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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驿行] 【中南亚洲女性酷刑史】(序-78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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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亚洲女性酷刑史】(序-78合集)

           中南亚洲女性酷刑史






  献给玉乳环,她是这个隐秘的世界中唯一倾听我讲述的女人

  谢谢XXXTI,从最初的开始,一直到现在

  简单的设定:

  B开头的是第一人称的叙述。A开头的是第三人称的。但是为了不至于太过
混乱,后边所带的章节数字是连续的。

                 引

  不知道这些男人是第几次了,他们怎么还没结束?她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感
到整个下身仍然是肿的,涨的,整整一条通道,从开口,到谷底,似乎完全注满
了熔液,而在滚烫的液面深处,象潮水落下后将会显露出的礁石一样,有力地滑
动着一柱结实的,环绕着饱满的凸节和团块的实体。不知道有多久了,它一直就
是这样,不停地抽出去,插回来,抽出去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内部在空虚地
燃烧。流淌过黏膜和肉芽的浆汁是炽热的,牵扯的,牵扯着她自己身体深处的裂
缝张开成了空洞,然后潮水又铺天盖地地打回来,那样的力量几乎要使她窒息。
她摒住了呼吸等待着,分向两边的两条大腿失去了控制,正急迫地不由自主地抖
动。然后就是疼痛,永远不会停止的疼痛,从被那个男人带动着的,正大开大合
的唇片,一直连系进入管道内壁的每一寸敏锐的膜和娇柔的肉,一直连系到腹腔
底部的脊椎上的神经丛。她感到自己的整条脊椎就象是被火烤红了的钢条,向着
全身辐射出热量来,这根尖锐的钢铁的一头正深深地扎进她自己的脑浆里面去。

  她睁开眼睛。看到墙上离地面很高的小的方窗,里面钉着铁条格成的栅栏。
阳光正斜着照射进来。她赤条条地侧身躺着,她的一条腿被扛在一扇肩膀上面,
而另一条腿被紧紧地压在一堆肉滚滚的什么东西底下。那个男人坐在她身体的那
一头,掐紧了她的腰。她看到周围是各式各样的,男人们俯低向下的嘴脸,和他
们赤裸着的长着毛的胸脯。背在身后的两手上戴着的手铐硌着她的腰,又硬又凉。

  「她醒了。」他们说。头发被攥紧了,她的头被提向空中。一只结实的手背
抽在她的脸颊上,手指的关节撞击着她的颧骨。正一下,反回来又一下,再是第
三下,第四下……脸疼得象在裂开,她以为他们再也不会停下了,然后他们停下
了。她模糊地看到一团松垮的东西垂挂在自己的脸面上方。「舌头!给老子舔!」

  于是她吐出舌头给他舔。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整个下体狂乱地摆动起来,她觉
得喉咙哽咽住了几秒钟,接着那个巨大的浪头就冲破了嗓子的阻拦一直涌进了颅
骨,她听到在自己之中回响着的无穷无尽的水声。然后她似乎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朝下贴在地面上,她的口鼻直到眼睛都浸在一大滩黏
液中间,她发现口腔里也是一样。她知道自己现在是趴伏在地下,乳房被挤压在
破碎的红砖地面上,冷而且疼……男人又从后面撞进来了,一,二,三,「哦
……」她喊出了声来,五,六,……她下意识地数着数,五十五,五十六……一
直到有一只男人的皮肤粗糙,筋肉结实的赤脚脚背垫进了她的脸底下,把她往上
抬,她才停止下来。她看到她的眼睛前面那个男人巨大的关节骨头,和上面戴着
的脚镣的铁圈,带着点点锈迹的铁圈。

  「婊子,爬起来。」上面的声音说。

  她呆滞了片刻,把似乎是已经很遥远的意识收拢回来,她默默地体会着自己
象燃烧一样疼痛着的阴户,确定里面似乎已经是空的了。手是被铐在身后的,帮
不上忙。她向一侧翻滚着身体,侧过去,曲腿,用肘,用腰,用胯和膝盖把自己
绵软无力的身体支撑起来。

  这是一间十多平米的囚室,男狱的囚室。赤裸裸的男人们盯着她同样赤裸的
身体,有的人刚开始把他们自己的光腿伸进裤筒里去,往上提。另一些人的脚上
戴着械具,他们褪下的肮脏的短裤就在他们的脚腕上混乱地缠成一团。

  「妈妈的,长官让我们收拾她,也不给个家伙。整天这样赤手空拳的怎么揍
人啊。」这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张紫红色宽脸的男人说。他脚下戴着重镣。「那
个,诗人!」他说:「还是你家给你送的香肥皂吧。」他大笑,围在他旁边的人
纷纷跟上,也笑了起来。

  「女人!爬过去,把诗人那块宝贝东西衔起来!」一排木头的长通铺,诗人
在那一头。他在入狱前是个奸污中学生的教师,他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块肥皂。铐
在身后的两手没有办法帮助自己爬行,但是她也不敢站起来。女人膝行着向诗人
躺的那个角落挪动过去,后面有人在她的光屁股上踢了一脚,让她往前直挺挺地
扑下地去,她用手撑一撑都做不到。她爬着经过其他人的时候他们用脚踢着她的
脸。

  「又用我的肥皂……」诗人嘀咕着说,那一头那个红脸的汉子说:「那你再
干她一次找回来好了。」「算了,我喜欢更年轻的。」诗人说。

  「好了,把它含到马桶边上去,吃掉它。哈哈,哈哈哈。」他们又笑。再往
前面就是高的水泥台。瓷的带冲水龙头的便坑。在首都蔓昂城里,春平监狱是设
施最好的监狱,理所当然地,也是重罪监狱。

  正如那个牢头所说,囚室里没有工具,除了拳打脚踢以外,给人吃肥皂是一
个经常使用的办法。她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不过每次还是吐得天翻地覆,那似乎
是一件没办法学会习惯的事。但是她至少已经可以用牙轻轻地咬着它往前爬。满
嘴里都是奇怪的味道。她跪到了水泥台的边上,然后闭上眼睛,把牙齿合紧了。

  一股滑腻的东西在口腔里翻卷开来,她把他们咽下去,全身发抖,很多的泡
末从舌头下面浮出来。奇特的,没完没了的化学的感觉充斥着她自己的眼睛,耳
朵。

  牙外面的那三分之二落在了地下,滑溜出去停留在台阶和墙的角落里,她没
有手可以帮助,只能移动膝盖转向墙角,她趴下去直到脸面贴紧了地板,努起嘴
把那块东西蹭出来。直到自己的嘴可以衔住它。胃已经开始在收缩了,她停住,
抬起脸来喘气,嗓子深处发出了痉挛的声音。他们都正盯着她。离她最近的那个
人应该是在笑。她本能地收拢了自己的肩膀。

  跟着就是在脸上,两下,往同一个方向。打得她身体偏过去靠上了墙。满眼
都是泪水,看不清楚他们的笑了。她低下头,只看到一块白晃晃的东西滑到了自
己的腿边上。还是那块肥皂,他们又把它踢过来。她往后挪动自己的光屁股,再
趴下去。

  现在,胃在她自己的身体深处收缩得象一个握紧了的拳头。令人恶心的黏液
注满了她的口腔和整个食道,痉挛就是从那里开始发动的,然后无法控制地蔓延
到她的脖颈和脸颊,而另一边往下,一直通到了她脚趾头的神经末梢上。她只来
得及朝便坑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就「哇」地呕吐出来。

  而且一开始了,她就不能控制自己停下来。她把自己软弱的下巴勉强地支撑
在那个水泥台沿上,任凭整个身体在一阵一阵奔涌而出的胃酸和肥皂泡泡的冲击
中左右摇晃。她惊讶自己的内脏怎么还会有那么没完没了的力量,似乎是它们正
坚持不懈地想要从她的嘴里,鼻子里,甚至眼睛里冲出到外面去,流的到处都是。
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脸上流淌着粘稠的液体,又被自己急迫的呼吸抽进
气管里面去,她能听到自己尖锐的抽泣声。

  终于,都过去了。总会过去的。一股热的流水从后面,从上面冲激下来,先
是她的头发,然后滑下她的额头,满溢在她的眼睛周围。另一股绕着耳朵的外廓
散开,流淌过她的脸颊。很浓重的骚气。最后的几滴……滴在她的后脖颈上。

  他们现在不会来拽她湿的臭的头发了,那个排泄完了的男人只是踢她的屁股。
「起来,母狗,爬起来,洗洗!」

  她还必须把自己冲洗干净。整个下午的性交,再加上最后这场剧烈的呕吐,
她只是觉得筋疲力尽。从腹腔深处直到手指脚趾头的每一个尖端,全都是冰凉的。
她贴着粗糙的水泥墙慢慢地抬起上身来。用嘴够到便器上边的墙面上伸出来的水
龙头,咬住它。水龙在半个人的高处,既用来冲干净便池,也是囚徒们洗漱的地
方。她反背着手跪着,软弱无力地靠在墙边上,高度正好。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
连丝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把头搁在那上面喘着气,扭动着脖子,拧开它。然后
她低头,弓背,闭上眼睛往下钻进倾注直下的哗哗的水柱底下去,水在她的头顶
炸开,她在四溅出去的水花中冻得发抖,但是水洗干净了她,她想。

  这是最后一道程序了。一天四次的,离开前最后一件必须做的事:把精液和
排泄物冲洗掉。轮到这一间囚室——202室使用她的时间表是整个的下午,1
2点送进来,6点带出去。然后她会在对面的203待到午夜12点,再洗一个
澡,再回到走廊的这一面,204室,就在她现在斜靠着的墙壁的另一侧。春平
监狱的每间男室关押十二个犯人,春平监狱有二十间男室,在楼房的二楼上,两
两相对地分布在一东一西的两条走廊两侧。有一间现在空着。有两间还没有住满。

  她非常清楚这些。从被判处终生监禁以后她在这里已经服刑了七个,或者是
八个月。甚至还在判决以前,她就在这两条走廊所属的二十个监房中轮流着居住
了。一天换上四次房间,从这边走廊的东端开始,轮下去直到那一条走廊的西头
结束,需要五天时间,每个男犯每隔五天可以有一次性交。

  对于坐牢来说,这个间隔肯定不能算太长。只不过他们除了她没有别的选择
而已。但是他们可以选择多做几次。实际上,在轮到的那四分之一天里他们确实
是经常要多做几次的。

  她听到囚室外面说话的声音,钥匙的金属声音。换房的时间到了,看守们来
了。按惯例,看守们在过道里可能还会用警棍揍她,也可能会要她舔他们,然后
再是303的那些男人……真不知道这一切还要有多久才会结束,但是可以肯定,
这个终生的监禁不会有想象的那么长久——因为,她会死的,她想。没有哪个女
人能够这样地活过太长的一生。

  不过在那一天的傍晚,在湿淋淋的女人瑟缩着跪在抽水马桶边的角落里,准
备着要用膝盖把自己赤裸的身体挪动出302号监室的铁门的时候,她并没有想
到这一切竟然就会结束的那么快……而从这一年算起,她的死亡实际上还离她相
当的遥远。

                B1

  在那一天的前一天我知道了关于虹姐的消息。

  整夜中我醒着。我想象着她手脚带着械具慢慢走过那条走廊的样子,和我过
去被提审的每一次相同。那天她被带出了春平监狱,移交给北部特区的第三军军
部。给我电话的那个朋友告诉我说从法律上讲叛国犯孟虹是被保释的,然后她自
愿去到军管地区,「参与行动。」

  我说:「哦。」

  在那一天的一年以前,虹姐被民族法庭以判国罪判处了终身监禁。在那一天
的半年前,我的国家在与前宗主国签署了一系列协议后获得了独立,平衡了各方
政治势力的民族和解政府宣告成立。再回溯到四年前,虹姐在北部山区被英国殖
民政府的雇佣军队逮捕,当时她是民族团结阵线的副总书记,军事委员会副书记。
而八年以前我们是圣安妮女子大学的同学。我们学医。

  在过去的这八年中确实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

  20世纪的四十到五十年代是亚洲反殖民浪潮风起云涌的时代,我的位居中
南亚的祖国同样身处其中。日本占领军在一九四五年投降,英国人以战胜者的姿
态重新回来,但是他们发现需要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一个象原来那样温良顺从的国
家。革命总是从激进的知识分子们开始的,他们要求正义,公平,自由,也许还
有权力:全民的或者自己的权力。我和虹姐也理所当然地参加了他们。我们那时
是大学二年级学生。革命必然地属于年轻人。

  我们那时确实都很年轻。

  我们组织演讲,印刷宣传小册子,指出英国殖民统治的非正义性,我们认为
一个国家应该而且必须由这个国家自己的人民管理,没有理由让一小群从遥远的
西方来的白种人发号施令。独立运动的发展要求组织和领导,于是我们顺理成章
地建立了自己的政党:民族团结阵线。如同现在的历史教科书已经反复探讨过的
一样,在刚开始时它的成员是离开学校时间并不太长的大学生们:律师,医生,
新闻记者。但是以后,军人和政治家们参加了进来。或者不如说,那些学生们自
己最终就变成了政客。

  开始我们的运动是和平的。但是终于变成了流血。传闻,谣言,还有殖民统
治者的计谋和年轻的爱国者的热情,从各个方面促成了形势的发展。在首都蔓昂
的警察向民众的游行示威队伍开枪的五三事件后,民族团结阵线最终被殖民政府
宣布为非法。

  当时已经是民族团结阵线书记的陈春躲过了随之而来的大搜捕。他离开蔓昂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逃亡生活,最后进入北部山区,在楠族人的聚居区域宣布了发
动针对殖民政府的武装起义。那时他和苗条美丽的楠族姑娘阿虹才刚刚结婚了不
到半年。而更多的留在城里的民阵成员遭到逮捕,我是在家中被捕的。我们后来
都被送进了春平。

  在回忆起春平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总是它的高耸厚实的围墙。从我居住的1
15号囚室唯一的一个三十公分见方的小窗里看出去,可以正好看到建造在监狱
围墙拐角处的岗楼,有一根枪管斜着伸出来,大半的时候,枪口指向天空。

  是的,我现在还可以清晰地记起囚室的序号,115号。我还记得我是11
501号女犯。那间房间只关押了我一个人。

  外面是很长的走廊,两边是铁门,上面的小的观察窗带着可以合上的铁盖。
每次我被提审时走廊里都空无一人,无论昼夜都是依靠暗淡的廊灯照明。只有前
方东西走廊交汇的地方会有一束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除了我脚下拖带的铁链声
以外,四周一片寂静。关押着两百多名囚犯的两层楼间就好象只有走动着的我一
个人。在殖民时期,春平监狱的狱规是非常严的,我们这样的政治犯被单独拘禁
在大概只有四平方公尺的监房中,放风要一个月才能轮到一次,每次几乎不到一
个小时,一个人,在一个小院子里转圈圈。从入狱的第一天起我见到的人就只有
狱卒,和前来提审的秘密警察。一直到最后的那次午夜大转移。

  狱规要求每一个犯人早上起来以后端正地坐在床边,不能再躺回去,也不能
站起来,也不能蹲着——实际上是不允许有任何别的姿势。看守们透过观察窗往
里看,要是有他们认为不合狱规的地方,开开门冲进来就会用警棍抽,或者用脚
踢,被痛打一顿以后再命令按原样坐好。在春平的大半年时间中始终给我戴着手
铐和脚镣,脚镣还是一种十多公斤的最重型号。在那次后来变成为一个著名历史
事件的审判以后还给我戴了两个月的背铐,不管是吃饭,还是排泄,都没有给我
打开过。

  不过以后一直有人指出,殖民时期的春平所执行的管理制度其实要比现在好
很多,在现在,狱警在那里面强暴女犯,甚至让男女犯人杂居的传闻差不多已经
是公开的秘密。而公平地说,当时我在春平监狱里从没有在性的方面受到过监狱
看守的骚扰。

  关于狱规,监狱的一项古怪的规则是不允许犯人穿鞋,理由竟然是木制的鞋
底太硬,有危险性。这主要针对的是当时普遍穿着的那种木头拖鞋。生活在那个
时代的蔓昂城里,一定会对整个城中哒哒作响的木屐声印象深刻,当时即使是上
流社会的聚会,女性赤足穿着精致的木屐都可以被看作是合乎礼仪的装扮。在一
个潮湿闷热的热带城市里那会是一种遵从自然和传统的方式吧。

  另一条更加蛮横些的规定是被提审的犯人必须脱光自己。不管天气是冷是热,
也不管是男犯还是女犯。那居然还是在我入狱后第一次被提出监房的时候,当时
任职春平监狱长的丹亲自告诉我的。那天他屈尊地进入女犯监区的115号囚室,
态度和蔼地跟11501号女犯寒暄了一阵。我记得他问了我年纪,问了我有几
个兄弟姐妹等等,并且许诺会在职责允许的范围内为我提供方便。我猜测,他可
能是对传说中的反殖民主义美女革命家多少有些好奇。

  他带着两个手下跟着他。然后其中的一个给我打开了手铐,又蹲下去开我脚
上的锁,然后他们告诉我说我必须就在他们面前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嗯,是这样的……」监狱长说:「对你们进行讯问是刑事警察的工作,按
照惯例……他们的工作可能会很激烈……那样的时候……可能会对你们的衣物饰
品造成不必要的损坏……」

  「现在这样呢,我们可以确保犯人的私人财产是安全的。」他说。

  于是我脱掉身上的所有私人财产,包括内裤,按照狱规把它们叠整齐以后放
进枕头底下。他的手下再公事公办地把赤条条的我重新铐上手,锁上两只脚。

  这样就是那条走廊了,经过廊口的值班室,经过门边的哨兵出后门,站在阳
光里贪婪地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讯问室不在监室的这座楼里,靠院子后墙的
一排平房距离主建筑稍远一些,狱卒在那里把我们交给部里来的刑事警察。这个
地方是备有拷打工具的。

  民族和解政府成立以后监狱系统的警察基本保持了殖民时期的原状,只是更
换了最高首长。丹以后调任国家警察学院的副院长,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我有时会
见到他。他有一次问我有几个孩子了,他应该是随口问的。我想,话一出口他就
后悔了。在殖民时代遭到过逮捕和关押的妇女中,有许多人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我以后也一直没有孩子。

  对于我,在春平时期的这些提审已经不是最激烈的了。如果秘密警察判断被
逮捕的对象是比较的有价值,一般会在他们自己的秘密地点先行审问。我被捕后
的头一个月就是在警察总部的地下室里度过的,那才是一段非常,非常痛苦的时
间。

  那里不是监狱,没有狱规。审问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妇女通常一开始就会
遭到轮流的强暴,那时候她们身上穿着的所谓「私人财产」就已经被撕成碎片扔
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直到秘密审讯结束被送进春平监狱,我在等到家里送进
来新衣服之前就不得不一直赤裸着身体。

  然后就会是无穷无尽的酷刑,直到犯人完全崩溃为止。几乎没有什么人,不
管是女人还是男人,能够坚持过一个星期以上的。我也没有。

  用铁夹夹在女人敏感的部位,警察们坐在一边摆弄着电源开关,通上电的时
候全身体里面的所有器官都象是正被拉扯着分裂开去,汗水会从全身上下一下子
喷涌出来,两三回以后地下就积起了水渍。停下电的时候他们提一个装满的水桶
过来,把我的头按在里面,开始是呛水,后来就会从肺里往外呛血。他们还往我
的背上和腿上浇过开水。几天以后我就没有什么抵抗的意志了,他们要我说什么
我就说什么。不过使秘密警察们头痛的问题是,我确实没有组织和参加五三的示
威游行,那整段时间我一直因为胃部炎症发作在家里生病。而我所有的朋友们或
者已经被他们关在了隔壁,或者就是四散逃掉了。他们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最终只
是证明了一个事实:连盈水的确就是一直负责团结阵线宣传工作的那个人。在报
纸上刊文鼓动反对殖民政府,为民族阵线的领袖,陈春符康他们撰写群众集会上
的演讲稿,还有编制四处散发的宣传手册——是的,那些都是我做的,而且所有
人都知道,那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更重视的是我的爱人,民族阵线的领导人之一符康,当然,三五之后他
也离开了蔓昂,警察们想要找到他。

  五月四日的半夜,符康在已经非常紧张的形势下到我家来和我告别,我搂紧
着他的腰一直不肯放手,我们相拥着一直走到小院的门边,我就象是被抽掉了脊
椎骨头一样瘫软地倚靠在敞开的门扇上,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他瘦削的背影在路灯
下边越拉越长……鲜血已经流淌在大街上了,法律体制内的非暴力抗争已经结束,
大搜捕正在进行当中……谁知道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因为生病,因为年迈的父母,也许还因为青春的勇气,我没有选择离开蔓昂。
我没有参与暴力,我只是写文,我就是要留下来等着,等着看那些撕开了法律面
具的英国人能拿我怎么办。

  那一夜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符康。

  跟所有的警察们一样,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后来有一段警察们着重询
问的是符康的所有社会关系,希望这些线索可以帮助他们找到躲藏了起来的逃亡
者。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遇到了我非常顽强的抗拒,我拼着命的坚持了很久,电流
从我的胸脯通进去,一直传到我的脚趾头尖上,我忍不住了就放声尖叫,可就是
不肯开口说话。我想,我一定不能让他们从我的嘴里得到有助于抓我爱人的消息,
就是不能,就不能。因为我特别的不合作,他们就是在那一段开始用烧红的烙铁
烫我的胸脯的,在那里制造出了很多很吓人的伤痕,终生都消除不掉了。

  我的病也没有好。在首都警察总部一个月,在春平监狱四个月以后,我的病
发作的更加频繁,疼起来的时候能让人满地打滚。我变得很瘦,有形容说我那时
的脸上好象就只剩下了两只眼睛。另一方面,殖民政府的司法系统已经开始筹备
对民族自由阵线成员的正式审判。他们要有一个公开的表演来证明民阵的确都是
些暴徒,取缔他们是合理合法的,而五月三日的枪杀则是当局在暴乱的压力下被
迫的自卫。我是民族阵线中央的执行委员,是当时被捕的民阵最高干部。我被安
排在头一个出庭。

  他们对我当然是小心防备的,出庭的时候把我的手铐在背后。因为我一直就
没有鞋,记得还是丹临时找来监狱办公室里做清洁的女工,让她脱了木屐给我套
上。出庭前我就一直在做准备,已经偷偷的把手背在身后比划过很多次了。政府
的诉讼律师读完了起诉书,指控我一直在用极具蛊惑的文字煽动针对政府的暴力
行动。然后又读了我签过字的那些供词当作证据。等他们弄完了以后我露出浅浅
的笑容,用已经扭转到身侧的两手握紧了衣襟,拼尽全力往后下方狠狠的一扯。
我那件对襟白短衣的上边三个纽扣就飞到空中去了。

  我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胸脯,说:「尊敬的法官先生,你想看一看他们是怎么
收集证据的吗?」

  倒霉的政府当局犯下的另一个错误是那天他们允许记者旁听审判,允许他们
携带相机在开始的十分钟和结束以后拍摄新闻相片。当然那是为了宣传一场客观
公正的审判了。一阵短暂的沉寂,许多人冲到了法官的大台子和我的身体之间,
然后是闪光灯的白光。

  文静瘦弱的年轻女孩,因为正垂下目光而显得柔顺的眼睛,从右肩翻折往下
纠缠在肋间的白色衣衫,赤裸的胸脯,还有上面杂乱深刻的烙痕。这张新闻照片
被刊登在第二天蔓昂各大报纸的头版上,都被放得非常的大。

  然后就得有警察方面的官员出来发表一些声明,还有法庭的声明,政府高层
的声明,媒体的冷嘲热讽,街头巷尾的议论……那场审判刚开始就结束了。

                B2

  被西方国家统治过的殖民地通常具有一套表面上完善的法律体系。一开始,
整个政府机器似乎就是按照它所声称的规则运转的。比方说我的春平监狱,还有
把我表演给公众观赏的法庭。不过在法律的背面,他们从来不象一节中学课程那
样清白无辜。

  殖民政府的警察系统内一直存在着政治部的编制,它是一个很少被提到的半
秘密部门,用来监控可能会影响统治的反抗活动。在民族阵线成立后它的人数和
权力都急剧扩大。他们按照目的选择手段,可以在殖民总督的授权下超越各种法
律限制,收集情报,暗杀政敌,酷刑折磨抗议者——对付民族自由阵线从一开始
就是政治部这些秘密警察的任务。现在他们对我很恼火。

  他们把我从春平提到警察总部,在他们自己的地盘里可以为所欲为了。审判
事件后我在那里待了十多天,一直就在他们用作刑讯的地下室里,不管是吃饭,
还是睡觉……实际上,几乎就没什么机会睡觉。

  把我反背过手去吊到屋顶上,现在用不着再问什么口供了,就是光用皮鞭狠
狠的抽,一直到凌晨以后才把我解下来弄到隔壁,一个放着几张办公桌子的小房
间里。我让他们大大的丢了脸,他们当然不会让我好过了。可是我无论如何没有
想到他们会用上那么恶毒的方法,第二天他们把我父母和我最小的妹妹接到警察
总部来了。

  他们就坐在那间刑讯室里,然后让我进去。我全身光着,到处都是鞭伤,脚
下的铁链还特别的重,我是扶着墙慢慢拖进门里边去的,我也根本不知道里面都
有些什么人。然后我听见妈妈的声音……我觉得自己身体发软,迷迷糊糊的就往
地下跪倒去,然后我妈抱住了我的身体。她哭,我也哭了。警察把我们拉开,把
我捆到墙边上,从警局的临时拘留室里找了些被扣押盘查的男人们进来……就是
这样,当着我的亲人们的面,一直到下午。

  一直负责审问我的钦上尉说:「你不是喜欢脱给人看嘛?我们给你多打几个
印,你下回别忘记把裤子也给一起脱了。」

  烙铁一直就在烧着炭的火盆里边煨着,按在肋骨上的头一下我忍住了没叫,
可是咬破了嘴唇。再下去就控制不住了,那种尖利的痛是一直刺穿到心脏里边去
的。我挣扎着乱叫,骂警察,喊妈妈,喊符康,我想我爸是使劲地抱住了我妹妹
的头,努力让她既看不到也听不到,而妈妈被警察们推搡着不让过来,她可能已
经用尽了力气,后来只能是伏在地板上了。

  随便什么地方,肩膀,肚子,或者是大腿,被烫在肉上几回以后就会昏过去,
整个下午我昏迷了很多次。后来有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从墙上解下来
了,被几个人按在地下跪着。是想要用烙铁烙我的背吧,我想,不过整个背脊已
经是火辣辣的痛着了。我被拽紧头发拉直起上半身来,两边有人架住了我的手臂,
钦上尉拿着一把种花用的小铁铲子,铲子面已经被火烤得通红透亮了。

  「跟你的小奶头道个别吧。」他恶毒地说,然后把铁铲的面按在我的乳房上。
铲子紧紧地压在那上面,揉着,转着,吱吱响着冒出烟来,一开始我还能感觉到
疼,觉得整个胸腔——其实是整个身体,缩成了一个干瘪的小果子,我大张开嘴,
就是吸不进空气,我想,他怎么能用那么大的力气……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是在春平监狱里苏醒过来的,赤裸的全身上下火烧火燎地痛。监狱的医生
给我马马乎乎地涂了些药膏,政府当局还没想让我死,说不定,甚至还有人想过
再用我表演一回公正的审判吧。不过春平的监狱长丹就没有再露面了,政治部的
钦上尉带着几个人常驻春平,直接负责被关押在这里的所有政治犯人。他们抓的
人越来越多,在市警局的地下室里关不下了。

  我想钦只在郁闷了想揍人的时候才找我,把我提到后边的讯问室里,不说什
么话,就是一顿狠揍。我后来看到过欧洲关于二战的回忆中讲到纳粹的军官们在
集中营里放着交响乐痛打囚犯,而我的国家当时已经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了,
只是人性暴虐的一面似乎从来不会改变。

  不过钦上尉听不懂交响乐,他的乐趣是英国啤酒。他把自己象个口袋一样扔
在椅背上,两脚交叉着搁上他前边的桌子面。桌子再前边是跪在地下的,赤身裸
体的女囚犯。

  他喝掉三四瓶的时候已经是醉熏熏的了,他喃喃地说:「跳舞吧,跳舞吧
……你的膝盖很疼吧,再忍一忍,忍一忍……」一边张开两手在桌面上盲目地到
处摸索他的电源控制器。就是控制那两根接在我身子上的电源线的开关盒子。然
后他涨红着脸,用突然提高了的嗓音喊道:「为祖国而战!……」一边揿紧了按
钮。我就象一个被突然启动了的电动娃娃一样在墙角中扭成一团。

  按照我的记忆,大概有过一到两次,他折磨我不完全是为了娱乐。有一次把
我拴着两个大拇指头吊在讯问室里,政治警察们用带铜扣的皮带抽了我很长时间,
可能有一个上午。我已经意识模糊了,然后有人往我头上浇了一桶水,抓住我的
头发把我的脸提起来。我听到有人问:「……看看吧,你认识她吧?」

  老实说,那一段我已经被摧残的不成人形,脸是肿的,眼睛都眯成了缝,而
全身又瘦得象一把骨头,再加上当时血肉模糊的样子……我想没有几个熟人能认
出我来。不过,反正钦会告诉他的:「……德永博士,还记得连盈水吧?她可是
你的优等生喔。」

  我费劲地从肿胀的眼皮缝里往外看,看到的是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永博士是
殖民政府时期最早的留英学生之一,学医,回国后在教会医院任职,同时也为我
们学院上课。他拥有一些希奇古怪的头衔,大英帝国的科学院士之类,或者说不
定还被授予了一个爵位。我后来知道钦上尉他们认为他收留了加入民族阵线的学
生,并且把他们藏起来了。不管怎么样,政治警察对英国博士还是讲礼貌的,他
们只是把他找来喝喝咖啡。可是咖啡时间结束了还没有结果,于是就只好动手了。
只不过,动手的对象不是博士,而是我。

  他们提着我在地下转着圈:「嗯,给老师看看,前边……后边……博士,你
肯定偷偷的想过一个不穿衣服的女学生会是什么样子吧?哈、哈、哈!」

  「男人嘛……想就多看看,多看看,我听说,令媛和盈水同学年纪相仿哦,
博士,现在世道乱……你可要当心管好她啊……」

  他们把我的一只手指搁在桌子沿上:「博士……你过去教他们玩手术刀对吧?
嗯,那么细细长长的手指头……她刀子用得好吗,剖过老鼠没?」

  有人挥起一支监狱里用的警棍,砸在我的手指关节上。我惨叫着瘫软到地下
去,人们把我拉起来,又拽出我的第二根指头:「博士,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是
她的食指重要呢,还是中指?……」

  我想德永博士最终应该是屈服了,告诉了他们他保护的学生在什么地方。

  那次把我的手指骨头打碎了,我的右手到现在还有两个手指的关节是僵直的,
没法弯曲。骨节疼得要命,可是把我送回监室之前照样把手背铐到后边去。每次
如果为了用刑需要把我的手解开,不管警察们干过什么,是压夹手指还是扎指甲
缝,每一次都不会忘记把手臂重新拧到身后铐住,那两个月中我一直就是那么背
着手过的。人到了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把脸挨到饭碗里去吃,哪怕把碗弄翻到
地上,再用舌头把洒出来的饭粒舔起来……穿衣服呢?那以后我就没再穿过衣服。

  解手……勉强也行,就是用嘴咬开监室里的水龙,多冲冲。

  再以后就是蔓昂政治犯大转移了,也有把它叫做春平政治犯大转移的:反正
是,当时几乎所有的反殖民政府政治犯都被关押在春平监狱。到那时我已经被捕
了一年更多的时间,在监狱中和外界毫无接触,我完全不知道外边已经发生了什
么。

  晚上,先是听到走廊里异乎寻常地嘈杂,开关门声,脚步和铁链声,夹杂着
短促,粗暴的呵斥声。我开始没去管他们,可是后来被吵闹得睡不着。我的监室
的观察窗是从外面关上的,里边看不出去,我干脆爬起来坐在铁床边上。想,会
是集体处决吗?又看看自己的两条光腿,又想,死前总该给我件衣服穿吧。最后
有人在外边开铁门了,我的心跳得有点加快。门一开,进来的全是荷枪实弹的军
人。

  「起来,走!」

  我本能地问去哪。回答是:「闭嘴!」

  过道里也站满了兵,隔几米一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另一个监室也正往
外带人,全是男的,有的手脚戴械具有的不戴……不过都穿着衣服。会有我认识
的吗?我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除了警察,我在这很久没有见到过外人了,
他们也是一样吧……我一时都没有去想我自己是个什么样儿。只迟疑了那么一下
子兵就用枪托了,用枪托捅在我的背上:「快!走!」

  灯全打开了,和一般提审时的昏暗诡秘完全不同,过道里光线耀眼。在东西
走廊交汇到一起,正对大门的地方本来是监狱看守执夜的小屋,现在堆满了东西,
日常衣物和……手铐。我们排成一排,过去一个人,脱囚服换入狱时穿的衣服,
所有人铐住手钉上脚镣。再被强迫往一张打字纸上按手印。完了以后让他朝大门
外边走。

  钦上尉在那里。他朝我看看,对军人们说,这个女人是高干,很坏,记住她。

  他们让我走,我不走,问:我的衣服呢。

  钦得意地坏笑着说,监狱管理方面没有找到你的私人物品。

  我说,那你以后再找找,找着了给你妈妈穿吧。

  他说,这可是你自找的。

  这确实是我自找的。钦上尉手下的几个政治警察扑上来拽住我的头发。弄到
外边去!钦对他们说。他们一边用警棍打一边把我往外边拖,拖到了楼门外的院
子里以后围着我再用脚踢。我尖叫着满地打滚。

  停止,停止,秩序……秩序!一个军官样子的人把他们推到一边,把在墙角
里缩成一团的我提起来靠墙坐着。我的嘴巴和鼻子都在往外淌着血,挣扎中被拉
扯散乱了的长头发披了满脸。

  同样是刺眼的探照灯光,照得大楼外,高墙里的院子如同白昼。其中一只灯
的光圈旋转着扫过来,在撕打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们,现在凝然不动地停下,把
我笼罩在光柱之中。我反背着手,往前伸展开两条腿——我在疼痛中瑟瑟发抖,
连把它们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先是卡车,严严实实实地上好了蓬布。两个男犯人把我扶到车边,我爬不上
去,他们把我往上托,上边伸下来几双戴着手铐的手,握住我的臂膀把我提过了
车子的后档板。开车以后有人在黑暗中问:是枪毙我们吗?

  要不……活埋?

  结果却是海。从蓬布的缝隙中透进来的先是持续的夜晚城市的光影,以后在
不知不觉中暗淡下去,外面不再是嘈杂的城市声响,车速也更快了,再以后,蔓
昂的一贯湿热的空气中夹杂进了一些腥咸的气味。是城南?在车停下之前有人说。

  蔓昂城的南边临海。在那里既有富裕阶层渡假的沙滩,也有肮脏混乱的,装
卸农业和矿业产品的港口。空旷的码头很远很远地向前延伸出去,两边排列着高
大的原木堆垛,铜的或者铁的矿砂堆得象小山一样。有些生锈的钢铁架子,还有
敞开着黝黑门洞的库房。在栈桥的尽头有一个庞大的船影,亮着几点灯火,使它
的轮廓从更远,也更黑暗的海天线中隐约地显现出来。

  风涌向陆地和我们,一波之后会有一个停顿,可能短,也可能很长,然后在
遥远的那一头,上万公顷的海水似乎是重新开始偷偷地窃笑,它的笑声越来越响
亮也越来越迫近,突然间狂暴地吹拂过我们的身体。

  人们缩起脖子,衣襟和裤脚随着大风飞舞,而我只有雪白的胸脯。我在初夏
的海风中颤抖着,晃着脸,想把遮挡住眼睛的长头发从视线前甩开。

  在以后的很多年间,在独立战争全面爆发以后,交战的双方都在一种互为因
果的刺激下变得无以复加的暴虐和凶残,尤其是在经历了漫长游击战争的北部朗
楠高原。将捕获的敌对方妇女赤身裸体地送到集市上公开示众,凌辱,并且酷刑
处死几乎变成了公认的标准处置手段。但是现在还是在蔓昂,是英国绅士们统治
这个国家的都市,而且以后直到独立她也没有遭到过战火的蹂躏。有时我会出于
好奇地想知道,在整个独立运动中连盈水是不是唯一一个被强迫着赤裸地走过蔓
昂城的女人?

  当然,码头是戒严的,只有士兵,和我们,没有更多注视的目光了。这跟两
天以后很不一样。两天以后我们在北部邦首府坦达港上岸的时候是大白天。我们
所有人拖着铁链蹒跚地走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街,两边是有印度风格的带尖瓦顶的
石砌楼房。人们从楼下贩卖食品和金属器皿的店铺中张望着我们——也许特别是
我,一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士兵们正把我们带到后来变得臭名昭著的军事基地龙翔营去,在那里,我们
才知道我们从法律上是被释放了,并且「自愿」地前往国家战区「参与政府行动」,
那就是我们盖了手印的文件上说的了。我们在那里知道了朗楠高原上的朗族与楠
族人民已经开始了抵抗殖民统治的起义,我们还知道了起义的领导者是陈春,还
有他的爱人,和我的同学,虹。

  在坦达有一些英国居民,他们中的一位独立的摄影记者,或者是摄影爱好者
在那天拍下了我。现在在有些历史读本中还能找到这张照片。在那上面我闭着眼
睛,表情痛苦,一位难友从我的腋下穿出手来扶着我,我的手是反背的,他虽然
也被铐着,但是手在身前,还能勉强地做些事情。我几乎是靠在他的身体上。通
常情况,出版者都会在我的胸脯和胯部打上遮挡的黑条。

  其实我还在蔓昂上船前就没有办法自己走了。虽然,到那时我已经被上了一
年多的脚镣,很可能还是最重的那号脚镣。可是我一直就是被关在屋子里的,从
监室,到刑讯室,再回到监室,并没有靠自己的两只脚走过多少距离。我很快发
现那就象是提着重物走远路,而且还是光靠脚在提,全身其他的随便什么地方都
帮不上忙。我的两条小腿紧张得抽筋,可是膝盖却又酸又软,抬都抬不动她。我
半弯下腰去,喘气,慢慢地提腿,听着铁链在后边地上懒洋洋地滑动着,再喘气,
又摇摇晃晃地去提自己的另外一条腿。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一对光脚掌上粘满了沙
砾石块和木头碎片,脚底板那些针扎一样的刺痛都不去管它了。我光是虚弱地傻
想着:我在蔓昂都长到二十岁了,可真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块难走的地方呢…
…我们家来过海边玩,圣女校的同学也一起来过……我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星
星好象还是跟以前一个样,我以前只在海滨的细沙滩上光着脚丫瞎跑过……

  一个兵从后边上来一枪托就砸得我趴到了地下,后来有人解下了皮带,他们
并不拽我起来,只是抽,一下子,再一下子,又慢,又重。正走在旁边的一个难
友,男的,伏在我身上挡住了他们,感激,委屈,累,和疼……眼泪一下子溢满
了眼眶,我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上船前码头上剩下的路都是难友们用铐着的手架着我走完的。最后就是船底
仓了。我们沿着铁梯下到船舱的底,大概那是用来装散货的货舱吧,四面黄锈的
钢铁舱板平整高耸,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凸出来几道加固的横梁。我们要很高
地仰起头,才能看得见舱口甲板上站着的人的脚。下边地板上焊好了一条又一条
的带小环的钢管,离地面有十来公分高度,让我们侧身挨着钢管坐下,把手铐和
上面的铁环锁到一起。这件事很慢,更多的人还正在从上面被带下来,男的多些,
也有女犯,他们大都赤着脚,有些男人是半裸的,不过我看到的女人都穿着衣服。
我们沉默地看着舱底下坐整齐了的人越来越多。

  后来有些喊叫,有人用发布命令的语气说话,然后我们头顶上的舱盖移动过
来,伴随着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最后完全遮挡住了甲板上的光线。我们在
一片彻底的黑暗中继续沉默地等待。波浪的感觉开始逐渐地显现出来,我们意识
到这个巨大的钢铁牢笼一直在大海的摆布下缓慢地左右晃动。一只赤足从后面接
触到了我的臀部,轻轻地推了两下。一个男人的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迟疑了片刻,低低地回答他说:「我叫连盈水。」

  「噢,天那!」我听到身边不止一处响起惊叹声。

                A3

  「不……别……唉呦……」她喘息着说:「放、放开……求,求你了。」滚
滚而下的汗水几乎象是泛滥的河流一样,纵横地流淌在这个女人轮廓清晰,骨骼
坚实的脸上,她的眉眼可怕地拧成一团,象是一副皱缩的皮制面具,似乎是,没
有一张女人的脸能够变成那么歪斜扭曲的样子。微弱断续的声音几乎是从她的牙
齿缝中挤出来的,随后跟着涌出来的是许多泛着鲜红色泡沫的口水,那是里边夹
带着的血。或者是她在忍受痛苦时咬破了嘴唇,或者是她在被人抽打耳光时震裂
了口腔。

  他放开了她的乳房。一根在猪的背脊上才能找到的长鬃毛,从女人乳头的尖
顶上探出半截,正跟随着女人扭动的身体摇来晃去,它轻飘的样子显得很松弛。
而女人的整个胸腔正在抽搐着收紧。她的那些求饶的句子很快就变成了一种翻滚
沸腾着的液体流动的声音,在她的咽喉深处可怕地回荡着。她很恶心,她在反胃。

  她试着从台面上挺起上身,吐出嘴里的回流的胃液,但是她不可能做到。她
的手臂被笔直地拉伸到木板的另外那一头,铐着拇指铐,再用绳子捆紧在板面上
固定好了的铁环中间。这块楠木板很厚,很结实。他不知道警卫连的兵是从哪把
它找出来的。他猜测那是块棺材板,现在在这段时间中被几乎不停地流淌在上面
的血液染成紫红色的了,看不出原来是个什么样子。

  他抱怨过几次,说他总是不能稳定地工作。他的接受讯问的对象虽然被捆缚
到了木板表面,但总是那么猛烈地挣扎,以至于会连带着木头板子一起歪倒到地
上去。烦恼的警卫连长最后给他用卡车拉来了两个锯断的大树桩,垫在底下用做
棺材板的支撑。这些东西当然不如他过去在城市里一直使用的定制的铁床那么专
业,可是也有些特别的好处,比方说你可以在随便一个想要的地方钉进一根钉子,
在那里用绳索、或者铁链固定住受审者的头发,要不就是脚踝。一个更加直截了
当的办法是让女人跪在台子前边,她的两只乳房差不多就正好搁在台子的面上了,
然后用钉子钉穿她们,一直钉进结实的楠木里边。使她象一只被刺穿了身体的蝴
蝶标本一样一直固定在那里。到她招供,或者死掉。

  这要是在一个金属的表面就做不到了,他在蔓昂的时候还真的为这类事情专
门找过卖猪肉用的木头砧板。无论如何,这是一场战争,龙翔营是战争的最前线。
一个军人就得学会使用你可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凭借你能够想象得出来的任何方
法作战,目的是使你的对手永远地放弃抵抗。敌对的那一方很可能是一个壮年男
子,但也常常会是一个年轻女人,有时候,甚至会是一个怀孕足月,即将生产的
明天的母亲——就象现在仰面朝天地躺在他眼睛底下的这个女人一样。她扭曲着
自己上下赤露,一丝不挂的身体,还有她那个高耸饱满,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
临盆分娩的大肚子,已经在痛苦中挣扎哀号了整个下午了。

  他和这个叫做虹的女人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一个星期。他一直在想象出所有的
方法使她痛苦。而国家和这个女人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将近两年,交战双方一直在
想象出所有可能的方法使最多的人痛苦。结果是,他自己所在的这一方似乎一直
没有看到获胜的希望。

  在反叛的民阵律师陈春宣布武装起义之后,一般都认为是他的妻子,前圣安
妮女大医学院的女学生虹在直接指挥民族阵线的武装力量。他们隐藏在险峻的朗
楠山地中间,寻找机会绕过政府军队的拦截潜入平原地带,袭击军警哨所,杀死
来自宗主国的外籍居民,焚毁他们经营的庄园。

  作为世代居住在朗楠高原上的楠族玉拢家支的统治者,世袭的玉拢土司的女
继承人,虹充分地利用了她的有利地位。敢于进入高原追剿游击队的英国军人和
印度籍的雇佣士兵们在经过漫无头绪的长期行军之后都会精疲力竭,士气涣散,
所有他们能够看到的就是那些面目呆滞,语言不通的当地乡民。而民阵的士兵则
在他们撤出的路线上设置了埋伏。突然响起然后又迅速地停止的密集枪声过后,
每个人都在祈祷被击中的不是自己。

  几乎没有过什么象样的正规战争,英国人就已经承受不起他们的伤亡了。他
们雇佣了更多的成建制的印度军队,逐个逐个地摧毁他们遇到的整个山寨——他
们实际上是处决了所有来不及逃避的村民,然后将全部房屋付之一炬。一方面,
政府方面几乎失去控制的恐怖行为在整个国家引发了广泛的质疑,国家的上等阶
级在观望,而下层人民的愤怒越来越增长。

  即便事态正在变得不可收拾,在另一方面,政府军队仍然根本无法找到虹,
还有她所领导的民阵武装。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前。如果她不是因为怀孕而离开了
自己的部队,在村中躲藏起来待产的话,他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

  那天印度营的一支搜索部队出发没有多久就在他们遇到的第一小村寨中布置
警戒,安排宿营。那个地方还很深入地处在政府方面的控制区域之内。实际上,
他们肯定根本就没有继续前进的打算了。印度的雇佣军人们在村中四处闲逛,搜
索所有可吃的东西。据说,在那座靠近山边的独立高脚屋里,那个身着普通楠族
妇女无袖上衣和绣花短筒裙,双足赤裸的孕妇还和气地微笑着为他们做饭。很久
以后,随队负责翻译和联络的政府军军官才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似曾相识——虹在
蔓昂做学生时的照片是被附在通缉招贴上广为散发的。于是他们决定把她带回营
地。也许士兵们当时想做的,只是在令人神经紧张的军事行动结束以后,可以借
着问话的机会跟一个长相不错的年轻女人聊聊天。

  不过后来大家就被吓住了。女人在严密的看守下被送进了龙翔营地。在基地
一个丝毫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一些没有什么特点的建筑,这间屋子就在其中。
这里的事务都归他管。一直到那个开始的时候,虹还是十分镇定地尽力保持着尊
严。他的头一句话就是要她脱光衣服。

  虹迟疑了一下。旁边一个弟兄抬手重重地扇她的耳光。

  「这不是在你的朗楠高原。快点!」

  人们能够保持他们的骄傲和尊严,是因为他们的地位,金钱,因为他们强壮
的体力或者美丽的容貌,更加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处在正常的社会交往秩序当中。
而这里的规则完全不同。基本上,被脱掉衣服以后再加上一顿痛打,你可以让任
何看起来高雅端庄的女人在地下爬来爬去地学习狗叫。

  在头三天里他用烧红的铁条烫遍了女人的胸脯,背脊,肩膀和大腿,往她的
手指脚趾中钉满了细竹签,把电极插进她的阴道尽头电击她的子宫开口。只是被
绳子栓住两个大拇指头悬吊在屋顶上的女人在电流中发疯一样地左右甩动她的大
肚子,好象那个沉重的肉球只是一片随风飞舞的荷花叶子一样。

  那样地弄到晚上居然还没有流产。很多人知道,女人承受肉体痛苦的能力比
男人更强,她们往往能够比男人们坚持更长的时间。不过那后来他们终于到达了
女人虹的忍受极限。他真想让民阵分子们看到他们传说中英勇美丽的女书记赤条
条地趴在地下哭泣着哀求他的样子。

  在这天的半夜虹开始同意回答问题,这已经是她被捕后的第四天了。能够顽
强地抗拒到这个时候,他也承认已经算是不太容易。

  她供述了她的军队的人员,装备,编制序列,供述了几次较大规模战斗的过
程,行进路线,临战部署和指挥决心。基本上,那几次军事冲突都是以政府方面
的惨败而结束的。但是她坚持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部队现在在那里。他们一直在整
个高原上大范围地活动,甚至第二天的过夜地点都没有几个人会在今天知道。而
她已经离开了两个月了。

  也许吧。

  他是否应该相信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继续保持压力。使她在无穷无尽的
肉体痛苦和不休不眠的精神疲惫中不断地回答提问。即使虹已经离开了指挥位置,
她所经历过的,她所知道的一切都非常重要。一台德国出产的陈旧的钢丝录音机
在旁边懒洋洋地转动着,记录下她所说出的每一句话,当然了,也包括所有那些
凄厉的尖叫和呻吟。还有从机器自己内部断断续续地发出来的一种古怪的喀哒声。

  以后会有很多人花费很多时间去研究这些东西。而在现在,他关心的只是人
物,地点,和时间。那些埋藏在她记忆中的人,居住在政府控制区中的秘密的民
阵成员和他们的支持者们。也许他们中的一些人在虹离队之后出于谨慎而改变了
居住地点和联系方式,也许另一些人还没有。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有人发现
虹已经被捕,到那时所有的人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没有说出过哪怕一个姓名,是他们可以找得到的。比方
说,你不可能离开部队而完全没有和他们联系的办法。虽然她一直坚持确实是这
样,在需要找她的时候会有人来找她,而她不会去主动寻找别人。她只是在那里
安静地等待生产。

  可以换一个问法,比方说,那么在两个月以前,你领导民阵的时候跟坦达城
里的谁有过来往?她咬着嘴唇努力地摇着头,没有……哦……真的……没有。这
就不可能是真的了,你不可能带着一群土匪永远地躲藏在某个不知名的山洞里。
你肯定要跟外界建立某种联系,寻求支持和帮助,比方说情报,药品,甚至是武
器。还有内地各个城市风起云涌的抗议活动,这些都跟你们没有丝毫的关系吗?

