少年好事,招揽强徒,程宗扬谨慎地说道:「听说过一二。」

  石之隼道:「武穆王生平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惜树大招风,招来宋国君
臣猜忌,冤死于风波亭。」

  说罢长叹一声。

  程宗扬道:「我也奇怪,岳帅又不想篡权,宋主怎么相信岳帅会谋反呢?」

  「哪里是谋反。」

  石之隼摇了摇头,「武穆王蒙冤多年,至今罪名不过' 莫须有' 三字而已。」

  程宗扬暗道自己怎么把这给忘了?

  石之隼道:「武穆王为人虽然大有商榷之处,但战功赫赫,自高少比。当日
紫阳真人便曾面诘宋主,莫须有三字如何能服天下人?」

  见惯了岳鸟人的仇家,老石这段话真让人耳目一新。程宗扬道:「石团长见
过武穆王吗?」

  石之隼道:「素不相识。不过石某对武穆王仰慕已久,此番雪隼倾团而来,
倒有一半是冲着武穆王的名头。可笑石某一叶障目,月姑娘在我团中数月,都未
识得她是武穆王的遗孤。幸而当日团中未曾亏负月姑娘,今日才有面目来见星月
湖大营群雄。」

  说着石之隼指着敖润笑道:「我这位敖兄弟,对月姑娘可是仰慕得紧呢。」

  敖润脸皮再厚也禁不住一红,「石团长别乱说。月姑娘和老程有婚约的。」

  石之隼一愕,程宗扬连忙岔开话题,谈起晴州的生意。石之隼为人没什么架
子,言谈间对星月湖大营颇有好感,加上敖润和冯源这两个老相识,众人谈天说
地,攀攀交情,相谈甚欢。

  送走雪隼佣兵团的人,萧五过来道:「孟团长已经回来了,请程少校前去大
营见面。」

                第四章

  孟非卿正聚精会神看着面前一只沙盘,听到程宗扬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
说道:「过来看看。」

  沙盘是用不同颜色的细沙堆成,制作十分精细。左侧是一片平原,大江从中
将平原分开,左边是宁州,右边是江州,沙盘右侧,连绵的烈山山脉纵贯盘中。

  「这沙盘做得挺不容易啊。」

  「是老七的手笔。」

  孟非卿道:「依你之见,破敌之处当在何地?」

  程宗扬审视着沙盘,然后将盘侧一面小旗插在烈山一处山坳中,「这里。」

  那是山中一片平地,三条溪水从山间淌出,冲积成一片平原。

  孟非卿道:「理由呢?」

  「敌众我寡,只能倚仗地利。整个江州平原无险可守,一旦宋军兵临城下,
便占据主动。而且……」

  程宗扬笑道:「小狐狸让俞子元在前面骚扰,就是想让宋军在山中扎营吧?」

  「不错。」

  孟非卿舒展了一下双臂,「这会儿侯老二已经带着四营和五营进了烈山。与
宋军的第一仗,就在三川口。」

  「两个营吗?」

  两个营即使满员也只有六百人,面对十倍于己的宋军精锐,他们还真敢打。

  「三个营。侯玄带了他的直属营来。不过兵力还是有些不足。」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孟老大,你叫我来,不会是让我去打仗吧?」

  孟非卿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妥!非常不妥!」

  程宗扬道:「如果我领着两个营参战,等于五个营的兵力都投放到烈山。五
个营加起来一千多人,宋军五六千人,敌我比例五比一,就算咱们星月湖的好汉
都能以一抵五,也与宋军势均力敌,胜负比例各占一半。如果打胜,宋军败的只
是前锋,后面还有近十万大军,如果败的是我们,那后面也不用打了。用三分之
二的筹码孤注一掷,赌人家百分之五的筹码,实在太冒险了!」

  「说得好!」

  程宗扬一口气说完,孟非卿赞许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认为不能这样打!」

  程宗扬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孟非卿说:「所以这次你只能带一个排三十人,
前去烈山。」