  而且你就是头儿,你说你不知道会有人相信吗。

  于是他重新俯下身去。女人的右边的乳房歪倒在她的身体外侧,带着那根已
经深入在她身体里的动物鬃毛。他扶起她左边的这一只。

  乳房表面被烙烫弄破的创口中充盈着大量渗出的体液,使他的手掌湿润滑腻。
他在裤子上蹭了蹭手,现在可以握紧她的肉了。他把她的浅棕色的乳头捏起来,
掐在手指中间。

  他搓揉着她,另一只手的三个手指握住鬃毛的顶端,使它突出前伸的部分象
一根小针那样坚挺,可以扎进这些小肉蕾里边去。她们的乳孔是被表皮细胞遮掩
住的,但是在皮下会涨大起来。那里边隐藏着小的空腔。动物的毛发扭动着挤开
女人的皮肉,他集中精神在那上面,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试探着刺入的位置,直
到最后,他感觉到他已经进入了她的输乳管中。

  不管她们是学生,村妇,尼姑,还是女战士,女军官,她们不穿衣服的时候
全都一样。她们暴露出来的乳房都很柔软而且脆弱。在猪鬃穿透她们的奶头,沿
着分泌乳汁的管道深入她们的胸脯时,她们都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战栗,她们会
呻吟,会哀求,等到动物毛发细韧的尖稍刺入她们娇嫩多汁的乳腺内壁的时候,
她们还会痉挛,并且会小便失禁。对于一个女人,这些全都是一样。他象引线穿
针一样捻动手中粗糙的鬃毛,迫使它在女人的肉中翻滚。他满意地感受着那根纤
长的毛发传递回来的,女人乳房深处的滑腻和粘稠。

  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没法正确地知道这些女人被刺穿乳房的感觉。那些埋
藏在一层一层的血肉,脂肪,和结蒂组织下的秘密的分泌器官,没有表皮保护的,
赤裸的肉泡和软膜,他只能猜测,她们的表面可能会象翻开的眼睛内睑一样稚嫩。
也许,他所做的事类似往那里边放进一颗很小的砂子,然后慢慢地揉她。

  如果真是眼睛那样的小物件……,他想,猪背上的鬣毛已经是足够尖利了,
但是它在伸展开的时候又是易于弯折,它会顺应女人胸脯深处的结构,不会太过
分地毁掉她们……重要的是,不会毁掉她们那些敏锐的神经末梢。他想象着那支
暗黑尖利的毛发在女人纤细蜿蜒的脉管中努力地穿行的样子,象是一条邪恶的爬
行动物。这甚至能使他自己生出隐隐约约的怜惜的感觉,他喜欢这个感觉,那使
他呼吸急促,目光敏锐,还有,下体肿胀。

  在对女人执行这类费时费力的逼供方式的时候,他都将她们放置在台面的顶
端,让她们的屁股紧挨到桌子边缘的地方。然后束缚住她们的脚腕——有时是一
两个脚趾头,把她们的两腿左右分开往屋顶上拉上去。他的房子的天花上装置着
各种吊环和钩子,只要拉过一根铁链条来拴住她,再通过滑轮抽紧链子垂下的另
一头就行了。

  从他这里抬头看到的是她的右脚,那些凸露绽放的肌肉丛和血管网络,就象
是些活的动物一样,纵向爬过她的脚背,牵连起一个又一个紧张的脚趾头。第一
个大脚趾头是用小铁环紧紧地夹住的,铁链就是牵引着这一个点把她的右脚悬挂
到高处。血污肿胀的趾头尖上另外戳出来一截竹子的断头,那是还没有完全钉进
指甲缝里去的竹签的尾巴。她的每一个趾头各自拖带着那样一支竹子的尖刺,她
们赤裸地在半空中伸张开的形状看上去阴郁而怪异。

  没有人费事去把已经钉进脚趾和手指的竹钉再拔出来的。每天有空的时候,
找锤子挑那些尾巴在外边露得多的,敲进去一点。到最后,在她的肉里边开裂的
竹子纤维会从她的整只脚上到处戳出来。还有她的那些手指也是一样。把小铁环
套在她的大脚趾头根上,拧上一侧的螺丝逐渐地收紧它的直径,最后会听到肉里
边发出断裂的声音。因为细小的竹条沿着趾骨的缝隙已经穿进了女人的脚掌深处,
所以很难判别出声音到底是来源于她的骨头,还是竹子的碎片。这些东西是专门
用来束缚人的指头的,他这里有很多,有单圈的,也有双连。她手上的两个大拇
指就被并在一起铐上了一个双连的,用绳子牵引到她的脸后面很远的地方,棺材
板的另外那一头。

  现在的第一个好处是受刑的女人难以躲避,她反正不能往下藏进木头里边去,
她也不能大幅度地左右摇晃:一般会在她的腰上和腋下束上几根皮带。而第二个
好处,就是她们不得不始终保持着的这种打开下身的姿势,她们光裸的双腿倾斜
着树立朝上,就象是两面为了迎接客人而敞开的门扇一样。

  他当然不是个圣人,他想,在他妈的这场该死的战争当中,谁也不是圣人。
他一直在强奸这些落到他手中的女性受害者们:民阵外围组织的女学生,被俘的
女性民阵部队成员,还有居住在高原上的那些追随虹一起反叛的民族首领们的妻
子和女儿。而现在轮到虹自己了。那么……在你插进去的时候,她们的屄有什么
不同吗?

  这个粗俗的想法使他冷笑起来。也许吧。把自己的屌埋进一个象陈春这样的
传奇领袖,民族良心之类的人物的,专用的屄里边前后移动,不是随便哪一个男
人都能得到的机会。另外……这个专用的屄外边确实长着两条不错的长腿,在他
用烙铁把她们烫得黑一道红一道之前还是值得看看的。她的胸脯也很丰满。不过
也许,那只不过是因为她正在怀孕吧。

  在第一天晚上他就做过了。以后还有过几次。或者同样是因为怀孕,她的生
殖器官分泌旺盛,这使她那条全国著名的屄润滑而松弛,一整天的拷打也使她精
疲力尽。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她只是偏过头去,默默地忍受着他,他
会平淡无奇地射在她的身体里,然后换上他的手下们。由于他的小组里的成员并
不足够,再晚些的时候会有人打电话到基地的警卫连里去,让他们多来些人。

  他抽着烟,看着这些敞开军用衬衣的衣襟,穿着短裤或者没穿短裤的汉子们,
还有那个在轮换的间隙中短暂地空出来的阴户。在整夜不间断地扩张和摩擦之后,
她的阴唇通红肿胀,由于浸润着男人们的,还有她自己的体液而闪闪发亮。他用
皮带在那上面抽打过,他注意到她原来有一个狭长苍白的生殖器官,稀疏的毛发
遮掩下的,细薄的唇片似乎与她高大结实的身体形成了某种特别的对比,似乎是,
人们隐藏在暗处的事情和他们的表面给予人的感觉并不总是一致……当然了,他
的兵们很快就把那个地方弄得跟生了病的妓女没有什么不一致了。

  到现在为止,这个角落还没挨过烧红的烙铁。他想,这东西的完整状况不知
道还能维持多久。到了最后,她们一定会被烫成流淌着黄色脓浆的烂肉片的,只
是或迟或早而已。还有,弟兄们照样会把他们的屌插进烧烂的屄里边去,前后移
动……反正,他们过去也不是没有试过。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皲裂而且干燥,他有些过分的紧张了。他确实需要随
便找一个女人,带着她的烂屄的女人,他可以把自己插进去,一直到……他终于
可以变得松弛。但是在那以后他就会厌倦他的工作。每一次性交后总会是那样,
厌倦战争,厌倦人生,厌倦自己,厌倦自己面前的这些赤裸的女人身体。想睡觉。

  他不得不尽可能久地维持自己的紧张状态,维持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所有恶毒
的兴趣。比方说,折磨她的乳腺的兴趣。他拍了拍她的右乳房:松点了没有?咱
们该继续了吧,妹妹?

  她的乳管壁正在由于充血而膨胀,被穿透的刺激使她们本能地收缩起来,试
图封闭自己,把侵入的异物阻挡在外。不过猪鬃更硬,能够挫败这些柔弱的抵抗。
一些牵连着的筋肉条开始不知所措地抽搐着,她们的蠕动的形状在她的乳房表面
清晰地浮现出来。

  刚才他在等待她平息,平息以后再插回去。插进去一截,拔出来一半,用手
指转动它,旋转着,再插进去,这回插得更深。他满意地听到脸边的女人又一次
干呕起来。

  在那里的底部,他似乎遇到了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微弱地搏动着的,有弹性
的,他想他可能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分泌乳汁的腺体的开口。要一点一点地进去,
他握住鬃毛,一边克服着它左右扭曲的倾向,不管怎样都把它更多地塞进女人的
乳房里边,对于人的肉来说,动物的毛发可能是柔软的,但是它的体积是刚性的,
这件物理因素在哪里都不会改变。总之,只要全部塞进去了,就让它在女人的肉
里翻来覆去地给自己找到出路。它在女人乳房深处的那些狭隘细嫩的小管子的包
裹下转折扭曲翻转,最终的出路只有挤进最顶端的那些浅黄颜色,包裹着脂肪的
小泡泡里边去。他对那些东西十分熟悉,那些成串的乳腺,在把女人的乳房剖成
两半以后就能看见她们血淋林地挂在那里。

  在漫长的审讯将近结束的时候,当然,总是在他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之
后,他经常是那么做的,割下他的女俘虏的乳房。有时候他会把她们喂狗,当着
那对器官的原主人的面。

  「不……不……」女人沙哑地哀嚎起来,开始朝天上蹬踏着自己的两条腿,
后来又试图把她们收拢起来,那当然没法做到,联系着她们的链条没有那么宽松
的余地。她绝望地把自己的头往后仰过去,用后脑努力撞击着结实的楠木,似乎
是想把自己掩埋到那底下去。但是这反而使她的胸部更加高耸地挺立向上。行刑
的男人感到手中的粗而且长的鬃毛似乎被吸吮住了,象有一副嘴唇在那里面一张
一弛地吞吃着这个丑陋的入侵者。在女人松弛的时候他稍微用力就送进去更多的
一长段……插进了猪鬃的这只乳房一直在他的手中蹦蹦跳跳地挣扎着,她是那么
厚实肥壮,那么的有分量,象是一头受到惊吓的母鹿。在这一瞬间却象是突然地
凝结住了,绷紧得象鼓面一样。现在他的手感觉到她就象一块散发着热气的,光
洁的鹅卵石块。

  肯定是穿透进去了,她的乳腺被强烈的刺激弄痉挛了。动物毛发的尖端进入
到女人乳腺里边去以后,总是能让她们发作一次歇斯底里。他冷静地想。到这时
她们一般都会失禁。他侧过身体,低下头去看了看。台子那头地下确实已经积蓄
起了一滩液体,正有些连续的水珠划出弧线溅落下去。还是喷出来的。他厌恶地
做了个怪相。

  回到她的胸脯上来。他试着把鬃毛退出来。那东西被女人剧烈抽搐的肉体夹
得很紧。身体僵直的女人从嘴里发出了一些尖锐的,没有意义的声音。退出三分
之一以后他停下来,等待。他看着女人扭曲变形的脸,慢慢地松弛开来。在她的
乳头上,围绕着黑色鬃毛的边缘,一些淡黄色的液体正慢慢地从深处渗透出来,
在皮肤表面聚集起一个大水珠。

  她快生了,该有这个了。这几天都是。一捅她的奶子就流这个。他伸出手指
抹了一下,让它溶解在女人胸脯上斑斑点点的汗液里面。

  有点粘,稠得沾手。

  继续。

  已经退出来不少了。再进去。现在她的腺体的开口该是有点敞开的了,长时
间的持续痛苦使她的的神经系统丧失了对肌肉,还有黏膜的控制能力。她在刺激
下分泌的汁水也在帮助润滑。这一次他可以比较容易地深入到那里面去。不过他
在入口的地方前前后后地挑逗她。

  就象慢慢地揉着眼睛里放进的那颗小砂子。女人已经接近完全的疯狂了。

  「妈呀……妈妈……呀……我,我要死了……让我死……唉呦,我告诉你阿
……我说,说给你听阿……唉呦……」

  他停下来,转头看着她的脸:「那,你说,陈春在那?」

  「我……不知道,我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努力地摇着头,想加强
她的语言的说服力。

  「那说点你知道的。人数。你有多少人?」

  她哭了,眼泪比汗水坠落得更快,在她肮脏的脸庞上清洗出纵横的水渍。

  「一千……一千三百……四百……这个……我说过了。」

  男人挥手抽在她的脸上,回过来反着又一下,在另外一侧:「说过什么我说
了算,记住了?」

                A4

  老虎把椅子拉过来,坐下,马马虎虎地分开两条腿。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那东
西,它只是才有一点点硬,翘不上来也落不下去,正不高不低地在他的两条大腿
中间晃。除了底下的那双黄色翻毛的军用皮鞋,他全身什么也没穿。

  老虎把带着木头把的细铁条一根一根地插进偏在一边放着的铁皮炉子里去。
炉子上边放着一个铜脸盆,脸盆里正煮着的大半盆水刚开始冒出气泡来。他把铁
钎斜着搁在盆底和燃烧着的煤块中间。

  女人分开的的两条腿沿着他的耳朵边伸向后上方,他往她们的中间看看。正
对着他的脸的,红彤彤,水淋淋的,又肿又胀,在她那块窄小的区域里边不同寻
常地挤作一大团的皮瓣和肉块,就是女人的那个东西:屄。不过她现在差不多已
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紫血泡。那上面的皮肤看起来又薄,又紧,绷得象是一面小
鼓。被军用皮带在这上面抽上十多二十下不是开玩笑的事,断裂的毛细血管里流
出来的血,淤积在肉和皮的夹缝里边,快要盛不住了,一遇到被皮带的金属扣撕
裂开的缝隙就渗透到外边来。然后,在皮肤的表面上和残缺稀疏的毛发黏结在一
起。

  他昨天晚上干的就是这个东西,前天也是。自从这个女人被送到这里以后,
小组的全部成员都没有出过这个院子。不过他还是愿意继续干这个东西。这件事
是一个逐步的发展过程。抽肿了干,然后是烧和烫,烫坏了以后,再干。一直能
够确定,女人在他的鸡巴下会很痛苦,这使他充满了恶毒的快乐。女人凄厉的尖
叫和沙哑的哀求混淆了疼痛和喜悦的界限,使他产生了自己很强大的错觉。也许,
他们并不总是那么自信的。

  他们的头儿,被他们叫做K的那个家伙在另外那一边。他现在放过了女人的
胸脯,抱着肘,低头看着女人的脸。

  「你是说蔓城银行的监事?他住哪儿,地址?」

  他听到她用沙哑的,带着喘息的声音回答。

  「完了,没有错?」

  「没……没有……」

  他注意到头儿搭在他自己左胳膊上的右手上下拍打了几下。于是从炉子里抽
出一根铁条来,前边当然是烤得又红又亮的了。他在空中等待了几秒钟。然后打
横,斜着按到女人分开的两腿中间。

  滋的一下,是唇片上的液体遇热挥发的声音。但是它的效果就象是一只无形
的脚重重地踢在女人的下体上。女人噢地一声尖叫,她的整个身体带着那个滚圆
的肚子蹦跳了起来,象是要把自己从木板上甩出去似的。但是他一直紧贴着她的
肉,没有被她甩开,他看着手中的铁条在她的身体上渐渐变回暗淡的颜色。

  「哦……哦……」女人说,拼命地往嘴里吸着气。她的大腿和整个屁股一直
抽搐着停不下来。

  他把铁条插回火里,换了一根举在空中,无聊地等待着。一直等到她足够平
静了以后。这一次炽热的金属烫在她另外一侧的唇片上。这一半的阴唇上还残留
着一些稀疏的毛发,前边几天里没有被他们撕扯干净的。她们在热量下扭曲着萎
缩下去,往两边团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卷。

  女人笨重的身体又一次激烈地跳跃起来,不过是朝着跟上一回相反的方向。
屋里的男人们沉默地听着她嘶嘶地用嘴吸进空气的声音。

  求求你……相信……相信我……

  据说这个人为民阵管帐。秘密的资助款项,等等。这些跟他没什么关系,他
毫不在意。他们的头儿会管好那些事。而他只要在需要的时候把她弄疼,很疼很
疼,就行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应该不用想那么久的,姑娘。他们的头儿和蔼地说。他正从上方俯视着女人
的脸,把她在挣扎中甩到脸上,并且粘连在汗水中的长头发丝理顺,分别归拢到
她的脸颊两边。老虎第三回从炉子里抽出铁条来。暗红色的尖端垂直地伸过去,
准确地顶上了女人的缝隙刚刚开始分裂的地方,外边的阴唇柔软地阻挡了一下,
他没有停,铁钎把她们挤向两边。那底下也很柔软,而且潮湿——水气滋滋地蒸
发出来,但是不能继续深入了,于是他转而沿着表面向下划。

  女人的屁股在那一瞬间象是飞了出去。事实上,在另外的那一头,女人胸脯
上两只巨大的乳房就象两颗炮弹一样被她全身凝聚起来的肌肉的力量射向空中,
她们几乎是竖直在那里,停留了一到两秒钟。那一下爆发出来的惊人的冲劲拉松
了捆扎在她胸脯下边的皮带。

  然后她的屁股沉重地落了回来,厚实的肌肉撞击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啊……不啊……」,这一下耗尽了她的力气,她虚弱地说「不……哦……不要
……」,一边左右地扭动着试图躲避,他看到她悬挂在空中的膝盖毫无意义地翻
转并且扭曲。但是他稳定地控制着滚烫的金属尖,完整地划过女人的整个器官。
可以感觉得出,那是一个向上挺出小半个圆的弧线,在圆弧中间的什么地方,他
很明显地试探出了那个深陷进去的入口,铁钎在那里滑了一下。他冷笑着绕了过
去。

  从她高耸的肚子,一直到两条大腿,大颗的汗珠正从她的全身上下一滴一滴
地浮现出来,就象是烧开的水中成串地涌现的水泡一样。

  我问了五遍了,没有哪两回是一样的。你不是在想怎么说对,你是在想怎么
才能说得不对。

  头儿没有提示继续做还是暂时停止。老虎看看手上换出来的铁条,还很热,
他顺手把它按到挡在他眼睛前面的大块的肉团上。那是女人包裹着一个胎儿的肚
子。在肚脐下来一点的地方。

  好吧。既然你喜欢更多点时间,我不着急。我给你时间,我让你仔细想。姑
娘,仔细想想,想好了再说,我一个小时以后再来,到那时候你就别再出错了,
好吗?

  他露出牙齿笑了笑:「老虎会帮你的。」

  老虎,帮帮她。他转身走开,出了屋门。

  实际上他是去隔壁看看另外那边的进展。他们当然在不停地到处打电话,找
人,核对这个女人说过的人和事。不过比起用火烫一个光身子的女人来说,那些
事就更加无聊了。老虎又从火里抽出一根铁条来。这次烫哪儿呢?他盯着女人的
下身看了一阵,说:茶壶,帮个忙,去把她的腿脚拉高点,我看不清楚她的屁股
眼。

  被他们叫做茶壶的军校实习生在墙边上摆弄着。铁链格格地响着绕过屋顶的
滑轮。女人的屁股离开木板升高上去,她的肚子下边是束紧了皮带的,皮带陷进
了她浮肿的肉里。两边的力量相反,女人凄厉地惨叫了起来,她的脚趾头肯定不
怎么好过。

  好了。老虎说。他又看了看。女人的后半肿得不太严重,现在可以很清楚地
看到她的屁股眼了。老虎在这上边花费了一些时间。烧热铁条,压到她肛门开口
处的皱折上,再抽起来。每一次都留下了一道深红色的凹槽,边缘的肉皮有些发
黑。烤肉的焦糊气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一下挨着一下的烫过去。慢慢的就沿着女人大腿的根子,轮到到两条腿的肌
肉上边去了。火烫过的地方,裸露的鲜红色的肉在流着水。有的地方被烤得过了
头,脱落的皮肤下边干瘪皱缩的肌肉紧紧地包裹在轮廓清楚的血管脉络上。她们
都变成了碳黑色。这种地方以后会留下很深的疤痕。当然了,如果她能活到这些
伤口愈合的时候的话。

  实际上,这个女人的整条大腿都是青紫色打底的,而且浮肿,在今天早上的
时候已经粗得象两个水桶,到现在被悬吊了一天以后,看起来才好一些了。老虎
把右手搭在上边,顺着朝下摸下去,一直摸到女人红肿的阴户上,断毛和蜕皮下
边的裸肉很软,很嫩,一路都是水淋淋的。老虎用左手摸了摸自己。他把旁边的
一个木头箱子用脚踢过来。

  站上去,低头就看见了女人朝上的屄,他握住自己的鸡巴往下压,他在那里
把两个物件摆弄了一阵子,满意地哼了一声。

  「啊。」他说。

  他前后晃动起自己的身体,又说:「好。」

  现在他往下看见的是从圆滚滚的的肚子边缘露出来的,女人痛苦扭曲的脸。
她刚才就一直闭着眼睛,现在只是来得及轻微地咬住了嘴唇,然后她的胸脯就象
一个倾斜的澡盆一样动荡起来。一个冲击使她不由自主地把嘴张成了半圆形状。
「哦……」,她虚弱地说。

  老虎的确不是白白地长了一个那么大的个头,他有很大的质量。在他的质量
的冲撞下,女人全身那些堆积的肉块,妊娠的肚腹,还有原本宽厚地瘫软在胸脯
上的乳房,全都轻盈地漂浮了起来。女人更紧地闭着眼睛,拧起了眉毛。但是她
不能控制自己的肉体在木台子上回旋得象波浪一样。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
且,奇妙地配合上了老虎的节奏。她先是开始咳嗽,象是被嗓子里涌上来的什么
东西呛住了,但是更多的气流急迫地冲出了她的口腔,使她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象
是一种暧昧的喊叫。她涨红了脸,停不下来。

  「嗯。好,好。再来!很……好……茶壶……茶壶!你过来。」

  老虎让自己在女人的前半停住。好象还行,虽然昨晚做过,虽然有点烦躁,
有点厌恶,但是好象还行。

  「茶壶,你接着烫她,烫她前边。奶头,还有胳膊底下的窝窝……」

  他握住底下女人的大肚子,一边一只手,往中间掐紧。他在屈膝挺胯的时候
把这东西当成支撑,同时感觉到女人的双腿从两个侧面夹紧了他的肩膀,上边的
筋踺硬得象钢一样。他们两个人的体重都落在那两个脚趾头上了,剧烈的痛楚使
她腿上的神经系统痉挛。

  然后是茶壶手里握着的细长的烙铁平着伸了进来。不是特别透亮,暗红色的,
微微发抖,但是落地没错,正点在女人湿漉漉的乳头正中间,烧断了一直留在乳
腺里边,摇来摆去的猪鬃尾巴。女人的叫声又哑,又闷,只是在那一瞬间,本来
斜搭在她身体一边晃荡着的软胖的乳房嗖地窜了起来,绕着女人的胸脯抡了一个
圆圈。

  「啊……好,好!够紧……再来,书记妹妹,再来!」

  落下来,摆稳了的乳房的尖尖上,还剩下半个乳头是棕色的,另一半鼓起来
一个浅黄色的大水泡。

  「再来!茶壶,再来!」

  茶壶再来。这回他烙在女人另一边的腋窝里,烧焦了一路的毛发。他花费了
一些时间烧光了那里全部的腋毛,只在赤色的裸肉表面还剩下些毛根粗黑的断茬。
他再去烧另外一边,然后又回到女人的胸脯上。他从乳头出发,逐步扩展到乳晕
上去,最后把她们全都弄成了连串的水泡和干结的皮肉痂层。

  去年这个时候他放假回家看到邻居家的中学女同学还脸红呢。到现在……他
割过的乳房都不是一对两对那么计算的了。战争真是件奇妙的事。茶壶想。

  他找到一根顶端是尖削的钎子,把它刺进乳晕底下去。那底下现在积满了体
液,只是靠一层又轻又软的薄膜撑着,大半个乳晕被绷得透光发亮。先是,流不
完的带血丝的黄水……然后茶壶发现他的工具插进了乳房皮肉缝隙的深处,女人
的整个胸脯象被马达带动着一样颠簸不止,让他找不着他的尖在那里,他只好摇
晃着继续把铁条往下捅,他觉得她的皮和肉正在滋滋作响着分裂开……这时他听
到那一头的老虎在喊。

  「他妈的,他妈的!」

  他看到老虎在往后退,退下了那个木头箱子。老虎又说:「他奶奶的。」

  他没看到他的脸,却看到他那个东西正开始往下垂下去,滴滴答答的。他想,
这家伙看起来不是太高兴。可能他还没想完,一下没管住。然后他看到老虎呲牙
裂嘴的笑脸,他知道他猜对了。

  老虎笑着说:「茶壶,你来。」一边四下看看:「炉子呢,炉子。」然后弯
腰去煮着的铜脸盆里舀水。水在那里已经开了有一阵子了。

  他说:「学生娃娃爱干净。老哥给你洗洗啊。」

  插上了一个木头把的镀锌小盆在女人朝向空中叉开的两腿之间一翻,茶壶看
到一个反光的底。水花飞溅。

  老虎自己可能是被烫到了臂膀,他往后边跳。一大片水汽蒸腾起来,一时看
不清楚女人的光身体和大肚子了,特别清楚的只是最上边的两只光脚,扑啦啦地
在屋顶下飞舞,好象是一对小鸟拍打着翅膀,正要挣脱开她自己的身体,飞出去
似的。

  结果这天茶壶没干成。第一,这之后女人昏过去了。他们几个人用冷水灌她,
呛她,弄了一阵才弄醒。

  第二,他绕过去看到了她的下体,那里象一整块往滚水里汆过的半熟的猪肉,
发白,发胀。头一眼看上去他觉得她那里似乎有原来的两倍那么大了。他好象突
然就不行了。

  前辈们嘲笑了他一阵子。有人说,老虎,里边也得洗干净了才有人干呢,就
是杀白鸭子也要洗干净腔子的。

  「那,找个漏斗来,给她里边也灌点?」大家到处看,偏偏没有找着那个本
来也是常用的工具:「算了,简单点吧,就用火烤烤,烤干点就好了。」

  「听到没?」站在那一头的拍拍女人的脸说:「屄不够劲啊,没人想干你了。
算你倒霉。」

  烧红了插进去就有劲了。任谁都有劲,蹦啊蹦啊蹦的,半天都停不下来。

  女人的神志已经不是太清楚了,她含含糊糊地咕哝着,多半是求饶。

  「哦,是嘛,是嘛。你什么都愿意说了,再也不编故事了?哦,好的好的,
跟我们头儿说去吧,他一定会高兴听你那么说的……」

  「不过还有个很小很小的小麻烦就是,现在我们的头儿不在。哈哈哈。」

  女人两边被开水淋过的肉瓣就象是发开了的大白馒头,往中间挤得结结实实
的,更不用说上边挂着的成群连片的泡泡,象是肉里边长出来的葡萄串。大家看
不出缝在什么地方,不知道通条该往哪里插才好。茶壶俯在女人的肚子上探过头
去,他拿了个带把的铁钩子在下边划拉了一阵,先是捅穿了好几个水泡,然后钩
尖就被陷住了。茶壶用点劲往一边拉,整块肉片翻了起来。

  肉面是湿的,金属在上面打着滑。茶壶咬咬牙再用劲,女人悬空的屁股朝向
他这边摆动过来,她的腰紧贴着他的肋骨,有了着力的支点,底下的钩子吃进了
肉里边,不再打滑了。

  另一边的人用的是一把铁钳,用来夹碎乳头要不就是睾丸的铁钳。它太大了,
看起来很笨拙的样子,咬在浮肿的肉上又脱落开去。那人试了几次,最后是把钳
子的牙在火里烤红了,用力夹紧。

  茶壶眼看着皮肉被挤压变成的浆汁从铁颚的缝隙里奔涌出来。那个景象他以
前还没有见到过,但是他以后一直记得。每次当他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场面的时
候,他都能无比真切地重新听到当时的惨叫声。女人的身体象一个攻城椎一样横
着撞在他的肋骨上,力量之大,使他趴到了她的身上。

  从烤焦的肉上弥漫开的烟雾臭不可闻。压碎了的阴唇和铁器被热量牢牢地焊
在了一起。现在可以把她掀开来了。

  一边是钩子尖,一边是铁钳的牙齿,中间是女人大敞的阴户。实际上,在场
的男人们是短暂地呆住了。在翻起的覆盖底下,一整条沟里粉红色的黏膜依旧新
鲜稚嫩,和外边整个烫烂了的屁股完全不一样,那里只有一道发黑,发干的烫伤,
从起点开始绕着弯子,一直延伸到底。

  那一下,茶壶觉得他又有点想了。

  不过现在没人管他了。老虎们挤在女人后边,兴趣盎然,有人捏起她的肉芽
搓揉着不肯放。

  「让开让开,烫你手了!」烤红的铁尖伸下去,点在女人的阴蒂上,就是那
么轻轻的一下。贴在茶壶身子上的女人已经跳不动也叫不动了,她光是全身哆嗦。
每点一下,一阵抽风似的哆嗦。

  再一下是烙在尿道的口子上。茶壶也跟着她哆嗦。

  当然,到了最后老虎还是把铁钎子插进她的阴道里去了。阴道里边深,热量
会散的快,所以老虎这回要烧得特别的久,烧到铁尖发白,发亮,耀人的眼睛。
最先挨着铁的,阴道口一圈的肉被烤焦了,滋滋地响着朝往后缩,她那里边是个
什么样子,从外头看不见,除了女人自己,就谁也不知道了。

  就跟老虎前边说过的一样,本已经筋疲力尽的女人那一下子在台面上蹦啊蹦
啊蹦的,半天半天,都没停下来。

  等到K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平和。现在是茶壶换到了女人
的屁股后边,他正在干那个女人,不过用的不是他自己。他手里攥着一根两只手
才能握得住的木头棍子,捅进去,退出来,再捅回去。

  女人的阴道肯定是有弹性,可是那个木棒看上去还是粗得吓人。每次捅到底
的时候女人的黑眼珠子都会向上翻上去,那时她的眼睛里几乎就只剩下了眼白,
布满了血丝的眼白。这时候茶壶要两手一起用劲,才能带动被女人深处的筋肉紧
密包裹着的木头转动起来。往一边转上一个圈,又一个圈,再反过来,倒着转。
一边转一边往里挤,还能再顶进去不小的一截。茶壶不太知道女人的肚子里边是
怎么安排的,不过他觉得女人的子宫和胎儿是被挤到上边去了,每一回捅进去他
就看到她的肚脐朝向他自己的鼻尖升高起来。晃晃悠悠的象是要倒,可又倒不下
去。

  老虎坐在窗边抽着烟,不过女人边上还是有人围着看热闹。

  「舒服吧,爽吧?自己说,舒服啊舒服啊,快说,不说就烙。烙嘴。」

  女人满脸大汗淋漓,加上眼泪鼻涕,还有嘴角下巴一直流到脖子的呕吐物。
她的脸早已不象是人身体上的哪一个部分,更象是一片被洪水冲过的沼泽地。她
的嘴唇上已经被烫过,鼓起了好几个串在一起的紫血泡了。

  她哼哼着,断断续续地说:「舒服啊……唉呦……舒服,舒服啊……哦…
…」

  在叫停之前K还等了十多分钟。然后他说,好了,停吧。把她弄下来。

  叮叮当当的金属声音。女人被吊了一天的大脚趾头可能已经被拉脱臼了,形
状奇特地歪斜着,趾根上被铁环卡进去掀翻了一整圈皮,露出的不是肉,而是被
血水浸黑了的竹子纤维。不过这些事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女人被从木台面上拖下
来,拧背过手臂照样上上背铐;再拉过一根粗铁链来,一头绕住她的脚腕,给铁
环里插进去的是个大门用的铜挂锁,喀哒一下锁上,再是另外一边的脚腕,绕上
另外一个头,也是一样的,铜锁。

  这些都是工作程序,要是在审讯室搞到要跟询问对象演一场打架斗殴的武戏,
那也太丢人面子了。只是那根脚镣不太符合标准规范,那是一条栓野象用的链子,
又长,又重,茶壶一个人把它从墙边拖过来还真是觉得挺费劲的。这是因为大家
都觉得一般束缚腿脚的制式刑具不太够分量。这个女人这几年来没让他们好受过,
现在运气转了,他们也要想方设法的不让她好受。

  提着臂膀把女人从地下拎了起来,让她双膝着地。她的腿软得跪不住,可是
还得朝两边分开,因为中间一直还顶着那根木头柱子,一半在里一半杵在外边。
挡在前边的大肚子往地下坠得特别的低,宽大松弛,象是个只盛进了一半水的软
皮口袋,晃晃悠悠的。K拉过一把椅子来在她面前坐下,说:「咱们再来一遍?」

  「嗯……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哦,蔓城银行的监事,对,蔓城银行那个,
他姓什么?」

  老虎拽住女人的头发,让她仰起脸来对着K。K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听着,
别再编故事了。」

  「不……不敢了,我不……不敢,唉呦,疼啊……我……我不编故事,我都
告诉你们,我,我什么都说……别……别再打了。」

                A5

  有时候,聚满了眼眶的泪水和汗液会突然地流动起来,凝聚成一个大的水滴。
它在女人的睫毛之间荡漾着,突然被甩了出去。在那以后的几秒钟里,女人的视
野会短暂地清晰起来。

  在女人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是她自己赤裸的双脚。水泥地上淤积着污水,
她们踩在水里,肿胀灌脓的脚趾头歪着,斜着,每一根都紫黑发亮。还有的就是
环在两个脚腕子上的铁链条了,那些看上去很粗很重的铁链环一个连着一个的,
盘来绕去地堆了一大圈。

  虹的两条腿是直挺挺地立着的,可是她的整个前身弯折下去,和地板平行。
她的两条手臂反背在她的身后,并拢一起,也是直挺挺地立着的,只不过,她们
是指向房子的顶。现在女人全身最高的地方,是她被铐在身子背后的两只手,手
铐连上屋顶滑轮里垂下来的链子,扯高了以后,卡死。铁链收得越高,前边底下,
人就俯得越低。全看那天早上拽她的人当时的心情了。要是一直把链子拉上去,
最后能让人脚尖离地,背挂着吊在房梁上。

  现在虹的头已经落得比肩膀还要低,头顶冲下,一整挂缤纷凌乱的长头发,
水一样朝着地下泼洒下去,象帘子一样的遮掩在外面,身体朝里一面,象一堵墙
一样顶在女人眉眼前边的,就是那个里边藏着宝宝的大肉团团了,她厚实,柔软,
被自己的分量抻得那么的长,那么沉甸甸地坠在那里,砰砰地撞过来,又撞过去
的,就象是一头愤怒的小公象。

  挡在前边的乳房也很大,也是牵着挂着的,在眼睛前边蹦蹦跳跳,可是她们
的动静还是没法跟一个足月的女人肚子相比。虹不太肯定,那是因为她自己的身
体在晃呢,还是里边的儿子在踢——再说了,她怎么就知道是个儿子呢,还有,
他什么时候会出来呢?

  他比妈妈坚强,她想。他什么都坚持下来了,还能在里边动弹呢。

  虹的身体一直在前前后后地晃,晃得厉害,她不可能停得下来。后边有个男
人正塞在她的身体里边,男人正在很努力地摩擦着他自己,想要让自己快乐。他
越来越急,越来越重,他的胯象一柄大铁锤一样砸在她的屁股上,虹自己都能听
到咚咚的声响,她在一瞬间往前漂浮了出去,绷直了伸下去也没碰着地面的脚背
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每一次虹都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了,自己的反扭的肩膀关
节真的已经被扯断了。可是每一次她都喘息着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虹觉得在自己身体里边撑着的不是骨头架子,而是开了刃的钢刀。全身上下
还有哪里是不疼的?她只不过是想趁着后边的那个他进出的空隙里摆放一下自己,
脚尖一着力就疼得疯了一样地想要尖叫——当然了,那是说如果她还有力气尖叫
的话。点着了地面的根本就不是脚趾头,而是拧了起来的细竹子的尖。

  身体里边又开始粘腻地滑动了起来。他又要撞上来了,虹绝望地想。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有三天,四天还是五天了。疼痛使时间变得很长,似乎是,
每一分钟里饱含的痛苦都需要她咬紧了嘴唇鼓足精力才能消费掉。忍受可真是一
件耗费精力的事。她根本不敢去想她还必须忍受多久,另外的三天,四天还是五
天。她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连下一分钟都忍受不过去了。为了结束这一切她愿意做
任何事情,她想说点什么,还有什么是他们想知道而她没有说过的?

  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他们把烧红的铁条插进自己身体尽头的那一瞬间。那以
后她就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垮掉了。那种痛楚象潮水一样奔涌过整个身体,全身每
一个细胞都浸润在撕裂破碎的疼痛之中,那不是依靠人的精神力量能够抵御得了
的,她是真的害怕他们再来一次,她怕得要命。那以后的几天里她确实好过了些。
那个叫K的人只是问她问题,而她告诉他答案。有了开始以后障碍就小得多了,
她说啊说啊,说完了以后停下来,涨红着脸拼命地想,还有什么会是K想知道的?
只要她还能告诉他们点什么,他们就不会重新开始打她。

  她知道有些人他们是找不着的,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人肯定就完了。不过比起
不能让K生气这件事来,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火炉子一直放在边上,她只要一
看到他呲牙笑的样子就浑身发抖。

  开始还是要她跪在地下的,膝盖弯里还压了一根铁棍子,边上有男人踩着。
后来K让她坐到椅子上,给她吃些东西,晚上还找了一张破毯子铺在墙角落里让
她躺下。除了铐着她的手和脚,用链条锁在墙上以外,K没再找男人们进来了。

  最后,她把所有她能想得起来的事,全都说完了。

  虹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发虚。K坐在她对面一张掉光了油漆的办公桌后
边,翻弄了一阵乱七八糟的纸片,最后说,就这样吧。

  没什么人再管她了,她在那张破毯子上躺了两天两夜。其中有人过来补了几
个问题。有个军人带着个药箱进来,先是给她身子上下各处马马乎乎地涂了点药
膏,后来说,把她手指头里的竹子弄出来吧。

  他们是用钳子夹住拔的,轻轻一动虹就疼得满地打滚。大家把她按住了再拔,
拔出一根来疼死过去一回。完了以后大家都累坏了,也就没人再去管她同样插遍
了竹签的脚尖了。

  第三天一大早,进来一群人,里边不光有老虎茶壶,还有一群大兵,大多是
她没有见过的。他们把她拖到那张审讯用的大木头台板前边,扶她站直了,背过
手。那顶上有钩子,有滑轮,曾经用来吊过她的脚趾头的,现在是用来吊她的手
……从那以后到现在,白天一直就是这样。

  到现在她还没有再见过K,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管了,兵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开始有人打她,用烟头烫她的肩膀和屁股。小兵们说了些民阵的大官光着屁股
很好看啊之类的话,可是真正侵犯她的人并不多:「还有这个屄……可是这个屄
……嘿嘿嘿嘿……」

  一阵怪笑,然后,就会是一根毛糙结实的木头棍子捅了进来。

  即使是在晚上,她躺在地下伸直了腿脚,尽力把自己安排得好过一点的时候,
她也看不到自己的下身,侧过来,曲起腿来也看不到,总是会被挺着的大肚子给
挡住了。但是她知道那里一直痛得厉害,肿胀绷紧的感觉也很难受,还有就是,
里边一直有粘稠的液体在断断续续地往外边流。只要看看自己浮肿溃烂的胸脯,
就能想象出来底下会是个什么样子。是的,在晚上他们确实会把她放下来的。那
大概会是在半夜以后。每天都是的,把链条从墙边的钩子上取下来,松开一截看
看长短,长到正好适合她象一口袋谷子一样沉重地瘫软在地下,可是又短得不让
她能够爬远去。

  要过夜了,连这根链子都是要固定好位置,锁上锁的。

  会有人走过来喂她吃的,把冷水泡开的米饭往她的脸上倒,水和米粒顺着她
的头发,耳朵和下巴流到地板上。

  「饿了吧?饿了就舔舔。」一小碗底朝天了以后随手扔下,那人摸索着解开
裤裆,一边踢她的脸:「睁眼睛睁眼睛,看看哥哥的家伙大不大?」

  腥黄的尿水在她的脸上炸开了,她睁着眼睛也没看出他大还是不大。

  「接着舔吧。要剩一颗饭粒,明天灌你一肚子大粪。」

  虹知道他们会做的,他们确实做过。弄得整间屋子里和每个人身上都臭不可
闻。然后只好用水泵打出水来冲洗整个屋子。不过就是平常,不是那么混乱的情
形底下每天早上也得用水洗。虹被铁链子栓着是挪动不了地方的,不管是吊着还
是躺着,她就只能活在以屋顶那个滑轮为圆心的一个小圆圈里边。所有生理活动,
都得在里边做完。

  然后就是另一场等待。她有时能够在全身的疼痛中睡着一小会儿,模模糊糊
地做几个梦,最后总是在汹涌冰凉的水流中间清醒过来,他们在冲干净她。完了
以后拉起来,背手站着往上面吊,一直吊到屁股朝着上边撅起来,脸冲地板。时
间就象是一个永远循环的圈套,总是围绕着无穷无尽的疼痛,那一个点。

  后来早上进屋来的人就不光是当兵的了。

  后来进来的那些人,脚步声都是带着铁器碰撞的响动的。虹没有力气抬头,
她也不想抬头。她只是听着军人骂骂咧咧的说,站好站好,站一排,跪下!

  你,出来!那那边去,干她!

  士兵们不愿意干一个烂的屁股,他们找了基地里关押的囚徒来干,大概,就
是这样。他们里边会有谁呢?虹突然想,一个赤身裸体的……银行监事?

  应该有被俘的民阵士兵,也许,还会有几个干部吧。虹的脑子有点乱,她试
着让自己回忆:从她前几天的那些口供中,有哪些人是他们能找得到的?或者,
还会有更早的,在自己离队之前,哪个支队有干部被俘过?

  要是看到他也许我会想起来的,虹想。可是她不想看到他们。自己的腰现在
弯到这个样子,他们也不会看到她的脸。不知道他们里边有谁会是认识自己的?

  「哼哼,认识认识这个女人吧。」有人从身后拽紧了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拉起
来。她看到了透进光亮的门,还有窗子的轮廓。她看到前边有很多晃动的影子。
不过她还是没有认出人来。她的眼睛是肿的,而且浸透了眼泪和汗水。她看不清
楚他们的脸。

  「你们的女书记,你们的老板,过去给你们讲过话吧?不过那一回她肯定是
穿着衣服的,哈哈哈。」

  「认出来了吧?行了,去吧!」他松开虹的头发让她的头落回原处:「到后
边去,去操你们女书记的屁股!」

  兵们很高兴,很吵闹。俘虏们很多,可是很沉默。虹几乎只听见他们经过她
身边的脚步声,和拖在地下的铁链声。在士兵笑骂的间隙中似乎还有沉重的呼吸
和喘气,在她的身体后边。

  「谁不干,割掉鸡巴。」有人冷静地宣布说。虹先是觉得有人的肉身在摩擦
着自己,然后他就会硬起来。然后他就会试探着插进来。

  再往后他就会变得很硬。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发动。撞上来以后一般就不会停
止了,一下比一下更狠,到了后面力气真得非常大。虹一直没觉得有人动用他们
的手上来,抱住或者握住自己的腰,以后虹突然想到他们肯定也是被背铐起来了,
跟她自己一样。

  不过,也会有人在后边磨蹭着挤上半天,最后还是软绵绵的。「翘不起来啊,
软啦?再过来一个!你,对,就是你,上来跪这,舔他,舔舔就翘起来了。」

  粗重地从一边迈过去的赤脚的声音,感觉上去肯定也是男的。他们在她身后
一起粗重地呼吸,军人们笑着骂着,后来他就又顶了上来,试了几下就进来了
……这回够硬了。

  不管是看守还是俘虏,是敌对那一边的,还是自己这一边的,到了最后,男
人在女人身体里边都是一个样……男人从胸腔里发出憋闷的吼叫声音,低沉嘶哑,
他的身体就是一台进入了程序的敲打机器。一下紧跟着一下,每一下都把女人撞
上了天。

  疼啊,哎呦,疼啊……虹活动了一下嘴唇,喃喃地说,疼啊……放开我吧,
求你们了……

  现在可是真的没有人还在关心她说什么了。他们大概关心的只是她的屁股往
后边翘起来有多高。要是不够高的话,就把吊着她的链子再收短一点。还有,兵
们还关心她是不是神志清醒。她一天中会昏厥很多回,失去知觉地被男人们干着
好象不怎么好玩,他们都会停下来,水浇烟熏着把她弄醒。

  「再过去一个,你,该你了。」

  「你们这些畜生!杀了我吧,我操你们祖宗!」

  「嘿,还真有不怕死的哈。」

  「打。砸碎他的蛋蛋。」

  一阵混乱。棍子,或者枪托,打在肉的上面比皮带沉多了,声音发闷,男人
继续在骂,声音尖细得走了调。男人挨揍也会喊疼的。

  「哎呦……婊子养的……啊!」

  最后是一长声吓人的惨叫。附身对着地面的虹什么也看不见,光是声音就刺
得她忍不住哆嗦,心里觉得冰凉冰凉的。

  再下去他就不骂了,只是叫,很尖利地叫,再加上沉闷的击打声音。再后来
他只是哼哼。

  「拖到前边来。」有人命令说。后来又说:「打碎他的膝盖,两边。」

  这回是用枪。「砰」的一声枪响,就在虹低垂着的头顶前边一点点的地方。
所有人安静地等着。又响了一声。

  「不肯操你们书记?好,没问题,有时候女人也该主动点,对不对?你还不
知道你们书记现在有多主动吧?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兄弟现在就让你们书记来
舔你的吊。」

  虹的眼睛底下被踢着推进来几个空的弹药箱子。跟着塞进来的就是那个精赤
条条的男人的身体,对于虹能看到的部分来说,只是他的下体。他仰天躺在那里,
脸在另外的一端,挂到木头箱子下边去了,她看不到他。虹突然注意到近在眼前
的他腿根处的黑色毛发,伏倒在血水中。他的睾丸确实被打碎了,那两个红色的
肉块从皮囊里脱落了出来,只是依靠几根管子牵挂着,在他的身体下方摇来晃去。
而且它们也不再是圆的形状了。他的阴茎的皮肤裂开到两边,连同里边的肉柱一
样,扁平地贴在他的青紫色的胯骨上,象一张摊薄了的肉饼。

  女老板,舔你的兵,让他快活!

  虹甚至没有想到抵抗。她只是觉得恶心,害怕,她更可能是被吓住了,或者,
即使要用舌头,她该舔这块饼的哪一个地方呢?她瞪着眼睛盯在血淋淋的肉条上,
呆了一阵。「哗」的一下,一捧水泼在她的肩膀上,是滚烫的开水。大概是哪个
兵正在喝水的杯子。

  「烂女人,你还想扮英雄了?」

  挥动的皮带在空中嗖嗖的响:「……要不,你也骂我们一句,畜生?」

  「我……我……」女人喘息着,她向底下那个男人的腿胯间凑了过去,那里
只有一堆血肉。女人闭上了眼睛。血腥气和尿水的臊味淹没了她,她的脸条件反
射般地跳了起来,偏向一边开始干呕。

  「他妈的,嫌你自己的同志脏啊?」

  皮带的铜扣尖利地划过她朝天的背脊,脊椎上的皮肤翻卷了起来。俯伏着身
体的虹觉得象刀子刺进了心脏一样的疼。

  她又试了两次,还是不成,一挨上去就吐。她的胃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它
在身体里边跳动得象一只正在被剥皮的青蛙,她大张开嘴巴,只是没有办法合拢,
她的嗓子干硬僵直,象是塞满了木头渣子,什么也吐不出来。冲激出来的只有一
阵又一阵酸味的空气。

  还有眼睛里奔涌不停的眼泪。她弄不清楚她是在呕吐还是在大哭了。

  「算了,咱们帮帮她。」

  她是被两个男人硬按上去的,他们的手比她脖颈的力气大太多了。「好,好。」
一群人弯下腰来看她的嘴:「把它吃进去……舌头,舌头舔也成,哇……」

  「混蛋,看不到。」

  虹不知道自己是过了多久才真的伸出舌头的,或者,她是怎么样弄起了一些
肉皮肉块来,把它们含进嘴里了。软的,咸的,牵连着一些管子和网膜。她只知
道上边的男人们一直在打她,现在停了下来,她还觉得自己的胃也平静一点了。

  「嗯,把这些都含进去,吮一吮。吸啊,女人!用嘴唇撮起来那个样子,就
跟吸面条似的……说不定他还真能硬起来呢,哈哈哈。」

  「过去你是不是就这样子舔陈春鸡巴的?」

  她的头被突然地向上提到了空中:「是不是?虹书记舔过陈春没?」

  啪啪两声,屁股上又挨了两下铜皮带扣子。

  「哎呦……哦……是,是,舔过……舔……」

  「喜欢不喜欢?」

  「喜……喜欢。」

  把她重重地按回男人的肚子下边。

  「喜欢好。接着舔!」

  「后边,她后边没人了。起立!当兵的,轮到你了,轮到你去操你们长官的
屄!」

  「这次能不再醒过来就好了……」在第五回还是第六回的昏迷前虹想。她嘴
里含着那个男人生殖器官的残余部分,她觉得它似乎正在渐渐地变凉:「只是
……不会有那样的好运气吧……」

  虹下一次听到的声音是:「女人,起来,爬起来!」

  仍然是野蛮粗暴的命令,仍然带着皮带的呼啸和皮肉的剧烈疼痛。她甚至还
偷偷地叹了一口气:她还活着,还活在这些男人的手里。只是,好象发生了点什
么,事情有点不一样了。

  虹已经习惯于从疼痛中感受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自己的肩膀以下是完全的空
虚,不过,似乎已经没有反扭和悬吊的剧痛了。下边的脚趾头也没有那么沉重的
压力了。终于挨到了晚上,他们把她放下来了吗?

  虹微微地张开眼睛,她看到的是延伸到视线外边去的地板,和一只穿着野战
靴的大脚。虹看着这只脚抬起到半空中,又沉重地砸落下来,鞋跟跺在她的脸颊
上。她满眼都是金色的星星。

  「起来!」

  那么我是躺在地下了。虹冷静地想,我没办法爬起来的,我的手铐在背后。
虹不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发出声音说清楚这句话,接着她就感觉到了第二脚,这回
是在她的大肚子上。虹蜷缩起自己的两条腿,在地下打起滚来。

  肚子可能已经炸开了,要就是着火了,虹的天和地在混乱地旋转,很长时间
以后,她才弄清楚自己正在做着的事情,她跪着,趴着,正在拼命地用额头撞着
地板。太疼了,这样也许可以让疼痛分散开,给头上也匀出一点去。女人往地板
上使劲地挤压着自己的肚子,停下呀,哎,乖乖,别疼了,求求你,别再疼了
……她在挣扎中居然翻过了身子,匍匐着跪伏起来了。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
的,也许,是有人拽过她吧。

  「长官……要……给她披件衣服吗?」

  几秒钟的停顿。「不。」一个冷淡的声音说。

  「让她看着我。」

  一直被反铐双手的虹赤裸裸地跪坐在地下,她的背靠着木台的边缘,那个锯
断的大树桩子,上面残存的树皮感觉很粗糙。老虎在台板上找到了一根竖立着的
钉子,他把她的一长缕头发绕到上边,女人才能维持着这样挺直上身,仰起脸来
的样子,不会趴回到地上去。虹觉得全身冰凉,肚子里还在一阵一阵地抽动着,
每一次都牵扯上她的整个身体。但是她的视线渐渐地清楚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K垂手站在边上,一声不吭。还有在自己身后的该是老虎。
其他人都被他们弄出去了吧。她看着他。

  她是从照片上认识他的。他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白种男人,瘦,高,长着钩样
的鼻子和总是紧闭的薄嘴唇。现在他只穿着没有身份标志的白色衬衫,而在虹过
去看到过的照片上,他穿着军装,佩着勋表和英国陆军准将的肩章。他是宗主国
在这片领地上职衔最高的军事领袖,民阵武装的终极对手,在过去的两年里,虹
几乎每一天都在猜测他的想法,想象着自己正站在他的指挥室里,可能会采取什
么样的举动。盯着他的铁灰色的眼睛,虹现在想,对面站着的这个男人,他一定
也是同样地度过这两年的。

  「看着我。你们为什么要杀爱丽莎?」男人问。

  他肯定也看过她的照片,虹不知道那会是哪一张,最有可能会是自己在圣女
校读书的时候拍的那些。虹嘲讽地想,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亲眼目睹到这个狡诈、
残暴的女土匪头目了,而且还是活的,光着身子的。虹现在只是希望前边他们弄
醒自己的时候用水浇过她的脸,或者是,自己一直不停地流淌着的汗水已经把脸
冲洗得干净些了,否则她的整张脸大概都是浸透在血水里的。她真想不出那会是
个什么样子。胸脯上应该全都是绽裂开的伤口了,还有那个笨拙的肚子……女人
的本能使虹短促地瞥向自己的身体,可是不行,她的头被头发牵扯着朝上,往下
边什么也看不见。

  还有更多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和肩膀上,她往左,往右地晃,让她们从眼睛和
嘴角前边移开一些。虹舔着僵硬的嘴唇,勉强抿出点口水来,强咽下去。她很疲
倦,很疼,只能很轻地说话。她说:「五月三号那天有很多名字……太多,我记
不全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又一个停顿。

  他最后开口说:「明天把她送到芒市去。送到辛格上尉那里去。」

                B6

  如果一个十岁儿童的记忆可以信任的话,我想,潮湿肮脏的蔓昂从未改变过
它的样子,尤其是在漫长的雨季当中。坐在棕榈街185号公牛饭店的落地玻璃
窗内侧向外张望,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雨点,无穷无尽地洒落在鹅卵石铺成的
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积水从石头的缝隙中满溢出来,最终变成了一条蔓延着的铅
灰色的河流。在横穿道路的时候,男人和女人们小心翼翼地淌过淹及脚背的水面,
手中提着他们穿着的纱笼的边角。而在街道的两边,凭借着南部亚洲城市经常可
以见到的骑楼的遮掩,瘦小黝黑的当地人既不紧张,也不特别地迟钝,他们只是
和任意一个乏味的日子一样,平静地行走。当你注视着他们的平板的脸孔的时候,
即使是一个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的白人,仍然不能够正确地猜出他们是愉快
的,抑或还是悲伤。后来在坦达城外,当他们最终明白了我的意思,或者不如说,
明白了我手里的金钱的意思以后,他们领着我到达那个地方,指给我看那棵曾经
被用来钉死我母亲的柚子树。

  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们仍然保持着同样麻木的表情。既不为曾经发生过的死
亡感慨,也没有为手中新增的财富而表现出些许的快乐。

  从任何方面看,我都没有理由喜欢这个地方。先是我的父亲,山姆?霍恩,
皇家陆军第537装甲旅的军官,他在40年代早期对日作战的大溃败中阵亡。
然后是我的母亲。二战结束以后,成为寡妇的她从印度回到坦达,那是一座距离
我父亲战死的地方最近的城市。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应该永远离开那里,回到英国
去,但是,她只是把我独自送到蔓昂,在一所英国人经营的寄宿学校中读书,当
时我十一岁。而她自己却一直留在那个地方。

  她在距离坦达港十多公里的地方买下了一处庄园,在那里面种上橡胶树,还
有黄麻。一些人认为,她是用那样一种隐居的方法表达对我父亲的怀念,但是还
存在着另外的一种说法是,她在坦达陷入了另一场爱情。

  「爱丽莎是个漂亮的女人,不是吗?」十年以后,我在南安普顿遇见到的第
537装甲旅的退役老兵们并没有觉得需要特别地向我隐瞒这件事:「不管怎么
说,山姆已经死了。她有权为自己找到新的快乐。」

  在假期中我会回到在坦达的庄园。确实有两到三次,我碰见过那个开着美国
吉普到庄园来参加下午茶的将军。根据一个孩子的理解能力,我想,她和他应该
是快乐的。公平地说,那时的我在森林和草地的交界之处游荡的时候也应该算是
快乐的,一个失去了父亲的男孩并不会很喜欢蔓昂的学校,不会喜欢待在一群海
外公司经理、暴发的冒险家和律师们的后代中间。丛林从某些角度看要比蔓昂好
得很多——如果你喜欢的是植物和昆虫,而不是拥挤的人群的话。

  一直到四年以后。人群与人群之间的恩怨纠缠终于找到了那个偏僻的地方。

  在讨论英国殖民史的大多数著作里,爱丽莎?霍恩这个名字有时会在接近末
尾的章节中出现,用以证明那些被殖民国家中爆发的反对英国治理的运动是丧心
病狂、令人发指的。「蔓昂的前律师陈春和他的妻子、山地部族首领的继承者孟
虹领导的叛乱武装制造了若干起血腥事件。他们袭击靠近山区的农庄,杀死他们
所称的「殖民主义强盗」。证据表明,武装力量的主要组成是当地的少数民族,
孟虹一直是军事行动的主要策划者和指挥者。1950年发生在坦达附近郊区的
一次袭击事件过后,人们发现了被钉子钉穿在树干上的、英国妇女爱丽莎?霍恩
赤裸的尸体。」

  「爱丽莎?霍恩事件成为了内战全面爆发的导火索。」书中如此写到。

  书里没说那是棵柚子树。书里一般也不会提到第三天皇家陆军出动了半个连,
在气喘吁吁地爬过了好几个山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座楠族的小村子。他们把部
族居民从家里赶出来,集中到一起,然后开枪扫射。

  那以后我回到英国读完了中学和大学,以后为一家报社工作。去年我从一个
由失意的海外公司经理和退休的远东冒险家们设立的基金中,申请到一项对于前
殖民地国家现状调查的资助。于是我回到这个国家,寻找我的父亲和母亲活过的
地方,还有,他们死的地方。

  我向蔓昂的政府当局提出访问北部高原的申请一直没有获得批准。民族团结
政府成立之后,北部高原的部族始终处在一个动荡的,不确定的状态之中。冲突
和叛乱此起彼伏,随后又会以一个谁也不满意,但是却刚好能够维持现状的妥协
为基础形成短暂脆弱的和平。在历史上,北部山区从来就没有完全地接受中央政
府的直接统治。在那些零星地散布在高山和峡谷之间的村寨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
土司、山官、头人,或者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土皇帝,他们世袭他们的称号,山
林和土地,统治着他们的人民。他们的意愿在他们自己的那个山寨里就是法律。
在这样的情形下,民族团结政府很不倾向于允许一个西方的观察者在那里四处乱
跑。

  我在蔓昂,在逐渐增加的沮丧和愤怒中等待了三个月,等到了雨季的开始。
最后我绝望地提出申请,希望这个国家管理文化和新闻的大老板:文化新闻和旅
游部部长连盈水接受我的专访,阐述她自己对于殖民统治结束时期各方面暴力事
件的看法,以及民族和解的现状。

  这是一个恶作剧,我从未想过她会接受我的申请。但是三天以后,文化新闻
和旅游部的秘书在电话里通知我说,部长同意了,而且她并没有把地点安排在她
的办公室里,却和我约定了在公牛饭店的见面时间。

  棕榈街185号的公牛饭店是一座英式建筑,修建于大约100年前,由一
个发迹的英国茶叶商人建造。它有一些装饰着檀香和花梨木的高大的窗子,雕花
玻璃。还有一些铜的铭牌。当身材娇小的连盈水穿过饭店巨大笨重的旋转门的时
候,我正坐在饭店大堂一侧的咖啡座里,注视着她。

  她穿着楠族人的传统服装:素色的短摆上衣,长至足踝的筒裙,甚至也和蔓
昂城中老旧街巷里的普通劳动妇女一样,赤足穿着木屐——只是看起来所用的木
料大概确实是昂贵的。我注意到门外一侧,那辆载她前来的黑色苏式轿车仍然停
靠在路边的雨中。在车窗里,保镖样装扮的男人透过落地长窗注视着我们。不过
他们始终没有下车。

  我想,在一开始她对我略略地作出了一个微笑的表示,当她并拢膝盖在我对
面端正地坐下以后,她甚至显得有些羞怯,几乎象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事实上,
她看上去的确十分的年轻,这使得那些披散在她两侧肩膀上的长头发成为了一种
符合身份的装扮。按照通常的情形,出嫁后的楠族妇人会在后脑上盘起一些复杂
的发髻,而她特别保持着的,披发的式样似乎是一个故意的暗示。这一切很容易
使人暂时地忘记掉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职业革命者,曾经在殖民时代遭受过长时
间的关押和酷虐的对待。

  不过在互相握手致意的时候,她并没有试着隐藏自己右手上僵硬的食指和中
指,还有她的指尖顶端伤残的指甲。楠族女人的上衣通常是短袖或者无袖的,而
她的特地裁剪成的长袖一直遮掩到苍白纤细的手腕以下,在她骨节起伏的瘦削的
手背上,袒露着从小臂延伸下来的,引人注目的伤痕。

  关于英国对中南亚洲殖民历史的讨论,在英国国家图书馆中可以开列出一个
相当冗长的书目,但是里面都不会提及她和她们的这些手指。所以我从来不知道。
在得到连盈水的采访同意以后我才去做的功课,结果是,我在当地数量巨大的宣
传材料中看到了幕布这一边的说法。看到了那张著名的照片,她的赤裸的胸脯和
烙印。现在这个胸脯包裹在印有浅灰色小花的衣襟里边,看上去耸立而且丰满。

  连盈水在殖民时期的恋人符康以后在躲避追捕时遭到警察枪击身亡,她在一
些发表的回忆中提到过五三事件之后她与符康诀别的场景。依照一些流传的街井
议论,连盈水现在被认为是殖民统治结束后的民族团结政府中最有权势的女人。
除了掌管国家的宣传领域之外,有不少人相信,她和民族政府主席陈春实际上已
经同居在一起,只是从未宣布婚讯而已。还在内战时期,陈春就公开发表声明解
除了他与前任妻子孟虹的夫妻关系,当时的情形是,孟虹在被殖民军队逮捕后背
叛了她所领导的事业,并且协助殖民政府军队搜捕叛乱分子。从那之后直到现在,
陈春和连盈水各自都没有再组成另外的正式婚姻。

  结果在随后的差不多两个小时里,我和连盈水花费了大部分的时间共同回忆
了十年前的蔓昂,和我不同的是,她相信蔓昂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她提到了城南
的渡假海滩,而我则描述了坦达附近的树林,那里是芒河的冲积平原连接北部山
区的过渡地带,人们爬上的每一座山顶后面,都会有山脊通往更高的远处。

  我确实问了,我问:「为什么民族阵线要使用那样残暴的方法对待普通英国
居民,比方说,爱丽莎?霍恩?」

  她镇定地回答:「那是殖民政府的宣传。我们并不知道实际发生的是什么,
没有记录证明那是民阵的武装人员做的,我也没有听到有谁说起过他曾经参与了
那件事。可能……是农庄周围的盗贼。」

  「但是我很抱歉,真的……」她勇敢地看着我的脸,忍受着我的注视。这时
的连盈水恢复了她的亚洲女人的全部本能,她不再是那个文静害羞的青年妇女,
而是一张隐藏起所有思想的东方式面具。

  「……当时那些事情是接连着发生的……不是一处两处……」

  她疲倦地说:「是的,没有记录证明那都是民族阵线的作为。也许……都是
强盗。」

  「英国方面公布过,虹承认是她本人的指示。」

  「孟虹以后被判决有罪,她在服刑。」

  「我要去找到那些证明,你们干的,或者……不是你们干的。」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说:「你去吧。」

  第二天,有人把文化新闻和旅游部部长连盈水签署同意的采访申请函送到了
公牛饭店。我出发前往还在军管之中的坦达,那里到处都是军人。我租了一辆车
子在周围游荡,有了批准,军人没有限制我的行动。我找到了山姆?霍恩夫妇活
过的地方,和死的地方。正如连盈水事先就知道的一样,我没有找到任何的证据
或者证言,可以确认杀害爱丽莎?霍恩的直接责任者。没有一个当地居民会告诉
我那时发生了什么,他们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A7

  在以后的很多年中,孟虹不止一次地试着回忆过,自己第一次赤身裸体地被
押送进入芒市的情景,但是她从来没有能够肯定,到底其中的哪些人和事,还有
场景,是真实地发生在那第一天的。实际上,她想,自己的模糊的记忆更有可能
是混合了错觉,想象,梦境,以及后来在更多时间中所发生的,更多事件的重合
与叠影。

  芒市是孟虹熟悉的城市。不仅仅是短暂的途经和路过,她在这里间断地居住
的过的时间,累计起来其实是相当的长。实际上,她的小学和中学的教育都是在
在芒市完成的。在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期,在英国人的影响下,高原部族的头
领们把他们的孩子送去城里上学,让他们接受英式的现代教育成为了一种时髦。
楠族的孟家也不例外。

  楠族是高原上与内地接触最多的部族,他们几乎垄断了整个北部山区与外界
的全部贸易:运出山去的锡矿砂,原木,药材,运进来的洋布,猎枪和酒。而芒
市是北部山区和南部平原地带交流的中心。那时高原上唯一的一条可以通行汽车
的公路,就是从坦达到芒市的公路。那里还有一所学校——英国人办的,和一所
教会建立的医院。

  楠族孟家在芒市是有房产的,有周转货物的仓库,有两支运货的马帮。芒市
很小,不过一开始上学的时候阿惠还是每天送孟虹到学校,然后在放学的时候再
把她接回来。阿惠是孟虹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她以后一直住在芒市照看孟家对外
的生意。而孟虹的父母,则一直没有离开他们部族聚集的中心藤弄,在距离芒市
一百公里之外,那个由零零星星的高脚屋组成的山坡上的聚居地已经是一个完全
的山林里的村寨了。虹的父亲经常往返在藤弄和芒市之间,而虹上学以后的大部
分时间就一直住在芒市,由阿惠负责照看她。这是个奇怪的安排,不过阿惠对她
始终很好,直到她离开家乡去了蔓昂的女子医学院。

  作为北部高原的经济政治中心,芒市有许多奇特和矛盾的地方。为了显示统
治的实际存在,英国殖民政府在芒市是驻有军队的,还有一个被任命为北部长官
的英国人。不过和这个国家的几乎所有地区一样,英国人疑虑地把他们自己禁锢
在城边山坡上的一小块地方,满足于在那里复制自己的英国。那里建有一些英国
式的小楼,并且铺了一条鹅卵石的道路,在路两边种上梧桐树。学校和医院也在
这一边。而在芒市的其他地方,则仍然保持着它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横贯镇中
的红土大路两边杂乱地排列着歪斜残破的民居,它们大多是用木板或者竹帘拼凑
起来的,其中偶尔有一两座砖房。在6月份的雷雨以后,整个旱季里尘土飞扬的
红土路,会完全地变成一长条流淌着泥浆的河道。在那时,整个芒市就象是陷进
了沼泽里的四处漏水的竹篮一样。

  北部的几乎所有生意,还有战争,都是在旱季里完成的。在那时,从更远的
北方翻过山脉回到芒市盆地的马帮和驮队三五成群地在城边宿营,那里有些安置
着长通铺的,宽大的房子,是专门用来经营接待赶马人的生意的。在太阳光线和
弥漫的烟尘之中,人,还有牲畜混杂在一起,焦躁地等待着驮装好下一批货物,
重新起程的日子。

  和吵吵嚷嚷的赶马人相比,另一些人则显得十分的沉默和胆怯。直到那时,
高原上仍然维持着相当数量的隶属于各家主人的奴仆。他们由于无力清偿债务,
或者是在战争中遭到掳掠,更多的则是简单地继承了父母辈的家奴身份,从而沦
落成为某一个家族,或者某个个人的私人财产。在北部,有些村落可以整个地归
属或者臣服于某个土司或者族长,为后者无偿地提供产品和劳役,如果需要的话,
也为他们战斗。

  实际上,当地的蓄奴传统一直维持到了相当晚近的时候。虽然人身依附的联
系逐渐地趋向薄弱,等到民族和解政府成立以后,又从法律上禁止了人口买卖和
奴役制度,主人在理论上也不再拥有对家奴的生杀权力。但是,在偏远一些的区
域,族群中的贵族成员对于那些出身于家奴家族的后裔们仍然是拥有相当大的权
威,而后者也或多或少地继续承担着为主人家无偿工作的责任。

  在从高原各处前往芒市的山路上,有些是可以行走马帮和畜力驮队的,而另
一些则需要翻越更为陡峭的山口,在那些地方,狭窄崎岖的道路就连马和骡都难
以通过,朝向那些方向的货物运输一直只能是依靠人力。一条宽布带,两头系住
筐子的上缘,中间绷紧在人的额头上,除此之外就不再需要其他的支撑点了,徒
步的背运者们一般会在背负的竹筐中装进四十公斤的负荷,人在路上,筐在身后,
沿途风餐露宿。依照路程的远近不同,要走上两三天甚至七八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在旱季的芒市城外,那些刚刚经过了长途跋涉的背奴们,往往只是简单地在
下身围上一块麻布片,实际上,那就是他们的日常穿着。他们中不仅有男人,也
有女人——在朗楠高原上为数不少的部族中,妇女赤裸上身甚至就是传统的一部
分。她们也和中南亚洲其他各国的部族妇女一样,传统上就需要负责从种植,取
水,饲养家畜,直到长途背运这些对于生存所必须的几乎所有劳动。不过除了褴
褛的衣饰之外,仍然可以很容易地把奴工与自由民区分开来,那就是他们的永远
恭顺谦卑的神情。

  虹从小就熟悉那样的神情。孟家当然有家奴,阿惠的父母就是他们家的家奴。
在那时,主人对于奴仆拥有更大的权利,而孟虹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十分和蔼的人。
把做错事的家奴捆起来鞭打一个下午,是管理他们十分有效的方法。当然,那也
并不只是孟家的方式。在整个高原上,野蛮的生存竞争总是只挑选出最强悍的,
要不就是最狡诈的那一小部分人当作优胜者。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应对危险的
方式是砍刀——后来变成了英国步枪——被砍掉了脑袋的敌人肯定永远不会再有
任何对你不利的念头了;而对于懒惰,愚蠢,甚至抵触和抗拒的奴才,最简洁的
解决之道是皮鞭。哪怕她是一个从山岭另一边买回来的西藏女人,听不懂你说的
是什么,只要把她领到石臼边上,朝她屁股抽上两下,她就一定会了解是该开始
舂米了。

  如果嫌她动作迟钝,就再多加上几下。不用多久她就能学会勤劳地工作,而
且一定会听话。每个知道不听话就要在屁股上挨鞭子的女人一定都会很听话的。
只是孟虹确实没有想到,她自己的整个后半部分人生,最终也会变成了这样的一
个女人。而且她现在也懂得了为什么必须听话,因为鞭子抽在肉上很疼,疼痛入
骨。你要想不再痛下去,就得去做那个打你的人希望你要做的事。不管他是要你
更快地舂米,还是要你躺到地下,对着他分开腿。

  我一定做,做什么都行,只是求求你,别再打了——到最后,一个女奴的人
生目标将会缩减到这样一个非常简单的原点上。对于虹来说,这可以算是一个残
忍的玩笑。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如果说虹曾经有过决心为之努力的目标的话,那
大概是从殖民统治者手中解放这个国家,而且,这个目标以后还变成了现实。只
不过到了实现之后,这件事已经和她的个人处境没有什么关系了。至于其他的方
面,在整个北部山区,孟家都可以算是积聚财富最多的家族之一。作为孟家的长
女,虹是有继承权的。依照北部各个部族的传统,继承权按照先长后幼排序,却
不限制男女。孟家在楠族中的世袭特权可以上溯到几百年前,中国皇帝的册封。
以后中国的势力逐步退出了这片地区,随之而来的英国人仍然继续沿用依靠当地
人管理当地人的方式。即使是在民族团结政府成立,国家独立后的很多年中,蔓
昂的中央政府也没有能够完全地消除北部地区众多土司山官的权力。他们的每一
次尝试都会激发起流血的冲突,就和过去几百年中发生过的无数次的战争一样。

  国家独立以后。由于孟虹自己在独立战争后期的被认定的叛国行为,首先被
永远地废除了世袭特权,剥夺了全部土地和财产的就是孟家,那是唯一一个没有
在当地引起部族反对的政府决定。虹自己先是被国家法院处以终身监禁,以后又
被送回了北部高原,交还给楠族。孟虹的整个独立战争被分成两个部分,前半是
带领楠族人对抗英国人,后半却是带领英国人对抗楠族人,而没有分别的是双方
总是流淌的鲜血。楠族因此没有放过自己族群中的叛徒。

  在一开始,很多人要的大概只是一个简单的处决,他们想,也许除掉这个在
自己的部族中激起了愤怒和仇恨的女人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出于政治利益的不
同考虑,楠族各支系的首领们对此始终没有达成一致,结果事情就一直被拖延了
下去。和一个迅速的死亡相比,这对于虹是更加悲惨的结果。虹以后一直被挟持
着轮流辗转于各个部族以及繁杂的政治军事势力之间,始终处在被囚禁或者是被
监视的状态中,开始时是囚犯,以后差不多变成了奴隶,而在更多的时候,则是
同时兼有罪犯和奴隶的双重身份。

  虹最后一次能够用自己的眼睛看见芒市的那一天正是在旱季,当时她正跟随
一支长途的马队一起从高原西侧的朗族居住地带返回,预定的路程是途经芒市,
而后前往虹的家乡藤弄,在大半个月前它们就是从那个方向出发的。他们在前一
天翻过了无数山岭中的最后一道余脉,进入到芒河盆地,又花费了半天的时间穿
越芒河的冲积河谷,在中午之后走上了通往市镇的红土大路。

  到了那时,虹对于身后背负着的那个背工常用的大竹筐已经非常的熟悉,她
可以一直背着它,在数十天的时间里,长途跋涉走完几百公里的山地。不过虽然
是如此,那里边满载着的重量,食盐,或者鸦片,还是压迫着她深弯下腰去,而
她的赤裸的背脊坚韧地朝上弓成半个圆弧,就象是一座拱桥的样子。

  虹原本差不多可以算是芒市的统治者,芒市虽然在历史上的大多数时间中保
留着一个中央政府的机构,但是由于地处楠族居住地域的中心,以及当地一贯维
持着的部族自治的传统,楠族的土著领袖们一直对于芒市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至于出城以后,在从芒市直到藤弄的近百公里的地域中,孟家当年的绝对统治权
力就更是无可质疑的了,名义上,那其中有近一半村庄中的居民,曾经都可以算
是藤弄土司的家奴。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太久了。

  当虹全身赤裸,手足带镣穿过人群的时候,她当然既能够看到,也可以感觉
得到身前身后所有的那些瞠目结舌的脸。有些人会目不转睛地盯在她身体的什么
地方,以至于愚蠢地张大了嘴巴。即使是在炎热,贫穷,战乱不断的北部,一个
真的光着屁股的女人也不是经常可以见到的事,只不过,那却可能会是一件可以
有合理解释的事。在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大多数人已经不能确定这个跟随在驮
马后边,背负重物步履迟缓地行走着的,披发光脚的女人是谁,人们会想,她应
该是一个掠自敌对部族的俘虏,或者政府方面的罪犯,要就是被头人抓获的盗贼,
她也可以是这些人的妻子,或者女儿。只要有了一个解释,人就可以说服自己接
受各种希奇古怪的现实。他们呆滞地凝视着女人一丝不挂的身体,就好象是在集
市上,围观一头被流浪艺人牵在手中,正在演出杂耍的母狗熊那样。自从独立战
争开始以来,所有居住在高原上的人们,一直都在说服自己平静地接受任何方式
的残暴与酷虐,并且把它们当成一场娱乐。从那时到现在,事情始终没有什么好
转的迹象,如果不是越来越坏的话。

  人最终都会接受不得不接受的现实。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机械地踩在泥土上
的,瘦骨嶙峋的光脚板,虹想,即使它正在越变越坏。被太阳烤过了整个夏天的
红土地面板结粗砺,炽热炙人,但是她每迈一步都不得不把自己的脚掌结结实实
地压紧在上边,光凭脚尖是支撑不起背上承担着的那八十斤的份量的。到了那时,
她的脚趾已经残损不全,一边少了第二趾和第三趾,而在另一边,缺少的是最外
侧的小脚趾头,这使她在控制平衡的时候会有一点问题。但是她还是只能依靠着
其中之一支撑起自己的重心,而把另一只脚提到空中……相比普通人,虹每作一
次这样简单的跨步动作,都要被迫付出额外的四公斤力气:那是系在她脚腕子上
的脚镣铁链的重量。在移动自己的身体之前,女人必须先把它们努力地拖拽到适
当的位置上。即使是在狭窄的囚室里,这样重量的械具一般也只是短暂使用的惩
罚手段,被用在妇女身上的情况就更少有,但是虹却已经戴着它,走过十多年的
路了。而且在虹的身体上,它还仅仅只是约束腿脚的那一部分而已。

  虹的脖颈上锁着铁制的项圈,大致与她的身体长度相等的铁链从那里开始,
往下垂过她的胸脯,与另一个束在女人腰肢上的铁链环垂直相连。顺腰腹再下,
圈圈相扣,叮当作响的金属链条在接近她膝盖的地方分成两股,各自连接到她的
脚镣的左右铁箍上。

  再就是她的手。虹在很多时候是被戴上手铐的,她现在就戴着。但是除了手
铐之外,一直锁在她的手腕上,从来没有被解开过的,是将她的双手牵连在一起
的铁环长链。那条链子很长,长到足够女人把双手背到身后挨紧在一起,让看管
者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给她上上背铐。而在其他的时间里,也就是说,在那些允许
她把手放置在自己身体前边的时候,虹会习惯性地把成串的环链提起来握在手里。
否则它的下摆会在女人自己的胯间笨拙地碰来撞去,而且,一直拖拽到地面上的
末端,也很容易被勾到树根和藤蔓上,解脱不开。

  女人在那时预感到了皮鞭。

  很多时候,经常不断地挨打的人似乎是能够感受到看守者的思想活动,即使
他一直走在她身后看不到的地方。几乎是突然之间,她突然会觉得他的洋洋得意
的,恶毒的视线,正停留在她裸露出的什么地方……是在腿根上,虹想。她的整
面裸背被宽大的竹筐全部遮掩住了,而筐子的底边就拦在屁股的边缘上,下边是
整条光裸的腿……接着她就听到了鞭梢划过空气的响声。一下。又是一下。

  疼痛象潮水一样涌过全身。虽然她事先已经咬紧了牙齿,还是不能控制地瑟
瑟发抖。

  那人说,站下。于是她站下,维持着弓腰垂手的姿势凝立不动,短时间的停
顿是不该把背篓下肩的。后来又命令说,下肩!再一鞭子。虹觉得有液体正慢慢
地顺着两腿的膝窝流下去。

  她同时让自己的两条腿顺着身体的重心弯曲下去,那时是不能着急不能快的,
她要是先挺腰就会被大筐的重量拖拽着摔到后边的地上。曲腿到了深蹲以后,抬
手,抬头,往后推头带。砰的一声背篓落下了地。

  第一次卸下担子,现在终于可以伸一伸腰了。虹知道她现在正站在什么地方。
几十里地的负重路程过来,始终是曲身弓背,几乎就没有机会能抬起过头,但是
虹一直都知道他们正走在哪一条路上——这片地方她已经走了不止十年了。她站
直身体,一仰脸,就看到了芒市的城门。

  芒市有一个青砖砌成的城门,有一座门楼,楼下开着门洞,门楼的两边甚至
还连接有小段的城墙,只不过它们各自向着两个方向延伸出去不到十米,就在红
土和野草中变成了崩塌的废墟。和芒市的所有矛盾之处一样,每个当前占据了它
的主人,总是试图为它建立起某种安全的屏障,而围聚在它周边的人,却是一直
执着地破坏它的防御。他们的两个相反方向的努力最终形成的愚蠢的平衡就是这
个东西:一个没有墙的门。芒市的一边是芒河,它的另外三个方向是完全空旷开
放的,任何人都可以经过田间小路或者低矮的丘陵进入市镇,但是从山外边的坦
达方向延伸过来的大路却是从这座门楼中间穿过。它始终是人们习惯上到达芒市
的标志。

  虹看着砖楼朝外的正面,大门的一侧。在距离地面三米高的地方有一根粗大
的铁钉,虽然黄锈不堪,但是它还钉在那里。再往外一段,现在还能看见的只有
一个残留的墙洞,原来也有钉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或者是,已经在风雨
中腐蚀成了粉末。在那一年的开始几天里,虹都是在秘密审讯室中度过的,直到
最后她被带到芒市。女人在这里被用细铁丝穿通了手腕,然后赤条条地挂到了这
两颗钉子上。当时她还挺着已经开始阵痛,即将分娩的大肚子。她在那上面辗转
挣扎,哭喊号叫,在众目睽睽之下生下了她的大儿子。

  十年中已经发生过了很多事情。在最后的这一年中,虹一直在藤弄更远的一
座锡矿井下做矿奴,几乎整整一年没有回到过地面。后来把她找出来是为了给这
支运送罂粟的马队带路,到那时,虹对于整个朗楠高原山川道路的熟悉程度当然
已经不弱于任何一支马帮的头领。另外,他们还需要她和几个过去的熟人见见面。
现在这些都做完了。

  「一起绕了那么几个大圈子,我们想知道的现在算是都知道了。」在从朗族
那边起程返回的前一天晚上,带队的阿栋对孟虹说:「老板说了,回去就把你的
两个眼珠子剜掉,免得你以后再带着别人找到这些地方。」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虹
说:「你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女人。要是我,在这就挖个坑把你埋进去了,连子
弹都不用。可是老板说你是国家的人,说不定哪天他们还把你要回去呢。你的命
还是得给你留着。」

  这是下午,很大的太阳。赤身裸体的女人孟虹站在芒市青砖城门前的大路上,
身后放着那个大的背筐。她漠然地看着从自己身前走过的人们。有些人与她顺路,
原来一直跟在他们马帮的后边,现在在她们停下的时候赶过了她。有的是从门洞
里出来。他们也在看她。虹突然觉得中间有一个瘦高的男人是她过去应该见到过
的,甚至还有可能是认识的,只不过她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这真是一个很小的地方。虹低头避开他的眼睛。她看着自己裸露的胸脯上,
软绵绵地耷拉下去,几乎挨到了肚子的那一对宽大扁平的乳房,十年以后,她们
的确不再是当时那个饱满挺立,丰厚多汁的样子了。她们现在就象是两张被人肆
意踩踏过以后,刚从地下拣拾起来的印度面饼,肮脏,粗糙,而且残缺不全。在
她的右乳顶端,所有能看到的全部就是一道深陷入肉,皮层外翻的疤痕,而垂落
在女人凹凸起伏,累累可数的胸骨下边,颜色昏黑的左乳头,就象是一具被倒吊
在那里的动物尸体上,睁开的一只暗淡无光的大眼睛。虹想,会不会就是在那天,
我被钉子挂在墙上的时候,往下看到了这个男人呢?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一直到现在,虹差不多就再也没有穿上过衣服,不管
是在秘密监狱里,还是在任何的公开场合,不管那里聚集有多少的男人和女人。
在开始是为了侮辱和伤害,是为了摧毁她的自尊和拥戴者们的信念,到了后来又
加进了另外的原因。虹不知道她是从多久以后开始习惯这样一种奇特的生活方式
的,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其实并没有需要太多的时间。她现在能够想起来的许多
事情,都是在那以后的十多年中发生的。十五年了,还是十四年?虹自己也不能
够十分的确定。她同样也不太能记得,这中间自己到底有多少回进出过芒市,在
所有熟人和陌生人的注视下,走过芒市中心的红土大路。她甚至还在城里断续地
生活过一到两年。不过这些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它已经就
是按照这个样子过完了。

  也许,人被挖掉眼睛以后也会习惯的,虹听天由命地想。按整件事情来看,
她知道那天阿栋说的是认真的。对于一个一直光着身子的女人来说,至少,在那
以后她可以再也不去管周围到底有没有人正盯着她的光屁股了,虹想,那时自己
反正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A8

  辛格上尉不喜欢听到孟虹这个名字。他当然从来没有承认过——不管是对别
人,还是对自己,但是实际上他确实害怕听到这个名字。他的人现在占领着芒市
的教会学校,他们在空旷的地方堆起沙包,拉上了铁丝网。在两层教学楼的顶上
安置了机枪哨。现在这块地方看上去真的有点象一个军事重地的样子。近一年以
来,孟虹一直代表着一种隐藏在暗处的不可预知的危险,她一直使他有掉转过身
子,飞快地奔跑的冲动。辛格希望,今天以后就再也不会是这样了。

  辛格上尉在差不多两年以前带人进驻芒市的时候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某些大人物——英国的和印度的——在开过无数的秘密会议之后决定了这件事:
雇佣印度的军队来维持这个国家的治安。这件事应该是付钱的。他确实每月领到
了更多的钱。不过原先他以为印度军队进驻到这里,只是为了守卫一些……比方
说油料站,或者是粮食仓库。他每天需要做的战斗任务是安排好他的士兵们的值
日表,最多最多,也许在晚上组织一个巡逻队,沿着马路围着城市转上两个圈。
但是似乎正是孟虹这个名字毁掉了这一切。

  他想象着自己正迈出符合英国步兵操典的步伐,一、二、一,然后他停在了
门口。他告诉自己说,那是因为,外边太阳太大了。他手下有整整一个营,他可
以命令。于是他开口命令道:把她弄过来。

  他眯缝起眼睛,看到前边学校操场上停着的两辆美国军用中吉普。那是龙翔
的警卫连的车。还有那个女人。他的兵们是在地下拖拽着她,她的手被背铐在身
后,而被男人提起来的手臂关节在空中弯折成一个尖锐角度,象是一个把手。她
的笨重的肚子在沙石上颠簸着左右翻滚,他看到她在挣扎中盲目地蹬踏着的两条
腿,光裸的脚掌在空中挥舞的弧线。

  这件事没人告诉过我。在她被按在他脚边的时候他想。她是一个大肚子的女
人,而且已经那么大了。

  「光屁股的婊子,看着长官!」蹲在她旁边的士兵往后拽紧女人的头发,迫
使她朝着他仰起脸来。她的脸颊青紫肿胀,眼圈淤血,几乎睁不开眼睛。不过辛
格上尉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结实的肩膀,还有她被反剪向后的大臂上凸出的肌肉。
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看着她肩胛内侧的两个深陷的肉窝,和一对象夜蛾翅膀边
缘一样的,白而且锋利的锁骨,他产生的一个印象是,这个女人长着一副粗大结
实的骨架。不过也许……那只是因为她什么也没有穿,所以才能够看得那么清楚
吧。辛格舔着干裂的嘴唇,有一阵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后来有人在他后边小声地
说:「准将希望……公开的行动……对民众的展示……威慑潜在的暴乱企图…
…」

  他觉得能够有人帮助他做出决定是件好事。他松了一口气。说:「……示众!」

  一开始大家想的是强迫这个女游击队员站直身体,赤条条地一步一步自己走
出去。他们先是用皮带抽她的背,命令她站起来,而女人只是痛苦地满地打滚。
混乱中她被人有意无意地踢中了肚子,沙哑的惨叫只响了半声,就噎在了她的嗓
子底下。她的眉眼可怕地抽成了一团,无声地大张开嘴,很有可能,作为分娩的
第一步,她的阵痛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当士兵们拽着她的头发,架着她的手
臂强迫她从地下站立起来的时候她的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当然,稍一放松她就
重新瘫软了下去——竹签穿过她的每一个脚趾,在脚掌深处开裂成了许多细小的
竹丝,她的脚象两个踩扁的紫皮萝卜:肿大,破裂,流淌着汁水。

  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她重新弄上吉普车去,围着芒市转两个圈。有人建议把她
绑在车前的发动机盖上,或者是弄匹马来让她骑在上边,不过她可能坐不直。

  「把她架起来,拖着她走……让她自己的兵来干这事……」

  「对,关着的那些蛮子女人……还有多少?十七,十八?」

  实际上,把俘虏们从学校后墙那边的学生厕所里全弄出来以后,大家发现他
们手里就只剩下那么十三个人了,八男五女。这些人大多是他们从过去的各次战
斗行动中带回驻地来的,其中很可能有敌对方的战士,但是也多半会有山村里的
普通农民,辛格对这之间的区别并不怎么关心。反正他们都不会喜欢他,而他自
己,也不在乎在这个国家里多杀掉几个人。

  天很热,他的俘虏们没人穿着衣服,基本上,每个运气不好被带进了这里的
男人和女人,当天就会被他的士兵剥光衣服狠揍一顿,然后就被塞进挨着学校后
墙的原本是给学生使用的厕所里,不分性别,而且赤身裸体。

  「挑两个出来,男的,还是女的?一男一女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哈
哈哈。你们,你们两个,去把她弄起来!」

  那天他们找了一个男人和一个看起来强壮些的女人,让他们把孟虹从地上拖
起来。孟虹仍然被反铐着双手,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挽着她的臂膀,把她架在中间。
孟虹的双脚沾了地,几乎还没有迈出步子,只是带着身子的分量在地下顿了一顿,
热汗就从她的前额到脖颈,一波一波地流满了整副胸脯。搀扶虹的这两个人,也
跟她一样被上上了脚镣,辛格的兵早就去芒市警察局把那里剩下的捆人手脚的东
西全弄回来了,不过一共就没几副手铐,脚链,也是一样。

  「用绳子吧,至少……捆上手。」为了防止他们到了有人群的地方四处乱跑,
先是反绑上手,再用粗的缆绳,给人的脖子绕上一个圈,拉出一米长的距离,再
绕下一个脖子,再拉出一米来,再一个……最后,把另外的十一个人连成了一长
串。

  虽然那可能是这些俘虏们第一次被赤身裸体地带出军队驻地走进城区,但是
在那一天辛格确实没有遇到反抗。在每天都要挨上不止一回毒打,两天可能才能
吃到一点东西的情形下,不用一个星期他们就已经既没有意志,也没有力量维持
自己的勇气和尊严了。

  这些满腮胡须,头发象乱草一样纠结的男人们看上去显得粗犷,不过当他们
赤裸地行走的时候,软弱摇晃的生殖器悬挂在他们身下,却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这很好,这可以破坏公众对于他们所谓「咱们的英雄」的幻想;而在皮带的抽打
下,光着身子游街的女人们就只是显得可怜了,这样也很好,就是要让那些没有
进化好的本地猴子们认识清楚,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打起仗来是没有什么道
德底线的,最好每个人都小心点,不要有一天弄到自己也被剥光了推到马路上去
让人看奶看屄。

  辛格靠在龙翔警卫连吉普的后座上,车挂着二挡,时开时停地跟着前边那支
奇怪的队伍。他看着肮脏的红土大路上,那一串流淌着汗水的光裸的屁股,是在
阳光的照耀下最闪亮的东西,其中属于男人的那些显示出骨头凹凸的形状,还有
上面暴露着的皮开肉裂的伤口,看上去实在够恶心的,而女人的那几个真的要圆
滑很多,她们在他前方的不远处沉甸甸地摆动着,再加上当她们略显迟钝地迈出
步子时向后翻起的,柔和的足弓……即使是从背面,也可以把她们和他们清楚地
分辨开来。

  散漫地走在旁边的是那些套在黄卡其短袖军装里的军人们。除了龙翔营的那
伙宪兵以外,还有他带着的营部警卫班的人。他们大多懒洋洋地斜背着他们的武
器,空出手来提着皮带,不过也有几个人把沉重的英式恩菲尔德步枪握在手中,
前边上好了刺刀的。看谁不顺眼的时候刀尖就会直接扎进他或者她的背部肌肉里
边去,然后往下划开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

  在路的更外侧,路肩和两边住房的空地上,稀疏地站着沉默的居民们。几个
他的兵在这个队伍更前一点的地方用枪托砸开每一扇门,把屋里所有的人,不管
男女老幼,只要是能走得动路的,都赶到外边来,观看那些「反对政府者的可耻
下场」。

  他们都会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那些一丝不挂的男女身体,而最引人注目的,
就只能是被人架着臂膀走在最前边的大肚子女人孟虹了,或者是,一望之下使人
心悸不已的,是她的那张被剧烈的痛苦扭曲了的,惨白的脸。

  赤裸的孟虹虽然佝偻着身体,反背手臂,几乎是在地下拖着自己的两只脚,
但是却始终不自然地高高仰着头。在她缓慢地穿过注视的目光之后,从她的背后
可以看到她的长头发被拧成一握用绳子束紧,那根粗大的绳子竖立着绷直在女人
的裸背上,另一头延伸到女人的腰部以下连上一个杆秤用的铁钩子,而铁钩的尖
端深陷在女人的两爿屁股中间——很明显,是捅进她的肛门里去了。有些新鲜的
血迹从那里边延伸出来,沾染在女人大腿内侧。

  辛格已经忘了,在当时七嘴八舌地出主意的时候,这是谁提出来的。作用是
可以阻止她低下头去,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特别是,即使当她精疲力竭,处在
昏迷半昏迷状态的时候也不能那么做。反正现在看起来这个办法很有效。除了这
个之外,他们还在她的脖子上挂了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我是民阵书记陈春
的老婆孟虹/ 我是一个光屁股的婊子」,这块牌子现在倾斜着靠在女人高高挺出
的大肚子上部,偏在一边还吊着一支手枪——扳机护圈上拴着绳子,也挂在她的
脖子上。那是为了说明她曾经是一个武装的暴乱者。以后有人找来了一个没响的
苏式木柄手榴弹,「不能让她太轻松了。」他的兵们说。

  这个铁铸的物件后来是用铁丝穿通了女人左乳房下部的皮肉,捆上以后吊在
那里的。它现在滑到了女人肚子的侧面,正在她和她身边搀扶她的那个女人的两
副胯骨之间,来回地碰来撞去。

                A9

  这场乱糟糟的示众行动持续了下去。从很小的芒市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实在不
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所有人沿着横贯镇中的大路走到头,又围着城边绕了半个
圈回到开始的地方,再走第二遍大路。下午,气温很高,无聊烦躁的感觉在士兵
们中间滋长起来,这使他们变得更加暴力。已经有俘虏在毒打和暴晒下昏倒了,
走在他或她前后的人被解除反绑,命令他们扶着——更可能是拖拽着——晕厥的
同伴继续前进。队列逐渐变得没有次序,人们三两成组地搂着抱着,挤到了一起,
而他们又仍然是被绳子系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在肋骨上被狠狠地砸了一枪托的
女人摔到地下,拖倒了整个队列。

  失去了耐心的军人把她从绳子上解开来扔在路上,先用皮带抽,试着让她自
己爬起来。但是她已经只能在底下挣扎着翻动身体,差不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于是有人踩住了她的小腿,然后用枪托砸在她的膝盖上。只这一下,女人突然发
出的尖叫响到让人心都提了起来,半天放不回去。

  「把她拖出去,拖到那棵树底下去。就让她一直待在那吧。」一个龙翔来的
家伙说。他又朝边上那些站成一排,遍体血汗交流,个个面无人色的赤裸男女们
扫了一眼,笑了笑:「你们来,让你们亲手干。」

  除了孟虹以外,赤裸着示众的人群中只有搀扶孟虹的那一男一女是没在绳子
串上的。他们被命令把那个倒霉的女人弄到路沿外面去,人群往边上躲开避让着
他们。有人看到了在马店给马帮钉马掌的中国人老李。他只被人叫做老李,好像
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 .