  程宗扬叫道:「你再说一遍!」

  孟非卿一脸为难地摸着须髯,「还不是因为月姑娘?她听说三川口要打仗,
非要参战。侯老二、崔老六、王老七都在烈山。老四、老五两个在宁州。老八这
只小狐狸要留在城中,我想来想去,只好辛苦你一趟了。」

  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和月姑娘一起去?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孟非卿拍了拍他的肩,「我信得过你!」

  程宗扬道:「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啊!」

  「这一个排的人手我已经给你挑好了。」

  孟非卿自顾自说道:「一营三名上尉连长,赵誉、徐永担任班长,鲁子印他
们都作为士兵参战。已经在烈山的俞子元和吕子贞也归你指挥。」

  「臧修呢?三个班你才给两个班长?」

  「臧修是副班长,给月姑娘当副手。有他的金钟罩在,月姑娘的安全也多几
分把握。」

  另一个班原来是月霜的。程宗扬道:「虽然不能投入太多,可带一个排去增
援,也太少了吧?」

  「谁让你去增援的?」

  程宗扬瞪大眼睛。

  孟非卿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你去烈山,能不打就不打。打仗是侯老二的
事,你只用保护好月姑娘就行。」

  「别开玩笑了!月丫头的思维模式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预料的吗!她要上阵
我能拦得住她?一上阵直冲着宋军主将的大旗杀过去,这种事她不是做不出来啊
老大!」

  「所以才要拜托你。」

  孟非卿道:「你知道,我这些兄弟都是岳帅的亲兵,对月姑娘就和对岳帅一
样。月姑娘真要踏阵,他们也二话不说跟着去了。到时候只有你能约束他们。」

  「凭什么?」

  「你是一营营长,兼一团长。」

  看来这差事自己是推不掉了,赶紧讨价还价吧。程宗扬道:「你既然要让我
去,我有三个要求。」

  「说。」

  「第一:一个排肯定不够,至少再给我二百名佣兵。」

  孟非卿道:「佣兵用来守城尚可,野战并不是个好主意。若是零散来的,二
百个陌生人,没有一个月的操练谁也指挥不了。若是成团的,未必好调动。」

  「刚才雪隼佣兵团的副团长石之隼来找我。」

  孟非卿抱起肩膀。

  程宗扬道:「他说雪隼团六百名兄弟全都交给我来指挥。他绝不插手。」

  孟非卿大感意外,佣兵团独立性极强,一般应募来的,都要先说清楚守城还
是野战,愿意出多少钱,然后团中自行指挥,极少让外人插手,像石之隼这样拱
手把指挥权交出的例子极为罕见。

  孟非卿沉思片刻,然后道:「既然如此,就由你来安排。」

  「第二:既然我是指挥官,我要绝对的指挥权。」

  「这个当然。给你的人全部由你负责。」

  孟非卿想了想,「六营的杜元胜和苏骁也调去,让他们指挥佣兵。」

  程宗扬对六营这两名上尉印象极深,当即一口答应。

  「还有呢?」

  「第三:你要跟月丫头说明白,她既然要当班长参战,就必须听从命令。她
如果不答应,我这就回建康。」

  「月姑娘只是好胜,她在王哲军中多年,分寸还是有的。」

  「哼哼。」

  程宗扬冷笑两声。

  孟非卿道:「好!我去给她下命令!」

  程宗扬俯身看着沙盘,听孟老大的口气,自己的增援很大成分上是让月霜上
前线过过打仗的瘾,并没有太严格的任务。

  他们的原计划是用三个营在三川口击溃宋军。这也太大胆了吧?三个营不满
一千人,面对六千敌军,他们会如何打呢?水攻?如今正值冬季的枯水期,山涧
不结冰就是好的。火攻?三川口是片开阔地,没有什么树林好烧。