  「老李,去把你的吃饭家伙拿来……快!要不,你从今天起就再也用不着吃
饭了,嘿嘿。」

  还留在路上的其他俘虏被一阵枪托皮带打得跪到地下:「好好看着,谁走不
动就不用再走了!」

  即使是李老板带着他的铁锤和长马钉来了以后,真要把一个活人钉到树上去
还是费了很大的周折。首先是得把被钉的那个人提高到离开地面,第二是,谁想
要去钉穿她的高举到头顶以上的手腕,他还得把自己也提高到离开地面。兵们从
旁边的住家里拖出了几张板凳来干这件事,但是一个已经痛到半昏迷的,柔软而
松散的女人身体是一个很难处理的物品。被叫来的那两个俘虏拖着、抱着他们的
同伴试了很多次,自己也挨了很多下皮带,可是始终没法做成。最后,他们被允
许采用一个简化些的版本:那个男人抱住女人,把她靠树按住,然后另外的那个
女俘虏把她的两只手腕拉到更高的地方,再让老李用钉子把她们钉在树干的两边。

  虽然这以后李铁匠已经受不了了,他趴到一边呕吐了一阵,不过他还是必须
得保住自己今后吃饭的能力。吐完了以后他再回到女人身边来,按照兵们的命令
把女人的一只脚搬离地面,往后弯曲过去,抬高,靠在大树的侧面上。有人帮他
按住,他把钉子吃在她踝骨下边一点的地方,横着钉进去。

  他们照样处理女人另一条腿的时候发现它还很有力气,它挣扎着在空中蹬踢
起来。这是没被打碎膝关节的那一条,于是把它压在树干上,也用枪托砸了两下。
这以后它的膝盖以下的部分就完全是一种松松垮垮的,没有生命的东西了。

  现在这个女人在空中曲起了膝盖,小腿朝后被固定在树干两边,再加上她那
两条拉伸到最高点的,被钉穿了手腕的手臂。她悬浮在那里有气无力地扑腾的样
子,就象是一只正在垂死挣扎的大蝴蝶。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走了,书记同志?」一个走回路上来的龙翔的宪
兵说。他弯下点腰,看着被其他人扶持着的,同样跪在路面上的孟虹,又看看自
己的手,那上面在帮忙抓住脚腕的时候沾满了鲜血。也许,他是想找个什么擦一
下,往边上转了转脸。那两个帮忙钉人的俘虏正被人用刺刀推行着走近过来。有
人在笑——那个赤裸的男人的生殖器很高地朝上翘着。他在搬运那个被钉穿身体
的女人的时候,与她的接触得太紧密了,也经过了太多的时间。虽然是在这样残
忍血腥的场合里,他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下半部分。虽然他身材高大,但是
实际上他看上去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显得既窘迫,又害怕。

  「啊……女同志的光屁股摸起来很有趣吧?」

  有个兵笑着调过步枪,打算用枪托砸他一下,不过他被人拦住了:「不,不,
别这样……小子,你想干谁啊?哥哥们帮你,哈哈哈。」

  当然得干最大官的那个了。

  在北部高原,性行为并不是一件非常禁忌的事。但是另一方面,部族和它的
成员的荣誉却被看作是生死攸关,至高无上的。谁和谁在山林中河水边私通是一
回事,当众脱光自己被人进入就是另一个问题了。现在,芒市的居民们震惊地注
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着的,从未有过先例的场面。楠族孟家的大女儿赤身裸体地被
按倒在泥土和沙石中间,因为她的臃肿的肚腹,她只能像狗那样跪伏着,朝所有
围观者撅起屁股。这当然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伤风败俗的事,但是确实有人——
也许更多地是男人,仍然是情不自禁地盯在那上边。

  在那上边,她暴露出来的生殖器官肮脏肿胀,绛紫色的皮肤勉强地包裹着皮
下的积水和淤血,像一连串熟透的浆果一样,从腹股沟下延伸出来。而她的阴户
深处正在往外一股一股地涌出清亮透明的液体,淋湿了她的两条大腿。有经验的
女人会想到,那是羊水,她的羊水破了。

  他们看到那个同样赤身的男人被推到她的后边,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只能采用
跪姿才能跟他眼前的女人屁股保持同样的高度,于是他被枪托打在膝弯上,把他
砸得跪下了。

  大家都已经看见,到了那个时候,他下边的那个东西已经在惊吓和恐惧中变
得软弱无力,他的手是自由的,没被限制在身后。兵们说:用手,他妈的用自己
的手。皮带抡园起来抽在他的后脖颈上,抓住自己的鸡巴,往那个屄上蹭蹭…
…蹭多了就起来了!

  「你小子日过屄没?……你今天要不给老子们日进去,就割了你那个废物,
喂狗!」

  皮靴踏在女人的肩膀上,先是搓揉,然后又往下跺。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在以
后,孟虹对于那个最终插入她的身体的男人都完全没有印象了。她也不知道他,
还有后来轮流地进来的更多的人做了多久。虽然那时她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
女人,而这又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的光天化日之下,受到当众的凌辱。但是那
一整天留给她的记忆,似乎只是完全地充满了剧烈的,不能抑制的疼痛。有人在
后边不知道是否是故意地,踩着她的脚,她的上边,有人拉着她背铐的手往上提,
一直提高到她觉得自己的肩关节已经被撕裂了,而这些都还比不上她腹腔深处正
在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起来的,越来越强烈的阵痛。那个东西似乎正在挤开内脏和
全身的肌肉,带着棱角,结结实实地充满了她的身体。它在她的身体里边四处乱
撞着寻找,有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出口。

  第二个被强迫当众进入她身体的是另一个一起游街示众的男俘虏。第三个是
士兵们从街边人群里拉出来的一个老头,他被硬拉掉裤子以后吓昏了过去,这人
没有做成。再下一个壮年男人也是普通居民,他挨了几下枪托,在女人身体里勉
强地活动了三五次。后边一个更年轻些的旅店伙计,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成功
地让自己达到了高潮。虽然这可能不是他的第一次性经验,不过肯定会是他在大
庭广众之下的第一次性经验了。

  这支队伍继续向前,在到达城门前还停留了两到三次。每次停下都是为了从
路边找出更多的男人,参加公开的性交表演。一个坚持拒绝到最后的楠族男人在
遭到一顿狠揍以后,最终被刺刀捅穿了肚子。其他人则或多多少地满足了士兵的
要求。最后一段路,虹是仰天躺在吉普车后厢的地板上走完的,中吉普的后挡板
被放倒下去,她的臀部搁在车沿上,腿脚被铁链拖坠下去,脚后跟磕绊着在地面
上蹦蹦跳跳。

  这样可以方便她被别人干,辛格满意地想。他自己下了车,远远地跟在队列
的后边。现在男人只要站到车后边、在她的两条腿中间就行。剩下的事就只是高
一点低一点地调整一下自己。跪到硬土地上膝盖很疼的,而且,她又有那么麻烦
的一个肚子。

  女人的头发仍然被束紧着联系着她的肛门,那使她的脸拧向一侧,扭曲成一
个奇怪的姿态。在车子行动的时候,就是说,在她没有被人干着的时候,士兵往
她的阴户中捅进去一根粗树枝,它的另一头现在正在空中缓慢地摇晃着,梢子上
还带着几片大树叶。

  印度士兵们开始沿着街道驱赶聚集的人群,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
是那样看起来人会更多些,场景会显得更加热烈。结果这些人都聚集到了城门内
外两侧,而且无所事事,看上去麻木不仁。被驱赶着沿芒市中心走了两个来回的,
赤身裸体的男女囚徒们现在被要求并排着跪在大门外边的道路一侧;而从车上拖
下来的孟虹被扔在门楼的砖壁边上,上半身斜靠着墙。孟虹有些时候神志还是清
醒的,更多时间则是处在意识模糊的昏沉状态。不过每当阵痛到来的时候,她仍
然会凄惨嘶哑地喊叫出声来。有人给她喝了点水。

  天已经快黑了。辛格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成群的沉默的人们——围观者
和士兵,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等着这婊子把杂种生出来?」有人问。

  好吧,那总得把她整高点吧,至少,得让大家都能看到她那个能把杂种拉出
来的屄吧。很多芒市的居民都知道这座门楼的墙面上钉着两个大的钉子,就在这
个女人身体上边,更高点的地方,比一个人举起的手臂还要高。它们当然是用来
钉人的,而且它们也一定钉死过人,只是死的到底是谁,以及死过多少个不是那
么的确定而已。在芒市的各种传说中,被挂在那上面经过几天挣扎直到最后咽气
的是在某一次围城之战中城破被俘的土司,或者反过来,是抢掠失败失手被擒的
土匪头目,而在另一些版本中则是与人私奔又被抓回的富商的小妾,但是也有可
能,是与盗贼勾结杀死了主人的丫环。

  在最新的这一次,开始的时候,印度人是用绳子的。他们用绳子捆住孟虹的
手腕,从对面路边的车马店里找了两张饭桌和一副条凳。很多人花了很大的力气,
把女人扶到凳子上,另一些人站到桌子上拉起她的手臂,才把她的手腕上和铁钉
系到了一起。他们暂时让她站在凳子上。不过当她身体的重量逐渐地落到她的两
只脚上以后,她的双腿失去控制般地颤抖不已,而且越来越剧烈。血开始从她的
脚底下和指甲缝中重新渗透出来。

                A10

  女人最终的分娩,是在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以后才开始的。在那之前,一阵
一阵越来越频繁的阵痛,使她觉得忍受这一个晚上就象忍受了整个一生那么长久。
而这一夜无穷无尽的疼痛,确实就象孟红还将要度过很多年的人生的一个缩影:
无法摆脱,从不停止的,遍布全身沁入心肺的痛苦,似乎是直有等到死亡才能结
束。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女人舔着肿胀干裂的嘴唇喃喃地说:「让我死吧……」

  「她说什么?」有人问,「大肚子妹妹,你要喝水?」手里的皮带挥起来,
抽在她的脸颊上。

  除了被悬吊在城们一侧的砖墙上展示她的裸体以外,整个夜中她还被解下来
过好几次。有些运输的马队在走过整日的山路后,会比预定的时间更晚些到达目
的,士兵把它们拦在芒市的城门前。

  「女人,有光屁股女人,一个一个的干,干完进城!」

  到那时,被驱赶来的居民们已经悄悄地四散溜走,一个也不剩了。辛格上尉
自己也没有等在那里过夜。留下的兵们已经在边上点起了两大篝火,照着亮。他
们大致已经百无聊赖地在那些年轻些的女俘虏们身上做过不止一次,现在只能看
别人做来找乐了。

  放下吉普车的后挡板,把解下来的孟虹扔到后厢里,女人的屁股挨着车沿,
向下垂着双腿。现在她脖子上的木头牌子和手枪,还有肛门里插的钩子算是被取
掉了,只剩下穿透了乳房吊着的那颗训练榴弹。

  「干她。对,只干她一个。嗯,嫌她的肚子大啊,嫌她的屄烂啊?她可是大
官的女人,干了转运的……」

  「挨着个儿,冲着她的屁股排好队……有不肯干的一定是民解的人,当场枪
毙!」

  在凌晨以前,有三四个马帮经过了城门。等到女人感到腹部规律性的疼痛和
收缩的时候,她实际上已经没有力气喊出声音了。

  「救救我……求你们了……哎哟……我不行了……」她仰天躺在车板上,无
力地搂住自己的肚子,盯着朝向她附下身子的人们。她的眼睛从眼眶中凸出出来,
布满了血丝。

  「让我生……把他生出来……」她说。

  「嗯。把她挂回去。」一个冷酷的声音说。有人捡起扔着的绳索递上来。
「不,用这个。按住她的手。」他握着的是一把尖锐的长柄的锥子,那东西好像
是跟着李铁匠一起从他家里带出来的,他把它在篝火中烤得通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人的残暴行为总会在某个时候失去控制,人最终会变得
完全疯狂。男人们按着孟虹的手掌和手腕,把她的小臂紧压在车栏上。锥子炽热
的尖接触到她的皮肤的时候,她整个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是蛋白烧焦的
臭气。女人沙哑的哀号声。他在穿通女人手腕的过程中几次重新为铁锥加热。

  最后这一回,孟虹是被铁丝穿过手腕上贯通的伤口吊到墙上去的。在篝火的
后边,她的全身亮晶晶地布满了汗水。印度兵们笑骂着,把她脚下垫着的凳子踢
开了。女人开始挣扎起来,在空中挥舞着她的两条光腿。

  很难想象,她在经过了这样的一天一夜之后还有力气活动。但是她的孩子正
在那中间伸出头来……她必须给他让出空间。女人嗓子里混杂着咳嗽,呕吐的声
音,就像是沙子和玻璃摩擦

  「算了……她会死的。」有人说。他到边上找了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女俘虏:
「你,去帮帮她。」

  她最后在孟虹的胯下接住了那个血淋淋的孩子。她看来确实有接生的经验,
她向士兵要来了一把刺刀,并且在用它割断脐带之前,走到篝火那边用火烘烤消
毒。

  男女俘虏们在早晨被驱赶着走回学校的营地,包括孟虹。她当然已经处在完
全不清醒的状态,搀扶着——实际上是搂抱着和拖拽着她行走,花费了人们更多
的力气。她的两腿内侧粘结着干涸的血迹。在她们的身后,那个年纪稍长的,赤
身的女人,怀中抱着同样赤裸的婴儿。他是一个男婴。

  也许,按照辛格上尉的指挥风格,他应该满足于继续坚守在拉上了铁丝网的,
带围墙的营地里履行他的职责。不过他的一些参谋们指出,应该有所行动,应该
借着昨天这一场重大胜利的机会,乘胜前进才对。辛格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辛格的营在下一天出动一个连扫荡了芒市十多里以外的一个村子。士兵们奉
命带上孟虹,她在一间杂物间里被关了一天一夜,到那时,她已经全身浮肿,遍
体血污,而且正在发着高烧,差不多已经没有人的形状。为了让她清醒些,她被
拖拽到水井边上,打起水来从头到脚的浇上去。然后把她肚子朝下,横着搁在马
背上。她的手腕仍然被穿通的铁丝捆在一起,背在身后。抬她上马的男人发现,
和前一天相比最大的变化是她乳房,她们在一夜之间从两只皱缩的皮囊变成了一
对饱满的果实,肿胀,坚实,在柔软的皮肤下边埋藏着凸露的肉块和筋络的结。
现在她们被挤压在女人的胸脯和马侧之间,正在从顶端分泌出白色的汁水,顺着
马的毛流淌过一段弧线,断续地滴落在田野之间的泥土路上。

  他们依旧带上了那个女俘,让她抱着陈春和孟虹的孩子,她和她怀中的婴儿
一样,仍然完全赤裸着身体,女人还被系上了脚镣,她艰苦地拖着两只脚,紧跟
在马屁股的后边。

  辛格的人把那个叫横笼的小村包围得水泄不通,然后赶出所有的村民。他们
惊讶地看到村口的榕树下绑着一个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奄奄一息的女人。另一
个同样赤裸的女人跪在旁边,怀抱着一个婴儿。

  在对独立运动时期各种事件的前因后果进行回顾的时候,人们会发现,一直
显得怯懦和迟钝的辛格上尉在这一天创造了一个开端。这一天发生的事,在几年
以后显现出了后果,并且决定了孟虹一生的命运。

  辛格和所有的印度雇佣兵并不了解谁支持民解,不过因为横笼距离芒市不远,
他们至少知道谁最有钱。横笼主要地是一个楠族的村寨,四十多岁的家支的实际
上,族长莫栋一直以来都与芒市的政府当局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在战乱的环境中,
他的家族从更远的山区收购农林产品,木材,水果,运进城里,而帮助城中的商
人们转运最为简陋的工业制品,刀子,铁锅之类。不过这些并不是辛格关心的事。

  他的士兵把莫栋弄到孟虹跟前的时候,莫栋一开始以为那只是官兵们的一个
玩笑,是为了恐吓村民们所安排的戏剧。为了配合印度人的表演,他甚至试着要
让自己轻松地笑出来,不过在那么近的距离上注视一个楠族贵族妇女的赤裸身体,
还是使他感到尴尬,他往边上偏过一点脸,尽力维持住一点僵硬的笑容。

  问孟虹,他帮过你吗?他们家给民阵送过粮食吧?

  他帮民阵买药,买枪?有过没有?!

  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她的脸象一个被泡烂了的水果,没人知道她的神志是不
是清醒的。她只是含混地发出了一些不连续的声音。

  快点,让她回答……让她说点什么!

  有个年轻的尉官抬腿跺到女人肿胀的像个发面馒头似的赤脚上,孟虹嘶哑地
狂叫了起来,她猛烈地朝外挺出腰腹,像一张弓一样僵硬地支撑在树干上……如
果不是因为手臂被反绑在大树两侧的话,她肯定要跳到空中去了。

  军官再踩下去。第二,第三下。

  她说,是的,他是民阵的人。有人解释说。

  族长莫栋被拖到一边,辛格在那里组织了一支四个人的小型的行刑队。「不
是……她不是……我不知道……」莫栋语无伦次地说,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奇怪
的微笑。

  「跪下!」他的屁股上挨了一枪托,然后是「预备……放!」。一个女人尖
叫了一声。在榕树边上,那个怀中的孩子开始大哭了起来。

  辛格对小军官说,带人去他家,他的财产要全部没收。还有,他有几个儿子?
带到那边去,一起解决掉。

  下一个村民又被拖出来推到孟红身前。「看他。他是民阵吗?他是你的人吗?」

[ 本帖最后由 杨驿行 于 2013-9-5 21: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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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1

  旱季的太阳像流淌的火焰一样,毫无遮掩地倾泻在红土地上。在北部的朗楠
高原一带,从三月开始到六月结束的旱季几乎要持续近半年时间,在那些月份里,
天上根本是看不到云的。不过那里是全国范围内海拔最高的地区,所以即使是这
样持续的大晴天,大部分地方的温度也并不很高。但是龙翔营地在坦达城外,芒
河流下朗楠高原的出口处,山区从三个方面围绕着一个半盆地。这里很热。

  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用木头栅栏围起来的大房子,四面是完全透风的,顶上
马马乎乎地盖着带波纹的薄铁皮。它只是挡了些雨水,挡住了直射的太阳光。但
是它现在在太阳的炙烤下是滚烫的。一共有四间这样的房子。在殖民时代最后的
几年里,龙翔营地的临时拘留中心在大多数时间中一直关押有二三百个犯人。在
这间大概十五平方公尺的木笼子里,很多时候都会被满满地塞进五六十个人,一
般其中会有十几个妇女。

  每个人,不论男女,全部都是赤裸裸的。从我们进入龙翔营的第一天起就是
这样。「脱光衣服,现在,立刻!」旁边一直点着一个大火堆,从囚犯们身上除
下的一切,直接扔到里边,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没有什么解释。这就是把关押在
首都的政治犯们送到军管地区的好处,这里不需要浪费多余的口舌,也不需要多
余的法律。

  难友们会照顾我们,让几个女人挤在一起,而且靠着围栏,这样有可能可以
吹到一点风,如果有风的话。

  当然,那个时候就没人能躺下了。那往往是政府方面的一次扫荡刚刚结束的
时候,他们从高原上带回大批俘虏,然后用皮带,枪托,把人往笼子里塞进来,
最后用粗铁链拴上门。所有的人只能紧紧挨在一起,直挺挺地站立着,沉默地,
无穷无尽地等待下去。在白天,我们等着太阳绕过整个天空,最终落到西边的棕
榈树丛后边。接着,用整个晚上等待它从另一头重新升起来。

  木笼中很快弥漫起恶臭。所有人都在出汗,还有排泄。每天每个笼子有十多
分钟的放风时间,解决囚犯们的所有生理需要,吃和拉。除此之外栅栏门是永远
不会打开的,即使紧挨在我身后站着的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死了,我能感觉到他的
多毛的胸膛正在变冷,变硬,他沉重地压在我的赤裸的背脊上,正在往下坠下去
……但是他仍然不得不继续站在那里,由他周围的人承担着重量,直到明天开门
放风的时候。

  死一个人就会松动一点。更多的囚犯是被直接处决的,时常有人因为各种原
因被带到监房外边,在所有囚犯的注视下朝他的后脑或者胸前开上几枪。因为在
营地里处理尸体很麻烦,大规模的行刑是在其他地方进行的。军队会出动几辆卡
车,以及更多的士兵,把几乎是任意挑选的受害者带离基地。团结政府成立以后,
在坦达城的周围地区不止一处发现了掩埋有大量尸体的坟场。

  在我们这排木笼的对面,相隔几十公尺的红土空场之外还有一排瓦房,那里
的每个监室跟我们住的大小差不多,不过是砖砌的墙壁,只有正对我们的一面是
铁栅栏。那应该是龙翔军事基地一开始为被拘留的敌对人员准备的地方,到后来
地方不够了。

  土场中间竖立着两根被陈旧的血液染成暗黑色的木桩,其中一支在接近顶端
的地方还钉着一道横樑,这使它看上去象是一具阴沉的十字架。地上散乱地扔着
一些草绳,铁钉,有一个很小的铁笼子,可以把人象动物一样的塞在里边,还有
一个用束紧的稻草帘铺顶的小凉棚,里边放了一张藤编的椅子——这东西是给看
守折磨我们的时候休息用的。

  在更远些的地方,两道一人高的铁丝网一里一外把我们这两排建筑围绕在当
中。警卫们待的地方还要在铁丝网之外,他们百无聊赖地蹲在两层楼高,木架结
构的岗亭里,向下注视着这一切。

  监室中并不是每一个人,但是的确有很多人,一直都戴着铁制刑具,包括我
自己,所以在那天下午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铁链的声音。后来我们
才看到,有四五个兵正带着一个女人从空场的一头走过来。那本来也是每天的常
事,每天都有姐妹们被带出拘留地,一般是为了把我们送到基地的军队营房里去。

  龙翔营地是殖民政府控制北部朗楠高原的重要据点,它在坦达城外占据着几
平方公里的一大块地方,这里边有军队的医院,修理厂,军火仓库,商店……还
有我们这个俘虏营。当然,龙翔更主要的是驻军。驻扎在这里的既有英国部队,
也有蔓昂政府的士兵,后来还加上了数量不少的印度雇佣军。这意味着数以千计
剃着平头,精力充沛的年轻男人。我们有时会被迫在挤满士兵的宿舍里赤裸裸地
待上几天几夜。

  女人低着头,长及腰际的头发散乱地披挂在她的脸颊,还有赤裸的胸脯上,
她在滚烫的沙石地上慢慢地挪动锁着铁链的两只光脚。天很热,我脸上淋漓的汗
水模糊了眼睛,而且长时间的站立也使人的体力和精神都接近崩溃,我想那里边
的每一个人都处在梦游的边缘。但是……象一道电流穿过我的身体一样,我突然
觉得,那女人身上有我非常熟悉的东西。

  还在她走到我们的木笼对面之前,她还没有抬起头,我就已经知道了,她是
虹。她是虹姐。

  自从蔓昂分别以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虹,我以后知道,那已经是在她遭到
逮捕的半年之后了。

  在最终坦白并且认罪以后,孟虹被带到朗楠高原上,参加政府方面的军队针
对民阵根据地进行的扫荡作战。士兵们在崎岖的山路上抽打着虹,迫使她踉踉跄
跄地跟随着他们,进入一个又一个零星地分布在山岭之间的村寨,为政府军队指
认他们所谓的民阵分子。虹并没有因此得到更好些的对待,在每一次行动之后她
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都要留在龙翔的军队医院中,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才能恢
复过来。不过等到她稍有好转,就被送进了基地的集中营里。

  有个军官说,就这,朝这边,跪下。虹站住,转向我们这边,慢慢地屈腿跪
下,然后抬脸。她略微地晃了一晃头发,想让它们分开到两边去,接着又抬起铐
在一起的手把发丝掠开。那个站在她身后的官挥起皮带抽在她的背上,打击的声
音清脆响亮。他说:开始吧。

  女人因为疼痛而急剧地向另一侧偏转过身体,两只乳房一先一后甩向空中—
—她的肢体修长瘦削,但是乳房仍然丰硕饱满,当时她还在哺乳期。她痛苦地闭
上了眼睛又睁开。虹的目光现在直视在我的脸上,只是,看上去毫无表情。她开
口说话,低沉的声音刻板而单调。

  「我是孟虹。我是民族解放阵线的副主席。我杀过很多人,我犯了应该千刀
万剐的大罪,现在我罪有应得。不要学我这样反对政府……」

  她的嘴角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翻起来一小块肉皮。在她的额头上另有一条已
经愈合了的疤痕,除此之外,虹的脸看起来还算整齐,不过从脖颈开始,再往下
直到整个身体,她的全身上下到处布满了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刑伤的印记。条
状的鞭痕,块状的烙印,还有斑斑点点的刺伤和烫伤,曾经被粗暴地割裂和烤焦
的皮肉,在重新生长的时候没有得到照顾,它们草率地覆合到一起,纠结扭曲着
凸出在女人的躯体表面上。

  孟虹起身走向我们边上的监房,她最终围绕着空场转过了一个圈,跪在每一
间囚笼的前面,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说完了?都跪过了?好,太阳不小嘛,嘿嘿嘿。到中间,那根木头桩子底
下去,跪着,晒会儿太阳吧。」

  虹绕完这个圈子以后是在我们这排木笼的对面。她起身朝中间只走到第二步,
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她踉跄地向前扑倒在地上,那是跟在她后边的军人从身后
踢在她的膝弯处。那人跨步上前,继续踢她的肋骨和臀部,女人赤裸的身体在地
下沉默地翻过来,又滚回去。

  过了一阵才有人开口说道,谁让你走过去了?是叫你爬,爬过去!

                B12

  虹整个下午跪在两排囚室中间的土场上,她赤裸的身体上流淌着汗水,在耀
眼的阳光中闪闪发亮。军人们在做着准备,打来了一大桶水,又弄来了一个小火
炉。里边插着我们都很熟悉的烙铁和铁钳。「让警卫营多派点人来。」有人说。

  他们在等最热的时候过去。在太阳偏到西边以后,更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进入
集中营里摆好了阵势。然后开始从监室中往外带人。

  这是孟虹每一次被带进乡村,指认民阵人员的情景重演。囚徒们被带到虹身
前,要虹说出他的名字和职务。实际上,虹根本就不认识我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
她不可能知道游击队中每一个成员,更不用说有许多的被关押者其实只是普通村
民。不过军人们并不在乎这些。他们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一次又一次地揿到
水桶里去。

  「晒一天太阳嘴很干吧?现在就让你喝,多喝点……好,现在再看看,他是
谁,是不是你的人?」

  她确实说不出来,还是迷迷糊糊地摇头。有人拽高她的手臂露出腋窝,把在
炉火中烤红的铁条按上去。这让女人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他不是那个谁谁吗?」边上的人随口报了个名字,「他是你的支队长,是
吧?」

  他们开始踢女人涨大的像球一样的肚子,那里边全是水。她一边呕吐一边说:
「是……哎哟……是的……」

  和每次一样,每一个被这样甄别出来的「民阵分子」都被立即处决。为了制
造恐怖的气氛,那天是在营地里杀人最多的一次。受害者大多是男人,赤露的男
性尸体杂乱地堆积在场地一边,四处充斥着血腥的气味。

  在天几乎全黑前被带出笼子的是一个女人。在经过了指认程序以后,有个军
官说,天黑了,点个火吧。几个男人把女人按在地下,他们用伞兵刀在她的肚脐
底下割开一道裂口,赤手从伤口里把她的肚肠往外拖。血水把他们的手,和她自
己的肚子,沾染得湿淋淋的。不知道最后用的是钉子还是带刺的铁丝网线,那条
一直扭动纠结着的东西被拴到了木桩的脚上。

  那是跪着的虹对面的木桩。人群让开了些,剩下一个兵提上一个油桶,把里
边的液体泼洒到女人身上。现在散开的是汽油的味道。女人竟然支撑着身体坐了
起来,她捧着自己裂开的肚子,低着头,呆滞地凝视着。火苗突然从她光裸的大
腿上串了起来。

  她先用手去扑,手也被烫到以后又试着躲开,不过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火焰在她的皮肤上四处蔓延的速度很快。我们默默地看着她一连声地嘶叫着,在
地下辗转翻滚,距离木柱越来越远,而她的肠子拖带在她的身后,越拉越长。当
她盲目地滚回去的时候,她的肢体和自己的血淋淋的内脏缠绕到了一起。

  很多女人在哭。「你们这些野兽……你们要遭报应的!」有一个年轻女孩尖
锐地喊了出来。空地外岗亭上的探照灯划过去,把那个木栅的笼子照得雪白通亮。

  「好,你有种,把她弄出来!」那边一片混乱,两边的监房中都有人在喊叫。
小姑娘被拖到了中间,之后,有士兵端平了冲锋枪开始扫射。他们是对着那间骚
乱的囚室。

  「她是你的人吧,书记同志?哼哼,是你老公的小老婆?」

  「她说是,她说是他老公的小老婆……」

  「很好。把陈春的小老婆吊上去。」

  这是一个十分矮小瘦弱的女孩,长着一对细长的眼睛和一个尖下巴。她也许
只有十五岁。她在铁钉钉进她的脚踝的时候继续嘶哑地叫骂着。

  「割下她的小奶子,塞进她嘴里去。」

  系绳的铁钩钩住她被钉穿的脚腕,人们拽着绳子把她的身体吊到空中去。直
到女孩分开双腿,倒挂在虹身后那根木桩顶端的横梁上。她的左胸只剩下一片很
大的创口,割掉的乳房一半在她嘴里,另一半象一片破布一样搭在她的脸上。为
了不让这块东西掉出来,用草绳象马嚼一样绕着她的嘴,扎了一个圈。

  「刀,刀呢?」接过来伞兵刀,蹲下去握住女孩右边的乳房,顺着上缘锯下
去,一直到,她的右乳房也变成一块碎肉,靠一点剩下的表皮牵连着,垂吊在接
近她下巴的地方。女孩的手臂已经背到桩子的后边捆上了,她背贴着木柱,没有
剩下多少挣扎的空间,只能是猛烈地往两边甩着头而已 .

  火炉被人踢着,从地下滑过来,停在女孩倒悬着的头下边。她撒开到下边的
头发在火焰中飞舞起来,迅速地扭曲变形,还燃起了一些小的火星,它们很快就
变成了灰烬。现在,女孩的头顶距离炉火只有二三十公分的距离,她的额头被烘
烤得通红透亮。我们注视着她紧闭着眼睛,更加剧烈地挣扎,她的脸上流满了闪
亮的汗水,但是很快就变得干燥。女孩的脸在高温中皱缩变形,最终变成了一种
枯裂的皮革一样的东西。她现在看上去像是一个戴上了一副丑恶面具的大头娃娃。

  在土场中间,有些兵们把虹弄到那个空铁笼子的上面,仰天躺着。他们开始
强暴她。那里两头的柱子底下都烧着火,在夏天太热了,人们讨论了一阵,把赤
裸的女人拖起来,拽着头发在地下拉扯着。他们把虹一直弄到我们的边上,我们
的脚底下。

  我待着的木笼在这个晚上被带出去杀害的人不多。我们还是只能站立着,也
没有增加多少活动的余地。一个K手下的人说,你们好好亲近亲近。兵们多半不
认识我。K的人认识我。

  虹被提起来按在木头栅栏上,她的湿淋淋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而她的
乳房从立柱的空隙中间挤进来,压紧了我的胸脯。我没法后退。虹姐在我的耳边
粗重地呼吸着,在连续的性折磨之后,她的脸颊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眼光呆滞
茫然。吵闹着的男人们聚集在她的身后,抓住她的腰迫使她向后挺起臀部……在
一次一次的冲撞之下,她的身体越来越紧地塞在了栏杆的缝隙中间,被挤扁的乳
房青筋暴露,在最激烈的时候,乳汁从她挺立的乳头上喷涌出来。

  虹喃喃地说:……水,阿水,我想死,我想死。」她断续的低语被嗓子深处
发出的奇怪的呻吟声打断了,她抬起一条腿来,赤裸的肉紧贴着笼子的立柱上下
摩擦,在那后边立着更多长满了粗重汗毛的,男人的腿。

  虹在抬腿的时候用单腿站在地下,扭动着脚趾头维持平衡,当她放下腿以后
又用力地轮流跺着脚,光裸的脚跟拍打在红土地面上,咚咚地响。虹的下半个身
体像一种液体一样波动起来,虹姐的在晃动中飘舞的长发洒进笼子,和我的头发
交织在一起。她低声地说:「……我站不住。」但是她的双手被高高地铐在我们
头顶的横梁上,她只能紧贴着我站着,蹲不下去。我从身体底下拔出手臂来,抬
高到上面握住她的手,她们热得发烫,虹可能一直在发烧。

  我想我们都失去了时间概念。没有人知道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是整整的
一生。最后我们知道的是,在她边上已经没有剩下不穿裤子的男人了。虹说:
「……我站不住。」她坠在木笼边上,屈腿半蹲着,只靠手腕上的手铐承担着身
体的重量。我觉得,我一直高举着的手臂也已经麻木了。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她
们的存在。但是我始终没有放开虹姐。那时候,另一双手臂贴着我的腰肢,一左
一右绕到了我的身体前边。我和我后面的赤裸身体反正一直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只是我们很少交流,我们都没有什么力气了。但是很偶然的,有时候会。外面的
整个场地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为什么是现在?

  其实我在期待。我可以借此忘掉我正置身其中的地狱。我不想知道他是谁,
在拥挤的人群中间,每个站立着的人会不知不觉地变换位置,或者,他也可以有
意识地换到他想要的位置。我不想回头看到他的脸,我闭着眼睛,跟随着正从后
面操纵着我身体的那个男人。深入我吧,我只是个年轻女人,我心里的苦我已经
承受不了了,摇晃我,装满我吧,把随便什么都驱赶出去,在我的身体里边,全
都是你就好……

  虽然是在夜里,而且外面已经火光暗淡。紧紧地围在我们周围的难友们,不
论女的还是男的,他们恐怕都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是谁正在做着什么。可是他
们看不见我的脸,也看不见我的眼睛。我咬紧了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直到自己
深深地陷入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我有几次从昏睡中恢复了一些知觉,我还能听到虹姐正在我的眼睫毛边上呼
吸。她同样半是昏迷半是沉睡地,靠在木笼栅栏的另外一边。但是我不知道她是
什么时候从那里被人解下带走的。最后一次,我在梦里突然打了个坠,惊醒了过
来。

  天还没有亮,似乎是天亮前最黑暗的三四点钟。场子中间当然一直是点着灯
的,但是很暗,黄色的光线只是正好勾划出了那些堆积着的尸体的轮廓,他们赤
裸的皮肤在灯下隐隐闪着亮光。地上积淀着大片黑暗的印迹,是从他们身上流淌
出来的血液。在这些背景的前边,赤身裸体,蓬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地下,一条腿
屈,另一条腿无所顾忌地向前伸张开。她低头往下看,在她怀中搂抱着一个同样
裸体的婴儿,那个很小的小东西,正紧紧地扒在她的乳房上。

  他的旁边站着两个军人,和另一个穿着楠族服装的妇女。以后我们知道,她
就是为陈春和虹姐的儿子接生的那个女俘虏。他们的影子在地下漫长地朝向我们
延伸过来。我觉得我听到了嘴唇吸吮着乳头的湿润的声音,四周奇怪地安静,不
像是这个毒打惨叫不断的集中营,却像是它投射到另一个时间停止的,死寂世界
的镜像。

  以后我们知道,虹姐的儿子也在龙翔营地,一直由那位楠族妇女照看着。看
守们允许她带着孩子到虹那里去喂奶。这一整天都在不停的杀人,也许是晚上孩
子饿得太厉害,他们才让她把孩子给送来了。

                B13

  和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地方相比较,龙翔营都算得上是一个整洁严谨的地方。
热带气候的国家通常总是混乱的,肮脏的,四处洋溢着热烈的腐败气味,蔓昂是
这样,坦达也是这样。但是我们是在军事基地。在这里,外表一致的平房,一次
可以建上十座,二十座,全都一模一样,而在另一些划出的区块,搭建着成排的,
同样规格同样颜色的帐篷。军队的要求是整齐的,规则的,在门前屋后不会有水
缸,竹椅,凌乱的锅碗瓢盆,可以想到,这里就像是一盘被人操纵的棋局,而不
像是人们自己居住生活的地方。

  不过这只是表像。真实的原因是:这里边没有女人——自然也就没有那些管
吃管穿,管用的小杂碎了。

  「阿参,有女人的。」老虎对我说,「我们整天干女人,没事就去4号区带
几个女人出来干。你要是不在乎鸡巴被很多人看,就在那里边脱下裤子干,也成。」

  「不过有一个,她们的那东西都不怎么带劲了,松,松得没边。印度团那些
家伙太疯了,每天都找4区要女人,到第二天早上她们都是被拖回来的……咱们
这是在打仗,要求不能太高。让茶壶带你去,挑挑试试。」

  在我从英国回到国内的时候,政府方面和反叛力量的战争正处在最激烈的时
期。我并不认为殖民主义还能在我的国家维持多久,但是我得找个事情做,而在
打仗的时候,军队能开出的价格最高。而且,因为我的家族和宗主国的关系,他
们的人脉关系都是在政府这一方的。

  我在K的处是个技术官,管通讯。当然,我去看过老虎他们打人,打男人,
也打女人。对于我来说,看赤身裸体的女人挨打是一件奇怪的事,这跟我一直以
来受到的教育完全不是同一件事。

  4号区中间有个小草棚遮挡着暴晒的阳光。下边有张旧藤椅,我坐在上面。
吹过来的风像燃烧的火一样。我的军夏装紧紧地贴在我的背上,很不舒服。

  「这两个人是我们手里最大的官了,」茶壶告诉我:「这个长得高的是陈春
的老婆。都说她很能打仗。」

  「不过她现在很老实。我们都干过她。」

  在我眼睛前边不到一米的地方,跪着两个赤条条的年轻女人。她们紧挨在一
起,背对着我。确实有一个更高一些,她的手臂和腿肚子上的肌肉看上去纤长而
且结实,另外一个则很瘦弱。我看到她们披散着头发的肩膀和光裸的屁股,皮肤
都被晒成了深棕的颜色,皲裂粗糙,色泽暗淡,凝结着干涸的血迹。她们朝上翻
起的脚掌沾满了尘土,显得很脏。而且她们身上有气味。

  也许,是整个场地上充满了臭味。在我两边的十多公尺之外,那些木头和铁
条的栅栏后边,站着,躺着,上百具一丝不挂的泛黄的肉体。因为空间不够,或
者是故意的惩罚,有几间囚室被有意地塞满了囚犯,挨在最外边的女人神情恍惚
地贴在栏杆上,她们的乳房从缝隙中挤出来,松弛地悬挂在外边。

  不过茶壶看起来并不在乎。他也很不在乎地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拖
着鞋。不像我这样着装整齐。他弯下身体拢开高个子女人披在背上的长头发,另
一只手顺着女人的脖子摸索着。「多细的脖子,又长。」

  他的那只手探到前边去,「奶也大,还有水水呢,啧啧……好啦!」他往女
人的后脖颈上拍了一巴掌:「趴下去,把屁股撅起来,让参哥看你的屄!」

  他带着点讨好的笑容转向我说:「要是您不想蹲下去,我可以让她趴到那个
笼子上边……高度差不多,他们都是用那个干的。」

  不过她的屄看起来不怎么样。陈春的老婆确实像动物一样趴在地下,塌腰挺
臀,她还往两边分了分腿。看起来她已经很习惯这一切了。只是,她暴露给我们
的生殖器官并不是两片对称的膜瓣,而是一堆扭绞在一起的皮肉,上边残留着深
刻地陷进肉体表面的疤痕,而另一些地方,已经愈合的创口成条成块地凸出起来。
她们显露出的粉红的颜色也很怪异。在那之前我确实没有见过女人的生殖器官能
够变成这种样子。

  「呃……用火烫的……钳子……」茶壶取下嘴里抽到了尾巴的骆驼牌香烟,
看了看,又吸了一口,然后把它按到女人的阴唇上,又拧了拧。

  女人只是强忍着在嗓子里嗯了一声。屁股很快地哆嗦了两下,像寒颤似的。
茶壶的手移开了那里,留下了一块暗红色的瘢痕。

  客观地说,我在那时候还是有了些反应的。但是我还是坐在那里等待着。
「我看看,我先看看。」我有点含糊地说。

  「唔……像参哥这样英国回来的上等人……准是嫌她们脏吧……前两天他们
刚在这杀过人……」

  「冲冲就好点,大家都懒……反正我们不住这,住这的这些……他们也没几
天日子好过了。」

  「……给女人洗澡很好玩的。我来!」茶壶下了个决心似的说:「你!」他
用脚踢着那个高个子女人的屁股说:「到柱子那边去,背靠着柱子,站好了。」

  茶壶找来了几个警卫连的兵,把马达发动起来。铁网外边有条溪流经过,龙
翔基地里边是有水源的,只是花不花这个力气而已。茶壶举起拖着软管的龙头试
了试,水柱直窜出来,往天上划出一道高抛的弧线。水压很大。

  那个高个子女人的手一直被铐在一起,现在被拉到高处,挂到了木桩上的某
个钉子上。她被迫伸展开自己的身体面对着我们。茶壶得意地笑着,把喷嘴压低,
这股水流扫过土场,最后几乎是垂直地打在女人的脸上。一瞬间,她满脸上飞溅
起水花,和她自己丝丝缕缕的头发。

  「打她的奶子也很好玩。」茶壶说。他做给我看,水的冲力现在撞击在女人
的乳房下缘,然后在她的胸脯上喷涌开来,女人的两只乳房浮游在它们上面,像
是两头在激流里边漂荡着的白鹅。

  水柱继续向下,扫过她的肚子,理所当然地停留在她的两腿之间。水流结结
实实地紧贴着她两腿之间的缝隙注入进去,一瞬间散裂成了浪花和泡沫,从她的
髋骨和臀部后边反转出来。

  哎呦,哎呀。女人开始发出呻吟。她的膝盖有点蜷了起来,她挣扎着试图弯
腰,想把自己的身体往后退缩似得。她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再来这个……小婊子,轮到你了。」另一个女孩一直跪在我们前边,茶壶
直接踢倒了她,他再跟过去踢她的肋骨,让她翻过身。水倾泻直下,距离很近,
液体打在人肉上发出噼啪的响声,结实,湿润,可以看到她的肚子在水柱下凹陷
了进去。水雾把我们三个人笼罩在里边。

  那个女孩把自己缩成一团,用带着手铐的手遮掩住自己的脸,倔强地一动不
动。这让茶壶觉得不那么好玩了。他蹲下去拽住女孩的头发,让她的脸暴露出来,
并且保持着朝上的姿态。然后他把龙头往她的嘴里塞进去……女孩在挣扎,不过
茶壶比她的力量大得太多了。开始水是从她的嘴角里回流出来的,但是茶壶继续
把那东西往深处捅进去。女孩的手臂在空中盲目地挥舞着,突然停滞在一个奇怪
的角度上,我看到她在水幕后边瞪圆了的疯狂的眼睛。从她的身体内部发出一种
响亮的嗝逆声,听上去很可笑,有点像是一种鸟在叫。然后她的腹部就开始鼓了
出来。

  「用水可以打死人。警卫连那些无聊的家伙试过。」茶壶说。他把水龙从女
孩的嘴里拔了出来,任由那个女孩在地下翻来覆去地呕吐着。「从铁丝网剪一段
带刺的铁丝,绕在这个口上,拧紧。」他关掉水,用手转着圈比划给我看:「塞
进她们的屄里边去。再一开水泵,你看她们全身扭得那个样子阿……啧啧啧。」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开头他们还是把她捆在桩子上的,后来就把她解开了,让她满地乱爬…
…据说到第二天早上才断气……不过也许,是他们把水管拔出来的时候拉翻了那
女人的肚子吧,谁知道呢?要不,参哥我们现在来试试?」

  用陈春老婆试当然是不行啦,这个也不行,这个是他们管宣传的……把她们
玩死了事情就大条了。去笼子里随便找个出来,是女的就好。男的……男的其实
也行的,屁股……屁股……哈哈哈。

  不过那天我们没有试。茶壶帮我把那两个女人弄上了车,我们开回了处里。
不管怎么说,干一回陈春的女人还是件有刺激性的事。我没把她们带到宿舍,而
是在审讯室里做的。那里那几天没有任务,也就没有人。那个瘦小的女孩一直在
呕吐,她很快就没有东西可以吐了,只是空虚地干嚎,四肢抽搐着蜷缩在一起。
但是我还是把她按在审讯室里的那张木头台子上,进入了她的身体。

  以后茶壶也轮流干了她们,再以后就没人了。我们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别的。
茶壶说:「没事就只好揍她们了……闲着也是闲着……」

  前辈们都不在,茶壶很高兴有显示一下的机会。连盈水一直仰天躺在那张台
子上,茶壶从屋顶上弄下些链条之类的,捆住她的腿,分开了往上面拽。「这样
她的屁股才能靠到边,而且还有点朝上……抽上去……也看得清楚。」茶壶说。

  弄好以后他找了根鞭子,往女人的大腿中间抽了十来下。女孩的反应很大,
这些我以前都见到过了。然后他把那东西递给我说:「参哥来试两下?」

  我看了看那个刑具,就是用几股普通电线拧起来的,一头用布条缠了个手抓
的握把。不过因为里边带铜,弄成这样一条以后提在手里,出人意料地沉。

  那是我头一次动手打女人。

  殖民时期结束以后,我在蔓昂经营一家通讯设备公司,代理几个牌子的欧洲
电信器材。公司和政府的各个部门也有不少交往。我在公司做的午餐会上见到过
连盈水。我想,她肯定不会记得我了。

                B14

  在龙翔,K的处有随便往外提人的权力,负责看守拘留所的基地警卫连根本
不会来管我们。我后来想到,如果那时候民阵的人找到我,是有可能从龙翔弄出
人去的。当然,对连盈水和孟虹这样的人就不好说了,那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我的家族还能不能保得住我,谁也不知道。我以后也没有再把她们带出拘留营地。
不过那天以后,我去那边的次数确实增多了。

  在我的印象里,那一段时间,孟虹只要是在龙翔,就被用铁链栓在空场中间。
链条一头锁住她的脖颈,另外一头系在木头桩子上。每天晚上,用皮带抽,用脚
踢着,强迫她把自己塞进那个低窄的铁笼子里边。到早上会把她弄出来,在木桩
前边端正地跪好,不管那天是烈日暴晒,还是狂风大雨。军队当然是故意地用尽
方法,侮辱他们的敌人。按理说,我自己似乎和军队的意见没有太大的关系。也
许我只是无聊。

  我走过去朝下看着那个面容憔悴,眼眶深陷的女人,她的眼睛的焦距好像在
我身后很远的地方。在很长的时间里,孟虹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形的物品,我
几乎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话。当然,这事的原因在于,已经没有人还在乎她说什么
话了。仅有的能听到她发出声音的时候,只是在她挨打的时候。还有,在基地的
那个女人把她的儿子抱过来,让她给喂奶的时候,那时我看到她的脸上才是有表
情的,像一个女人一样的表情。

  我要孟虹把手背到脑后。顺便踢了她一脚。茶壶他们一直是那么做的,我很
快也学会了。她的手一直被铐在一起,有时在前边,有时是背铐到身后,全看当
天值日的士兵高兴了。在她举起前臂绕过头顶,抱住自己后脖颈的时候,我还看
到了她手腕上的旧伤:她的两只腕上各有一个很深的,愈合不良的凹陷——听说
驻在芒市的印度人曾经用铁丝穿通了那地方以后,把她挂在城墙上。现在看起来,
居然还好,手没有被彻底毁掉。