  孟非卿取出一件东西,「拿着。」

  程宗扬接到手里,不由一愣。那东西是个半圆的物体,左右各有一只闹铃,
金属的底盘上镶着一个透明的盖子,里面长短不一的三根指针,正「嘀嗒嘀嗒」

  的移动。

  「这是用来计时的钟表,每格是半个时辰,一周六个时辰。最短的是时针,
中等的是分针,最细那根是秒针。」

  孟非卿仔细解释一番,然后道:「时间定在后日拂晓七点,不要错过了。」

  程宗扬盯着表盘,「这是哪儿来的?」

  孟非卿道:「岳帅当年交给我的。老二手里还有一只,出发前对过时辰,比
看日头准得多。」

  「还有一只?」

  如果是一只,可能是岳鸟人随身带的。有两只就挺奇怪了。

  孟非卿道:「其实还有一些。有的比这个更精巧,能带在手腕上,不过现在
已经不在了。」

  程宗扬半晌才道:「你们岳帅不会是卖表的贩子吧!」

  ……

  天际彤云密布,半晚突然刮起的凛冽北风使气温骤降。宋国大部分疆域终年
无雪,烈山也并非高寒之地,没想到一入冬就有了下雪的迹象。

  「这鬼天气!」

  第三军指挥使王信道:「好端端的起了这么大风。要是下起雪来,就麻烦了。」

  刘平浓眉紧锁,太师府对江州之战极为重视,早在大军出发之前,太师府的
堂吏翁应龙便调集了大批棉衣,随时可提供装备。但进入烈山之后,他才发现面
临的状况远远超乎自己的想像。

  箭矢耗尽之后,敌寇的威胁大幅下降,没有给宋军造成太大损失。连日来交
战十余场,捧日军死伤不到二百人。不过在那伙敌寇的袭扰下,路程严重迟误,
现在捧日军已经在山中滞留了两日。

  对于在何处扎营,众将分歧很大,第三军都指挥使王信、第七军都指挥使卢
政提议在山中扎营,位置就在三川口。那处营地是刘宜孙冒死探到的,刘宜孙也
因此重新升为都头,负责指挥一个都的步兵,虽然级别相等,但比起骑兵都的军
使无疑是降职了。

  郭遵曾经私下替刘宜孙抱怨过,但刘平告诉他,自己的儿子,不严苛一些,
如何服众?

  郭遵不同意在山中扎营,原因是三川口地势较低,如果星月湖那些叛贼四面
合围,对己方大为不利。他建议,大军一鼓作气杀出烈山,赶到平原再驻营。郭
遵的第六军是骑兵,在山中无法发挥骑兵冲锋的威力,但穿过烈山谈何容易。三
个军轮流作战,至今也只走了二十余里,顺利的话,也要明日才能赶到三川口。

  如果不驻营休息,抵达平原便是几千疲兵。

  前方传来一阵闷雷般的轰鸣声,尘土飞扬。接着传来讯息,几个贼寇从山上
推下巨石,由于躲避及时,宋军只伤了两三个人,但道路被巨石堵塞,至少要半
个时辰才能通行。

  「传令!全军每人带五天的粮草,抛弃所有辎重。」

  刘平决定一鼓作气赶到三川口,再进行休整,连日作战,严重影响了军队的
士气,一旦降雪,恐怕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前来督战的都监黄德和没有异议,即刻向主将夏用和发去文书。宋军的都监
一半由宦官充任,好在这些宦官颇知军事,即使像黄德和这样不知兵的,也能尊
重前线将领的指挥。

  「第六军全员休整,喂足马匹!第七军警戒,第三军继续行进。今晚不走出
十里,让王信提头来见我!」

  宋军迅速行动起来,一队又一队军士连夜投入战斗。……

  江州城,东市。

  外面北风呼啸,坊内却热闹非凡。来自晴州的佣兵挤满赌坊、酒肆,大把大
把的银铢掷上赌台,气氛热火朝天。

  水香楼彻夜挂着纱灯,楼内笙歌处处。

  萧遥逸侧身倚在席上,金冠斜到一边,一副白衣胜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
样,把杯笑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冯兄干一杯!」