  然后我说,起来,站起来!蹲下去,分开腿。好。起,蹲,起,蹲。对,就
这样。不准停。

  我走回草棚下边坐下,把她留在太阳地里,扎着马步,两手抱头,无穷无尽
地重复着那套站起,下蹲的机械动作。我看着汗水从她全身上下涌现出来,汇聚
在一起,流淌过她的胸脯,肚子和腿,在她的赤脚边缘渗透开去。她的乳房蹦蹦
跳跳的,看上去竟然显得既快乐,又淫荡。

  她要是慢了就骂两句,再不行就上去揍她。到最后她会筋疲力尽地昏倒到地
上。对,这也许只是无聊,也许,这就是男人控制女人的终极幻想,蛮不讲理的,
恶作剧的,暴力的……而且那还是个赤裸裸的女人。没有比这更接近梦想的现实
了。

  还有权力。对于女人的生杀予夺的处置权力。就好像她是一件完全属于你自
己的私人用品。

  老虎后来发展到,每次战争行动结束以后有新人被送进拘留地,他都要去挑
一个出来。军官是有单间宿舍的,开始他让那个女孩留在自己的房子里,过一段
时间觉得厌烦了,他就会把她带到外面,找棵树用铁链把她锁到树干上。我们的
处干的活儿算是处理机密勤务,在基地里也是禁区,我们有一片用铁丝网包围着
的,不小的荒地,一些零星的平房散布在树林和茅草从中间,有的是宿舍,有的
当做审讯室,也有很多空关着。然后,那个女孩就会一直待在路边的什么地方,
整天赤条条地跪在那里。既然孟虹在拘留营那边是这么呆着的,她的人就也该这
么呆着。

  老虎说:「给我记好了,你没几天好活的。等他们下次新逮到女人了,就割
你的肝炒着吃。我吃过十多付女人肝花啦。」

  「你知道我怎么弄的,你肯定没忘吧?」

  她应该是没有忘。老虎一直在审讯室里做这件事。那里为了烧红烫人的烙铁,
钳子,一直是有火炉的,还有鼓风机,可以把火烧得很猛,炒菜很好用。不过他
们还是先烧上了水,烧开以后还让那女的看:「看看,等会儿你的肝片要在这里
边过一道。」

  他弄点葱姜之类,他对这事是认真的。一般总会有处里的人在看热闹。他们
见得多了,并不在乎。其实是,还有一起吃的。他们中的有几个人,我在战争结
束以后很久还在蔓昂遇到过。

  老虎让他新找来的姑娘跪在一边,看着,不准闭眼睛,闭眼睛就打。再把前
边那个,在我们中间生活了二三十天的女人钉住手脚,固定在台面上。往她肚子
上划个口子,老虎直接用手,把她的肝从腹腔里撕扯出来,就像对待一只母鸡一
样。肝块用水冲冲,切薄片,在那口锅里汆一下褪掉血气,再起油锅。后边就跟
做猪肝没什么不同了。

  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台子上的那人还不一定就断了气。不过因为疼痛,流
血,因为紧张和恐惧,她应该是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了。

  「看到了吧。下一个就是你。男人都喜新厌旧的,你今天算是见到啦。」

  那时候我的手下也管着几个人。老虎整天这么干让我很有压力。下一次扫荡
结束的时候我也去4号区找了个女人出来,把她关在我们平房的一头,发电室隔
壁的杂物间里。

  我让人找老虎要了几副手铐,把女孩手脚分开铐在一张行军床上。她在被捕
以后肯定挨过打,眼睛底下都是淤青,半边脸是肿的。据说她是民阵武装队伍的
成员,还可能是一支小部队的头目。在50年代的北部,十八九岁的女孩,就是
很成熟的大女人了。她们的胸部发育得很早,常走山路的土著女人,腰腿也很结
实。在整个中亚和东南亚,妇女从很小开始,就是承担各种劳动的主要力量,结
果等到战争开始的时候,她们也变成了互相杀戮的重要力量。

  很奇怪。虽然整间屋子里堆着生锈的发电机,腐烂的木头箱子,墙壁上肮脏
斑驳,满地尘土,而且那张简易折叠床上的钢丝硌着我的膝盖和腿脚。但是我对
那次的体验感觉很好。比坦达的印度妓女要好。女孩侧过头去不看我,我就打她
的嘴巴,强迫她转过脸来看我,而且要笑。每次差不多到了最后的时候,我都会
把自己抽出来,爬下摇摇晃晃的床架子,点一支烟,把没有燃尽的火柴扔到她身
上。她抿着嘴强忍着挣扎的样子很刺激。很久以后我才做完,开门,叫别的那些
家伙进来。

  他们带了很多酒来,胡闹了一个晚上。后勤的兵们过去没摊到多少机会,这
回他们很感谢我。我坐在一箱啤酒边上,开了一瓶。一边看着他们趴到女人身上,
咬她的乳头,用酒瓶捅她的阴户。后来我才想到,那是我头一次在下属面前赤裸
身体。那以后我也变得不怎么在乎了,也常常光着身子在园子里游荡。人最终都
会因为疯狂的环境改变自己,坠落比上升要容易。

  我想,我在喝醉以后又跟那个女俘做过一次。我只记得她的整个下半身全是
滑溜溜的液体,已经浸满了所有人的分泌物了。

  有一段时间,女孩一直被铐着手和脚,赤条条地关在房里。谁想干了就进去
把门关上。在当时的环境里,实际上他想对她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会为一个被
抓住的民阵女土匪操心。就算把人弄死了,再去找一个来就好。点支香烟烫烫她
的手脚和身体,折段牙签,扎她奶头……这都算是轻的,有一次她竟然被人用刀
子割掉了左边的整个乳头,我以后一直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干的。

  不过除了这些以外,她待在我们这,已经要比留在拘留营地里,或者是被老
虎挑中的那些姑娘好出很多。等到时间长了以后,我这里就那么几个人,整天和
女孩混在一起,最后都会觉得算是个熟人了。他们一直在基地里做技术,对游击
队的武装分子也没有多深的切肤之恨。其实是,军队里的这些男人,自己也是些
大男孩子而已。

  他们说,丹妹妹,给我们洗衣服吧,你看我们一伙大男人,整天堆一堆衣服
要洗,烦死了。那时候他们已经跟她聊过天了,知道她的名字叫丹。当然,丹也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洗衣服要用到手和脚,人得能活动,他们给她解开了手铐,
用铁链栓住她的手,铁链的另一头系在她另一边的脚腕上,两只手都一样。这样
两条铁链在她的膝盖前边打个交叉,在交叉处也用副铜挂锁锁上。再給她戴上脚
镣。这样她的手臂能活动,也能抬得起来,但是因为跟脚连在一起,所以抬不过
胸脯。往两边也不能分得太开。估计她基本上是没什么捣乱的余地了。

  她每天早上提个木桶,拖着手脚上的长铁链条,沿着平房前的走廊去每个房
间收衣服。然后到机井边上,洗洗,晾晾,晚上再给大家送回来。

  在独立战争的最后一年,宗主国英国撤出军队已经成了确定无疑的事。未来
将会变成什么,没有人知道。基地里人心浮动,军纪涣散。K自己长期住在坦达
城里,几乎就不在龙翔露面。我们这个处事涉高度机密,除他之外就没人能管得
着了。在老虎那边,隔三差五的炒人的心肝当菜,在我们这边,一群男人一起拥
有了一个女人,洗完了衣服又想着让她做饭。因为,基地里统一送的伙食让人没
法下咽。

  我的人去伙房弄点菜来,以后还发展到开了警卫连的车去坦达买鸡。就在丹
住的那间储藏室里用砖头砌了个灶,用铁皮了焊个圆筒,捅到窗户外边去当烟囱。
我们给丹找了把没尖的,切黄油用的西餐刀,每次用完以后收走。她的手被链条
和两只脚连在一起,铁环又重,没法大幅度的甩开,用这个小东西闹不出什么事
情来。虽然是,用来切菜也不太好用,不过反正我们有时间,在其他的时候,她
也没更多的事要做了。丹烧个鸡汤,散上香柳和芫荽叶子,再切点青木瓜……在
龙翔能吃成这样已经可以算是在天堂了。

  我想,到了后来,丹并不怎么讨厌给我们做饭。像一个和平时期的普通女人
一样,给男人洗衣服,做饭,还有……睡觉,这种似乎正常的生活程序催眠了她,
似乎是现实被分离成很多片片,在某些的片段里,人可以在虚假的表象中得到短
暂的喘息。经常是,男人们被煮饭的香气吸引,聚集到房里房外,一边抽烟聊天,
一边看着光屁股的年轻厨娘,看她手脚上拖带着累赘的铁链子,在炉灶前边忙上
忙下。丹有时候稍微撒点娇,让他们去给她打点水来。他们有时也会从后边抱住
丹,摸她的胸,然后把自己的短裤扯到膝盖以下,让自己得到一个快速的满足。

  「丹,过来,给哥哥舔舔。」盛上一碟鸡胸炒饭以后,靠在门框边上。现在
厨娘空下来了,有时间了。

  大家吃着,无聊地看看他们,大家都习惯了,女人也习惯了。她跪下去拉他
的短裤,然后把他的生殖器含进嘴里。

  「哎呦,真他妈的……」过上一阵他就呲牙咧嘴地说:「给我找张凳子来
……老子站不住了,快啊!」有时候还会不轻不重地踢她一脚。于是丹从地下爬
起来去给他找椅子,把椅子放到他屁股后边让他坐。再转回前边来,拢拢头发,
趴到男人的腿中间去,继续舔。

  「慢点啊,别太猛啊,爷还没想射呢。」

  「哥哥吃鸡,妹妹舔蛋蛋……」

  有一次,老虎碰到我说,「阿参,你这个煮饭的女人不错嘛,下次我烧菜的
时候借我用用。」

  战争的最后一年,政府方面的控制地域一直在缩小,军队也难得有勇气出发
清剿抵抗运动。老虎找不到可供审问的对象,他变得焦躁不安,一心只想剖开更
多女人的肚子。可是军队抓获的俘虏也越来越少了。

  我想,纯粹是出于折磨人意志的扭曲心理,老虎要他的那个女俘虏每天到拘
留营去一趟,自己去问,有没有新到的女俘入营。

  龙翔的被拘留人员集中营地的编号是四区,距离我们的处有七八百米。中间
隔着一个军队营地和一个仓库。各个区域之间有砂石公路相连。老虎用厚木板做
了两副木枷,一副长条形的,上边有两个相距四五十公分的眼,合起来枷住那个
女孩的两个脚腕,另一副是长方的,上边三个洞一大两小,可以把女孩的脖子和
手拘束在里边。然后合上,用铁链捆紧锁好。这样做完以后,他让那个可怜的女
孩独自一个人走到四号区去,找拘留营的看守问能替换自己的女人到了没有,然
后再回来告诉他。

  「哪天他们说有女人到了,你就活到头了。我第二天就去挑个新的来换你,
把你的肝做菜。」老虎对她说。

  老虎一直对各种刑具有特别的热情,当然了,那是他的职业爱好。枷这种东
西在现在已经找不着了,他就特别着迷地想要做一个出来,在现实中派一回用场。
女孩的手被套在厚木板中间就一点也动不了了,被枷住的脚也只能在地下拖着,
轮流地往前划半圆圈。沿着营地中的公路两边是平缓的小山坡,长着些树,但是
她不太可能找到绳子,更没法戴着木枷把绳子系到树枝上吊死自己。流经龙翔的
唯一一条溪流在拘留营的另外一边,就算她能够把自己挪动到那里,小溪里的水
深也只刚到人的小腿肚子,她很难把自己淹死在里边。除此之外,在龙翔里她能
遇见的所有人都是士兵。

  老虎要她在半个小时以内回到我们的处里。超过半个小时他就让人带着狗去
找,肯定能找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带着那两块厚重的木板,随便往哪个方向
都跑不远,也无处可躲,狗能把她闻出来。实际上,那女人也从来没有乱跑,每
一次都是规规矩矩地沿着路边慢慢往四号区挪。在她肩膀上抗着的那块木枷上插
着一张硬纸牌子,上面写着「我要去四号区」,等她到了拘留营,找到警卫连值
班的看守,看守跟她说,今天没新人,回去吧。顺手把给纸条翻个面,这一面写:
「我要去K处」。她再慢慢的把自己挪动回去。

  不过她还是常常超过时间,那是因为她在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折磨她开
心。随便哪个路过的兵把她按在路边强迫性交都算是小事了,她常常在经过军营
的时候被拖到里边,一直被干到老虎派出去的人来找她才算完。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超过时间,就把她捆到树干上抽二十下皮带。在晚上
那个固定的时间段中,我们经常能听到外边野地里传来女人挨打时发出的凄厉的
惨叫声。

  我不知道,等到了最后那天,终于有人告诉她军队新抓到了几个女民阵分子
的时候,她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独自慢慢地走回来的。

  老虎按照自己的保证,第二天就杀了她。她的肝是叫丹去炒熟的,丹被带到
老虎的审讯室里,看完了整个过程。她被吓得很厉害,也没有敢拒绝我们要她做
的事。

  丹以后还在我们那里住了几个月,有天晚上我的一个技师去找她,到了半夜
里,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叫声之大,整排宿舍都能听到。被吵醒的人打开储藏
室的门,看到女人一动不动地跪在床边,仰起着脸,男人靠另一边墙站着,全身
发抖。他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阴部,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滴落下来。以后我们知道,
丹在给他口交的时候咬了他一口。

  「他咬我,这个女人,他咬我。」他被忍住笑的同僚们半拖半架地弄出去的
时候喃喃地说。他被送去了军医院,但是好像没什么大事,他在那里大概被涂了
点消炎药水就回来了,以后也没有听说他因此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奇怪的是,他以后并没有特别的想要对丹怎么样,他后来变得不太吭声,当
然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并不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总不能到处诉苦说我的鸡
巴被女人咬了吧。别的人把丹反铐在窗户的铁栏杆上,把她平常煮菜的那个灶点
起来,抽出燃烧的柴棒烤她的胸脯和阴户,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干。但是丹除了哭
叫之外,就是痛到极处时破口大骂,我们到最后也不知道丹为什么要突然来那么
一下子,也许,她自己也不太清楚真正的原因,也许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一个突然的冲动吧。

  我猜测,其实我们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想把丹留下来的,可是没人能说得出口。
这是件让处里丢面子的事,而这个女人只是个囚犯,她不可能逃过惩罚。我们自
己没人动手,而是找茶壶带了几个人帮忙,他们把丹捆在审讯室里那张大台面上,
用钳子拔她的牙齿,一天拔几颗,拔了五天才拔光。然后就把她送回四区去了。

  丹以后的情况很悲惨。拘留营的看守把她塞到铁笼子里竖起来,她的大腿挤
在身体前边,膝盖压着自己的胸脯,小腿再屈回去,只有头露在外边。这样丹的
嘴的高度,正好对齐一个站立着的男人下身。有很多营区去要她,把她连铁笼子
运回住地里,整晚整晚地用她的嘴娱乐军人们。她现在没有牙,完全没有危险了。
我沮丧地认识到,很有可能,他们中有不少人想要的是亲自试一试,这张咬过K
处的女人的嘴,到底是个什么样。

  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种荒唐局面,还不如在我们在这就杀了她。最后我要了
辆车开到四区,找警卫连的人把丹从笼子里拽出来,搁到吉普的后座上。我告诉
他们我要把她活埋掉。然后我直接开出了龙翔基地,背朝坦达,沿着上高原的方
向开了一个多小时。

  停下车以后我拉着她的手臂把她往下拖,到这时我才发现她一直背在身后的
手还被铐在一起,我在那边没问人要钥匙,不过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事。丹的四肢
软弱无力,她的身体也瘦得吓人,没有牙以后她大概吃不了多少东西了。女人的
嘴唇向着口腔深处凹陷下去,她们松弛皱缩的样子,使丹看上去像是一个风烛残
年的的衰老女人。

  还好,她脚上倒是没再戴着铁链。我把她推到路基下边的草丛里。她被禁锢
了那么久的腿肯定是走不了路了,我希望她还能慢慢地爬到什么地方去,能找到
愿意帮助她的人家。我帮不了她更多了。

  我上车掉头开回龙翔。丹再也没有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一直到现在。

                A15

  孟虹本来也觉得,有些事,是肯定不可能再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了。可是,
它们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各个不同的环境中,以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反复
重现。

  那个傍晚开始的时候,就和近一年中的每一个傍晚完全一样。虹抱着自己的
腿坐在芒河的边缘,看着河水发呆。在她眼睛前面的河滩上,铺满着大小不同,
形状各异的铁青色的岩石碎块,而苍黄的河水从山群的缝隙中盘绕出来,撞击在
碎石坡岸的边缘上,光滑的水流表面破裂成一片浪花水雾。芒河在山体的压迫下
左右冲突,在偏转出几个大的弧线之后,最终湍急地向下游流淌而去。在虹脚底
下的回水区中,留下了成串时隐时现的漩涡。

  她看到江对面的山岭像一道古城的高墙一样,遮挡掉了三分之二的天空。墨
绿色的松林松散地生长在山脚的地方,而在稍高些的山腰以上,放眼望去,就完
全是大片深颜色的石壁了,它们裸露褶皱的样子,就像是她自己赤裸的胸脯上,
黝黑粗裂的皮肤一样。

  在那之后另有一条在更高的薄云中,像白色绸带一样蜿蜒着的山峰的轮廓。
那就是整个北部高原从南到北,次第上抬了好几个层级之后,终于到达的积雪的
顶端了。

  虹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同样巨大的岩石山岭的山脚。在她的身后,广阔
的坡面倾斜着伸展朝上,寂静,遥远,在几千公尺高的锯齿形的山脊下面,那些
顺坡生长着的山地丛林,还有更高更远处的高寒草场,全都在人们的视线范围以
内,但是如果赶上骡子和马,要走到它们的边缘恐怕需要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

  和这个广阔荒芜的场景形成对比的,是坡岸与河边交界地带的一小片杂乱,
密集的人工建筑。在坡岸的低处,用木柱支撑着搭起了许多层层叠叠的长方形的
盐田。这些简陋的制盐设施由木制的结构支撑着,悬空在陡坡的外侧。它们是用
木板打底,再铺上红土,然后倒进薄薄的盐水。在太阳照射和渗透的双重作用下,
水面会渐渐下降,最终隐没到了盐和土层以下。结晶的盐粉在土层上积累起来。

  人们这时可以用木刮板把它们拢成堆,装进麻编的口袋里。在远离海岸线的
内陆山区,盐一直是十分难得的物品。

  在这个芒河转弯的地方,大山山根的漫坡处,有一口盐井。它是一个在风化
的岩壁上裂开的缝隙,很浅,在地表以下十多步的地方,清澈寒冷的水从山岩深
处渗透出来,积聚成一个小水坑。而这些水是咸的,咸得发苦。这是地下水渗透
过深埋的盐层,自然产生的盐卤水。

  虹现在就坐在这个天然生成的盐井的口子上。除了手和脚以外,她的颈和腰
也环绕着铁链,这些金属环圈用复杂的方式互相连接在一起。在这之前和以后的
许多年中,她都一直拖带着这副刑具,即使到了最后,到她临死的时候也没有改
变,实际上的情况是,谁都没有办法能够改变。虹也没有穿着衣服,从上到下,
她的身体什么遮掩也没有。她已经注定了要这样一丝不挂地生活下去,同样只能
是至死为止了。

  这两件事,倒是几乎真的可以肯定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虽然这对于一个女
人来说,尤其显得荒唐。虹平淡地想。反正她自己已经那么荒唐地活到现在了。
就让这些事都照样继续下去好了。

  虹松开环抱的手,把酸痛的腿脚顺着坡地慢慢地伸直。

  她做这件事时受到很大的限制。在她的脚腕旁边,堆积着一长串盘过来绕过
去的铁环,那是一直跟随着她的脚镣的环链。而除了这些以外,另有一道更加粗
砺,更加沉重的黑铁长链,经过她的身边伸向江边的水中。它几乎有人的小臂那
么粗,在虹身前和身后的坡地上伸展得像一条巨大的蟒蛇。虹的右脚,一直跟这
条东西锁在一起。

  在虹的脚镣上,靠近她右脚踝的第五个铁环加锁了一副老式铜锁,这副锁的
长锁舌里除了穿进一节脚镣的链环之外,还把一个粗糙笨重的的铁制圆环闭合在
一起。这个差不多跟人两手拇指食指合围一样大小的金属圈本来是敞口的,它被
套在虹身边的长链条上,合上锁舌。当虹前后行走的时候圆环可以沿着长链滑动,
但是很明显,要是不打开锁,虹没有办法离开比一个锁加上五节链环更远的距离,
往左或者往右。

  铁索的向下的一头匍匐着经过乱石堆积的河滩,一直伸进芒河河边的浅水里。
虹经常到那一头去,它的顶端是一个生满了黄锈的铁锚,现在就可以看到,有两
个朝上的锚爪暴露在水面以上。而在虹的身后,这个黑铁铸造的怪物绕进盐井,
它在那里边搭在岩洞向下的反斜面上绕过了半个圆,再从岩洞的另一边盘旋出来,
沿着一条带石头台阶的小路,转到高出盐洞顶端几十公尺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用
石头砌出来的卤水池。从盐井里打出的盐水,先要倾倒在这个卤池中沉淀一段时
间以后,再均匀地分配到各个盐田中去晾晒。铁链的另一个头,深深地埋进卤水
池的石壁中。

  在这一年中,虹的几乎全部活动空间,就是在盐井下给木桶装满卤水,背上
它,登上坡地走到卤水池边,她往那里边倒下盐水。然后,她要把自己的右脚脚
踝在脚镣铁箍中转上一个圈,再迈左脚跨过地下的长链。经过这样的程序之后,
她才能够调转过自己的方向,能够背着空水桶,顺着地下的长链给她规定好的路
线,再走回来。

  而这条黑铁道路另外的一头是留给虹的一个优惠。让她在晚上有空的时候,
可以走到河边的浅水中,喝水……还有方便。要不事情会变得更麻烦些。不过,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条路上没有树,没有草木的棚子挡雨。不论白天还
是黑夜,女人一直被串在这个多少有点像一个大S字形一样,蔓延过整片坡地的
粗铁链上,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比方说,在需要把制成的土盐背运出去
的时候,她才很少有地,能从那上面解开几天时间。

  这里几乎已经是北部山区有人定居的最高处了。大多数的时候,这里很冷。
在降温的晚上,女人可以沿着铁链下到盐井里边,试着避开刺骨的高山寒风直接
吹拂过她赤露的身体。只是,盐井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洞穴,实际上,它只
是一个陷入地表以下的,略有些倾斜的凹坑。连遮雨都有问题。女人在那里边紧
抱着自己的胸脯,把腿蜷缩起来遮掩着肚子,全身各处陈旧的刑伤受寒发作起来,
感觉就像是有成千上万根钢针正在刺穿她的身体。在那些时候,她不止一次地放
声大哭。

  等到白天她就没有时间哭了。她要哭一定会挨揍。在这一整年中,她的工作
非常单调:从井里背出盐水来,运送到山坡上的沉淀池里去,周而复始,但是那
也非常、非常的累人——如果始终在人的监视之下,片刻也不能停歇。

  从井口沿着芒河走出一里多路就会遇到一个很小的山村——如果一共五户的
居民也可以叫做村的话。从虹现在所在的盐井,望向稍远些的同侧河岸,就可以
清晰地看到河湾另一边的一些聚集的树丛,还有在那些朴树和杨树底下,用石头
碎块垒砌起来的零星的房屋。他们居住在这里完全只是为了这个盐井。依照一直
以来的传统,村民们自认是高原上的大族,楠族一个家支的奴仆。他们为主人采
盐,制盐,将成品盐运送到位于芒河更下游一些,也更大一些的村子萨结因,交
给那里的主人,再带回必要的粮食和日用品。

  从盐井到萨结因需要一天一夜的步行路程。以萨节因为中心管理着这一带山
地的统治者夏家与孟虹的家同属楠族,不过是另外的一个家族支系。即使是从萨
结因出发,距离芒市也仍然相当的遥远,这里地处的海拔,也要比芒市所在的山
间平地高出很多。如果朝向另一个方向,渡过芒河,翻越过对岸那道现在正横桓
在虹眼前的山岭,接下去出现的更加广阔也更加高耸的,顶端积雪的山脉,就是
这个国家的边界了。

  中国就在它的后边。

  在反殖民战争后期,政府军队占领过萨节因,那也是他们曾经到达过的,距
离高原中心芒市最远的地点。由当地军人组成的前锋部队尽可能隐蔽、快速地包
围了萨节因,在一些激烈的战斗之后,大部分民阵武装突围离开,政府方面逮捕
了一些零星的掉队人员和伤兵。

  后续支援的印度雇佣军部队把虹带到了萨节因。虹现在还记得,她自己拖带
着脚上的铁镣,沿着山路赤身走在成群的军人中间的样子。虽然他们有时也让她
坐在马上,但是还有很多时候,他们是用皮带抽打着她,要她步行着,尽可能快
地跟上队伍的行进速度。因为那时她还在哺乳期,因此每一次行动她还得带上她
的儿子。她的不到一岁的儿子被放进一个浅平的竹筐里,竹筐两边系上从铁丝网
上绞下来的,带刺的铁丝,然后把这个长满了倒刺的竹筐系带挂到她的脖子上。
为了加重她的负担,兵们还会往里边放进两个手榴弹。有那样的重量压着,她真
的是很难抬头了,铁丝上的尖刺会慢慢地卡进她后脖颈的皮肉里去。她全部能看
到的,只有在眼睛下面伴随着她每一次艰难地迈步,而晃动着的竹筐里睡着的孩
子,他把自己裹在一些破布片中间,抱着一颗铁做的炸弹露出微笑。虹低头看着
自己额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到他的脸上。

  在到达萨节因以后一切都是老样子。集合全部村民,赤身的女人被手脚分开
绑在树干上,点起了火堆,用火烫,皮带抽。从村民中随意地找出男人来,让他
们当众与虹性交。这些结束之后再要她指出民阵的支持者,她一年多以前待在这
里的时候,在谁家住过,找谁家要过粮食,谁家有人参加了民阵部队,等等。

  孟虹很快就承认了当地的楠族土司夏家和民阵武装的关系。不过这些她早在
K的房子里就说过,现在只是当众再重复一遍。因为萨节因即使对于芒市也是个
很遥远的地方,所以,那里很长时间是民阵武装的重要活动地区。在那时,孟虹
和夏家的长女夏瑞瑞玛是以姐妹相称的。

  夏瑞瑞玛的父母亲和两个弟弟当时就被军队处决了。玛在自己的族人面前经
受了酷刑折磨和轮奸,她以后被带回龙翔。玛很幸运地没有死在那里,直到殖民
统治结束。

                A16

  如果你注定不能再拥有那件东西的话,你可以把它分两次送给两个不同的人。
那么一来,你至少可以肯定,谁在未来都不太可能完整的拥有它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前后,殖民主义的终结是席卷整个世界的潮流。英国的首
相最终在议会宣布了同意这个位于亚洲中南部的殖民地独立的决定。大英帝国已
经力不从心。各方的政治力量为了争夺权力和利益,在幕后进行了无穷无尽的谈
判和争吵,一系列的线路图和时间表被大量炮制了出来,包括撤军,选举,势力
范围的划分,宗主国特权的保留,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殖民宗主国从来没有试着直接管理北部高原,至今为
止,他们一直承认当地部族首领们在各自地区中的管辖权力。不过他们现在开始
制造问题。

  距离芒市最近的藤弄首先被规划成了一个行政区,殖民政府为它任命了一个
行政长官。和藤弄一样,政府将整个北部高原分成很多小块,这些区域彼此的界
线有很多奇特之处,比方说,一个聚居的家族中有一半的村寨在另外一个区,与
另外的半个家族合并在一个行政机构的管辖之下。他们的边界并不在一道山脉的
分水岭上,而是划在山坡一半的地方,或者是经过一个锡矿带的中间……很有可
能,这整个的计划根本就是龙翔基地里几个高级军官用红铅笔在地图上随意画了
几条线段而已。在做完这些之后,殖民政府给每个新成立的区都派去了一个区长。

  这些新任的官员们从来没有到任,他们在地图上的辖区,是在比现实的芒市
更北的许多条险峻的山脉之后,在当时,那里正是民阵抵抗力量的主要活动地区。
就连政府方面的正规军,包括英国人自己,都没有能力到达过。更不用说一个手
无寸铁的文官了。不过,只有藤弄的区长德敢是一个例外。

  藤弄是距离芒市最近的楠族部落,也是一直以来与内地经济联系最多的楠族
分支,而且藤弄孟家在反殖民起义之前,与政府当局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孟
虹虽然是藤弄人,但是在她领导民阵期间,民阵武装的主要活动区域一直是在更
偏僻的山区。藤弄的地理位置当然是原因之一,不过这在后来也引起了一些猜疑,
楠族其他的部族领袖可能会觉得,孟虹是有意地回避在家乡作战。

  另外,新上任的区长是一个政府军队的军官。

  在孟虹被政府逮捕以后,藤弄楠族的部族领袖,孟虹的父母一直住在首都蔓
昂,他们在那里有自己的产业,也有在政府机构中握有相当权力的官员朋友。从
各种方面考虑,殖民政府并没有为了他们女儿的原因,而过分地为难他们。到了
最后这一年,有朋友找到他们,谈起了一些高层人士的态度,政府希望他们返回
藤弄,去那里「担负起对家族的责任。」政府的意见被拒绝之后,又有人提出了
一个折中方案:孟虹的父亲可以放弃藤弄土司这个世袭的职务,正式宣布传给他
的独女孟虹。反正,孟虹虽然过去曾经是政府的敌人,但是近一年来,她已经是
与政府的军队合作了。

  也许是没有更多的选择,也许他是希望,可以由此让女儿获得一些莫须有的
保障,也许,女儿会因此好过一点?最终他同意了这个安排。按照传统,他搞了
一些用毛笔书写的文书,盖了一些印章之类的东西。

  几个政府官员来到龙翔,进入四号地区,军队的人陪着他们。孟虹从中间空
地的木桩下边被解了开来,要她在地下跪端正,有人对着她把那些文件念了一遍。
按官员们的想法,本来这事是应该有一个像点样子的仪式,至少,得给这个赤裸
着胸脯光着屁股的女人穿上点什么吧,然后得有个房子,可以有个「忠于帝国以
及女王殖民地总督的部族首领继任典礼」之类。他们还把她任命成了藤弄特区的
副区长,他们在每个区都是那么做的,给当地部族方面的领袖加上一个行政的虚
职。

  不过,军人们没有多少闲心陪着他们玩这些游戏,他们也就没再坚持。只是
在这一切结束了以后,给孟虹找了件对襟短衣披上,再给她套上一条筒裙,里边
什么也没有——男人们对这类事是不太弄得清楚的。不过没有解开她脚下的铁链,
照样铐上了手,对她说:「自己把前面的扣子扣上两个……至少,把奶子给盖住
吧?现在送你回家,当官去!」

  整个藤弄散布在一片倾斜的山坡上,住户们分得很开。在沿坡生长的高大的
柚树底下,搭建着零星的木屋和草房,如果它们所在的位置过于陡峭,房子的一
个角,甚至半个边,就会直接依靠着木柱架设到斜坡的外侧,它们那种悬空在山
谷和云雾之上的样子显得有些虚幻,使它们看上去,几乎就不像是一种真实的人
类住所。在山坡更多的地方,是稀疏地生长着低矮的灌木和苦竹的野草地,开着
一些简单的花。

  孟虹赤脚走过这些花朵的时候想,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最后的一次,
可能还是她和陈春逃离戒严的蔓昂那一次,她经过藤弄,然后去了更北也更高的
地方。她注意到,在木楼另一边的空场上新盖了几座简单的木板房。房里房外,
站着,坐着一些穿着绿色制服的年轻人。那里原来都是荒草地。

  孟家在藤弄的房子是一座两层的楠族传统建筑。它比普通的人家更大,也更
高些。但是其他就没有什么不同了。这里的每一座木楼,都是在圆木结构的框架
上,围上木板和竹编当作墙壁。楼板当然也是木头。一楼总是全通的,有很大的
门和窗,为了避开虫蚁和潮湿的地气,一楼的地板都会架高一些,比泥土地面高
出一尺多的距离。这里会有火塘,是全家人起居的地方。在二楼的中间仍然保留
了一块空间,周围一圈隔开了小的房间当作卧室。木楼的最上边,有一个盖着草
帘的斜屋顶。

  藤弄区的新区长德敢已经在孟虹的家里住了十多天了。他看着孟虹,对她说:
「你家那么有钱,怎么不在藤弄造座好点的房子?」

  直到弟弟德让失踪以前,德敢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后半辈子会和北部高原紧密
的联系在一起。

  作为出生在蔓昂城边一个鱼贩家庭的长子,德敢按照父亲的安排,早早地开
始学习继承家族生意。他每天跟着父亲去渔船码头等待出海的渔船靠岸,然后,
贩子们和渔民在充满着海水腥气的鱼堆之间开始讨论生意,他们互相欺骗,恐吓,
有时还需要与其他入侵自己地盘的商人打斗。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家族在德敢兄
弟的父亲这一辈已经脱离了城市贫民阶层,实际上,他们家已经被认为是控制着
若干码头的鱼霸了。到了这时,他们的父亲符合逻辑地希望,家中的下一代能够
产生一个上等人。他选择了自己的小儿子德让来实现这个梦想。

  纤弱,敏感的德让一开始就被送进蔓昂的贵族学校,他也证明了自己的确适
合读书。直到大学毕业,德让始终是一个好学生。不过,在阅读了许多的书籍,
以及激进的年轻人们的相互影响下,德让觉得他应该离开蔓昂这种肮脏,嘈杂,
终日沉溺于金钱交换死鱼的生活,他觉得他需要一个新的人生。他选择了北部高
原作为这个新人生的开始。那里的河流清澈,而且因为它的海拔的高度,也许,
距离太阳更近。

  青春时代的决定很难改变。所有的阻碍都被当作可耻而且可笑的谎言和诡计。
他的父亲最后只能希望,他的孩子气一定会使他在两三年内落到一文不名的地步,
等到那时,他自然会回到家里来,重新接受家族为他安排的生活。按理说,事情
本来的确该是那样。但是后来他们的生活全都转到了其他的方向。

  德敢大致上知道,弟弟去了北部一个叫芒市的小城,在那里的教会学校教书。
从他很少有的信中得知,至少他认为,山区的各民族居民是「善良和淳朴的」,
而且,那里的部落中的姑娘们有着一种「单纯的美丽」。能够为他们做「启发心
智」这样力所能及的工作,他觉得很快乐。

  不过这样的快乐只持续了大约两年的时间。德让在第三年刚开始的时候失踪
了。

  德敢和父亲去北部找他,不止一次。实际上,虽然公开的说法始终是,谁也
不知道那个年轻教师去了什么地方,但是在私下里,他的教会学校的同事们很清
楚发生了什么。德让爱上了藤弄楠族头领孟家的小老婆惠,那时候惠住在芒市,
每天送孟家的女儿到学校来。私情被发现以后,孟家肯定是把他们两个一起杀掉
了。

  虽然在自己的码头上,德敢的父亲不是一个可以被轻易忽视的人物,但是他
对北部完全无能为力。他拜访了藤弄孟家,得到了客气而冷淡的接待,事情并没
有进展,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回到蔓昂以后德敢就报名进了军校。他的父亲也没有反对。虽然,当时他已
经二十六岁,并不是合适的上学年龄了。在那时,国家面临的局面和现在有些类
似,当时的占领者日本军队即将战败,但是与日本站在同一战线的国家军队却更
加急迫地招募人员,扩大自己的力量,各个政治派系都希望握有更多的筹码,能
够在不确定的未来获得讨价还价的余地。

  一年之后日本投降。军队需要专业人员,军校的学生们全部应召进入了军队,
连一年级生也不例外。德敢在以后的几年中得到了指挥一个连的职位。在战争中
军人的晋升一定是快的,当然,他得足够的幸运,没有在那之前被打死。

  整个内战期间,他的部队一直驻扎在北部高原的西边,那里是朗族人的聚居
地区。但是在最后,在政府开始分配势力范围,大批任命地方行政长官的时候,
他花了钱,找了一些人帮助,最后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藤弄。在北部打过几年仗
的军官已经可以集聚起不少的财富了,在他承诺自筹军饷以后,军队同意他带走
自己的连队,改编成区政府的自卫武装。很明显,这一切都是各方势力正在为后
殖民时期的布局,投下的棋子。

  德敢没有想到,那些该死的英国人还会再给他派一个部族首领来。他现在有
人,有枪,可是在北方,部落民对部族的忠诚是有传统的,他不能肯定一个象孟
虹这样的年轻女人,对她的家族还有没有影响力,或者,还有多少影响力。

  德敢合乎礼仪地接待那些陪伴新的部落领袖上任的官员们。在木楼里大家都
是席地而坐的,孟虹坐在远一些靠近墙壁的地方,她把上铐的双手放在屈起的膝
盖上,低眉顺眼,沉默地等待着整场虚情假意的拜访结束。有一瞬间,她几乎觉
得自己重新回到了过去做姑娘的年代,安静,顺从,听天由命地旁观着别人安排
好自己的命运。在她的侧面,屋子另外一头烧着火塘的那个角上,另有一伙年纪
很轻的男人,这几个人是一开始就在那里的。他们中有几个披着取掉了肩章的军
装,还有一个人怀里搂着一支汤姆森冲锋枪。在他们的旁边,还扔着另外几支步
枪。

  这是德敢的警卫。孟虹差不多是职业习惯一样地做出了判断。不过她跟着想
到的下一个判断却是,以后我就要跟他们一起睡觉了。她看了看他们,发现他们
也在偷偷的看她。实际上,虹觉得自己的下身有点发热,有一点点茫然的空虚。
她知道有时候会这样的,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虹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让眼光顺着地面扫回来。这其实真的不是一座小的
房子,在他们和她之间的那整片地方铺满了柚木,光洁,平顺,那是在这里边住
过的所有的人,用光裸的脚掌反复摩擦形成的,那些精致的木纹,滋润得就像山
坡上停留的云朵。孟虹想到妈妈跪在上面擦洗的那些时候。不过一直到后来,她
跟在德敢的身后,把那伙官们送出木楼的时候,虹看到地面上已经有了粗糙的划
痕。那是她刚才走进来的时候,被脚下戴着的铁链拖坏的。那东西太重了,现在
她又拖着它走在上边。

  妈妈看到会怎么说呢?虹想,她现在是在蔓昂吧,还是别让她看到了吧。

  德敢朝她转回脸来,脸上还带着送行时一直维持住的刻板的笑容。

  「侄女?」他的表情变得恶毒了起来。「我差点成了你的后叔叔。」

  「把衣服脱了,全脱光。就在这。」

  虹弯腰把筒裙褪到膝盖底下,然后抬脚从里边跨出来。她现在整个的下身一
丝不挂了。接着她用铐着的手把上身的短衣从后边掀过头顶,这件东西缠绕在她
的手腕上。她伸在前边给他看,说,我的手分不开来。

  「你他妈的!」

  德敢抡圆了右手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德敢虽然已经开始有点发胖,但他还是
一个很结实的人,他的个子也高,这一下也用足了力气。他觉得自己的手被女人
的颧骨硌得很疼。虹虽然早已经习惯了挨打,不过这一下的冲劲,还是让她的身
体偏转出去大半个圆圈,女人在后退的时候又被脚镣扯住了脚踝,她踉跄着坐到
了地上。德敢抓住女人的头发拉起她的脸来看,血和泡沫正从她的鼻子和嘴角流
淌出来。

  在一个短暂的幻觉中,德敢觉得,多年以前他的父亲在码头上一定也做过同
样的事,虽然……当时当地的对象或许有所不同,至少,那大概不会是一个女人,
而应该是另外的一个流氓。无论如何,德敢很享受他的爆发的愤怒,从他失去弟
弟以后,他觉得已经忍受得很久了。

  他拽紧了女人,用脚踢她。然后说:「他妈的,全脱光!」

  虹没再吭声。她把手抬到嘴边,用牙齿咬紧了布块,用劲地试着把它撕出口
子来。

  德敢俯视着坐在地下的女人,隔一阵踢她一脚:「快一点,快!」他一直等
到她终于用嘴把衣袖撕咬成了两半。它们从女人的手臂上滑落开去。女人仰起脸
来,沉默地看着他。

  「爬到那一头去,爬过去求他们。求他们操你的屄。」他说。

  虹在那个屋角里——她自家的火塘边上待到晚上。在不同的时间段里,一直
有更多的男人进来替换前边的人。在一次紧接着下一次,似乎是永远无穷无尽的
性交中,除了阴道内壁不停的摩擦所带来的,没有片刻停歇的刺痛之外,女人觉
得自己的神志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虹茫然地听到自己在被人啮咬乳头时发出的
沙哑的叫声,还有自己本能的哀求,慢一点啊,痛啊。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想,我
为什么控制不住地要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在后来,男人们射精时发出的低吼和呻吟淹没了这一切。我自己也叫出声了
吗?虹甚至真的认真地听了一会儿,她觉得,生理上的感觉像从杯子里溢满出来
的水一样,正在涌向全身。她不肯定是不是已经冲过了她的嗓子。

  半夜以后人们推搡着虹走出屋子。虹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跌跌撞撞的,走
上几步就要踩空一脚。她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到地下,有时候,也许是被男人们故
意踢倒的,然后他们再提着她的头发把她拽起来。她像梦游一样终于走完了草地。
虽然那时虹的意识已经十分的模糊,酸胀的痛楚也已经从小腹蔓延进入了全身的
每一道骨头缝里,她就像是疟疾发作那样,控制不住地抖成了一团。但是她还是
有点明白,他们是要把她带到边上的那几座木头房子里去。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德敢一直让孟虹住在他的连队,现在叫做藤弄自卫队的
木房子里。他还没能把这整件事情想明白,不能让这个女人脱离开他的控制,跑
到楠族人中间去。藤弄,还有周围几个附属于孟家的寨子,当然都知道孟虹已经
回到了这里,德敢不太确定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他暂时倒是还没发现有谁想
要制造麻烦。不过这里不是蔓昂,而他们都是楠族人。他永远不会放心的。

  他有时候到那边去看看那个倒霉的女人。每一次他都会看到孟虹靠在同一个
角落里,赤身坐在地下,往前直愣着伸开两条腿。她一直上铐的手举过头顶,用
一段粗麻绳系着,绕在一支更高些的,钉进板壁里的钉子上。

  女人的全身上下遍布着青紫的伤痕,有些地方还残留着牙印,她的一对乳房,
更是被掐,被拧,变成了皮下淤满积血的深红颜色。应该是,用手指按上去往底
下压一压她就会痛得尖叫起来。从这个女人现在鼻青脸肿的样子,几乎就没法看
出来她还有什么表情,能看到的,只是她朝向来人艰难地抬起肿胀的眼皮,眯缝
着眼睛努力往外张望的样子。

  很明显,她在这个地方,除了随时会被任何人按到底下去干上一阵以外,完
全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对于她来说时间大概已经不再流逝了,一天,十天,
或者两个月,好像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你们上来个人。」他朝他周围的兵们看,「对,就你,」他对一个长着娃
娃脸的小兵说,「上去干她,干给我看。」

  那个大孩子上去一手就把她侧着身子拎了起来,再一拧胳膊,就让她绕过自
己被牵连在墙边的手臂,脸朝了墙。他另一只手掐紧了她的后脖颈往前用劲一推,
人肉打在木壁板上,砰的一下,跟着就是女人啊的一声惨叫,声音闷闷的,倒是
不怎么尖锐,也不太响。

  那个兵年纪真的不大,就连个子看上去都比女人矮半个头。不过他就能下去
那么大的狠劲,一次又一次地把女人往厚木头上撞。撞进去一回,女人就哎呀一
声。她往后弓起腰来,尽着力气保护自己的胸,小兵正好就在后边等着她,他把
她的腰往后一揽,往前一耸,就把自己顶进女人里边去了。

  女人的手被栓在前边,人再被拖后两步,背往下塌,屁股正好结结实实地塞
满在男人的胯上。德敢看着底下四条纠缠在一起的光腿,女人的那一对,膝窝里
凸露出来的大筋像是正在过着电一样,一下一下地抽着,而男人腿上的肌肉,一
窜一窜的,上蹦下跳。

  德敢有时候会想,如果德让还活着,会希望他做些什么。他一直在想,是不
是该干脆把这个女人活埋掉了事,不知道德让是不是会同意。不过,现在的情况
是一,孟虹已经是政府任命的官员,说起来,她也得算是投靠在自己这一边的重
要人物。她要是死在自己手里,并不是一件小事,而且……第二,英国人已经是
说走就要走路的,陈春虽然未必就能独揽权力,但却一定会是一个有份量的玩家,
在孟虹这件事上,谁又能知道民阵最后会是怎么样的一个解决办法?他也无谓跟
人结怨太深。再加上,即使这个女人死了,还有她躲在蔓昂的老子。从他的家族
上一代就开始的渔船码头争霸战中,他就已经学习到了,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
光靠杀人来解决的。

  完了吗,小子?那孩子转回过脸来冲着他,害羞地笑了。他妈的,这小子不
错。他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滚开吧!」他笑骂着说。德敢抽掉腰间的武
装带,让军裤顺着腿滑到脚跟底下,然后把它踢到一边。他的脚边就是瘫软地俯
伏在地下的女人屁股了。他懒得弯腰,只是说,婊子养的女人,给我站起来。

  他是和弟兄们共同出生入死的大哥,他可以和小弟共用一个女人,他要做给
他们看。他知道,这大概是混码头的做派,不过在这块野蛮的大山里,也许也适
用。

  女人的身体深处湿热,粘滑,而且松软。但是他觉得他自己膨胀得很厉害,
还是可以把女人的肉,塞得结实紧密。他压在她的身体上,按照自己的意愿狂热
地摆弄着她,他感觉到自己强壮有力。他好像有无限的可能性,无限的想法,可
以容纳进这个女人的身体里边,他凶恶地想到,他应该要把孟虹变成一个彻底丧
失人格的,纯粹的肉皮口袋,在里边装进他的仇恨,装他的报复,装满他的欲望。

  孟虹在被前边那个男孩推到墙上以后就开始哭了,受伤的乳房就像两团燃烧
的火球一样,撞进她的身体里边去,火焰在她的胸腔深处化开了——那样的痛楚,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承受得住。她的眼泪当时就已经流满了整张脸。她现在挣扎着,
背贴着墙壁慢慢站直起来,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肿胀通红的乳头,那上面粘
连着从体内挤压出来的半凝结的血块。而那个带着满身体臭和汗气的,胖大的男
人已经贴紧了她的身体。他的沉重的胸脯覆盖上来。

  还是一样的,忍无可忍的疼痛,她控制不住地哽咽。那个男人在她的耳朵边
上说,我改主意了,我要留下你。把你杀掉太便宜你啦。

                A17

  虹以后并没有特别记得这句话。在以后的很多年中,她几乎在每一天里都要
接受很多的性交,有很多的男人。她不可能记得其中的那一次两次。

  后来在盐田的时候,有一个女人问她:「哎,那个女人,你这个样子……嗯
……一直光着,有好多年了哦?」

  「搞成这样子,心狠啊。是找的哪里的法师啊。」

  真是有好几年了。虹想了想。在藤弄,新政府还没成立以前。然后她突然想
起来了那句话,是德敢说的,连带着那种充满了恶毒的口气。她一时觉得非常的
清晰,就像是他就站在旁边,又说了一遍似的。

  住在盐井村的女人们,每天早晨下来盐田干活。村子的五户人家里有七个能
干活的女人:四个妻子,两个长大了些的女儿。在盐田,背卤水和晒盐一直都是
女人的事,男人从来不会参加进来。村里的男人们在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里是
完全无所事事的,这整片地方大多是石头,而且气候高寒,没法生长木薯,或者
玉米。男人总是坐在石头屋子的门口,沉默地抽着烟叶,看着太阳升起,绕过整
个天空以后落下。不过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是毫无用处的。在晒盐的季节结束之
后,他们就要赶着牲口,驮上盐包,把这一年劳动的收成送到萨节因去。出远门,
赶山路,才是男人要做的事。

  女人们用木桶把盐水背到分成小块的盐田里,这些方形的浅水池像是沿山梯
田一样,层层叠叠地随着山势伸展开去。这件活儿很大一部分要交给太阳去做,
所以她们的劳作倒并不是特别的繁忙。只是,虹是一个人,要能满足她们大家的
需要,保证卤水池中一直有水就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在天气好的时候,太阳整天
暴晒的那些日子。

  开始的时候她们把虹叫做「那个女人」。「哎,那个女人,」她们坐在井口
边的石头上,先看到高出人头的半个大木桶升出井口,然后是,赤身的虹抿着嘴
唇,一步,再跨上一步,每一步都拖带着身上脚下的锁链叮当作响。

  「你真的会打枪啊……你杀过很多人?」

  当虹在她们眼前转过身子上坡的的时候,女人们问。

  「人家在蔓昂读过大学堂……」

  「啧啧啧,现在看她这个样子。她早先可是当主人的呢。」

  虹露出点苦笑说:「是,我真的会打枪。」可是她不敢停下脚来,她转身上
坡。女人们看着她脚跟后边的筋腱,一根一根的,全都抽紧了,女人的足弓慢慢
地在石头阶沿上,一点一点立起来,支撑起一个圆滑的小弯。那时候,连在她脚
腕边上的大铁环,顺着沿路一溜伸出去的长铁链子,磕磕绊绊地往前拖出去。那
头半死不活的,懒洋洋的金属爬虫,像个小波浪一样升起来,又趴回地面。

  然后,五甘提着鞭子上去,抬手就是两下,一反一正。女人屁股上和大腿上,
翻起来的皮和肉都是白生生的,眨两下眼睛以后,才见到有血往外鼓出来。

  村里的女人们没什么大反应,她们见多了,反正一直就是这样,每天都一样。
女人的身上腿上,疙里疙瘩的,哪里不是打过了,长好,再给打开口子。要不是
亲眼见着她的日子那么的不好过,她们刚才感叹什么呢。

  五甘是个男人。是盐井村的第六户人家。他家里没有女人。他家只有他一口
人。但是他不能每天待在村里晒太阳,他的活儿不算是赶牲口,可是也差不多。
他每天要做的是守在孟虹边上,一直揍她。

  抽完了以后他说:干活的时候还说话?不准说话!

  五甘在战争时期被人用枪托砸过头,脑子不太好用了。不过他认真,听话,
而且不多想事。脑子不多想,就不会绕进死胡同里边出不来。人真成了这样就简
单了,因为在一个时候,只想着一件事,那是个不被人整糊涂的好办法。五甘是
和孟虹一起被带到这里来的。他的主人瑞瑞玛说,好好看着这个女人,要她干活,
要她听话,不准她偷懒,也不准她不老实。要是她不干活,要是她不听话,就打。
打狠点。打死了没事。

  就是这样。瑞瑞玛对孟虹说,我想你死。反正我爸妈,还有我弟都死了。等
你死了以后,我就再把你儿子栓到这根铁链子上。让他也死。

  所以你好好撑着,多活一天算一天吧。你多活一天,你儿子就少受一天的罪。

  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殖民时期结束以前她就是国家的敌人,等到团结政府
成立以后,结果还是一样。新的政府是一个由各方面势力组成的杂烩,里边既包
括了反对殖民统治的民族解放阵线,也包括了原先英国时期的行政官员和军队,
警察,理论上,北部的各自治民族也是团结政府的参与者,他们在蔓昂的议会中
获得了几个席位。国家暂时还留在英联邦内,陈春出任联合政府的总理。

  到了现在,陈春这个名字对于孟虹来说,已经只是一个空洞的词汇。她自己
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看待它。还在殖民时期,民族解放阵线就已经公开表示永远
开除背叛了反殖民运动的前领导人孟虹,陈春也宣布与她解除夫妻关系。虹被送
去了蔓昂,还在那里被定了罪,不过她很快就被扔回了山里,蔓昂的新政府扔掉
她就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所有在山上做出来的事情,最终还是得回到山上来
解决。

  英国人撤退之后,新成立的团结政府继续接受了北部高原的各族自治状态—
—除了那批倒霉的被任命的区长们。新政府强调各派团结,注重延续,他们希望
尽量避免对于前任政府采取完全否定的态度。这样,这批在英国统治末期被任命
的政府官员就一直盲目地在高原上游荡,希望能够依靠欺骗,乞讨,能凭着自己
的虚幻的头衔捞到一点实际利益。他们中只有那些特别聪明,或者是特别好运的
人,能够或多或少地聚集起一点军事实力,才可以获得部分地域的控制权力,就
像德敢那样,让自己像一个军事强人一样幸存下去。

  在整个反殖民统治时期中,除了南部沿海的城市政治运动以外,北部山区是
武装冲突最为激烈的地区。但是现在似乎又一次被政治中心所抛弃。英国人已经
完全撤出了这个国家,一个士兵也没有剩下。北部的愤怒一开始是针对印度人的,
在当地确实发生了一系列针对遗留的印度士兵和印度移民的虐待和杀戮事件。不
过,印度是一个重要的邻国,和印度的关系是所有各方都不能忽视的。他们的愤
怒应该发泄到其他的靶子上去。

  孟虹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送回北部军区。高原上的部族领袖只要跟驻军打
个招呼,就可以把孟虹带回自己的村子去。

  「看这个女人,是她把英国人带到我们这里来的,她先是鼓动大家跟英国人
做对,然后再向英国人告发我们……」

  这是一段荒唐的时间。就好像是孟虹在殖民时期的经历被颠倒了过来,再重
新播放一回。她被再一次带回到每一个楠族的村寨里去,同样赤身裸体地面对着
所有的村民,然后是几天几夜的毒打和轮奸。

  人们在她的脖子上系上绳子,拖着她走过寨子中的每一座木楼门口,全寨的
人都在前边后边跟着。「你说这一家里的阿广是民解,阿广当场就被英国人杀了,
他老婆被印度人带走了,再也没回来……你还记得吗?」

  她肯定是不记得。不过大概总是真的。然后她就按大家的要求对着那家的大
门跪下。接下去的鞭打可能会断断续续地持续整个白天,晚上可能是轮流的强暴
——如果这个家里还有其他男人的话。第二天再去下一家。

  北部高原很大,上边至少有一半的地方分布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楠族部族。
有很多次,她是被奄奄一息地驮在马背上送回芒市去,交还给政府的。等她好转
一点以后,又会有下一个部落来找她。在以后近一年的时间里,孟虹成了一个合
法地暴露乳房和屁股的女人,是一个被公开展示的性和暴力的符号,而且她为大
家当众表演性行为。每个人都可以不受到谴责地欣赏到裸体的女人,性,和暴力。
就像是在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中一样,参与者可以扮演一个正义的虐待狂。

  虹自己起到了一个流浪的马戏班子里的,那头母猴子的作用。她是一个常年
的脱衣舞女,和马戏团动物明星的混合体。瑞瑞玛已经是这场马戏表演的尾声,
后边没再剩下等着来找孟虹算账的部族了,她干脆把她拴到了大山边的铁链子上。

  「我也受了很多苦……我也没办法的。别把孩子带上,求你了玛。」最后她
轻轻说。

  「其实你早就把我们家的事告诉他们了,对不对?印度人一到就直接找我家
的。你要是少说出一个人来,谁能知道?我不是没进过龙翔的……」

  这是一个死循环的问题。你会发现,这个问题是没有办法回答提问人的。也
许我可以少说点什么,也许,我当时确实能够做到,坚持着隐藏起一点事情来,
不被K发觉。但是他们总是在逼你说出更多的事情,不是这件事,就是另外的事,
另外的人。问题是,挑选谁呢?总有人要死的。等到那个时候,只是会有另外一
个人出来,问她相同的问题而已。虹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想清楚了,也早就认命了。

  虹自己知道,到了后来,她并不总是在连续不断的酷刑下,才一点一点地被
迫坦白的。在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她不能说,她每一次都坚持到了最后。在后
来只要有人问她,她就会告诉他们实情。那时她的抵抗意志已经被完全摧毁了。
在那些殖民政府组织的扫荡行动中,她确实受到了酷烈的对待,但是她也确实指
认过自己记得的人。那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没有什么可否认的。

  真的,我可能是真的害死了那么多的人。渐渐地,虹从自己的内心深处觉得,
她的确应该为这一切负责。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对,但是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大
错。我不应该在距离芒市那么近的地方待产,或者是如果我真的能够强忍住那些
酷刑,也许是,有什么我能一头撞死的机会我没有注意到?

  「哎,那个女人,你真的杀过很多人的啊,用枪子儿打还是用刀砍脑袋的哇,
杀过以后心里怕不怕?」

  「去,她们家原来是主人家,杀几个人算什么。哎,你们孟家原来管着多少
个寨子啊,歇下歇下,说来听听。」

  「就是,卤池也挺满的了。坐坐嘛。」

  ……坐坐?五甘一直在旁边盯着呢。就是孟虹自己,也没有半点儿兴致去满
足这些女人的好奇心。跟她们扯打仗杀人那种事,实在不是她现在愿意做的。虹
从上边盐池转回下来,站在盐井口子边上往底下探腿,她拧着点腰,用大脚趾头
去踮底下一级入口的石阶。这一回她一声不吭。问题是,她不说话还是要挨揍。

  女人们的心思很难猜的。她们想听人讲过去的好,再看看她的现在,过得比
自己还坏。也许她们自己都没觉得,她们心里说不定就是想着看她挨揍。谁不是
没事就挨老公扇上几个嘴巴呢?那是女人的命,女人命不能太好,太好会有报应,
现在这个女人就是报应到了,她过去是命太好了,现在得给她整坏一点。整坏了,
这个世道就算公平了。

  「五甘呀,你们家女人不听话哦……问她话都不答应……」

  五甘气呼呼地站在井口的边上等。等虹再从底下爬上来了,五甘说,跪下。

  虹几乎是叹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从前额上卸下系木桶的宽布带,挑平坦
的地块,把满满的卤水桶放稳。自己再往边上多走两步,免得等下动静大了把桶
弄翻。她把自己也跪端正了,仰起头来等着。

  五甘左右开弓扇她的嘴巴。「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虹既不躲开脸,
也不用手去遮挡,她只是喘不过气来。不管是呼还是吸,一巴掌上来就给闷回去
了。女人的头和脸,连带着整上半个身子,都像是大水中的船一样,跟随着男人
粗重的手掌晃荡,晃得昏天黑地。她的胸脯高高地挺上来,就再也沉不下去,脸
憋得通红,血沫噎在她的嗓子里,咯咯地响。

  可是她还是一句话不说。跟五甘能怎么说话呢?她只能等他打到手软了,打
不动了以后,自然就会停手。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打人也很费力气的。

  好了,五甘,算啦算啦。有女人上去拽他。

  「那是娘们说笑呢,闹呢……去歇着吧,去去,你看看上边,水池子里边水
也满了,你要人干活,人家背了上去也得有地方倒不是?」

  五甘一般会听话。也许,总是又踢又打,动手又动脚的也会累。好吧大嫂子,
就听你的。

  被一个健壮的男人连抽那么十来二十下耳光,虹的脸颊已经红肿得像两个裂
开了口子的大石榴,不能正眼看了。鼻子地下,嘴巴边上都是血不用说,她自己
摸着,觉得嘴唇都被鼓起来的巴掌肉挤到一边去了,歪着的。不过……总算能坐
上一会儿。好吧,随便她们想听什么吧,只要五甘在另一头老实的待着,不会随
时随地的冲上来就好了。

  「唉。五甘这人,脑子不转弯。哎,我说那个女人,擦擦啊,擦擦血。」

  真的把事情挑起来了,女人的心软就又占了上风。甚至,就连瑞瑞玛也是。
那一回等到虹跪着把话说完了,玛站在她前边,可是一直偏过头去看着别处,不
怎么朝她看。

  「……好吧。」玛最后说:「我给你算一年。你要是一年不到就死了,我觉
得你受得不够,我还是得去找你儿子来受。」

  「你只要能忍过了这一年……我答应你。我养着你儿子在我家当奴才。我不
杀他。」

  她当时是怎么做的?虹想了想,自己家里过去的家奴们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
做?也就是磕头吧。虹磕了头,说谢谢主人。其实这个称呼,她倒是顺了嘴,自
然而然的说出来的,虹在那时不能算是瑞瑞玛的家奴,按正式的说法,她是交给
部族里边帮助监管的国家罪犯。不过对于虹,这些都已经没什么所谓了。反正孟
家再不是主人啦。

  瑞瑞玛本来是想交代五甘,晚上还得给女人找个地方关起来的,连手带脚都
得不让她乱动才好,免得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没事,找个碎石头片把自己的手腕
给割开了。不过现在说清楚了倒是好事,现在可以随便她去了,玛不信她真会不
管儿子杀掉她自己。

  在虹的这一边呢,等到晚上她一个人了的时候,就可以顺着铁链往河滩上走
一走,多少算是有了点活动的余地。碰到现在这样的,她也能有机会在边上坐一
阵子,陪着女人们说会话。要是五甘的主人当初跟他说的,是要他寸步不离的盯
着虹的话,那有多少个村里女人也赶不开他了。

  你们孟家有多少个寨子啊,孟姓可是大家……

  都说大藤弄是三面山夹一条坝,山前山后边的六道坡上,总有二十来个村寨
吧。

  这些村子里边,也分大家和小户,不过,他们都是承认接受孟家管的。有的
村子自称是孟家的家奴……这些也就是个虚的说法,没有剩下多少认真的人身隶
属关系。就是住在那块地方,每年都给孟家交粮食交东西就是。这大概是许多许
多年以前,一场战争里分出了有赢者有输家的结局,往后代一直传下来的结果。

  有的村子守着矿山,专管采石头,采玉;有的管砍树,每年交的是木头…
…就像惠家的整个村子,是专门出人力和骡马,管往山里山外运东西的。后来德
敢把这些全都分掉了,直接分给了每个村子。藤弄村自己在坝子里,下边有田,
村里人都种地。德敢告诉他们这些以后再不是孟家的了,是他们自己的了。

  德敢自己买下了两个矿井,是向孟虹买的,反正孟虹就在旁边的营地里住着。
他把孟虹找来,让她写张契据,按了手印。这东西就算是他的了。

  德敢分光了孟家世袭的领地。讽刺的是,在整个北部高原的部族势力范围里,
腾弄成了第一个执行土地改革的地区。这是德敢最想到的解决之道,部族中的每
个成员得到了实际利益以后,他们对于氏族权力恐怕是很难再保持原有的忠诚了。
当然,在解决掉宗族特权的基础以后,他还要解决掉代表宗族权力的孟虹本人。

  虹那时是在德敢手里,他可以把她当做一件工具用,可是别人随时可以拿走
她,用来对付德敢自己。军队什么时候要把虹弄回芒市或者龙翔,德敢是拦不住
的。什么时候他们不喜欢自己了,可以让孟虹再来当本地楠族的领袖,而他未必
对付的了。

  因为弟弟德让的关系,德敢到藤弄以后跟惠家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惠的家是
赶马的,走的路多,见到过的人和事也多。他们给他找了两个朗族的巫师来。

  「这个……区长大人意思就是不要她死,可又不能再出头露面的当头领了对
吧。这个有办法的。我们那里对坏女人就是这样的。」

  「中国女人跟野男人偷跑了,抓回来要把她淹到水塘里去,这个太不好了,
中国人太凶了。在他们印度不这样的。」朗族居住的地方在北部靠西,再过去是
印度。受印度影响更多,说着话就要说到印度。「我们就是跟印度的大师学的,
这个办法让女人一辈子不能再沾布头线料,穿不上衣服,就再也不能出来见人啦。」

  在北部山区,这种巫术一直是有流传的。楠族人或多或少的也听到过。就是
很少见到。一个是,还不至于真把哪个女人恨成这样,毕竟……她要就是女儿,
要就是自己原来的老婆。再一个是,哪个女人要是真被施上了法术,她就只能一
直待在屋子里,再也不会跑出来让人看到了。这还得要她的家境好,家里能养得
起她。要是她是个普通乡民,那大概是只能一个人住到山里边去,靠找野果草根
过完剩下的时光了。总不能整天光着屁股在村子里转来转去的,打水背柴,去地
里种木薯吧。现在,盐井的村民们是见到一个真的样子了,难怪女人们的兴趣那
么大。

  本来这件呼神唤鬼,接引天地的事,是要在荒山旷野,极深极黑的山洞里边
做的,要点上几支蜡烛,竖起来一些刻着神秘符号的木牌子。不过呢,其实就在
这也成。

  「就是这个……在藤弄这样生人气旺的地方,招鬼来很费神的,就是要耗功
力,功力……区长大人您权势无边,财源四海,印堂发光,以后一定做大官,发
大财,福寿双全,当然这个……您懂的。」

  「是用个特别大的木桶,能装进人的。」虹讲给女人们听:「把整个人用一
种什么麻织的布包起来,绕很多道,缠得特别紧,只露着头和手在外边。」

  「然后就是煮了草药水往木桶里倒,人在里边很烫的,烫得真难受。那样要
过很多天。」

  再以后呢?

  再以后,等他们最后弄完了,人出来以后,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身上
什么都不能穿了。带点布纹的,有纱线纺起来的东西都不能贴身。动物毛皮也不
行。穿上以后跟身子蹭上几下就痒。光是那个刺痒就受不了,人停不住得要挠,
到最后自己就会把什么遮掩都撕扯下去。要是一直硬穿着,全身会红,会肿,破
皮流水。而且还是痒,照那样扭来扭去,不消停地抓挠着自己,人没法过。

  不过虹自己那么些年过下来了,觉得人要躺下的时候,就会好过不少,反应
没那么大了……所以人睡下以后,垫着点稻草,往身上也扯上点盖上,还是能对
付。这样可以挡点寒……只是人要站直起来就是一点都不成,草编的帘子,树叶
什么的都不行,在皮肤上多磨蹭两下就受不了了。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说出来简单多了,实际上,那几天里人很难熬的。虹自己学医,她猜过,巫
师们用来煮水的,可能是荨麻一类的草药,里边有让人身体过敏的刺激成分。人
泡进里边,药水慢慢的渗透进皮肤底下去,又痒又疼,人肿得像个球一样,难受
得在桶里打滚,滚来滚去的折腾一天一夜。他们才把你捞出来搁在地板上,解开
手脚——在这之前人是被捆结实的,免得挣扎太厉害把水给泼翻了。

  裹紧全身的布是湿的,还是疼,还是痒,然后,要等你自己用手指甲一点一
点的把布条全都撕扯开。全撕光了以后,过上一阵,缓一口气,人才好过一点。
这时候要用准备好的凉水浇,事先就从背阴的山洞深处打了水来,不跟着外边节
气变化的冰水。一直浇到全身的浮肿消退下去。再用布裹上,捆好,再来下一轮。

  虹觉得这套东西在一定程度上是心理暗示,就是你身子上的东西全得撕扯干
净了才能过得下去。可是也许不光是这样,也许是草药里的哪种植物蛋白,跟身
体里的免疫系统相处得久了,产生了什么抗体吧,以后挨上哪几种植物纤维就过
敏。

  虹费劲的想了好几回,发现自己还是能想起「免疫系统」和「抗体」这样的
词儿来,算了,这些个就不跟她们说了。

  虹告诉她们,还有就是,天特别冷了以后能穿东西。要等结冰,等到天气冷
得水面上浮起冰渣了,人就能正常的穿戴起来,从上身到下身都行。跟平常人完
全一样。反正,天气回到零度以上再脱光了就是。

  按心理上讲,这就是那时候要把药水烧热,再用冰水冲的用处了。给人的条
件反射是热的时候一定不行,等冰凉了就好一点。这整套计划肯定是安排好的,
为了让我们这些被施了法的女人一直都能活得下去,不会在碰上头一个冬天的时
候就给冻死了。虹苦笑着想。

  事情完了以后德敢很满意。孟虹成了这个样子,对于那些还想在藤弄插上一
腿的政客们来说,应该是真的没什么用处了。他冷笑着对虹说,好好活着,给你
们老孟家增光长脸吧。

                A18

  在那个时候,虹对于以后的一生还完全没有概念,也并不关心。殖民政府迟
早是要处决她的,而如果因为她在酷刑中的招供,使他们把自己当作殖民政府的
合作者而释放她的话,她就自杀。那时她不太可能想到,在殖民统治结束以后被
新政府定罪带来的后果。

  虹只是看着自己的身体。她全身的红肿已经消退干净了,整个过程没有在她
的皮肤表面留下痕迹。相反的是,她身上的那些旧伤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和冲洗,
好像是被水化过一样,变浅变淡,不再那么刺人眼睛了。她觉得,自己全身饱受
折磨的皮肤似乎更柔软,更有弹性,甚至轻微地泛起了光泽。

  为了免得碍事,做前边那些事的时候把她手脚上的链子都解开了,她现在赤
裸而且干净地跪在地板上。德敢正叫人去把她那些脚镣什么的找回来。

  那两个朗族人在旁边看着,想到了一个新主意。他们觉得按照德敢的愤恨和
忧虑,还有孟虹的经历和背景来判断,他们还有机会谈点别的事。

  「呃……区长大人,按他们……印度大师的说法,这个女人前世不太好,很
不好,像是个野兽,我看看……是猫吧,灵猫转世……」

  「豹子,豹子,黑的,豹子……」另外一位在旁边小声说,他好像是觉得说
猫不够吓人,要更凶猛一点的动物才好。

  「啊……豹子吧,主要是这个……我看到她的背上,隐隐有动物花纹,她的
眼睛在晚上发绿光……动物转世这个事情……要小心对待才好,在他们印度都知
道的……一个前世是一头豹子的女人,用平常铁器克制不住的……」

  「区长大人在北部已经待了不少年份了,一定听说过蛇链的事吧……」

  就是这个了。虹给女人们看她手腕上系着的黑色环链。它们看起来到并不是
特别的粗,比普通的金属制品更加暗淡,它几乎完全不反射光线,每一个环都像
是一口小小的深井一样,看上去几乎不像是一个有质量的实体——虽然它其实很
重。它也没有像普通的黑铁一样生出黄锈。在每一个环上,都铸着一个凸起的眼
镜蛇头,不拿在手里仔细地看还注意不到。

  从藤弄以后,虹就一直带着这整套锁链。在脖颈上有金属项圈,腰上,再围
上一道链环,颈圈跟腰链是用铁链连着的,铁链从腰往下,在差不多小腿的高度
分成两边,锁住人的两只脚踝。脚上还再另加了一副脚镣,就是两脚之间拖着的
这条链子了。和身上那些承上启下的系链比起来,这条限制行动的粗链特别的重,
也很长。平常女人们都只是看虹拖着它,慢慢地走来走去,现在把它提起来掂掂,
就知道这东西真是有分量,不是好玩的。

  习惯了……也就这样了。虹平淡地说。

  脚镣就是磨脚腕厉害,一开始,走上几步一圈皮就全被铁箍割成碎片了,然
后就是用肉去拖……有时候人还给你塞点小石头颗粒进去。到后来走走停停的,
磨坏了又长起来,现在一圈都是硬的茧……

  还真有女人去摸她脚腕子的,嗯,真的硬,跟咱们脚底板似得。铁的物件整
天那么磨蹭着,都一点没事。

  「那……你得一辈子带着它了?」

  虹露出点苦笑:「都是那么说的,多半是吧。」

  不过我这辈子还能有多久呢?就是在这片坡上,这一两年了吧。虹跟下去想。

  这种带蛇纹的链子不光是能拖累人,它的最大的用处是解不开,永远解不开。
这倒不是说的,锁上以后给锁孔灌进锡水封住就行的,因为不管这世上有多么坚
固多么硬实的东西,只要你下定决心不停的磨,不断的锯,一定会有把它分成两
半的那一天。蛇链也是一样,也能弄断,只不过弄断以后会死人,不光是戴链的
这个人要死,帮他开的人,待在几米之内的,都会得病死。据说这是真实发生的
事,不是传说。

  说是,弄断铁链以后几天之后就会生病,发烧,呕吐,皮肤上所有的毛孔往
外渗血,没人知道那是种什么病,也没有办法能治。

  没法解开的意思,是你要想活着就没法解。要是想死,你可以费上几天的时
间把它锯开,然后试试最后几天轻松的日子。当然了,要是想死总有办法,上吊,
跳河,割开自己的血管……

  「在……他们印度,各个邦里都有土王,有时候一家里自己人为了那个王位
也要打来打去的,他们那里用这个来解决家族反叛……一家人里把谁直接杀掉多
不合适啊,就用这个给他锁上,一辈子打不开了……他们印度人真是有智慧啊。」

  不过这副东西还是带钥匙的,用钥匙能开。德敢让他们溶化了锡汁把锁孔灌
死了。为免以后麻烦,他就没打算让虹再解开过。

  「只是……这种人家王室的藏品,借用了天地鬼神之力……都是很难得的东
西了。区长大人您权势无边,财源四海,印堂发光,以后一定做大官,发大财,
福寿双全……」

  除了身上这些,手上还有一道。虹扯住牵连着两只手腕子的长铁链条,把它
们从地下拽起来,握到手里,这条铁链跟身上的那一整套没有连着,是单为了坠
着人手用的。也不是特别重,就是长。长到能拖下地面去再绕回来。虹在整条手
链中间找到一个形状特别的铁圈给女人们看,它不是顺在链子里的一环,而是横
着套在链上的,能沿着铁链前后地滑。

  据说这个圈是用来是给不相信的人试的。在印度那边,先找个犯了死罪的囚
犯来,让他用斧子砍开这个铁圈。完了以后看他是怎么死的,不信的人,也就会
信了。

  我这副那时德敢没有找到人来试,就串在手链上边,一直留下来啦。

  要是真有人那么死过,听上去该是和哪种带放射性的金属有点关系,没断的
时候是包裹在里边的,断了就散出来……最外边的一层,也不知道是不是普通的
铁器了,平常能够挡住里边的东西,不会照射出来。虹是那么想的。

  德敢确实听说过这件事。他相信。不过他也同意这件事很费钱。

  他对虹说,对付你不容易啊,给你上个狗链都那么贵。这样吧,藤弄三座山
六面坡地不是都算你家的嘛,能砍柚子树的,你再给大师们写个契,送他们一面
山坡地吧。

  在那以后,藤弄的柚木出产一直控制在两个外乡来的朗族人手里。再过了很
多年,从中国蜂拥而来的木材商人们,能够引以为傲的一条发财捷径,就是能和
藤弄的那家拥有整座山林的柚木商行牵上生意关系。不过,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
后的事了。

  虹现在想着的是吃饭。她看了眼天上,天有点晚了,太阳已经挨到西边的山
尖。难怪觉着凉起来了。她说:「大嫂子们,姐姐,妹妹,我饿得厉害,求求谁
好心点,明天早上过来的时候多带两根木薯吧。」

  盐井产盐,盐井村不是一个穷到能饿死人的地方。可是它不产粮食。全村的
口粮都是冬天里送盐出山的那一回,男人们返程的时候带回来的。这里的粮食比
盐难得多了。现在的问题是,虹没有家,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盐田。她没东西可以
去换来玉米和木薯的。不光是虹,就连五甘也没有。

  瑞瑞玛跟五甘说:「让那个女的找村子里的人要吃的,要到了,你们分分就
行。」她说完就走了,可是虹要不到吃的。待在这块地方的人,谁都不是富裕人
家,凭什么要白养活你们两口子呢。

  五甘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走,等到天晚了大家回村的时候,他把虹从地下摊着
的长铁链子上解下来,带着她一起跟着。把虹的脚链系到山坡上的这几副锁,倒
不是蛇链的一部分,那是瑞瑞玛把他们送到这里的时候,一起带进来的。它的钥
匙一直在五甘的腰上拴着呢。

  进村以后五甘让虹去每一家要东西,能给点就算,坚持不给的,他就让虹跪
在那家的门口外边,用鞭子抽女人的背。虹也配合着大声尖叫。没东西吃就是两
个人的事了,这个时候,虹和五甘倒是难得的心往一处想。

  大家都知道五甘是直性子,他一直打下去能打一个晚上,这么折腾谁也受不
了。再说,谁也不想把主人瑞瑞玛家送到村里来的人,真给饿死了。这样以后就
只好塞给他们两条木薯,或者几个山芋。六户人家挨个要一遍,他们两个就能过
上几天。

  后来虹就在白天,女人们回村前要吃的。要是她们第二天早上能带点过来,
她就能少挨一顿打了。

  虹勉强地撑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来。她笑得困难倒不是因为还觉得有什么难堪,
而是她的脸肿得像个母猪头,随便怎么笑都不会好看。她跟她们说:「又没剩下
什么了,等过完明天一天,五甘又该带我去村子里整晚上的学狼叫啦。」

  这个意思就是,反正到最后总得给点的,又何必搞得每次都鬼哭狼嚎的呢。

  道理虽然是那么讲,可是……自己的东西,凭什么就白白的往外送呢?大家
在这件事情上都烦透了五甘和孟虹。好处不能白给的,得找补点回来。盐井村头
人洛洛的老婆说,「那……哎那女人,你知道我那个傻儿子的,这两天又整天跟
在人家姑娘后边瞎跑了,村子就那么五个做姑娘的,还有三个才桌子高呢……」

  围在旁边的女人里,那两个还没出嫁的已经在偷偷的笑。洛洛的儿子已经长
到十五六岁了,还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到现在没讨到老婆。隔上几天,高兴起来
了就在村里追女人。在虹来之前,一直是洛洛把他揍一顿的,揍一顿以后就安份
几天。

  「唉,大嫂子,那您明天就带他过来吧。谢谢您了。」

  其实,盐井村里有好几个男人都不怎么聪明。在山村里这也是常事。他们嫁
娶的圈子太小了,基因选择……

  虹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些词儿从脑子里赶出去。在学校里,大家还讨论过家
乡山区的营养问题。这里的居民主食单一,一辈子就是山芋,木薯,最多还有些
后来引进的玉米,既没有蔬菜,更不见荤腥。人的脑子能够发育正常倒是件怪事
情了。现在,她自己就成了一件试验品,五甘自己守着他们两个人的粮仓,每天
扔给她两段水煮的木薯,一年下来,虹现在只要敢去想一下肥猪肉就满嘴都是唾
液。

  既然,洛洛的老婆答应了明天带她的儿子来,至少……木薯是不会断顿了。
也许是苞米穗。看在苞米的份上,那孩子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反正他会一直傻
笑,歪着的嘴流点口水。虹只要想想自己肿着的脸,也是歪到边上的嘴,就会觉
得其实也跟他差不多。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换几个苞米,已经算不错了。

  洛洛算是这里的富户,他老婆会用个竹筐装上十来支玉米棒,一般就直接交
给五甘了。后来大家熟了点以后,有时候会给虹留一根,塞在井边的哪一条石头
台阶底下。男女的事五甘是知道的,他自己躲到卤水池子上边去了。

  洛洛的儿子呆呆的跟在他妈后边,等看到虹以后就咧开嘴笑,两只眼睛直愣
愣的,盯着女人赤裸的胸脯发光。虹跟他说,来吧,跟姐姐去河边吧。转过身在
前边先走,留给他的后半个身子,上下还是光溜溜的,那孩子窜上来直接搂住了
虹的腰。他妈妈揍他,说:「不要脸的,你也不怕丑!」挨揍以后他缓一缓,虹
再往底下走几步。一般是,一直这样拉拉扯扯的,三个人走到江边的石头滩上,
离开盐井隔着一层漫坡了。这就算是个背人的地方。洛洛老婆停下,不再拽开她
儿子。然后那个孩子就把虹按到地上去了……可惜他人在后边,女人的脸是冲下
的。

  虹被压在碎石头滩上,那个半大的男人还在上面没命的撞来撞去的,虹尽量
柔着声音劝他,跟他说,让姐姐转过来,啊,让姐姐翻个身子过来……

  洛洛儿子的第一回肯定是跟虹做的。第一回他连先得脱掉自己的裤子都不知
道,只是抱着女人乱晃。虹也是那么劝他,跟他慢慢的说,说多了,他就会放松
一点。然后虹才有机会把他推开一道缝,给他把裤子扯下去。他的那个东西当然
已经翘得老高了。他又会扑上来,还是,乱拱,乱压,乱咬,一身的猛劲,就是
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虹想用手帮他,可是他像一头被绳套扣住了的大鸟一样挣
扎,根本就抓不住。虹只能让他在自己的身体上扑腾,等到他累了,没有了劲头
以后,再把他推到一边看看,结果是,连带着他肚子底下那个可怜的小脑袋也耷
拉下去了。

  收了人苞米,总得替人解解难处吧……

  虹那一回是用手慢慢摸他,用手指拢住,顺下去,再用手指尖挠……一直到
把他重新哄起来了,女人再把自己的覆盖上去,底下手还留着没放开,得帮他找
准地方。幸亏到了这时候,那孩子已经没什么劲,不再怎么大动了。那回虹是趴
到他的身上,自己动。屁股一拱一落的,其中有两回他还滑到外边去了,得再去
把他给找回来。虹真不知道盯在旁边的洛洛老婆是怎么看这事的。

  反正是,到现在他已经明白点事情了,他趴在女人的背上乱搞一阵以后就会
想起来,就会让她翻身。再等她翻过来了肚子朝上以后,他再乱搞一阵,说不定
哪一回,就真给他蒙对了地方,撞进来了。

  进过虹身体的不光是洛洛的傻儿子。还有另外两家的男孩,也是在虹身上试
的他们的第一次。那一回倒是没有人带,是天黑了以后,虹一个人的时候,他们
自己从村里偷偷跑来的。虹认真地教会了他们,整件事情应该是怎么样做。他们
的妈妈们知道了以后,肯定也没有怎么反对,他们以后再来,也会带点粮食给虹。
如果没有家里的允许,那是肯定做不到的。

  还有另一件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是那些成了家的男人。他们都来过,而且来
得不算少。虹被瑞瑞玛锁到井边上的第四天还是第五天,洛洛就来找到她。那时
候他的老婆正在孕期的最后两个月,以后她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在以后的一年
里,村里哪家的女人要生孩子了,或者是在经期,他们家的男人都会在晚上找到
盐井边上来,来得比平常更勤。当然了,就是在平常,也是有人来的。从家里走
出去,两里地外边的山坡上锁着一个赤条条的大姑娘。这是件让男人们一想起来,
心里边就往上一提的事。那个感觉说不上来,说不清楚,最好的办法还是去一趟,
去过一趟就好了。

  男人们通常也会带些吃的,虽然要是他们什么都不给,虹也没他们的办法,
但是在山里,所有人似乎还是维持着一种奇特的淳朴态度。

  虹知道这些事女人们都知道。早上她们来了以后,光看脸色,看样子,是一
点也看不出来。干了一阵活了,洛洛的老婆就会喊,哎呀五甘,你们家那个女人
把卤水晒得到处都是,背上去的还没糟蹋得多。偷懒嘛。

  五甘不会知道这里边绕了几个弯的事,不知道女人那么抱怨,跟早上虹交给
他的那些苞米穗,是怎么样联系起来的。反正他一直带着村里用来赶骡赶马的皮
鞭子,反正他待在这的活儿就是打女人。他上来就打。洛洛老婆在一边看着。

                A19

  对付畜生用的鞭子不是很粗的,也不是很沉,当然不能几下子就把家里养的
活物给打死了。五甘上来要是没说让她先跪下,直接就动手的话,虹就站着那儿
硬撑着,习惯了以后,一般她能撑过去。一整木桶的水压在背上,虹蹲下点身子
放低重心,分腿曲膝,一边收拢起两只脚上的十个脚趾头,死死扒紧地面。要咬
起牙,横下心,才能真做到皮鞭梢子照着脸面飞过来不躲不避。听凭它嗖的一下
落在自己的胸脯上。疼痛,先是尖锐地扎进身体里边,然后钝钝的沿着皮肤表面
散开,像是火烧一样。

  额头上沉甸甸地环着水桶的头带,虹得往前倾身,弓背低头才能抵得住肩背
上的份量。在她的眼睛里是看不到站在对面的人的。她光是看到自己一对松弛的
乳房,懒洋洋地跟着细牛皮条晃出去,又荡回来,可是每一回晃荡回来,上面都
多添了一道血痕。捂胸跟挡脸一样,在挨打的时候都是绝对不允许做的事。「也
就十来下吧,一会儿就过去了。」虹下意识地数着数,安慰着自己。

  长头发披散下来了,她用两手顺着脖子拢上去,把她们跟背带搂在一起,抱
在脖子后边。这样皮条就不会缠上头发丝,把人给拉歪拉倒了。顺便的也稳住了
木桶。

  结果快到二十了。乳房上先挨的那几下,特别的狠,全都是当时就破皮露肉
的。等到后边五甘的力气变小,抽到肚子上,胯骨上那些,基本就是鼓起来的一
条一条紫红的肉棱了,一般不会立刻见血。只是,以后慢慢的会往外渗出粘稠的
体液来。

  五甘说:「行了,走!」像是干完一件活儿一样。虹慢慢的从地下把脚提起
来,前半个身子火辣辣的,疼得发涩,发闷。按过去经验她知道,事情还远远没
有完呢。

  下午的什么时候,洛洛的女人又大惊小怪的喊了一次,这回五甘让虹卸下木
桶,跪在路边的石头碎块上,抽烂了她的背。一直抽到孟虹眼前发黑,趴在地下
一时爬不起来了。洛洛女人说,哎呀怪可怜的,洗洗啊,洗洗就好了。她早就找
了把木头水勺准备着,现在顺手从边上的卤水桶里舀出一勺盐水来,往底下一浇
……孟虹平常挨鞭子都已经不怎么出声了,这一下,让她痛到拉长了嗓子喊着叫
着,在地下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天。

  五甘还是那一句话:「行了,走!」可是要走就先得把水桶给背起来,背回
背上去。而且,水桶上下湿淋淋的,全是咸得发苦的盐卤。

  虹咬紧了牙齿,把整面淌着血的背脊硬贴到盐水桶上去。那一下子,就像是
有一把烧红了的刀子,一下子割下去一整张皮一样。她觉得她都听到了皮肉烧的
吱吱响的声音。女人只来得及打了个哆嗦,汗水就像喷出来似得,流满了一身一
脸。眼睛里还全是根本忍不住的眼泪。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压在身子上,让人从心
尖尖里边,一直到腿脚底下,全都疼得软绵绵的。

  虹觉得她已经不行了,她只是知道,自己还在不停的走啊走啊,摇摇晃晃的,
高一脚,低一脚,把自己整个的身体,连带着那个大水桶,往坡顶上边拖,拖上
去又拖下来。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她的眼睛前边一片模糊,脑子里
也是一样,人就好像是在梦游。她听到有人在她旁边说,哼哼,再有下回,我让
他抽烂你的屄。

  等到了晚上,人像是都走完了,虹才能把自己慢慢地拖到河沿上去。伤口里
边全都浸透了盐分。她得用淡水把它们冲下去。水很凉,她只把两只脚伸在里边,
捧起水来撒在自己的肚子上。天黑,横的竖的鞭痕,全都看不清楚了,只是疼,
水花落上去也疼,不过总要比盐腌着好。

  活着就是得挨揍,挨了揍,才能换到吃的。虹需要有吃的活过这一年。虹那
时候的人生目标就是定在活满这一年上边。她相信那以后瑞瑞玛会遵守她的诺言,
让她的儿子活下去。洗着,洗着,虹觉得自己心底下动了一下。她抬头,顺着大
山的山脚往盐田村那边望过去,绕过一道山梁的缓坡,那些遥远,黝黑的树丛底
下,亮起了两点火光。该又有人来了。送吃的来了。

  她等了一会儿,火光在动,贴着山坡的走势,有时候朝上偏一点,有时候又
下去一圈。她知道那是有人带着松脂的火把,在走着从村子到盐井来的路。

  再等上一阵,那两团火就会从这边坡上升起来,映出火光底下两张黝黑的男
人的脸。那时候总是能看到他们闪着光的白牙齿,那是因为他们总是在笑,老实
地笑。实际上,他们除了笑就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了。然后他们会把手里提着的
什么东西,木薯或者山芋吧,搁在她旁边的地下。另外一个男人已经开始在往下
扯他自己的裤子了。虹自己也在笑,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她会顺着石头台阶边上
的一小条斜坡,躺下去,把没锁在铁链上的那只脚再朝外挪动一点,给他们留空
出来趴下身体的位子。

  虹偏过一点脸,看着天上的星星想,它们可真多啊。她身子下边压着的小碎
石头,也有那么多吧?一颗一颗的,又尖又膈应,全都嵌进到皮开肉绽的背脊里
头去了。

  洛洛跟五甘说,你家女人很好的啊。高高大大的,结结实实的,又能干活,
又耐操。你守着这么个女人还怕没吃的?

  你眼睛整天盯在盐井村子里几个男人身上不成的,村里才几口人?又穷。砍
树的的日子就快到啦,路过的都是壮汉子,他们可是背着大米面粉进山的,还有
香烟呢。

  天气得更暖和一点。在春天到了后半的时候,因为化雪和雨,芒河的水也满
起来了。内地的木材商人会在芒市一带雇人进山砍伐林木。粗大的原木只要顺着
山坡滑进河里,就可以沿着水流一直漂到下游去。当时的北部高原上,只有芒市
是唯一有公路到达的地方,在整片更加遥远的山岭中间,离开了芒河,采下的木
料是没有办法运送出去的。

  这些被砍下的大树会在河流中间零散地漂浮着,在水流趋缓的河湾里碰撞着
停滞下来,彼此拥挤在一起。孟虹所在的盐田下就是这样的一处湾地。在以前的
某个年代,伐木工人们在这里把滞留的圆木捆扎成木排,让它们变得更集中些,
更容易控制,然后让它们成群结队地驶向下游。在那时,为了拦住满江漂流的树
木,还专门找人在河滩上开炉化铁,打出了横截江面的长铁环链。以后它被拖出
江水,扔到了山坡上,现在就是这条东西,把孟虹的脚腕和整座大山连在一起的。

  现在的木材集散地,在从盐田往河流上游再走上半个小时的地方,在芒河的
上一个拐弯处了。其实就是在那里,大多数时间里也是没有人的,大批的工人们
要在冬天接近时才出山。在那之前,他们是一小群一小群地从江边路过,逐渐地
散布到了芒河边的整片森林里。他们随身带着粮食。从盐田再往上走,就没有什
么人烟了。

  很多时候,进山的人们是选择在盐井过夜的,他们可以借住在村中的人家里。
不过从五甘住到这里以后,工人们大多住在五甘住的房子里。村里人给他用木头
搭起来的。里边空,只有一个男人。

  那天,那伙人是晚上到的。五甘对他们学着说洛洛的话:「有女人,高,个
子高。耐操,让你们操,换吃的。」

  一般一群伐木工人,十来个男人吧,晚上不干女人干什么呢?