  旁边一个歌伎捧起酒杯,向冯源劝酒,冯大法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自己是法
师,不能饮酒,女色上头倒没有多少禁忌。

  程宗扬和萧遥逸都笑了起来,程宗扬拥着兰姑笑道:「冯大法既然不喝酒,
便给他找个房间乐乐。」

  兰姑笑着朝歌伎说了几句,歌伎放下酒杯,牵着冯源的衣袖去了隔壁。

  另外一席却盖着一条红罗锦被,被中不停蠕动。晋国风气如此,豪门士族的
宴席上也多有歌舞伎现场宴客,何况妓馆。程宗扬早已见怪不怪,与萧遥逸碰了
一杯,然后道:「你的六营给了我,往后怎么办呢?」

  「不给也不行啊。我还挂着刺史衔呢。」

  萧遥逸道:「虽然是个幌子,但对外面好交待。如果我公然亮出身份,直接
领兵,不说别人,王老头那一关就不好过。恐怕不等宋军杀到,北府兵就该出兵
平叛了。」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萧氏父子如果打出星月湖的旗号,让人知道江宁二州被
一帮反贼占据,王茂弘再装昏聩,这把稀泥也没办法和,唯一的选择只有出兵。

  如果不打出星月湖的旗号,仍以少陵侯的身份都督江宁二州,即便是实际上
的割据,建康的世家大族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程宗扬道:「一直没见到萧侯爷,身体还好吧?」

  萧遥逸道:「当日被咬了一口,身体一直不豫。这些日子在宁州。」

  萧道凌虽然击杀王处仲,但在他临死反噬下,也受了伤,江州之战只怕不会
出面。

  萧遥逸道:「星月湖一共是八个营,每三个营组成一个团,另外两个是团部
直属营。每营有三个排,营长有一个班的警卫,总额是两千四百人。老大的直属
营在支撑鹏翼社,没有全调过来。现在统计的结果,每营缺员一成到一成半。」

  距离星月湖大营解散已经十几年,还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战斗力,这个
数字已经相当不错了。

  「给你的一营和六营里面,一营是艺哥的,状况最好,接近满员。六营损失
最严重。」

  萧遥逸道:「大营解散的时候,我才十几岁,除了萧五他们几个跟着我到了
少陵侯府,其余有三分之二都加入了左武军。」

  「左武军?」

  程宗扬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萧遥逸苦笑道:「你猜的不错,一大半都在左武第一军团,包括我们六营的
专职法师文泽。大草原一战,六营遭受重创,尉级军官几乎全部战死,除了杜元
胜和苏骁这两名上尉,只剩下一百多名士卒,不及原来人数的四成。」

  这样算来,自己两个营加起来也不过四百多人,不足七成。看来有必要补充
一些军士了。孟老大让杜元胜和苏骁带领雇佣兵,是不是就有这个意思呢?

  思索间,被下一声大喝,狠狠动了几下。过了一会儿敖润掀开大红锦被,神
气活现地钻出来。那个歌伎半裸着身子在他身下娇喘着,脸上一片潮红,眼神浓
浓的仿佛能滴下蜜糖一样。

  「一两千人敢跟十万大军打,星月湖的爷儿们够汉子!」

  敖润爬起来,拿起酒觥一口气喝光,然后一抹嘴,盘膝坐下,「我们雪隼团
的兄弟也不下软蛋!两队人马,算老敖一份!」

  萧遥逸笑道:「像敖兄这样醉笑生死,方是豪杰!」

  敖润大摇其头,「我们当佣兵的跟你们不一样,有钱卖命,没钱走人,但凡
能有几个钱,能过日子。谁愿意打生打死?这两天我没少看你们操练,嘿嘿,老
实说真比不了。就冲战前不赌不嫖这一条,当佣兵的就没几个能做到。不过我们
也有好处,只要给足了钱,上了阵敢拼命!豁得出去!」

  程宗扬笑道:「这个我信。敖老大不要命的架势我是见过。」

  敖润拍着胸膛道:「你放心!既然你看得起老敖,老敖绝不给你丢脸!我们
雪隼佣兵团,讲的就是公平、正义、责任和勇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程宗扬举杯笑道:「少吹点牛吧。要不是知道敖老大靠得住,我也不会挑你
们了。」

  敖润哈哈大笑。几人酒到杯干,约定明日上午点齐人手,午前出发。江州距
烈山一百余里,在路上宿营一日,六日拂晓出战。

  程宗扬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子时初刻。虽然又要了几个人在客栈守
卫,但一进城就被人盯上,小紫伤势未愈,梦娘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仍然有点不
放心,于是起身告辞。

  萧遥逸讶道:「这就走?」

  兰姑拥住程宗扬的手臂,笑道:「我送公子一程。」

  萧遥逸恍然大悟,拿扇子指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也不好解释,
干脆将错就错,与兰姑一道离开。

  水香楼是江州唯一的妓馆,大战将临,原来的东主早已迁往隔江的宁州。这
些天兰姑带了十几名妓女来讨生意,顿时又热闹起来。

  程宗扬笑道:「没想到兰姑你胆子够大的,这时节还来做生意。」

  「城里都是佣兵,没有这些姊妹,不定要惹出多少事来。况且那些佣兵得了
钱,出手也大方,如今夜资快涨到十个银铢,我抽头又少,那些姊妹每日赚的快
及上建康一个月,如何不肯来?」

  说着兰姑挺起胸,用丰润的乳房磨擦着他的手臂,媚声道:「何况公子也在
这里呢……」

  程宗扬苦笑道:「兰姊儿,可别让老四瞧见。」

  兰姑啐了一口,「我做的便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又不是卖给他了。」

  程宗扬笑而不言。良久,兰姑叹了口气,「你对他们是真好,老祁跟着你,
是他的福气。」

  「好了兰姊儿,我自己回吧。」

  兰姑轻笑道:「急什么?既然你不肯留我,我只好去找老祁,陪他睡了。」

  祁远还没回来,兰姑松开他的手臂,嗔怪地推了他一把,然后取下发上的钗
子,进了房间。程宗扬看着她将那些华丽的首饰包在帕中,一边挽起衣袖,给祁
远收拾行李,笑着朝她摇了摇手,回到内院。

  萧五站在楼前的阶上,脸上不动声色,眼睛却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

  这家伙捣什么鬼?程宗扬有些纳闷,朝萧五脑袋上拍了一把,一边拉起衣角
扇着身上的酒味,一边踏进楼内。

  「呯」的一声,似乎有东西猛然扔在地上,砸得粉碎。程宗扬心里一紧,三
步两步蹿上楼梯,闯进小紫房内。

  「他怎么能这样!」

  一个女子愤怒地说道。

  程宗扬刚踏进半步,立刻就停住了,正在发飙这丫头不是别人,正是月霜!

  听到脚步声,月霜扭过头,厉声道:「死男人!滚出去!」

  程宗扬连忙举起双手,赔着笑脸退到门外。心里暗自嘀咕,月丫头这是对谁
发飙呢?自己?这丫头脸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公开被自己占便宜的事——她不会
是知道了小紫的身份,发现上当受骗,来找死丫头麻烦的吧?