  「好,有女人好,带她来操。我们给吃的。」

  虹偏着脸躺了一会,好像是没有第三个男人要爬上身体来了。要是真的没有
了,她想让自己坐起来,背上的伤口里嵌满了沙粒石头块,太疼了,她又得去底
下水里再洗一回。她转过脸来看,看见那两个干完了的男人站在一边,正忙着系
自己的裤腰带。不过还有第三个男人,他是五甘。

  五甘说:「村里到了进山的工人了,他们要操你,他们操你换吃的。」

  碰到这时候虹就得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虽然她已经一点也不想动弹了,背
了一天盐水,再挨一天的打,谁也不会想动了,就是躺不平身体,坐着,靠靠,
也算是歇一个晚上吧。她一点也不想再爬起来拖着一身铁链走上两公里山路,再
去让另外一群男人干上一晚上。不过人的想法是一回事,轮到该怎么做了,还是
得去做。女人看着五甘蹲在她身边,先把她的腿脚从铁链子上解下来,再把手臂
背到身后,让他用那副刚卸下来的铜锁把自己手腕上的铁环串在一起。虽然孟虹
从来就没打算惹事,或者逃跑,不过每回五甘要带着她离开山坡的时候都是那么
做的。可能是他带着她从萨节因来到盐井的时候,他看到的她一路上就是这样,
要不就是谁告诉过他,每次带她上路就得这样。五甘当然不是一个愿意动脑子去
做出改变的人。

  那天以后,虹经常会像这样,在晚上被五甘从山坡上解开来,然后跟着他去
一个让男人操的地方。有时候是回盐井村,五甘自己住的那个木板房子。等到春
天过去,伐木的队伍已经在山里开始干活了,五甘还会带着她去工人们在森林中
的宿营地。他们有时要翻过几条山脊,走上一到两个小时。整座大山中只有他们
两个人,而且往往是在太阳下山的前后,天色正从四面八方渐渐地暗下去。她自
己的赤裸的脚掌能感觉到,先是山边裸露出的,整片巨大的岩石,它们的表面坚
硬而且粗糙,而在另一些路段上散布着风化的石头碎片,它们在脚下被碾压着发
出沙沙的摩擦声,另外,当然就是一直很长地拖在身边的脚镣,它的清脆的金属
声音已经陪着她走过了不少年了。

  女人背后背着一个空的竹筐,系带松弛地勒在她的前额上。在背过那么久的
盐水以后,虹不用肩膀和手也能很容易地带着它走路,一直走很远。等到他们回
来的时候,多少是要带上些东西的。

  虹以后曾经想到,实际上,她的人生就在这些含混的声音中,发生了很大的
变化。在这之前她也曾经赤身裸体地拖带着铁链,从一个地方走到另外的地方,
沿着市镇,乡村,还有荒山野岭中的各种道路。她也在各处遇到迫不及待地等着
要操女人的男人们。但是那些好像都是一些政治事件,她受到的那些折磨和侮辱
与其说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不如说因为她是一个敌人。而当她走进山地的松林里
去,站在一棵雪松下边面对着那些围在火堆旁边露营的伐木人的时候,他们发光
的眼睛看到的,应该只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穿的女人。

  她朝着他们走过去,开始是低着头。她看着自己全身上下早已被晒成深棕色
的皮肤,在火焰前边看上去会跟这些男人们的眼睛一样亮吧。还有胸脯上,腿上
的那些又深又长的伤痕,在昏暗的夜里显得不那么狰狞,不那么有质感了,它们
模糊,暗淡,就像是一头动物身上的斑纹一样。虹竟然有些骄傲的感觉,这些男
人一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

  虹看着这些男人笑了,露出了一点牙齿。就像是盐井村的男人们看着她不知
道说什么的时候,露齿微笑一样。

  一个隐含的意义是,她现在是一个用两根木薯就可以买一回的女人。她跟山
外那些非常遥远的地方,那些大人物们热衷的政治游戏,战争,还有所称的真理
和正义,显然已经毫无关系。虹发现在这之前的那些年代和经历,好像是在突然
之间变成了空虚的幻影,至少,已经非常像是她自己做过的一个非常模糊的梦境
了。

  她现在回到了这个国家的最本质的地方,开始做一个纯粹的奴隶,看起来事
情就该是这样结束了,这个国家仍然没有什么改变。

  在山地的森林里,虽然是在夏天,一阵一阵的寒气还是从地下弥漫起来,慢
慢地从她的肩和背渗透进入身体里边。虹躺在有些返潮的枯枝和落叶上想,等他
们轮流着上来以后就不冷了。伐木的人们在露天里宿营,他们一般都会点起一堆
篝火来过夜。但是他们现在都围在她的边上,火焰在他们的身后闪闪发光。这些
男人们背光的脸和身体看上去是一些黑暗的剪影。

  压到她身上的头一个男人正在急切地用自己的胸脯摩擦着她的乳房,他在边
边进来,开始时有些试探性地迟疑,但是他很快就像一台发动好了的机器一样运
转起来,而且他正很明显地涨大开来。他们忍得太久了,这个稍微有点柔和的念
头从女人心中一闪而过。还有,他确实是暖和的,而且似乎比她事先以为的还要
更柔软些。虹甚至觉得有些感动。这些排着队进入她身体的男人们和她没有仇恨,
在今天之前大概从没有见过面,在今天之后很可能也不会了,他们不会故意的想
出什么办法来折磨她,不会揍她。虹想,其实,这已经是她能指望的最好的待遇
了。

  「哎呦……哎呦。」她应和着他的节奏,闭着眼睛呻吟了起来。

  「她会用嘴……女人的嘴也很好的……」五甘认真地推销他的生意。「要用
嘴做的拿烟换。做一次,一支烟。」

  到了后来,五甘和虹已经并不怎么缺吃的了。虹觉得,以后五甘还有那么大
的兴趣,带上她到处去找林里露营的伐木工人做生意,只是因为他抽烟抽上了瘾。
在这一年就要年终的时候,芒河各处河湾中累积下的圆木越来越多。现在伐木人
们也开始离开森林回到河边。他们在那里把圆木捆扎成木排。然后就准备乘着木
排沿芒河继续往下,返回更下游的芒市去了。

  那时的天气已经很冷了。盐井村里的男人们在深秋的工作,是把晒出的土盐
运回村里,然后再送到萨节因去。这是一段需要四天三夜才能走完的路程,运盐
一向是用畜力完成的。只是除了孟虹。

  要带上孟虹跟在那些骡子和马的后边一起走,这个主意好像是洛洛想到的,
他去跟五甘说了,五甘也没有反对。至少在这几天里边,在路上,可以有一个女
人能让大家随便的使用,而且一离开村子,就不必再躲着自己家里的那一口子了。

  村中每一家的男人把牲口牵出来,让它们驮上盛盐的麻编口袋。不过五甘牵
出来的是孟虹,他让孟虹也背上了一个装满了土盐的口袋。这一袋盐的份量可能
不比一整桶卤水更重,不过在盐田背水上坡的时候,返回来是空桶,另外孟虹也
总能有些机会歇一歇,坐上一阵子。五甘用一根粗麻绳绕在女人的脖颈上系了一
个扣,绳子的另外一头栓在牲口队伍最后一头毛驴的尾巴上。这样一但上了路,
不管她想怎么样,反正都得紧跟着骡马们一直走下去。

  和每次领着虹走远路的时候一样,五甘还是用那把铜锁把她的手铐在身子后
边。所以牵着她脖子的绳套倒也不是个摆设,女人的两只手伸不到前边来,她自
己是解不开那个扣的。前边的牲口们颈下系着的铃铛散散乱乱地响着,六七个男
人分开在队伍前后,山道两边,然后就是她,一步一步,结结实实地,紧跟着那
头毛驴的屁股。这让她看上去确实很像一头动物。不过在那时,虹基本上已经不
会觉得,这类事还算得上是一种侮辱了。

  一直走到萨节因。盐井来的人们停留在村外存盐的仓房外边,这里有给来往
的赶马人过夜的空房子,也有喂骡马的牲口棚,赤裸裸的孟虹被直接栓在了那间
草棚的木头柱子上,用的就是系着她脖子的麻绳。她的手还是被反铐着,女人背
靠木桩坐在地下,呆呆地看着前边的大路。除了男人们有时候把她解下来,带进
旁边的屋子里干上一阵子以外,她一直待在那里,一坐就是三天。

  萨节因也不是一个很大的村子,住户并不多。有时候路上走过些乡民,朝她
看上几眼。去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虹在这个村子里是被沿路拖到每一家的
门口,数着门挨家挨户地痛打过去的,一直打到她满脸流着眼泪和血,连声尖叫
着求饶。更不用说穿插在毒打中间的,公开的轮奸了。她当时的那个样子,这些
人多半还是记得的吧。虹也看着他们,想,不知道瑞瑞玛会不会到这边来。还有,
她的儿子还住在这呢。

  结果她一直没在萨节因见到玛。也没有见着她的儿子。三天以后他们启程返
回盐井,带着用盐换到的粮食。这一回,孟虹身后的竹筐中满满装着的是玉米穗。

  山上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村里的人已经不再上来晒盐,留在村里准备过冬,
五甘来得也不多。虹在江边上无所事事地,一坐就是一天。在她的身后竖着一根
木头桩子,是很早以前垮掉的盐田留下来的,上边挂着一块松木板,用木炭画着
一个肚脐,一个人体收窄的下身,和两条腿的大腿根。中间有一个夸张的女性生
殖器,有两片像柚子瓣一样宽大的阴唇,还有一些黑色的色块表现毛发。就像是
很早以前,孟虹在蔓昂城边有些不分男女的厕所里见到过的,粗野地画在墙角边
上的涂鸦。在这件事情上,五甘神奇地表现出了他的某种天赋,至少,在推销商
品时清楚地知道什么才是重点。而且他能够用形象把它表现出来。

  五甘很早以前就把这个牌子挂在那里了,那块木板还是他带着虹去伐木人营
地的时候,特地要回来的。一开始是为了让从水路经过的人们知道这里有女人可
以干,而且它对于在荒野中旅行的人们确实有效。不过到了现在,大家大概都已
经知道了露天住在盐田边上的虹,只不过,那个女人体的中段就一直挂在那里,
没人去管了

  虹待在江边上的时候就坐在这块牌子下边,五甘要她那么做的,后来她自己
也习惯了。她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河湾上有一串木排正绕过山脚,顺流漂浮而
下。木排像一条大蛇一样,在河水中游偏来偏去地摆动着头和尾巴,最终就在距
离她十多米之外的地方,磕磕碰碰地撞在河沿上停了下来。

  木排上边有用草帘搭着的小窝棚,里里外外的装着十来个男人吧。虹没有挪
动地方,她只是看着他们笨重地走过河滩,停在她的身前说,姐姐,我们今晚在
这过夜了。

  隔上几天就会到一次木排的。也许,虹有意无意地每次都坐在那块木牌子下
边,就是在等待着他们停下来。毕竟,现在已经没有人管她了,她可以躲到盐井
下边去,也许经过的放排人就会以为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就会直接驶到下游去。
不过虹仰起脸来看着他们,笑笑,说好啊。

  他们现在有时间了,明天早上不用急着启程,虹明天也不用干活,可以一直
睡下去。没有五甘整天想方设法的揍她,也不用再背一整天的大水桶,她现在的
精力已经好多了。她现在只是觉得冷,而有男人在的时候就暖和了。有人趴在她
身上,努力的干她,虹耸动着腰腹应和着。另外的男人们想法点起火来,烧烤他
们带来的东西吃。在男人和男人们交换的间歇中,虹似乎突然觉得,在远处,在
很远的什么地方发生了一点变化。

  下一个男人要她用嘴做,他上山的时候经过过这里,跟虹做过,他觉得女人
的嘴也很好。虹说,那要香烟的。虽然香烟只有五甘才要,五甘现在也不在,不
过虹就是习惯性的那么说了,那个男人好像也觉得理所当然。

  「烟卷……还有吗?」他问他的同伴。「我们是下山……在山里待了一年了
……早就没了。」

  「唉,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她从地面上侧起身子,说:「躺下吧,啊,
躺下来吧。」

  用手臂撑高身体的时候,正好能看到远一些的地方,女人看到在盐井的村口
那边,有两点火光,正沿着山坡的边缘闪烁,而且应该是在移动。是洛洛他们又
憋不住了吧,只是那么一瞬的事,女人转脸伏到了身边男人的小腹上,很长一段
时间没有再去想它。一直到虹在做第四,还是第五个男人的时候。有人到了。

  那些人举着点着的松明从高一些的卤水池上边下来,周围的伐木人们抬头张
望。第五个男人正在虹的身体里边,他激烈地推搡着她,不过,虹还是穿过这个
汗水淋漓的男人晃动的脸和肩膀的缝隙,认出了她认识的人。那人已经站到旁边
了,向下注视着她们。那人穿着一双小的牛皮靴子。

  除了地下正在激烈交合的这一对男女,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往后退。
虽然来的也是个女人,但是夏瑞瑞玛是个上等人,是个大人物,这是谁都看得出
来的。她还带着三个背枪的人,他们为她举着火把。可是,她是真的从萨节因走
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在晚上来看看她的盐场?

  虹用系着长铁链的手,抱住了正在干她的男人的腰,开始用劲。顺着他的势
头,虹每一次都把他压紧到自己的身体上,同时用脚跟和肩背把自己的臀部从岩
石表面支撑起来,狠劲地迎接他。虹一边喘息着,一边发泄地想,我是不是还应
该尖锐地喊叫出来?她不就是为了来听听,我是怎么被男人干得直叫唤嘛。

  瑞瑞玛是做主人的,在这片山林中她有绝对的权威。不过她还是等到这个男
人在虹的身体里做完。然后她稍微的抬了抬手。

  「回排子上去吧。我找这个女人有事。」她说:「既然我在这了,今天不用
给她留东西了。男人在山里一年……也挺不容易的。」

  虹从地下慢慢的爬起来,跪下去。头发乱七八糟的遮着她的脸,她没有去管。
她自己都能感觉到从嘴唇到下颌流淌着的粘滑的精液,是她没有能完全吞咽下去
的。还有自己的下体和大腿,那里到处是水淋淋的。不过……现在是晚上,也许
光靠火把照着,看不清楚下面的样子吧。

  玛在她身前蹲了下来。玛说:虹姐,我需要你帮我。打仗了,又打仗了。

  虹抬头看她。玛说,起来吧,虹姐,坐啊。坐。

                B20

            * * * * * * * * * *

  向玉乳环致歉的一节——我忘了她今年的生日。

            * * * * * * * * * *

  战争对于我来说好像从来就没有结束。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我不知
道。

  环和我住在蔓昂的同一条小街上。她比我小四岁,或者五岁。我离开家去上
军校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从龙翔回到蔓昂的第二天,我在我家斜对面的那个杂
货店门边上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认不出来她是谁了。她现在是个大姑娘了。

  环说俊哥你回来了。我盯着她的脸,其实我是在想她是谁。我看到她的脸一
层一层的红了起来。

  我注意到她的胸脯很柔软,也很挺拔,因为她年轻。环那天当然穿着衣服,
但是我想到的是她的乳房赤裸裸的样子,还有乳头。我想到我用烤得暗红的铁钳
夹紧了它。然后我觉得我的下身有反应了。

  环不知道,在我过去两年中见到的绝大多数女人,都是一直什么也不穿的。
要是什么时候觉得不高兴,我就爬上吉普开到四区去,花点时间挑上一个什么也
不穿的年轻女人,一般总是长得俊俏一点,总得是说得过去的吧。我打开木笼的
门让她自己走出来,走到空场中间。然后我握住她的头发,把她拽弯下腰来,同
时右手挥拳猛揍她的小腹。

  一般这一下她就站不住了。等她趴到地上痛苦地挣扎一阵以后,我再踢她两
脚,要是真下狠劲踢的话,她的肋骨可能就被踢断了。然后我跟警卫营的兄弟们
说,帮忙把她塞回去。环不知道,他的俊哥,在过去的两年中一直都是这样让自
己开心的。

  那时候大家都叫我茶壶。现在没人那么叫了。现在我手下的几个兄弟恭敬地
叫我俊哥,其他人叫我阿俊。团结政府成立以后,按照事先的协议,民阵掌握了
国家的军事和外交权力,为了平衡,原先的亲英国政府的党派获得了对警察和司
法系统的控制。大部分原政府军队的军人都被遣散,而蔓昂的法院和监狱差不多
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几乎是维持了原状。很自然地,有不少原先在政府军队情报
系统工作的人,在新政府的司法执法部门中找到了活儿干。我回到蔓昂以后去找
了他们,我是个有技能的专业人士,现在我在内政部上班。

  这天有人给我打电话。他说阿俊,他们把那人送到春平去了。你得过去,还
得组个班子。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我的人固定在椅子上,手被反铐在椅背的后面,两
脚分开和椅子腿连在一起,也是用的手铐。这是一间空旷的房子,没有摆设,也
没有自然光——厚重的窗帘把室内和室外完全的隔断开了。我们几个人坐在桌子
后边,聚光灯从我们身后直射出去,打在她的脸上和赤条条的身体上。她的身后
是粗糙裸露的水泥墙面。

  她就是我的新战争。这是我进了联合政府的内务部以后接的第一个活儿——
按叛国罪起诉孟虹。新政府成立以后,民阵自己的人把孟虹从龙翔带回了蔓昂,
不知道他们问了她些什么,反正她在他们的控制下度过了好几个月。而最后,还
是决定通过正式的司法程序把她解决掉。我们要代表国家搜集证据,然后起诉她。

  孟虹真是个特别倒霉的女人。才只几个月以前,她和我都还待在龙翔,她在
那里一直是我的犯人,现在布景换到了蔓昂,政府的头儿换成了他们的人,可她
还是我的犯人。

  我走到她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脖子后侧,从她那里戴着的铁制项圈的下缘,
慢慢地顺着肩膀绕下来,停在她的乳房上。她身上到处是高低起伏的伤痕,有些
是新鲜的,湿淋淋的。看起来,民阵的人对她也不怎么客气。我捏起她的乳头搓
揉着,说:「虹姐,我们几个月没见了?」

  「欢迎回来。」我说。「过来个人,把电线绕到这上边。」

  好了,试一试。有人按下开关,女人嚎叫了起来,她像被子弹击中了似的从
地板上弹了起来,带着那把椅子,我注意到她小腿肚子上的肌肉突然绷紧了的样
子。然后她又重重地落回去。

  「好了,开始吧。从头开始。你叫什么,姓名?」

  对于孟虹来说,她的战争也一直没有结束。在后来,在审讯的间隙中间,她
哽咽着恳求我说,阿俊……俊……俊哥……我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了……都是
一样……」

  「我一点没敢说假话……你知道的……不要每件事问那么多遍了……不要每
问一遍就通一次电……」

  也许我正想到了环,所以我没有一脚跺到她的脚趾头上去——那本来是她应
得的,每个受审者都该知道,跟她的对手讲理或者求情毫无意义:我们被派到这
儿来,本就是为了千方百计地折磨她的。孟虹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只是忍受不住,
不得不盲目地说点什么。

  我简单地告诉她闭嘴,她果然停下了,以后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蠢话。

  「好了,我们继续。在龙翔四号营地,你亲手干掉了几个你们自己的人?」

  前后大概有五六个。我们自己懒得动手的时候,让孟虹去干。她不得不做,
要不就会被我们揍得死去活来。到最后再让那个楠族女人去把她儿子抱来,她立
刻就乖乖的了,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她现在当然不能说是谁叫她干的,叫
她干的人正坐在她对面,摆弄着电源线的开关。电线的另一头拖过地面,分叉,
缠在她的两个奶头上。

  那时候,她常被出发去北部扫荡的军队带走,过上十天半个月,再被军人们
收拾得半死不活的送回来。如果说,在开始的时候,她还表现出一点骄傲,一点
忍耐,好像她是一个为了信念而坚持的政治人物的话,等到了后来,她已经越来
越变得像是一个山村中的农妇,像是一个主人的女佣或者奴仆之类的角色。她被
太阳炙烤而成的,越变越深的褐色皮肤;她的胆怯顺从的表情;她对每个军人勉
强装扮出的呆滞的,讨好的笑容;都在增加着这样的印象。

  不管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反正,回到龙翔的四号区只有一个结果。就是
被重新用铁链系着脖子拴到空场中间的木桩底下。揍一顿,再让她直挺挺地跪好
——如果她还能跪得住的话。

  那个可能被踢断了骨头的女孩一直在地下翻来覆去地呻吟着,两个兵正试着
拖她,他们碰到了她的伤处,她尖锐地嘶叫起来。

  有人厌烦地皱起了眉头:「她好像很痛的样子,让她爽个够吧。」

  后边的事是顺理成章的,他们换了个方向,把她往土场的中间拖过去,她当
然在继续地惨叫,不过没人在乎。找铁锤钉子什么的花了些时间,这些东西经常
会被用到,实际上,用完了就往边上一扔。还有些钩子,尖的锥子,它们杂乱地
散落在那两根竖着的木桩子周围。反正最后把她两手分开钉到了柱子上,一边一
只。然后是两个脚腕。

  有人去把孟虹拽着头发从地下拉起来。那人就是我。她一直被铁链锁在柱子
脚上的,现在给她打开了。再解开背铐着的手。我说:「去,到笼子那边去挑个
女人出来,问问她,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死法。」

  一开始她的腿是软的,几乎站不住,后来好了一点。我们笑着跟着她,对挤
在笼子里的那些肉们说,你们的女老板挑到谁就是谁了,可别怪上我们啊,变鬼
也找你们书记去。

  「就是她了?」孟虹表情木然,她用一种刻板的口气说是。

  「用手指个。」

  她用手指了指。我们打开木栅门把那女人拉了出来。

  「很好,继续。你是怎么干的?」

  孟虹呆滞地看着我的脸。我冲她笑了笑。于是她口齿迟钝地说下去。

  「是……用一根木棍……砍下来的小树段吧,在上边缠铁丝……带刺的,拉
铁丝网的那种……那东西多……打仗的时候,到处都是。」

  「一圈一圈的绕在小棍上,后来用钳子拧紧了,然后……然后……」她抿了
抿嘴唇,又伸出舌头在上面舔。

  「然后把它插到人的……女人的……阴道里。」

  那个木头稍微有点长,两头绕上带刺的铁丝以后,中间能握住手。我们让孟
虹拿住中间的部分,爬到被钉在木桩上的女人身体底下,让她把那东西硬塞进去。
当然是,塞进屄里边去。

  有个她没说的细节是,先要用钳子把上面的铁刺往后边顺,一簇一簇地全都
顺好,顺下来以后才能进得去。更重要的是,进去以后就出不来了。

  孟虹跪在那女人的两腿中间,抱住她的一条腿,另一只手把那个长满了倒刺
的物件往她的身体里边捅。那女人在半空中挣扎和尖叫着,手脚上淌着血,而两
个女人的身上都流满了汗水。那东西在女人的腿根之间划来划去,割出了更多的
伤口,但是显然不容易真正地插到深处去。有人开始笑了,有人踢孟虹的肋骨,
还有皮带,抽在她肮脏赤裸的肩膀和背脊上。

  孟虹露出门牙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为了能使得上力气,她抬起一个膝盖,
屈起脚掌支撑着地面。她闪动的足弓看上去柔韧而且结实。我们看到她的肩膀和
手臂都在努力地用劲。她开始哭,紧贴在女人肚皮上的脸侧向边上围观的人群,
上面除了血水和汗水以外,又被眼泪冲刷开一条一条的痕迹。

  由两个赤裸的女人肉体组成的奇怪的混合物纠缠在一起,挣扎了一阵时间。
最后虹让开一点地方,她胆怯地看向我们,带着一点哽咽说,行了么?

  没人理她。另外的人把另外那个女人推过来。谁都会怕死的,更不用说是那
么一个痛苦惨烈的死。她的脸已经吓的没有血色,含含糊糊地说着不要,别杀我
之类。然后几个男人按着她,有人捏住她的下巴,掐得她张开了嘴。

  「过来,帮忙!把她屄外边的这一头,给老子们塞她嘴里去!」

  孟虹重新挤进来,握住木棍的中间,她已经满手是血,有从上边那个女人下
体中流出来的,也有她自己被划伤后流出来的。她满头散乱的长发和更多男人健
壮的手臂缠绕在一起,两个女人的四只松弛的乳房压迫在一起。而钉在上边的,
和按在下边的两个女人都在尖叫。

  「嗯,你在殖民政府时期为殖民政府干了不少事嘛。干得够狠的,对你自己
的同志。」

  我轻飘飘地说。

  其实在那么些年之后,对于孟虹这样一直忍受着无穷无尽的苦难的女人,这
样的嘲讽已经毫无意义。她睁大眼睛看着我,面不改色。

  「后来呢?」

  后来,那两个赤条条的女人被扎进体内的尖刺联系着,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她的脸紧贴着她的生殖器,而且越来越紧。跪在下边的女人已经被反绑住了手臂,
她能做的只是试着摇晃自己她的头,很明显,塞在她口腔里的木头和刺,正在跟
随着她的动作,深入进她的喉咙里去。她的脖颈变得僵直。她的胸脯和肚子剧烈
地起伏上下,从她的身体深处发出了可怕的作呕声。

  她暂时什么也吐不出来,可以想到,胃中的液体正在涌进她的食管和呼吸道,
但是她的嘴不能张得更大了,那东西像个塞子一样顶住她的咽喉。带血的黏液从
她嘴唇与木棒之间的缝隙中渗透出来,然后是鼻孔。

  她在窒息中绝望地扭动,每一次挣扎都拖拽着她上边的那个女人,用她的嘴,
牵扯着她被扎满了倒刺的阴道,最后剧烈的痛楚会一直传递到被钉穿的四肢上去。
她很快就会把她撕裂开的,要不,就是把自己的颚骨撕开。我们对孟虹说,过去,
帮帮她,别让她乱动!

  对,就那样,从后边抱住她。孟虹跪到她的身后,伸张开手臂环抱住她,把
她紧紧地按到自己的胸脯上。这样,她们暂时保持住了跪立的状态,三个女人的
姿势现在看上去真的非常疯狂,她们扭曲,颤抖,发出各种怪异的喊叫,就像是
她们正在进行着一场决死的角斗,而事实上,她们的确是在挣扎着寻求一个彻底
终结痛苦的结局。孟虹终于用尽了力气,她虽然不一定是故意违抗我们的命令,
但是她太虚弱了。她被她所抱着的那个女人用一个猛烈的动作甩到了一边,摔倒
在地上。三个女人突然分到了三块地方。另一个人的嘴边挂着一连串的人的脏器,
她把第三个女人的阴户拉翻了。

  孟虹木然地回答我们的讯问。她说,哦,不,那还不是最后。

  最后是把钉在柱子上的那女人的肚子剖开了,我们逮住另一个一直满地挣扎
打滚,想吸进更多些空气的女人,再一次把她按上去,一直到她的整张脸,淹没
在那具血肉肝肠四溢的腹腔里。她的头颅卡在肋骨以下,骨盘的上方。切割开的
肚皮遮掩住了她的脸颊。找了绳子,把这些东西捆紧到一起。

  女人继续像是跪着的样子挺直在地下,往后蹬踏着肮脏赤露的双脚。但是她
其实是凭借着被束缚着的脖颈,悬挂在别人的肚子里边的。她应该很快就在别人
的鲜血和自己的体液中完全窒息了。

  「俊哥,电她一阵,然后让她再把这一段说一遍?」

  我捡起前边桌上扔着的揉皱的香烟盒,骆驼牌的,里边还有两支。我拣了一
支含在嘴里,点火。然后做了个差不多的姿势。有人拨了开关。

  我吐出烟来,看着孟虹又一次在椅子上绷直了身体,她僵直地往后仰过头去,
光裸的胸脯在电流的刺激下猛烈地挺向空中,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

  老虎当时差点让孟虹把连盈水给杀了,我不知道陈春会不会喜欢在我们以后
送交的审讯报告上读到这个故事。

  前政府和民阵在半年以前达成了停战协议。在那以后,龙翔还存在了最后两
个月。我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了一堆衣服来送到四区去。说不定很快就会是
同事,要在同一间政府大楼里上班了,还让一伙男人女人们光着屁股挤成一堆太
不像话。放风的时间也增加了,实际上,除了在晚上,那些房子,还有木笼就已
经不怎么关门。只是联合政府还没有成立,我们这些当兵的该怎么解决还没有一
个最后的定论。我们也就暂时没有放人。手上有点筹码总是好的。

  在那以后发生的第一件事是芒市的驻军撤回了龙翔。孟虹和他们在一起。她
最后一次被带离龙翔,是英国人把她塞给藤弄的德敢去当她自己家乡的副区长,
当然了,她在那个所谓的区长任上的全部工作,就是一直光着身子呆在德敢的军
营里,不断地满足他的士兵们的生理要求。现在,世道就要变了,谁都不想再要
这个麻烦。先是德敢派了几个人把孟虹送到了芒市,芒市的驻军照样办理,直接
把她带回了龙翔营地。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一开始,我们继续让她一个人呆在土场中
间,不知道德敢对她做了什么,她反正被弄得完全不能穿衣服了,所以她还是赤
裸裸的。大家都绕着她走。民阵早就已经公开宣布了把她开除出组织的决定,我
们也从来没把她当过自己人。她那时候就像是一只既不是鸟也不是兽类的蝙蝠。

  下一件事是在孟虹回来之后发生的,也许是第二第三天,也许是一个礼拜以
后。有军方高层的电话打到我们的处里,通知说有记者正从蔓昂来,要采访被监
禁在龙翔的民阵人士。他们直接指名要找的是连盈水。

  K已经消失很久了,负责的老虎痛恨这事。他一直觉得,他手里掌管着的囚
犯只是一群动物一样的东西,是应该或迟或早,一头接着一头地屠宰掉的。他不
能接受他们有一天能够像一个人一样,得到说话的权力,而且还是什么——接受
采访!他认为政府和军队的头目们正为了自己的利益向民阵献媚,他们背叛了在
前线出生入死的士兵们,只是为了能够在即将成立的联合政府中谋得一官半职。
虽然,事实上他想得并没有错,只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到了这个时候,如果
不那么地想,不那么去做的话,还能怎么办呢?

  老虎不能抗命。不过现在的龙翔四区还是他的四区。前一天他喝了点酒,到
了晚上带了我们几个人开车过去,把连盈水从拘留地里带出来。然后他回头看了
看空地上的孟虹,说,把那个婆娘也带上。

  我们K处讯问室里阴暗空旷,散布着潮湿发霉的气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用
过它了。瘦弱,苍白的连盈水赤足站在荫凉的水泥地上。她套在一件军用的黄衬
衫里边,那东西在她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宽大的袍子。老虎让她自己把它脱了,
女孩没有抗拒。孟虹垂着头,跪到连盈水的脚边给她重新戴上脚链,我们让她干
的。以后又把她的手铐到一起。老虎抽出他的左轮手枪来。

  「你们要赢了。你以为,你就能出去了?」

  信不信我就在这里打穿你的肚子。让你在地下爬一个晚上,爬到你的血流干
净了,你就会死掉了。

  我会让他们报告一下,就说你晚上爬过铁丝网乱跑,哨兵随便开了几枪。你
运气不好,撞上了。能怪谁呢。

  老虎呲着牙齿笑了。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那时候我得到的印象是,老虎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武夫。直到那时,他还在
坚持着维护对四区集中营的管理权威。在我看来他已经疯了。

  不过在你死前我还得干你一次。老虎说,我得让你到了那边还记住我。他解
开腰上的武装带,把裤子褪到膝盖下边,笨重地往椅子上坐下去。他说,爬过来,
舔老子的鸡巴。

  他坐在房子中间的空地上。整个大房间只开了一盏黄色的白炽灯泡,它被一
根电线悬挂着,孤单地垂吊在我们的头顶上。我们看着他们两个。有人注意到了
呆呆地跟我们站在一起的孟虹。

  他妈的你在这干什么?你也趴下去,趴到后边去舔那个小女人。嗯,要不给
你找个棍子?她嘴巴是忙,屄空着,闲得慌呢。

  水趴在地下,这样她的脸跟那个坐着的男人的下体高度一致。虹跪在她的一
边,伸开一支手臂揽住水的身体,她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柄皮鞭的把手,我们给她
找出来的。她倒握着它,从水的两条大腿之间插进去。

  要捅得深,捅到底!

  动快点,别偷懒!

  这种性表演是我们这里的普通游戏,经常在四区的空场地上当众进行。看守
对囚犯,囚犯对囚犯,女人和女人,女人和男人,男人和男人。水和虹更是经常
的主角,耻辱感也好,性冲动也好,恐怕早就跟她们没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一件
需要做完的活儿,把它做完就好。

  嗯。好。老虎说,他站起身子,低头看着跪在下边的两个赤裸的女人。连盈
水仰起脸来,嘴角流淌着湿淋淋的水光。她只是显得有些恍惚和茫然。另一边的
虹也已经停止了动作,不过因为前边一直激烈的活动,她们的胸脯仍然在急剧地
上下起伏。

  老虎稍微用了点力气,很轻松地把水从地下提了起来。她在他的大手里显得
太小了。接着他挥另一只手抽她的脸。水是带着脚镣的,她来不及抽腿跟上自己
倾斜的身体,这一下几乎是使她凌空摔了出去,落到两米以外的地方。老虎两步
就跨过了那个距离,抓她的头发,拎起来又一个嘴巴……看上去老虎只是心平气
和地在做一件工作,不过,等到水挨上第三下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这间大房子的
另外一头了。

  老虎说,记住了?你的嘴就是含男人鸡巴的,别指望还能用来对人说话。你
在你们党里是专管给人洗脑的?你以为你出去还能干这个活儿吗,说不定你还想
当个老师,给人上心理学课呢。

  别指望了,你再也用不上你的嗓子了,我今天晚上就要废掉她。

  茶壶,你把裤子脱了坐到椅子上去。你,爬回去,继续。那个瘦小的小女人
慢慢地爬过大房子,伏身在我的两条腿中间,她开始继续,慢慢地把我收进她的
牙齿和舌头中间去。她的嘴真小。还有虹,突然的停止似乎使她不知所措,现在
事情可以继续做下去了,她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她搂住水,摸索着她的下体,找
到那支鞭子的杆。

  用手操女人太不带劲了,给她配个像男人一样的家伙吧。有人去边上拖出一
把椅子来,按着晃了晃,有点松,本来榫头就不结实了,举起来往地下狠狠一砸,
哗的一下,椅背椅面四条腿全散了架。从破烂里边挑来挑去,找出了一支带着一
半横档的椅子腿来。这东西差不多吧……来,站起来,哥哥们给你装个大鸡巴。

  那东西是个丁字形的木头岔,大家一起盯着孟虹的下半个身体看,接着就乱
七八糟地动起手来,先把垂直的那一竖条塞进女人的身体里去,然后是麻绳,在
木头把上缠上几圈,再紧贴着腿根,往她一边大腿上绕,绕到另外一条腿上,也
绕上几圈。绳子不够了打上结。换条绳子,一头也捆住木头,另一头拉到女人的
腰上,系住她腰上的铁链环。用这样的方法前后拉了好几道。那时候,孟虹的身
上已经被德敢戴上了从头颈连到脚底的锁链,比我们一般用来拘束人犯的械具复
杂得多了,男人们围着她身前身后的折腾,把她弄得上下叮当地响。最后是,绳
索加上铁链横过来竖过去地把女人从腰到腿捆得结结实实,从它们的缝隙里绷出
一股一股的肉块来——但是好歹让那条椅子腿冲着前边挺起来了。

  孟虹重新跪到水的身后,用手帮着,把椅子腿朝水的身体里捅。那条东西不
怎么细,她干得很费劲。我听到正含着我的连盈水开始往自己的身体里边深深地
吸气,牙齿摩擦着我的阴茎微微发抖。她在我的阴毛丛里皱起了眉头。在我分别
伸张开的两条腿之间,水的腰和臀扭曲起伏着,配合虹的动作。

  直到我射在她的嘴里。再换下一个。看起来,老虎是要破坏掉她的自尊和自
信,让她感觉到女人其实不用说话,也不用思想,只要不断地让男人满足就可以
了。可是……如果他是真的要杀了她,这一切又是何必呢?

  我们一共就五六个男人,全都轮上一遍也没花费多少时间。接下去呢?孟虹,
你来干。去那边找条绳子出来,给她脖子上系个扣,对,栓住她的脖子。老虎说。

  我们的屋顶上是有滑轮和钩子的。把套在连盈水脖子上的绳圈挂上去,拉。
很久没有动作过的轮子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音挣扎了一阵,突然转动起来。水的两
只手被铐在身前,她伸手到下巴底下拽紧了她的绞索,努力往外扯,但是还是被
拉直了身体。再高点,老虎说。女人光滑的脚跟也抬离了地面,她现在踮立在几
个触地的脚趾头尖上,晃来晃去。

  那根鞭子呢,去捡起来,抽她。

  孟虹把腕上系着的长铁链收拢起来,用左手握住。免得它们在发力的时候甩
开来伤到自己。她略略的分开腿站到连盈水身前,在她的小腹以下,大腿根的中
间,被缠来绕去的链环和绳索捆缚住的那段椅子腿,仍然直愣愣地朝前挺立着,
当然,另外的那段支叉也依旧插在她的身体里。它见棱见角,上下起伏的样子看
上去既淫荡,又怪诞。

  然后她是两只手合在一起挥动鞭子的。她的手臂高高举起到肩膀以上,突然
地向右肋飞掠下去,跟着飞跃起来的是她的乳房,和往四边飘甩开去的,又长又
乱的黑头发。在她赤裸裸的背脊上,滑动的肌肉块倏忽即逝。

  鞭梢打在肉体上的闷响让人心悸。水大张开嘴,但是从她被勒紧的嗓子里只
是发出了一些蛇一样的嘶嘶声。

  孟虹真的是很用力。在那些时候,都是我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已经
完全没有一点抗拒的意志和胆量了。

  继续。鞭笞声传向大屋子的四面,又从空旷的墙面上反射回来,而新的一击
总是比回音更快。水苍白细窄的脸变得血红,她清秀的五官几乎像是发面团一样
肿胀了起来。她像是一直在疯狂地喊叫,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她绝望地迎
向空气,做出吞咽的动作,那当然毫无意义。她的眼睛像金鱼一样凸出到眼眶之
外。

  她不行了,你,上去抱住她,用那条木头腿,干她。于是虹上去搂住水的腰,
她自己曲下膝盖,从底下试探着,把她腿间的物件捅进到水的身体里去。水已经
被绳索拉得笔直,没有什么活动的余地了,虹只能进退自己的臀部,才能让椅子
腿在阴道里保持动作。在深入的时候,虹紧紧地贴到水的身上,接着她后退,孟
虹的被麻绳五花大绑捆成了好几块的屁股朝向我们笨拙地撅了起来。有人捡起扔
在一边的皮鞭,这一回抽的是虹,抽她的屁股,她就像是被火烫着了似的,再一
次猛烈地挺向前去。

  我朝周围看了看,发现老虎那时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我稍等了一会也退了出
来,给四区的人打了个电话。问他们连盈水在不在集中营地。然后告诉他们明天
的采访活动是高层的安排。他们现在应该找到连盈水,否则如果发生什么问题,
他们是要负失职责任的。十多分钟以后我听到了汽车声,警卫营的人开了两辆吉
普车来。这一下就把里边的狂欢冲掉了。

  好了,我来解决这事。老虎反正已经不在,按照资历,我可以说得上话了。
我说,我给你们签字,算是我们处提连盈水出来,准备明天的行动。你们留下两
个兄弟在这,帮帮我。还有,麻烦把孟虹带回去吧。

  那天晚上我把连盈水弄到了我的房间里,让她洗了洗身体,在我的床上睡到
了第二天的上午。一直到那时她都是赤身裸体的,下身还在断断续续地流血。她
的手铐和脚镣也没有钥匙。是孟虹给她锁上的,以后谁知道扔哪去了,我让人在
讯问室里找了一阵也没有找着。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我和连盈水,花了一阵
子时间把一件纯白的套头短袖衫从她的手铐环里边塞进去,一头塞,另一头往外
拽,进去以后再通过另一支手臂弄出来。反正这样最后把那东西给她穿上了。找
英军秘书处的姑娘们要了条筒裙来对付她的下身——里边没内裤,我没劲从她的
脚镣圈里外再套弄一回了。

  我们就这样开到龙翔营地里的英军俱乐部。女孩拖着铁链,光着脚慢慢地走
进挂着一盏大水晶吊灯的门厅。预定的受访地点在另一头的小会客室,要经过一
个很长的过道,两边装饰着一人多高的护墙板。我领着那两个警卫营的兄弟跟在
她后边。边上待着的英国军官们都朝我翻白眼,我面无表情。

  像老虎希望的那样,水实际上已经说不成话。她差不多只能发出一点蚊虫飞
过那样的振动声,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那个亲政府报纸派来的副主编是个英国
人,却说一口流利的本地话。实际上,英国人在这里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很正式的
访问。连盈水坐在沙发上,很端正地拢着腿,经常用心把短裙往膝盖下边拉一拉。
他们甚至还问她是要茶还是咖啡。而我看着她肿胀的的脸颊,却只是想到在七八
个小时前那里还流满了我的精液。

  即使在四区经过了这样地狱一样的两年时间,水仍然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头脑清醒,而且充满勇气。她没有展望政府与民阵联合执政的前景,是的,她一
直在坐牢,她并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所以她没法讨论那些话题。她用被铐在
一起的手写字回答英国人的提问,她伸出的裸露的手臂上鞭痕累累。她只是告诉
他,龙翔的集中营里一直是什么样子,现在仍然是什么样子。在她那么干的时候
她应该能够想到,在今天结束之后,老虎会对她做些什么——就是说,如果老虎
还会出现的话。

  结果是老虎并没有出现。他在前晚从那间大房子里走出去以后,从此消失的
无影无踪,和我们的老板K一样。现在我已经倾向于相信,老虎并不是那个他故
意表现出来的人。这个晚上只能是设计好的。有人对局势进展的缓慢不耐烦了,
他们安排了这件事,而且告诉了老虎要怎么做。

  再以后,是那个英国人对龙翔营地的访问见报,当然它造成了相当的影响。
又过了三天,民阵军队的坦克就直接开到了龙翔的大门口。到了那时,我们才发
现已经根本找不着可以汇报和请示的头目们了。英国驻军严守中立。而我们同意
交出武器,没有人试图抵抗。

  我在四区等到了他们。我和警卫营的弟兄们漠然地注视着他们撞倒了集中营
的铁丝网。坦克前进,倒车,原地转着圈,用履带扯断铁线,把支柱碾压成碎片。
他们和他们,新到的那些民阵军人和营地里得到拯救的同志们欢呼着拥抱在一起。
在全场的狂欢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像我们一样平静。她是孟虹。她一直跟原来一
样,光着身子待在场地中间竖着的木头桩子边上。只是她现在不用跪着了,她背
靠着木头坐在地下。

  下边是需要找些车,把这些人先送到坦达港去。为了这事,他们和我们的运
输连为了人力,燃料等等,纠缠不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大家散乱地等在集中
营的里边和外边,人们继续兴奋地说笑着。不过在天差不多黑了的时候,有几个
民阵的人到达四号区,要求带走孟虹。

  带人走还是得要个手续。以后至少能有个凭证:某某人是活着离开了这个地
方,而不是死在了我们的手里。我陪着他们走进场子里去,他们解开拴着孟虹脖
子的链条,叫她起来跟他们走。虽然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意义,他们还是要她把两
只手背到身后,给她加上了一副他们自己带过来的手铐。我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
射过来的含义复杂的视线。周围安静了下来。

  塔楼上为我们打开了射灯。现在这个赤裸着全身的女人,拖带着手脚上的铁
链慢慢地朝外边走过去。在她前方的人们默默地为她让开道路。就像是时间倒转,
她的疲惫的形体动作,呆滞的表情,就和过去两年中每一次被我们出发扫荡的军
队从这里带走时,一模一样。

  我听到她只是茫然地嗫嚅了一句,说:我的孩子呢?

  当时我想她大概再也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了。而我和她现在都在春平,我要
收集她的叛国证据,把她交付审判。

  环在他们家开的小杂货店里快乐地忙来忙去,像是一只在树枝上蹦跳的小鸟。
我在早上经过小街拐角的时候,到她的店里买一包香烟。她轻轻地哼着一支我不
知道名字的小曲。

  「妈妈呀,今天是几号了……」她对她母亲说,「十五、十六?」

  她朝我迅速地撇了一眼,以为我没有发觉。

  「反正快到十九号了,等过了那一天,我就是个大姑娘了。」

  那天我一到部里就被人叫到了春平,到现在才只是第三天。要求是,在预审
结束之前不能离开,也不能和外边联系。虽然对于孟虹的案子来说,也许根本就
不值得那么煞有介事,她根本是一头死老虎了。不过命令就是命令。

  我在早上到狱政办公室转了一圈,取了一张当天的早报。一月十九号的。我
随便扫了一眼,看到头版上有文化和旅游部长连盈水会见苏联文化代表团的消息。
我夹着那份报走到监狱大楼后的讯问室去。前一晚上又是通宵的审讯,我没有参
加,是兄弟们干的,应该是才结束没多久。孟虹坐在水泥地下,背靠着墙面,她
的右手手臂举过头顶,手腕被铐在身后窗户的铁栅栏上。

  审问的间隙,我们都让她待在这间空房子里。里边什么也没有。我又去隔壁
的审讯室拖了一张椅子回来。把裤子褪下去,对着孟虹坐下。然后用脚把她踢醒,
把报纸塞到她空出来的那只手上。

  我的手往空中划了两个圈,跟她说:「屁股。屄。」我的东西已经竖立得很
高了,非常明显。

  她迟疑了两秒钟就明白了过来,她转过脸去面对着窗户,压下腰背让屁股抬
高。然后就把她自己的后半个身体倒退进我的两腿中间来。还要更低点……她更
深地曲下膝盖,一直到她的腹股沟里皱褶的皮肤摩擦到了我的龟头顶端。

  「嗯,好。慢慢蹭着,慢慢的干。我们有时间。」她让我在她的唇口边缘上
滑来滑去。我说:「现在看你手上的东西,读,读响点,我听着。」

  孟虹把左手拿着的报纸举到自己的眼睛底下,看了一会儿。她开始念道:
「文化及旅游部长连盈水1月18日在蔓昂国会礼堂会见了前来我国访问的苏联
功勋芭蕾舞团全体成员,连盈水部长对客人们说,苏联的艺术是具有强大生命力
的人民的艺术。」

  她的声音沙哑,但是厚实而且柔软,有点像是一件旧衣服上有点磨损了的绒
布。她一边小心地把我慢慢装进她的身体里边去。

  我稍稍抬手就揽在了她的腰上,我掐起她肚子上的肉。两年里露天生活的日
晒雨淋风干了她的身体,她的肉块廋削坚硬,但是我却意外地感觉到了,她们在
皮肤下面抽拉牵扯地滑动的样子。她们强韧有力。

  我想,环的肚子恐怕要软得多了,而且肯定更白。

  女人孟虹用被铐住的右手握住铁栏当作一个支撑,让身体倾斜着上下动作。
她把自己的肉一次又一次沉重地压紧到我的小腹上。虽然是在冬天,但是汗珠还
是从她棕色的背脊上星星点点地浮现了出来,她的皮肤遍布着粗砺狰狞的疤痕,
现在在水流的浸润下变得朦胧,开始泛出微弱的光泽。

  「环。」我低声说:「环。」我觉得冲动正在全身各处开始凝聚成形,像是
正要从北部高原的湖边起飞的水鸟群一样。孟虹继续刻板地朗读着报纸:「…
…苏联的社会主义文艺给我们带来了全新的冲击,哦,哎呦……」她自己的呻吟
和喘息时常打断她,「是我们能够用以抵御旧殖民主义腐朽文化的武器……嗯
……产生于人民群众之中的……之中的……艺术表现方式,像清晨的朝霞和露珠
一样,前途无限,充满……充满着活力……」

  我炽热地射在她的屄里。我想,这可真是个淫荡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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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21

  国家刑事法院大法官拉兑帕通在书记员的帮助下给自己戴上假发,然后披上
他的长袍,准备为他负责审理的「国家诉孟虹叛国案」出庭。在殖民时期,帕通
是刑事院仅有的本地法官,全民政府成立以后,英国法官们大多获得了留任,他
也是一样。

  从各方面的意愿来看,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仪式化的法律过程,全套严谨的、
肃穆的、正式的表演。虽然结果是在开始之前就被预定了,但是,帕通自问,他
其实并不反感由他来充当一下传声筒的角色。即使是在英国,法律也需要有幕后
交易。这是新的国家立国以后的头一个大案子,会载入历史的。

  不过,一开始他就被告知,由于案件当事人的某些不便因素,他可能没有办
法在他的法庭里导演他的法律戏剧了。他还想过要坚持一下,「半天时间都不行
吗,她就完全不能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保持正常吗?」对方的回答是不行:「哪
怕只是披上一张床单,她也会在一两分钟之内开始发作,……扭动……呻吟…
…诸如此类,要是不把那些东西立刻扯掉的话,嗯,她接着会满地打滚的。」

  他真的犹豫过,要不要让他们把那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弄到法院大楼来,通过
城区道路的时候反正是用的囚车,不过然后是一楼的门厅,通往三楼的电梯,在
到达审判厅之前还有一条走廊……帕通摇了摇头打断这些胡思乱想。他的大案子
在对面的会议室里等着他。这里是春平。

  他们在春平监狱的管理楼层上给他准备了一个审判室,这地方原来是一间会
议室,有一张大的桌子当他的审判台。起诉的国家司法部来了两个律师,国家指
定了一个辩护律师,他们面对面坐在屋子的两侧,他自己还带了一个书记员和两
个法院警察。他走进去的时候他们全体起立。然后……他就看到了案件的女犯罪
嫌疑人,孟虹站在他的对面,给她弄了个木栅栏挡在前边。春平的人给她带上了
手铐,哦,当然,不仅仅是手铐。他尽可能迅速地审视了她一眼,她的全身上下
看起来,就跟他们告诉他的一模一样。

  即使事先有所准备,帕通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受到了冲击。他低下头去看他
的案卷,但是眼前浮现出的一直是一些很不相同的东西:那个女人瘦长的脖颈和
上面的粗铁圈,悬荡在她身体各处的铁链,还有她的宽大松弛的乳房,她们垂落
在她肚子上的样子。他甚至觉得,他确实看到了女人小腹下缘露出的黑色的毛发。
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地抬起头来。他混乱地想到的一直是,她原来是个高大的女人,
有一对那么长的腿。

  公诉人开始读他的冗长的起诉书。列举孟虹在内战期间杀害的人数。起诉略
过了她带领当时的政府军队指认民阵人员的内容,因为那些部分会把当时对立双
方的责任问题卷进来。现在他们只是把目标定在她的杀人罪上。以后有一些书面
的证言,当时在场的军人们证明,孟虹是自愿地那么做的。而在场的被捕人员作
证说她确实做了那些事。

  政府指定的律师进行了中规中矩的辩护,质疑在当时情况下,或许是由更加
具有权威的人士对局面进行控制,孟虹很可能不得不那样行事。不过公诉方以独
立灵魂的良心和道义之类进行了反驳,而辩护一方对他的猜测也没能提出什么有
力的证据。

  在庭审进行的后半部分,帕通已经能够做到抬起脸来,平视站在他前边的这
个高个子女人。既然她能够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地站在距离他只有四到五公尺的
地方,一直保持着坦然平静的姿势,他想,他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他觉得他
确实已经成功地做出了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不过他突然地意识到,他周围的男
人们其实恐怕都跟他一样。他们正从不同的方向凝视着她。

  他注意到女人在长久的站立中转移自己的重心,那时她的另一条长腿松弛地
顶在前边的木头格子上,抬起足跟只留几个脚趾着地。过上一阵以后,她又不动
声色地换过来。

  公诉人们单调乏味的声音令人生厌,帕通想,她胸脯上那些显现出浅粉色的
凹陷下去的印记,大概是用火烫出来的。那些边缘的皮肤翻折到外边,一直都没
有长平整的条形疤痕……得用鞭子很用力的抽才能做到吧。

  孟虹在整个庭审过程中始终沉默不语,直到最后法官问询她是否要做最后陈
述的时候也是。她只是简单地说,没有。

  那时候她恐怕不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站着,她一定会尖叫得很厉害,而
且把身体扭来扭去……厄……我现在恐怕已经没那么大的劲啦……春平里头是个
什么样的我们一直都知道,等会这场把戏结束以后,他们还会那么去抽她吗…
…帕通的脑子有点乱。他竟然愤恨地想到,法律真是一件毫无用处的事。

  在这一天终于结束的时候,帕通把自己安置到座车的靠背上,才觉得终于松
弛了下来。我们还剩下一个宣判,我他妈的绝不再来这里按这个样子搞第二回了。
他想,我会找个书记员来,把那个该死的判决书扔给他们。

  俊的人把虹扔给监狱方面的官员,我们的活儿完了,你们随便找个地方让她
待着吧……最好是别让她死……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恐怕是没几天好活了。过
场已经走完,悲剧在剧终的时候总是要把主角杀掉。在那时,每个人都是那么想
的,就连孟虹自己也是一样。

  春平让她一个人住了五天,狱警们轮流着去找她,为了以后可以吹嘘说,他
们真的亲自尝过了陈春老婆的屄,再往后就把她送进狱区的监室里去了。

  战争结束以后,政治犯得到释放,春平里剩下的在押女人已经很少。可以想
象,当男人们看到过道里走过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时,显示出来的狂热的样子。
监狱管理对这件事没什么意见——男人想着要干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从一开始,
虹就被轮流送到每一间囚室中去,在一处地方只是待上四分之一天——光是白天
就要分到两处度过,晚上也是一样。每个监房中有十来个男人,他们会在她身上
做两次,三次,即使全都干到实在干不动了,还是会逼她坐下,或者蹲到墙边,
用一把能够找到的牙刷柄,捅进自己的阴户里不停抽插着给大家看。下一回再闻
到女人的味儿,要在一个星期以后呢,一定得把时间用足了才行。

  来带她走的狱警凑在铁门上的监视窗口看了一会,后来说,出来吧。女人觉
得,她的腰已经没有了,那里存在着的,似乎只是一段酸痛的空虚。盛满了男人
精液的肚子沉重地坠落下去,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负担它,那使她站立不住。不
过,不管怎么样她并不需要站立多久,她只要把自己搬动到对面的门边就可以了。
然后就可以再躺下去,让男人们去做他们高兴做的就好。但是这一回警察却对她
说,往前,往前走。

  腰,和腿,更不用说脚上的长铁链子了。她拖拽着它,听着它在身后的水泥
地上懒洋洋地响,然后停下歇一会儿。再努力地把另外一头也拖上前面来。

  结果那天他们倒还找了个地方给她休息,甚至还让她用热水洗了个澡。更疯
狂的,是她在傍晚被带到狱区大楼门口的时候,竟然看到他们给她开来了一辆黑
色的高级轿车。车里面坐着两个穿上整齐套装,举止文雅面貌英俊的年轻人。

  孟虹的第一个念头是该宣判了。好吧,终于演到剧终了。

  大约是在离开它四年之后。这个晚上,虹在苏联产吉斯车后排的小牛皮座椅
上重新看到这个城市。它正在一点一点地亮起灯来。她看到那些铺着鹅卵石的街
道,汽车在上面颠簸着行驶。街道两边的骑楼上挂着油漆斑驳的广告招牌。她透
过前边的驾驶窗看到了公牛饭店笨重结实的红砖外墙。它正离她越来越近。女人
甚至有了一点点心跳的感觉。而且他们的车驶进了弯道,上坡,稳定地停在了黄
铜和大块玻璃组成的旋转门前。门檐上的排灯突然暗了。

  虹在以后才想到,那是一个周到的安排,为了让她下车,进楼的过程不那么
暴露。

  「我得在这里下去吗?」在过去的几年中,人们总是用揍她或者踢她来告诉
她该干什么,现在她身边的男人没有那么做,他们为她打开车门,肃立在一边等
待。她只好开口问了,不过话一出口她就开始后悔。女人想,还能有什么事是我
需要问的呢?公牛就公牛吧。她收拾起积累在腰间和大腿上的一大堆铁链条,把
它们重新整理成能够挂得下去,拖得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妇人在起身之前,
轻轻抚一抚她被压皱的裙摆一样。虹慢慢地往车门外伸出一只脚去——上面没有
穿着鞋。

  这不算什么事了吧……本来是不是还该戴个项链?反正,自己颈子上套着的
器具也不怎么合乎礼仪的。虹难得地发现,她还剩下一点点自嘲的幽默感。

  不过接下去脚镣造成了一个小麻烦。她在站进大旋转门的时候忽略了它们,
本来会被后边跟上来的门扇夹住的。但是跟在她后边的男人突然地动作起来,他
的手从地下一掠而过,再把自己倾侧着挤进门缝里,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做一样,
只是他现在已经紧贴着虹的后背站在同一个门格里了,手里还提着她的脚镣上的
大铁环。他们这样穿过门道进入了大厅之后,他才把它轻轻地放回地面上。

  这样,虹就看到了一直等在大门另一边的连盈水。而除了她以外,整座大堂
空无一人。水现在穿着衣服了,嗯,也穿着鞋。水说,虹姐。她抱住了她,虹不
太知道时间了。后来她意识到水正挽着她的手臂领着她走。

  公牛饭店的门厅里一直陈设着一些奇特的物品,象的牙和青铜的老虎,还有
一个乌木的裸女雕像。灯都亮着,它们布置得高低参差,明暗各异。

  她们还是学生的时候来过这里。比方说大堂靠窗那边的咖啡座,虹就很熟悉。
不过那个时候,她们坐在那里说的会是些什么呢?该是有讨论革命和斗争的,和
水,和水的朋友符康,还有他……陈春。其实,也不会总是那么严肃的大事了,
很多时候就是来这里安静地坐坐。虹和水的家都负担得起她们,不用为这里昂贵
的价格操心,她们那时从来不必为生活操心。那真是一些无忧无虑,又充满了激
情的日子。

  四年了?打了两年仗,坐了两年牢,虹不知道是该觉得时间过的快呢,还是
走得真慢。她觉得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都不止。要是她那时继续上学的话,医学院
学制长,到现在也不过才刚毕业吧。不过,要是往好的方面看的话,毕竟……水
已经是部长了。孟虹还是从那份报纸上读到的消息。再怎么读书,也不可能一出
学校就当上一个部长的。「他们」——她和陈春他们——竟然真的得到了这个国
家。虹已经很自然地不会再用「我们」这个主语去描述政权的改变了。

  水说「我们上去。」她的意思是要上到顶楼去。光脚站在大理石面上还是很
凉,而电梯里边的地板是细木小条的,这部古玩一样的电梯还用的拉门,里边装
饰着精细的雕花壁板和水银镜面。在这之前,水一直假装得好像孟虹和她自己一
样正常:有梳理过的头发,一点点口红和眼线,有一套素净的裙装,水已经刻意
地遮掩掉了所有那些集中营生活带给她的痕迹。她装扮得不动声色。不过当她们
并排站立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望向前方的时候,她们的目光相交在了镜面之中。
现在没有办法再回避赤裸的真相了。

  孟虹想到,她甚至可能是这两年以来第一次照到了镜子。在这之前,她好像
从来都没有机会知道,自己整个光赤的身体,再配上全副的锁链完整地看起来是
个什么样子。现在她大致上是知道了,从头到脚……她是从对面那双好友的眼睛
里看到的。

  孟虹甚至对着镜子笑了笑。她宽容地想,阿水准是忘了让人把它给遮住啦。

  很明显,水运用政府的权威把所有的宾客全都清出了这座大房子。公牛饭店
今天晚上显然没有在营业。这得算是一个不动声色的炫耀,甚至是……示威吗?