  程宗扬小心朝里望去,只见小紫倚在榻上,一手拿着丝帕,楚楚可怜地咬着
红唇,虽然没有流泪,但那模样比泪流满面还让人心痛。

  小紫细声细气地说道:「他抛下我娘就走了。人家不敢认姊姊,是怕姊姊和
他一样,看不起小紫母女是蛮荒地方来的……」

  「怎么会呢?」

  月霜在榻旁蹲下,挽住小紫的手道:「有你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姊姊高兴还
来不及呢。」

  「可是——他怎么能忍心抛弃你们母女!」

  月霜气恼地说道:「师帅以前说爹爹是不世出的英雄,抛妻弃女,岂是英雄
行径!」

  「都是小紫的错。」

  小紫小声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小紫,他也不会抛弃我娘……」

  「不要说这种糊涂话!」

  月霜放软声音,「你这么乖,爹爹若是见到你,肯定会喜欢的。」

  小紫柔弱地笑了笑,「人家从来没见过他……」

  「他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就是……」

  月霜说着拧起眉头,思索半晌才道:「爹爹的样子,我也记不得了。只记得
小时候有个人抱过我,我娘说那是爹爹……」

  说了一半,月霜忽然怔住了。

  过了会儿,小紫柔声道:「他肯定很喜欢姊姊。」

  月霜像想起什么一样,眉头渐渐挑了起来,接着俏脸一红,恨声道:「那个
大坏蛋!」

  「姊姊记起什么了?」

  「我刚想起来——他把我抱到一边,然后压住我娘…哎呀!我才知道他在做
什么!那个大坏蛋!」

  「他们在做什么啊?姊姊?」

  月霜满脸飞红地说:「你不要问了!」

  小紫像受到伤害一样垂下眼睛。

  月霜连忙道:「你别不高兴啊。他……他……哎呀,你长大就明白了。」

  小紫展颜向月霜一笑,宛如鲜花初放,姣丽无匹。

  月霜一时看得呆了,半晌才怜惜地说道:「小紫生得这么漂亮,小紫的娘一
定也是个美人儿。」

  小紫微笑道:「是啊。可惜去年她死了。」

  月霜安慰道:「你虽然没见过爹爹,但能和娘在一起啊。姊姊小时候,娘亲
就过世了,一直在军营长大,比你还惨呢。」

  说着她拥住小紫,「孟大哥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原来我真的还有个
妹妹……」

  姊妹俩拥在一起,月霜香肩微微颤抖,显然是真情流露。小紫却是另一番表
情,程宗扬在外面看得清楚,死丫头露出狡黠的笑容,一边拥着姊姊,一边抚着
她的背,指尖在她背后的穴道一一拂过。

  程宗扬看得心惊肉跳,死丫头随便一按,立刻就是致命伤,可月丫头全无戒
心,仍沉浸在姊妹相逢的惊喜中,全不知道自己抱着一个什么样的妖精。

  姊妹俩终于分开,月霜有些难为情地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别笑我啊。我一
直孤零零一个人,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没想到还有个妹妹……对了,师帅说爹
爹的墓在临安,我从来都没去过。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啦,」

  小紫轻声道:「他可能不喜欢看到我的。」

  「你管他的呢!」

  月霜气鼓鼓道:「反正他又不能从坟里跳出来!我们去给他上坟,是给他面
子,他地下有灵,高兴还来不及,轮到他挑三捡四!」

  程宗扬暗赞一声,岳鸟人,你这女儿够个性的。

  姊妹俩絮絮说了许久,到了深夜,月霜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程宗扬靠着栏杆站好,提神戒备,免得她擦肩而过时给自己一个狠的。可月
霜对他理都不理,就像他不存在一样,冷着脸离开。程宗扬开始绷着脸一副严肃
的表情,但看到她在衣内滑动的圆臀,禁不住在背后露出暧昧的笑容。这丫头屁
股越来越好看了。

  程宗扬溜进房内,「她怎么想起来认亲呢?」

  「孟大嘴巴告诉她的。」

  程宗扬爬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我还以为她要跟你一起睡呢。」

  小紫笑道:「不好么?」

  「当然不好。她占了床,我睡哪儿呢?」

  「你可以睡在她身上,像她爹爹睡她娘那样啊。」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别逗我啊,我可忍了一路了。过来,让我抱着你
睡觉!」

  程宗扬抬手拂灭灯烛。黑暗中,小紫道:「程头儿,你顶到我了。」

  「忍着!哼哼,让你挑逗我。」

  「让阿梦来好不好?」

  程宗扬叹了口气,「算了吧。她也挺可怜的。」

  「真可怜呢。」

  小紫似笑非笑地说道:「谁今天摸她了?」

  程宗扬脸上一红,强辩道:「我只是帮帮她。」

  「好羞哦。一边摸着阿梦的小嫩鲍流口水,一边又说不想吃。」

  「死丫头,你怎么知道她又小又嫩呢?」

  小紫笑吟吟道:「你猜呢。」

  「你别欺负她啊。」

  程宗扬侧过身,抱住小紫的腰肢,「我明天要去烈山,来回大概三四天时间。

  你乖乖待着,不要乱走……干!这是什么!「

  「谁让你乱摸人家。」

  「咪咪都不让摸!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

  五日深夜,与宋军缠斗三日之久的敌寇突然消失。眼看天将落雪,刘平立即
下令,休整多时的第六军全军出动,直奔三川口。轮流作战的第三军和第七军也
抛弃所有多余的粮草辎重,全体出动。

  刘宜孙羡慕地看着那些骑兵从身旁呼啸而过,对张亢道:「看咱们捧日军的
精骑!敌寇再多十倍也抵挡不住!用不了午间,就能杀出烈山!」

  张亢没有作声,他看着天际越来越密的彤云,皱起眉头。

  第六军出发半个时辰之后,刘平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强劲的北风带着细
小的雪粒漫天飞落,吹得人眼睛都无法睁开。

  已经战斗数日的宋军打起精神,冒雪在山间行走,只盼第六军能杀开一条血
路,早早离开这鬼地方。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一骑快马从前方驰来,马上的骑手满身是雪,远远便
亮出旗号,「第六军斥侯!有紧急军情!」

  军士分开一条通道,刘平纵马上前,骑手见到主将,立即滚鞍下马,一个踉
跄,险些跌倒。

  刘平心里微微一紧,「前方有敌情?」

  「不是!」

  骑手利落地施了礼,带着一丝兴奋说道:「郭指挥使发现了敌军的营寨!那
些敌寇没想到我们会连夜冒雪进军,这会儿还没有动静!」

  刘平精神一振,「敌营在何处?有多少人马?」

  「在前面七里,过了三川口就是!敌军在山丘上树了三重栅栏,大概有两三
千人,郭指挥使手下都是骑兵,无法硬冲营寨,请将军立即派遣两营步兵!」

  「王信!你立刻派两个营去!」

  第七军指挥使卢政急忙道:「将军!」

  刘平扭头看着自己麾下的大将。卢政吸了口气,然后道:「将军三思!如果
是星月湖大营……」

  周围几名将领眉峰都微微跳了几下。作为宋军宿将,武穆王当年的星月湖大
营无疑是一个足以令人心寒的名字。两三千人,正是岳逆卫队的规模。如果真是
岳逆的星月湖大营,他们应该做的不是踏营,而是立即结营自守,等待后方的援
军迅速跟进。

  刘平沉默片刻,然后一挥手,「星月湖大营十余年间毫无音讯,什么样的强
军也早已烟销云灭!最多只有几个余孽而已!王信,整军!」

  斥侯连忙道:「郭指挥使说,大军行动,容易惊动敌军,请将军下令,将两
个营分成十个都,分批开往前方。」

  刘平朝第三军指挥使王信道:「听到了吗?」

  王信一抱拳,「得令!」

  宋军每营五个都,每都一百人。随着王信一声令下,十个都的步兵逐一加快
速度,分批赶往前线,与郭遵第六军的骑兵汇合。

  刘平的面孔在火光中时明时暗,两三千的敌军应该是敌寇的主力。他不相信
前方等着自己的会是那支传说中未曾一败的强军。虽然传闻江州的敌寇有岳贼余
孽,但时隔多年,连当年走马射雕的自己也时常感到力不从心,何况一支十几年
间默默无闻的军队呢?

  捧日军前锋有三个军,满员是七千人,虽然宋军很少有军队能够满员,有些
厢军缺员甚至达七成,但捧日军是宋军上四军精锐,这三个军兵员超过九成,合
计六千余人,能够投入作战的步骑超过敌寇两倍。

  刘平看了下部队,已经出发的有九个都,其余仍按平常行军的速度行进。此
时夜色正浓,大雪纷飞,为了避免惊扰敌寇,军士都熄了火把,冒雪冲风赶往前
线。七里的距离,两刻钟就能赶到。如果能全歼这伙敌寇,一鼓作气攻下江州也
不是不可能。

  刘平忽然道:「那名斥侯呢?」

  旁边的亲卫往四周察看半晌,那名斥侯就像消失般,毫无踪影。虽然雪下得
正紧,刘平身上却汗津津的,他放缓口气,又问了一遍:「那名斥侯呢?」

  王信和卢政同时反应过来,「谁见过郭指挥使那名斥侯?」

  亲卫们都面面相觑,最后都摇了摇头,刚才禀报时,众人都觉得那名斥侯面
熟得很,但这会儿甚至没有人能想起他的面容。

  「有诈!」

  几名将领心中同时升起这个念头。

  王信大骂一声,「无耻!」

  然后厉喝道:「停止前进!召回前军!」

  卢政道:「将军!请立刻下令结营!」

  「不可!」

  都虞侯万俟政道:「此时我军尽在山中,无法布阵,一旦结营,必定大乱!」

  争执中,都监黄德和单骑驰来,「出了何事?」

  旁边的亲卫简单说了有奸细谎报军情,与此同时刘平也作出决断,「郭遵孤
军在前,敌寇既然用诈,第三军必定危在旦夕。传令!全军结阵前行!」

  「将军!」

  卢政劝道:「如今大雪纷飞,已无天时,山间行军,更无地利,不若遣一军
与郭指挥使联络,我军得到确信之后再行出动。」

  「时不我待!」

  万俟政道:「如果郭指挥使的骑兵陷入重围,我等在此坐而待命,只恐胜负
之机转瞬即逝!」

  旁边有将领道:「万俟虞侯!我军在山间跋涉三日,人马疲惫,天时地利人
和三者俱失,此时决战,非是上策!」

  万俟政道:「江州细作已经回报,敌寇不过千余,大都还是佣兵。我等为大
宋讨逆平叛,怎能出怯战之言!」

  卢政还要开口,刘平抬手止住他的劝谏,「义士赴人之急,蹈汤火若平地,
何况国事?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救!」

  刘平扭头道:「黄都监?」

  黄德和频频点头,「将军说得不错!敌寇既然只有两三千人,我军自然不能
袖手旁观。郭指挥使麾下的两千骑,可不是小数。」

  刘平心中苦笑,奸细说的两三千人,如何能作得了准?但黄德和说的不错,
宋军骑兵本来就金贵,郭遵手下的两千骑,绝不容有失。

  已经出发的十个步兵都被召回两个,其他已经走远,此时夜色正浓,风雪正
密,无法找寻。剩余的宋军结成战斗阵型向前进发,走了两刻钟之后,眼前出现
一片开阔地,三条溪水从山间汇集起来,冲积出一片平原。由于是冬季,溪水并
不宽,连日来的北风,使溪水表面结了一层冰渣,雪花不断飘落,掩盖了前军的
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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