  连盈水自己也是犹豫过的,她确实想过,比方说,找一个蔓昂郊外的,英国
式的庄园做这件事。不过她后来觉得,虹应该能够接受这个安排,在经过了那么
多的血火考验之后,她们早就不再是四年前的年轻女学生了。她们是战士。她们
必须,而且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生和死。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水很想让
孟虹看到她们一起站在这座饭店楼顶的样子。这里一向是英国人的大本营,是一
个对于殖民者来说,具有象征意义的堡垒。现在它不再是了。

  公牛饭店是一座宽大的五层楼房。在当时的蔓昂,它已经要算是仅有的几座
大型建筑之一。公牛的顶楼有一个英国人的俱乐部,主题大概是马球。它在那里
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不过,一直只有很少的当地人能够得到邀请进入这里。水一
直搂着孟虹,她为她拉开紫红色的呢绒窗帘,在英国式的落地长窗之外,显现出
了向着远方海边伸展过去的,城市无边无际的点点灯火。整个蔓昂都在他们的脚
下。

  一月,外边很冷,隔着一层玻璃,屋里很暖和。什么都没穿着也不觉得凉。
阿水一定特别提醒过,暖气要开足些的。

  「虹姐……我们坐下吧。」

  服务生站在这间长形的俱乐部餐厅的另外一头,两女一男,那个男生甚至是
个白种人,他打着领结。他们面对宾客露出训练有素的职业微笑。这是她们整个
晚上在大楼里见到的仅有的外人。就像水希望的那样,虹对他们并不在意,她只
是显得稍微有些吃力,常常需要把她的锁链从地毯的羁绊中解救出来。羊绒太厚
实了,几乎完全掩埋住了脚镣链子上那些粗大的铁圈。但是虹优雅的姿态,就像
是她正从玫瑰花刺上取回自己被挂住的帽子一样。

  连盈水为今晚选择了一份英国式的菜单。有红酒和意大利水晶的酒器。她们
在餐桌上聊了些共同的熟人。已经不在的那些,她们大致已经知道了。不过符康
也不在了,这是水回到蔓昂以后才确认了的。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她甚至抬
起自己的手放到水的手背上。只是当她那么做的时候,连系在她腕子上的铁链跟
随着拖过了桌面。它沿路撞开碟子和刀叉,盘绕在印花的亚麻台布上,显得有些
蛮横和粗野。她的手比她的大些,能够盖得住她。

  而那些经过了这一切还在的人,他们现在在做些什么,就都需要水告诉她了。
有些人的经历和结局让人感叹,而另外一些甚至能让人笑出声来。再以后,她们
退到休息隔间里,在沙发上享受红茶。

  虹想过两到三次,是不是干脆问上一句,到底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决定,还
有,那个决定会是个什么。但是她到最后也没有真的那么做。如果需要或者可以
告诉她,水是会告诉她的。而且,今天真像是一场安排好的告别。她想,天够晚
的了。

  我先说吧。晚了……她刚一开口,就听到了水的声音。水轻轻地说,太晚了,
我让他们,送虹姐回去吧。她们相视而笑——总是会有不约而同的时候。

  就顺带着看看蔓昂吧,机会蛮难得的。连盈水说,我让他们开车带姐姐在城
里转一转。圣安妮女子大学,还有原来的总督府……现在是政府大楼了,有我们
的国旗的……还有什么?虹姐你在车上自己跟他们说就好,他们会听你的。

  虹在吉斯车里经过了这些地方。深夜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她确实想
过要下到车子外边去,走上几步,但是一直没有认真地提出来。车座柔软光滑的
皮面摩挲着她赤裸的臀和背脊,让她觉得舒服和安全。奇怪的是,她今晚还一直
没有觉得身体表面有什么不适,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她的皮肤和柔软的事情接触
略多,就会开始红肿刺痛了。

  他们最后开出城外,在城南海滩上停了下来。虹要求他们停的。

  「我能下去吗……只一点点时间,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要跑也跑不远的
……」她对挨着她坐的男孩笑了笑。那孩子从他那一边下了车,绕过车头来给她
打开门。虹踩着砂粒,一步一陷地迎着海水走了一小段路。

  她环抱住自己的肩膀打了个寒颤,外边真冷啊。她一直待在温暖的饭店和车
厢里,差点就忘了冬天了。

  在那天晚上,孟虹再一次进入冬天是在把她送回春平以后了。她好像才第一
次发现,一直以来她习以为常的混凝土和铁栏杆组成的监室里是多么的冷。她往
里走了两步就直接跪到水泥地面上去。她前边的第一个汉子,可能是这个监房的
狱头吧,披着一件到处绽开棉絮的破棉袄,但是他的整个下身赤条条的。他说:
「怎么他妈的那么晚?先把老子的屌舔下去……诗人!」他喊到,「你要忍不下
了,弄个东西,牙刷?牙刷就牙刷吧,从后边捅她,捅她的屄……老子好心肠,
算是让你先过个手瘾。」

                A22

  肯定有不少人是真想让孟虹死。孟虹的被捕确实让当时的民阵运动受到了很
大的损失,很多人死了,对于死者的亲属和战友来说,复仇的本能要求他们找到
必须为此承担责任的人。但是当时血腥厮杀的对手,现在却已经是需要忘却与和
解的同胞,无论是民阵自己,还是前亲政府党派,都在有意无意地试图把公众的
注意力引到英国人,印度人,还有变节者的方向上去。前两者都是外国人,他们
在撤军以后就没了踪影,而叛徒是可以方便地找得到的。那就是民阵需要把孟虹
公开地抛出来的原因。

  尽管如此,到底应该怎样处置孟虹,还是在民阵的中委会上引起了激烈的争
执。牺牲者的亲友们要求死刑判决,而另有为数不少的人仍然对孟虹保持着尊敬
和同情。连盈水激烈地说:「你们在对我说叛变?!有谁进过春平的,又有谁进
过龙翔?让他来跟我说叛变!」

  「我老婆没进就死了。她怎么死的你知道。你认识她,医疗队的,是孟虹带
人找到他们的。」一个民阵武装的将领冷静地回答她。

  军人们对孟虹的态度相当复杂。可以认为在开始的时候是她创建了这支军队,
他们中的许多人曾经是她的下属。但是事情以后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孟虹被捕
以后,殖民政府军队对民阵的扫荡变得更有效率了,民阵武装一度甚至被迫退出
到国境之外,流血的耻辱只有用血来洗刷。而他们未必愿意说出口的另一个原因
甚至可能更加重要,他们没有办法接受孟虹现在的样子。孟虹本人的存在已经变
成一种恶毒的嘲讽,她的生命现在完全就是一场闹剧。在军人看来,哪怕就是为
了她自己,为了她自己以及军队的荣誉和尊严,她也应该去死。

  而更具有同情心的女人们,比方说连盈水,她们觉得可以先保住虹的生命,
在经过一段适当的时间以后,可以用看病治疗的理由把她接出监狱,找个安静的
地方让她隐居起来,安静地度过余生。其实谁都知道,如果自己不幸地落到与孟
虹相同的处境,每个人都会是一样。

  可以想像,陈春本人的想法会更加复杂。他没有表态,只是要求中常委们自
行讨论。而在最后决定了事情发展的不是人们的态度和情绪,却是政治现实。国
家独立以后,北部高原的各个民族又一次提出地区自治的要求。那是他们与中央
政府的永恒的矛盾。他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但是一旦共同的目标不复存在,
他们很快就会变成互相的敌人。

  北方各族正在酝酿成立自治地区和自治议会,国家联合政府正在与他们进行
讨价还价的谈判。这时有人想到,孟虹至今仍然是楠族的主要部落首领之一,从
形式上看,她的父亲已经正式地把这个世袭的职位转给了她,而孟虹自己从未提
出过放弃这个任命。她现在仍然是楠族藤弄家支的女土司。在现在对北部高原的
管理方式还不明朗的情况下,暂时留着孟虹也许是有好处的。最终,国家刑事法
院对孟虹做出的判决是终生监禁。很可能,对于这个结果感到最为震惊和失望的,
是孟虹自己。

  判决赶在了旧历新年前下达。从那个荒唐的开庭到现在,孟虹在春平待了还
不到一个月。不过她对于自己在春平的生活方式已经了解得足够多了。

  她在每一天中大概会遇到五十个男人,几乎肯定会有超过五十次的性交——
当然了,其中一部分用到的是嘴。光在这件事情上就会花掉也许十个小时。而在
另外的时间里她要为他们表演自渎,要随时准备遵照男人们所能想出的所有稀奇
古怪的念头,用舌头舔干净他们的的屁股,脚,监室里的瓷器便坑,或者是水泥
地面——如果还有剩余时间的话。而她自己的几乎所有生理需要,吃东西,喝水,
直到睡觉,就只能是使用在男人身体底下的时间来做了。她也有一手握一把饭团
往嘴里边塞,另外一只手伸进下体不停抽插的经验。

  永远,永远。蜷缩在肮脏潮湿的混凝土墙壁和成群恶臭的男人们中间,每一
天都像是前一天的复刻版本。对于现在的虹,整个世界好像就是男人的阳具…
…和她自己的屁股,没有天空和土地,没有草地和树,没有人觉得她还需要走到
外边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孟虹每天走过的所有的几步路,仅仅只是穿过监区两
米五十宽的过道进到对面的狱室里……然后再返回来。置身于这样的生活是不能
想象未来的,人会想要尖叫,想要嚎啕大哭……虹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那么做
了。相比之下,要是死是能实现的话,简直可以算是一个玫瑰颜色的梦想了。

  现在就连这样的梦想都破灭了。回到监室以后,孟虹同样地只是在躺到了男
人的身体底下以后,才有空闲想一想这个判决对她意味着什么。她告诉自己,那
就是说她要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状态中,忍受很久,很久,很久……一直到
过完整个一生。那么……我还需要受多久呢?

  她现在是二十五岁,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许……算能活到四十多吧,二十年
不算是一个很长的后半生,不过那就已经意味着她将要这样地度过其中的每一个
白天,每一个夜晚,那会是六千个……七千?

  上边那个家伙正在喊叫中达到高潮,他的生殖器在女人的阴道中突然热切地
跳跃起来,男人同时激烈地摇晃着女人的身体,这让孟虹没有能够继续计算清楚
了。反正那会是很多,会是她已经度日如年地忍受了下来的这一个月的两百倍
……三百倍。孟虹觉得自己正在朝向一道无底的深渊中坠落下去,令人窒息的黑
暗无穷无尽。

  那还是……按我可以再活十年算吧,愿高原上的一切神灵佑护,让我活得更
短些吧。

  旧历年带来的第一个好处,是虹能够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后第一次见到野草,
和泥土地,还有天空。过年这一天,等孟虹赶完了下半夜的场子,监狱看守就把
她带到了大楼外边。传统上这一天是要送旧迎新的,监狱里雇的工人不愿意干活
了,那就找个人,扫扫吧。

  从监狱楼到前边的狱墙隔着很大的空地,上边的红土压得紧密结实,只有远
远的墙下一小条地方长着野草,那一边,还立着一排木棉花树。这里是囚犯们每
天轮流放风活动的地方,只不过孟虹是头一回进来,公牛饭店以后,她还没有被
放出屋子过呢。

  蔓昂是一座靠近热带的城市,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就在10度上下,赤身光
脚也不是不能过。只是在这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升起多高,晨风吹上来会有点凉。
孟虹觉得自己的一对乳头被刺激得直挺挺地立了起来……活动一会儿就好了。

  她一个人,拿着一把很大的竹条扫帚,从一头,往另外一头哗哗地划拉过去。
一直走到墙边上才只是扫开了一小道。她再拖着铁链子走回去,再扫开下一道。
她在那里从早上收拾到中午。楼里边的人,一直都能听到外边铁器碰撞得叮当地
响,还有竹子枝条淅淅沥沥的,整天停不下来,就像是一条一直流淌的小河一样。
看守们没事了,就从监视塔楼上边探出头来往下看看,看看下边的女人披撒满了
长头发的光肩膀,光背,还有扭动着的腰和腿。

  下午她转到楼的后边,对付整排审讯室前边的那块空地。她在那里做到天都
黑得差不多了。他们想把她关回去,后来说,叫上她,一起喝酒吧。

  轮到这天值班的那几个狱警当然很不高兴了。这个晚上该是回家,团圆,跟
一家子人同享天伦的,可现在只能自娱自乐了。他们从外边弄了点菜,弄了只鸡,
还有酒,虽然规定不允许,可是这是在过年,官们全都跑光了,谁来管呢?还有
……还有能弄来逗逗乐的,就是孟虹这个女囚犯了。

  来来来,给哥哥们唱个小曲,要不……跳跳?对啊对啊,跳舞跳舞。

  即使是土司的女儿,也是会跳舞的。在祭祖的时候,春天节的时候,小时候
满山上跑的时候,跟家里的女奴们,跟阿惠学的。

  那是很多女人搭着手臂转圈圈的舞,很简单,虹向着两边伸开手去,可是腕
上的链子虽然长,却还是没有长到能让人的手臂完全打开。她只好平举着手肘摆
个架子。抬起光脚来,朝向左边轻巧地踢出去,当然,脚镣很重,现在是踢不快
了,不过至少脚尖得收,而且要并拢起脚趾头,这些都还是能够作得到……落回
来了以后屈起膝盖,弯下一点腰,往左边走,一,二,三,要是有很多人,全都
搭着边上人肩膀的话这时候就会转起圈子。现在她只是一个人,只是做下那么个
样子了。

  好了,她再拖上脚镣链子往右边回来,也是三步,一下,一下,嗯,还得再
来上一下子,脚脖子酸得,抬不起来了。白天里她拖着那么些东西在场子上走来
走去的,走了一整天呢。

  虹站下,喘了口气。这回该是左脚了,挣扎着把她从地面上提起来,往右边
的半空中一挥。

  然后要转圈。女人围成的圈圈在那时候突然地散开,每个人单独地转动起来,
让裙摆飞到膝盖以上的地方……当然了,那是得在有裙摆的时候。

  虹交叉起手指头,翻过手腕高举过头顶。虹踮立在一只脚的脚尖上,另一只
脚,脚掌擦地,推着自己的身体转成了圆圈。她从腰身开始往下一直系到脚上的
链子宽松一些,现在它被向外抛出了一个弧线,有点点像是一个长裙的角了。手
上垂下的铁链串本来是挡在她的眉眼前边的,现在也洒开了一个波浪,它和长头
发纠缠在一起,漂浮在女人肩头上边一点的地方。

  不过还有脚……脚下的铁镣可就没有那么容易甩开,那些大的金属环笨重地
停留在原先的地方,它们围着虹的一双脚腕,盘上了一个圈,又一个圈,把女人
灵活旋转着的两只脚缠绕在里边。虹在第四个圈上打了个趔趄,她忙乱地收束身
体把自己放稳……一时间只剩下了那对乳房不听招呼,她们像海浪一样从女人的
胸骨上奔涌了起来,沉甸甸地翻过来滚过去的,好长一阵子没有停住。

  女人轻微喘息着朝底下撇了一眼。她现在不得不蹲下身去,用手去解开脚下
那个钢铁的大疙瘩了。

  好,好!……不错不错,北方的蛮子女人,就该这么光着屁股跳给爷们看。
好看,好看。

  嗨,问你呢,你们在山上这么跳来跳去的时候是不是都这样,什么也不穿着
啊?

  ……不是,也……穿的

  抬手一个嘴巴。他妈的,什么不是。

  是,都不穿。

  都怎么样?

  都光屁股。

  嗯,这还差不多,真是当过大官的,聪明。

  敬酒,敬酒。给哥哥……大叔大伯伯……大爷们,倒酒啊。

  还得唱……唱吧,唱吧,唱个什么歌子。

  虹走近前边来找酒瓶,再得弄个杯子……不过她只看到桌子面上放着几个喝
水用的洋铁茶缸。虹给它倒了点酒,把它端起来……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像还该把杯子举起来似的,她用两只手捧着茶缸把它端在胸前,突然地打了个
激灵:我肯定是得跪下吧?要不准会挨踢的。

  她跪到那男人下边去,盯着他穿了皮鞋的脚。她开始唱。

       「木楼搭起来了就该牵一头水牛养在屋子外边吧

  姑娘长大了就该找个情人,回到家里来吧」

  哑哑的声音,她把它唱得十分柔和。那人把酒喝了,虹再倒上一点,换一个
人,再跪下。再唱。她发现这些小时候跟着人瞎哼的曲子,现在还是能想得起歌
词来。虽然她能想到的歌儿,在这个地方听着都很奇怪,可是……楠族人里边不
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唱了。

  他们越喝越多,男人喝多了就不太靠谱了。有的想喝,喜欢喝,不用跪也不
用唱就喝了。也有的不想喝,就要开始推来推去的:「兄弟等会要上岗楼的,不
能喝了,喝多了……爬不上去……」

  不过越是这样,人就越是要灌他。喝,一定要喝,爬不上楼去兄弟背你上去
……抱你上去……」

  「还不喝?不喝……也简单啊,咱们就揍女人。准是女人唱得不好听,惹哥
哥不高兴了。你!」他们跟孟虹说:「把杯子搁下,对,放前边地上去,放平稳
喽,可别弄洒。」

  有人开始解皮腰带,帮忙帮忙,帮我把她的头发给拽起来。前边的人满把握
住了虹的头发,往前抽紧,女人一整面背脊光溜溜地朝上绷了起来。头一下子,
女人哎呦了一声。

  虹把手塞进嘴里咬住,跪着忍了这十来下皮带。「把杯子端起来,再唱,再
劝他喝!」

  心和肝疼得抽成了一团,张开嘴,从牙齿到舌头都在哆嗦。虹哼了半天也没
有找着调子。她断断续续地念着词,眼泪和汗水流了一脸。

  「火塘是这样的温暖,我是……这样的温柔……人世茫茫难相爱,相爱…
…相爱……就该到永久。」

  那小子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来。靠,她又不是我妹子。抽吧,抽吧。
抽死了我管埋。

  他妈的,按下她的颈子。再来!

  求求……哥哥……喝一点吧。

  大叔……爷爷啊……亲爷爷,喝一点点……一点点吧……

  等到挨过了第三回,女人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什么也唱不出来了,只剩下结
结巴巴的,喃喃的念叨。

  不行啊,不够力。得见点血得说。那人去翻抽屉,从最里边找出几个图画钉
子来,平常往墙上钉留字纸条用的。他把它们一颗一颗地按到军用武装带上去,
就像是往手枪里一发一发地塞进子弹。钉子透过皮面,从另外一边冒出尖来。

  这东西稍微用上点劲,就把肉皮从脊椎骨头的一侧给掀起来了,它们血淋淋
地翻卷到另外一边去。女人惨叫得撕心裂肺。

  过年见血不太好吧,挺那个什么……杀气重……

  ……没事,见点红色儿的,吉利。男人喝多了,通红着脸,眼睛也是血红的。
女人都这样,一宠着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狠着点,她对你就是不上心。得揍,
得狠狠揍,揍惨了就乖乖的了。

  血珠子四下飞开,溅到三米开外的白墙上,一起带着飞出去一颗钉子。女人
挣扎着甩开自己的屁股,一直拼着命的朝后蹬腿,她再也跪不住了,身子往下平
拍到地面上,几个男人都没拽住她。

  虹疼得在地下滚,脸朝上的时候正好挨上了第三下。这一下吃进了女人左边
乳房的厚肉底下,钉尖进得深了,被跟着翻上来的肩膀一绕,皮带飞出了男人的
手。

  好了,好了,大家上去抱住那个喝多了的小子。不玩了,过年,过年了。再
看看那个一直滚到了墙角里边,全身瑟瑟发抖的女人,还有她胸脯上,背上,一
条一条血淋淋的道道。

  唉,也给她吃点吧,挺可怜的……把桌上的剩菜冷饭端起来晃了晃,全给并
到一起,走出两步往女人脸上一泼。

  去。吃去吧。

  这是过年的第二个恩惠。可以有鸡骨头和白米饭吃。虹用手抹着脸,把它们
扒进嘴里,然后去划拉地下的那些。她听到上面有人在说,嗯,好,能吃就好,
能吃死不了。吃点子东西有了劲了,再去给男人操。

  过年了,也该让号子里的弟兄们一起乐和乐和。等会把她搁到过道里去,轮
着开各个号子的门……在咱们手里看着的还有多少个男的?一百五……一百八?
要是每个人干得利索点,等干到明天下午,也许就能干完啦。

  我真的还得再活上二十年……十年吗……愿高原上的一切神灵护佑,让我能
活得更短些,更短一些吧。虹疼得全身发冷,发硬,她一边用劲地往嗓子里吞咽
着更冷更硬的米饭颗粒,一边迷迷糊糊地想。

                A23

  孟虹下一次从成群光裸着下体的男人堆中离开,赤脚踩在湿润的泥土地上的
时候,已经是在大半年以后了。托那些男人们的福,一直让她没事的时候打扫便
盆,打扫地板,虽然用的是自己的舌头,不过总算是活动身子骨的一种办法…
…女人到现在还能迈得开腿脚,能走动路。

  几个兵们拖着她把她往吉普车里塞。在走出春平大门的时候有过一个文件要
签,她已经知道是楠族的领袖们联合做保,让她暂时离开服刑地点,回到北部去
参与民族和平团结进程。那是一个差不多三年前连盈水们见到过的东西。虹事先
已经知道了,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旅行。不过她才只经过了前几分钟就没法在车子
后座上再待下去了。那是帆布面的垫子,她挨在上面的臀和背部就像是火在烧一
样。她在两边坐着的士兵挟持中扭动着身体,最后使得他们不得不重新开回监狱
大院里边。

  他们翻起了车后座,让孟虹跪在地板下,背过手去铐到挡板上。手腕抬高了
以后她只能是往前弯下腰去低垂着头。「这是你自己没福气坐着……别怪我们
……」

  车子冲了起来,匍匐着身体的女人在晃动的车板上一路上下前后地扑腾,像
是一头被粘住了翅膀的鸽子。她觉得自己的心肝肠胃都已经被震散了联系,它们
互相地挤压碰撞,像是急迫地要从嘴里逃出自己的身体似得。女人在一阵一阵强
烈的恶心和呕吐中,想到了在刚才那份保证书下面,看到的第一个名字。那是她
的父亲,孟堂。虹真不知道,这一回她将要遇到的会是什么。

  在同一个时间,孟虹的父亲孟堂和孟虹的母亲,他的第一个妻子,正在从藤
弄返回芒市的路上。不过,在那一个晚上他们再也没有走完那段路程。

  孟堂和他的妻子在芒市已经住了近半年时间了。他们在这一年的年中回到了
北部,不过一直没有出发去藤弄。德敢带着他的私人军队坚守在那个地方,继续
以当地行政长官的名义发号施令。孟堂现在成了一个失去一切的流浪者,他必须
想办法夺回自己的土地和山林。无论如何,孟堂在高原上还是有影响力的,他组
织了一支武装卫队保护着他。他在芒市也有自己的房产。

  楠族中各个家族的头目们聚集在芒市,吵吵嚷嚷地筹划成立民族自治政府。
他们要求更多的自决权力,只是在名义上承认蔓昂政府代表着一个统一国家。还
有的人则干脆提出要建立独立的北方联邦。而中央方面则坚持要在北部建立行政
官员体系,由中央政府任命北部各省的官员,政府只是可以接受一个由当地人士
组成的自治议会,作为一种提供建议的咨询部门。双方始终没有形成一致。北部
的各个民族为了他们的自治主张,已经成立了一个自治筹备委员会出面与政府谈
判,孟堂因为他的威望被推举为委员会主席。

  在另一方面,也许正是因为孟堂已经失去了他的领地,所以才被他的同族推
举出来的,反正他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让他担当一个族群对外发言的角
色,不至让他真的变成一个得到太大实际权力的领袖。

  当然,对于孟堂来说,他要的并不仅是虚名。他接着做的事,是以楠族部落
的名义,向中央政府提出要求,他想要被判处长期关押的孟虹回到北部来。他判
断在现在的局面下,各个方面都可能碍于他自己的情面,不至于一定要和孟虹过
不去。他希望能够借这个楠族与政府讨价还价的机会,把孟虹控制在自己的势力
范围里边。女儿在蔓昂是个什么情况,他当然是有数。他要把她解救出来,心情
稍微急迫了一些,也是很难避免。

  而对于陈春的中央政府,似乎是把这当作了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如果孟虹
的命运因此能有所转变,那本来就是不少人乐于见到的,事情里参杂的北方部族
的因素,正好是一个可以阻止有人公开提出反对的理由。

  更进一步地,孟堂当然希望借助这个机会,找到将德敢赶出藤弄的方法,他
希望,合法地继承了楠族藤弄家支土司职位的女儿孟虹,也能够对他有所帮助。

  孟堂时刻提防着德敢,在北部,几乎一切事情都可以使用武力解决。本来对
于这一点,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只是他现在正处于一个不够有利的处境,他
必须行动。作为一个部落领袖,他能够安身立命的基础,是藤弄一带与孟家有着
千丝万缕联系的各个村落,尤其是那些孟姓的同宗,在那些地方,存在着盘根错
节的血缘关系和姻亲关系。如果要重返藤弄,他首先需要得到这部分力量的支持。

  他在女儿回到北部之前加紧了行动,他的住在藤弄附近的一个远房表弟,也
是他所在村寨的头人,邀请孟堂前去家中做客。孟堂很重视这件事,这是他回到
北部以后第一次进入藤弄地区。不过他也谨慎地做了尽可能周到的准备。除了自
己的卫队以外,孟堂还向驻扎在芒市的政府军队要求提供保护,而军队也确实给
他安排了十多个士兵,护送他的藤弄之行。

  德敢则向他表示了善意的姿态,他提前一天到达那个寨子,准备在那里与当
地头人一起迎接孟堂。当然,德敢的这个安排一方面是为了显示他在藤弄的主人
地位,另一方面,是表示他会公开地陪伴在政敌身边,而不会在背后制造阴谋的
意思。

  这一天一切顺利。大家在痛饮土酿米酒的时候看起来都很爽朗诚实。客人们
在傍晚时启程返回芒市,他们多喝了些酒,三五成群地沿着山路散乱地走着。在
就要离开藤弄地界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惠家的一支驮运棉布的马帮。

  直到这时孟堂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也许是他多喝了酒,也许是他真的已经上
了点年纪,反应有些迟钝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在蔓昂度过了整个内战时期,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北部高原的楠族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部族的青年男女们
在陈春和孟虹领导的独立战争中学习到了战争的技艺,他们现在是久经锻炼的战
士。内战结束后,不少老游击队员回到了家乡。而更加重要的,是相比过去,他
们的思想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孟堂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他的
奴仆,从观念,到能力,都不再是了。而他所能认识到的全部,都只是战争开始
以前的土司的权势,和平民的顺从,这是一个他很难预想到的盲点。

  马队和赶马人们让到山边为他们的前主人让路。等到孟堂经过他们队伍正中
的时候,把马匹往道路两头一赶,这些奔跑受惊的动物把走在孟堂前后的其他人
全都挡到了外边。这时候,他们要控制孟堂夫妇已经是一件毫不费劲的事了。

  在山顶上同时响起了几声枪响,意在提醒所有人,这是一场准备周到的行动。
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战斗,有两个孟堂的人试图抵抗被打死了。而政府方面的部
队就是民阵的班底,他们与惠家的武装人员在一年以前还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他
们决定把这看作一场部族之间的恩怨,保持了中立的态度。既然己方没有伤亡,
他们撤出现场,返回芒市去了。

  除此之外,在藤弄一带能够在遇到突发事件时有力量控制局面的,就只有德
敢的区自卫队了。惠家那些赶马的男人们把孟堂和他的妻子带到了山路底下的溪
水边上。德敢在得到消息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看到其中唯一的女人赤条条地躺在河滩上,男人们一直在轮流地强暴她。
她是个瘦小的女人,虽然已经超过了四十岁,但是在月亮的光线下,在晚上,她
的赤裸的身体还是泛出了洁白的光辉。在那时男人们都已经做完了,她独自躺着,
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孟堂被强迫跪在边上,他的脸上到处流淌着鲜血。即使他曾经激烈地反抗过,
现在也已经认命并且服从。几乎是所有的人,不管他曾经是多么的顽强,勇敢,
在足够的暴力之后都会服从。更不用说,他们原先在多大的程度上只是在占据了
优势,控制着局面的时候才显得是顽强和勇敢的,当这一切不复存在的时候,他
们就什么也不是。

  有人正在一边挖掘出一个土坑来,他们已经干了一会儿了。现在人们把赤裸
的女人拖到那一边去。

  「捆上她的手和腿。」有人说。「让那个老家伙过来,让他亲手埋了她!」

  他们把她推进了坑底,孟堂试着站起来,但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他只是
抱住了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人的腿。那人挣了两下没有挣开。「揍他!」另外的人
踢在孟堂的肋骨上,一下,两下,等他松弛到地下以后,又跺他的背。

  「现在行了,把他拖到边上去,让他看着!」

  从德敢这边看不到坑底下的女人,他只能看到围在土坑周围的赶马人们,在
月光下晃动的影子。他们正在往下边填土。有一些女人哀求和咳嗽的声音。孟堂
被人按着,趴在坑的边上。他有时候勉强地挣扎一下。

  德敢沉默地等待着他们结束。有二十多个带着枪的士兵跟着他。他现在就是
那个控制局面的人。他等到他们把浮土全部填了回去。

  「现在轮到你了。去地底下见你老婆吧。」惠家的赶马人把孟堂在地下翻了
个身,让他的脸面朝上。两支步枪对准了他的脸。

  「一条命换一条命吧。女人死了……把这男人,留给我吧。」

  德敢走了过去,往下看着孟堂的脸。他一直记得很多年以前,他见到的这张
宽阔的脸孔上的冷酷傲慢的表情。他说,我带你走,我救你。你答应一句。要不
你就死在这了。

  举在空中的步枪调了一个个儿,枪托朝下,狠狠地砸在下边那个男人的膝盖
上。孟堂尖叫着在地下翻滚了起来,人们踩住他,又砸了第二下,另外一个膝盖。

  「敢区长的面子……我们一定给的……给他留个教训……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跟我们找麻烦了。」

                A24

  在有些回忆往事的时候,孟虹会想到蔓昂那个冬天的晚上,水牵着自己的手
臂,为她展示了整座空寂无人的公牛饭店。她后来觉得,那件事有点像是一个对
于未来的预言。预言提示了,她将重新回到外边的世界中去,去面对更多的人,
和更多的生活。而她的永远赤裸的身体,和永远在身前身后叮当作响的,沉重的
枷锁,都将被看做是一个奇怪的,不方便的……麻烦,是的,只是麻烦,只是有
些与众不同,但是好像已经不是可以惊天动地,需要寻死觅活的大问题了

  看着匍匐过自己小腹,垂下到脚腕去的的钢铁链条,还有从那底下蔓延出来
的,暗淡蓬松的毛发,孟虹想,虽然对于年轻女人来说,这是一件看上去荒谬绝
伦的事,但是如果你自己显得正常而且平静,那么它最终就会变成一种被人视若
无睹的普通生活。

  那些卷曲的体毛现在看上去干结,杂乱,它们肮脏地纠缠在一起,有点像是
高寒山地上枯萎的荆棘丛。不过虹假装没有看见,她的手那时是被铐在身后的,
反正……她也没有办法去收拾一下,即使她真的想要那么去做。

  脚下有一道很高的厚木头门槛,她用一只脚把更多的链子提过这个障碍。然
后她抬头,看着堂屋里正目瞪口呆地盯住她身体的女主人。她也假装她并不是因
为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才那么惊讶的,她只是正对着她跪了下去。屋里不大,就那
么点地方。虹一开始移动了一下膝盖把自己放稳,以后她就一直跪在女主人的脚
尖前边,表情平静,而且再也没有挪动过身体。

  「女人,做点东西吃,我们给钱!」兵们说。从蔓昂到芒市,他们的车子纵
向穿越着这个长条形的半岛国家。土路崎岖不平,尘土飞扬。当他们在市镇中停
下休息的时候,是把孟虹留在车子里的,不过在进入了更加偏僻的山地以后,士
兵们恶作剧的本性开始发泄出来。他们在路边的小店门口停下吃饭,把孟虹也带
下来了。

  反正,店主们会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一直跪在地下,披头散发,赤露着身体
的女人。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其他该干什么,烧饭端菜的,还是照样。最后兵
们说,给她弄碗饭,倒到门外去,让她趴在地下吃。孟虹那时候才爬起来跟出门
去,就像兵们说的一样,趴到地下去,舔。她只能用舌头,她的手背铐在身后。
经常会有几条狗,狗会一直凑到女人的脸边上来,有时候,还会有几个胆大的邻
居家的孩子站在旁边看热闹

  在他们的中型吉普后边跟着一辆给北部军区送物资的卡车,上面还带了些人,
算是为这次行动执行警卫任务。当然了,大家在一路上都难免干了几回女人。她
原来算是什么并不太重要了,反正她现在是囚犯,而且整天挺着奶子光着屁股的
……男人谁能忍得住呢。开始是,他们在停车的时候钻进吉普车里边去,后来进
了山了,在没什么人的地方,他们就把孟虹弄下车来,让她到路边上的小溪里洗
一洗。然后再干。

  这样翻来覆去的,等到孟虹在芒市被拽下车的时候,她开始并没有意识到,
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乡了。

  芒市现在有一个政府任命的北方省省长。但是他住在驻军的营地里。好像也
没什么人听他的话。军队的指挥官有人有枪,军队说了算。省长盯着站在他对面
的女人孟虹,清了清嗓子,又抬起头去看天花板——那上面有一只大山蛛,他早
就跟当兵的说过了,到现在也没人帮他弄掉。

  其实他很想像那只蜘蛛一样找到一个墙缝钻进去,再也不冒出头来。他想。
于是他开口说道:「……北方省目前的状况……警察和警力……监狱……官邸。」

  重点在最后,官邸,是的,他妈的官邸。那我就再也不用和这群穿着军装的
猪住在一起了。

  他讨好地笑着转向一边的军官:「少校……您知道的……您看……」

  少校知道。少校知道他没有监狱,也没有官邸。但是少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件事是孟堂弄出来的,孟堂刚在几天前遭遇部族复仇受了重伤,现在在藤弄养
伤,闭门不出。而藤弄几年来都是德敢的地盘了。白痴都能想到发生的是什么。

  要就让孟虹待在军营里。少校是民阵出身,他不想这样。还有个办法是…
…就让她去跟那些剩下的印度人待在一起好了。她不是投降了他们嘛,他们会知
道该怎么对待自己人的。

  北方的部族与他们的邻国印度一直保持着一种复杂的关系。实际上,它们彼
此存在着许多往来,生活上的,生意上的,但是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对方。
国家的独立战争,再加上宗主国英国的推波助澜,使他们从互相的轻蔑和怀疑发
展成了真正的仇恨。战争结束以后,没有人尝试过对英国人有所不利,但是确实
有一部分没有来得及撤退的印度军人,以及他们的家属被扣留了下来。

  国家要求赔偿,不过印度否认他们是国家派出的正式军队,也否认那是国家
责任。他们是为了金钱的的受雇佣者,参加战争是他们的个人行为。这些倒霉的
俘虏在龙翔的集中营里待了一段时间,也受到了只是在几个月前他们曾经让对手
遭受的待遇。一直到这一年的年中,国家政府开始着手解决北方部族问题,除了
谈判以外,政府也在尝试采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对北部施加影响。其中一件被付诸
实行的事,是开工修建从芒市出发通向北方高地的公路。

  整个高原一直以来只有从坦达到芒市能够通行汽车,要前往更北更高的地方,
就只能是依靠人力和畜力了。更方便的交通当然是有吸引力的。工程开始后没有
多久,有人想起了印度的那些免费劳动力,北部军区把印度俘虏们从坦达送到了
工地上。现在,这条路已经从芒市修出去三十多里地了。

  印度人住得那块地方围着几层铁丝网,外边有些挎着枪的政府士兵看守着,
里边有好几座圆木搭建起来的大房子,看上去跟一年以前的龙翔四区十分相像。
在高原更加耀眼的太阳底下,在更远处的桉树林的背景前边,孟虹一时恍惚地觉
得,她又绕回到了以前的时间,事情又从头开始了似得。

  不过在这里的白天,营地里空寂安静。俘虏们应该是在更远处的工地上。孟
虹只看到在铁丝网门的里边坐着三个女人。和本地女人相比,她们的肤色更深,
鼻梁更高更挺,眼眶深陷,她们中有一个在腰间缠着点看不出颜色和形状的布片,
而另外两个都和虹自己一样,全身赤裸,一丝不挂。她们也都带着脚镣,只是不
像虹这样,从头到脚系着粗细不同的铁器,还全是连接成串的。

  不光是孟虹看,带她来的人也盯着她们看。守着门的兵说:「他们过去是怎
么对付咱们女人的,咱们也就怎么对付他们的女人。她们还都是印度官的老婆呢,
也说不定是……女儿?不过……」他盯着孟虹说:「她又是谁的老婆呢。」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反正……她以后就是你们的女人了。你们看着她就是。」

  这里和龙翔不一样的地方,是白天要干活。孟虹当天晚上就是待在大木头房
子里过的,里边一屋子印度男人,奇怪的是,他们虽然不算完全赤身裸体,大多
也就只剩下一条扯成了布条的破军裤,他们那天晚上吃的伙食好像也并不是很印
度,但是尽管如此,整个空间仍然充满着强烈的咖喱味道。他们轮流着爬上身体
来的时候也是。整个晚上女人差不多没有睡着过,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男人才安
静了些,她刚有点迷糊外边哨子就响了。大家全都匆匆忙忙地往外边跑。先开饭,
应该是那几个印度女人在做饭,她们把饭桶和汤桶提了出来,虹和一堆半裸的印
度男人挤在一起用手抓东西吃。实际上,这些长着大胡子的家伙对她还是挺友好
的。她边上的人把手绕在她的脖子上,摸她的胸,她就冲着他们笑笑。

  虽然那家伙一股汗臭混杂着咖喱的味道,虹发现,她自己并不怎么反感他。
实际上,在最初阶段的耻辱和痛苦过去之后,她现在并不真的那么讨厌所有这些
和她性交的男人,即使他们在干事儿的时候行为粗野,动作狂暴。反正,她这几
年的生活,差不多就是分成了两半,其中的一半就是性交这一件事。虹熟悉男人
下体的气味,熟悉他们在自己的身体里活动的感觉。她现在觉得他们全都一样。
如果说他们不会让她有什么冲动,不会给她带来什么性快乐的话,至少,她对他
们也没有什么敌视和怨恨了。

  好也好,坏也好,她早就已经没有贞操需要守护,也没有一个唯一的男人还
能够去想念。那么他们是在她的里边或者是在她外边,又有什么关系呢?同样地,
他们当然可以随便着看到她身体上的任何地方……摸来摸去的也是一样。随便什
么人,如果她还有什么值得看,值得摸摸的地方的话,就尽管来好了。

  她享受着那只粗糙的印度人的手,压在她的乳房上捏着,揉着,一边狼吞虎
咽地往嘴里塞进玉米粉团子。不过虹知道没有那么好的事情……一定会有人记起
她来的,然后自然是找到她,揍她。这是组成她生活的另一件事。虹在心里苦笑
着想,被揍惯了,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皮痒了,日子一好过,心里就发慌,就想
着挨揍。

  她的预感总是不会错。接着是大家在场子中间整起队来,准备出发去工地。
其他的印度女人都不在了,只有虹站在男人们中间。然后有两个看守直接冲着她
走了过来,她也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走到队伍的前边去。那里也像龙翔里边一样,
立着一根木头柱子。带着她走的兵说,长官说的,要抽你二十下鞭子。另一个说,
哪个印度人要跑,抓回来就是在这挨抽的,也跟你这样,把大家集合起来看着。

  印度人在这跑不了,要真从这里边跑出去,给楠族人逮住都不知道会怎么个
死法。在这呆着总还是有吃有住。

  虹不是跑了被抓回来的,她昨天下午才进的营。有个看着像个官的人正对印
度人们训话,他说的是英语。听了一阵,虹想起来她还是能听懂一点。她有上了
两年教会大学的底子。

  虹听出来,那人的意思是这个女人刚进营地,也要当众挨抽。让她知道这里
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得拼命干活,得守规矩,别想着逃跑。他一边说着,当兵的
就一边把她的手捆到桩子顶上了。她高举双手,背对着印度俘虏们想,刚才心里
还在说看什么不看什么的,现在那些印度人肯定是都在后边盯着我的光屁股啦。

  孟虹先听到了牛皮鞭梢带起的风声。他们抽的就是她的光屁股。兵们可能是
抽惯印度人了,手头准,速度快,皮鞭条子平平地拍在那上面,前后受力均匀,
劲道直透骨节子的缝。

  挨打那么久了,孟虹事先已经端好架子,咬着牙做足了准备,真到挨上的时
候还是受不了……谁也受不了。她往里猛缩屁股,胸脯就重重地撞到木头柱子上,
一声尖叫直冲出嗓子,完全不是人的意识能控制得住的。

  第二第三下,还是屁股。横的。虹数着,一下又一下从底下直窜上来的,刺
透心肠肝胆的痛。到第七还是第八下的时候改成竖的了。到了这个时候,女人的
意识有点不太清楚,她觉得大概是从十多下以后,改抽到了她的背脊上。后来她
模模糊糊地被人扶着走了起来。她只是强迫着自己高一下,低一下地迈开腿脚。
太阳正在升高。她一直满眼睛都只是看到金色的星星和银白的光圈,现在渐渐的,
她看清楚了旁边的竹林,一边是芒河,河对岸有个小村子,有些零星的木楼。这
是她认识的,回去藤弄的路。她的脚底下正走在小石头块混杂着红色泥土,碾紧
压结实了的路面上。

  土和石头,是政府向周围的乡民们出钱收的。他们从一边的山坡上开出石头
方子,砸碎了背上工地来。还运上来更多的红土。印度人们要做的事除了把这些
物料堆上路面以外,最费劲的活儿是要把它们狠狠地收拾到一起。

  这件事一直以来都要是用人力拖着大石头碾子压。一遍一遍,来来回回的,
走过去,再走回来。虹后来在想,那个在战俘营里说话的小军官,应该是谁呢?
他一定是认识她的。要不没有理由一大早上就莫名的抽她二十下鞭子。可是一直
到她以后离开这个地方,她也没有弄清楚他到底是谁,还有,为了什么恨她。不
过……反正这里有理由恨她的人多了,又何必都弄清楚呢。

  牵拉着石碾子的粗麻绳绕成一个圈,结结实实地勒在女人右边肩膀上。现在
女人上边的半个身子,压低下去,趴伏下去,差不多就是跟地面平行着了,她胸
脯上的两座乳房看上去像是两个铅锤,垂直地往下吊在半空中,跟随着她的步子,
前后地晃荡。她的脚掌狠命地蹬在一路的大沙子,小石头上,还好是,她的光脚
板已经走山走水,走得就跟铁板一样了。要不是用钢针刺,用火烧,一般的坷垃
棱角,木头小刺,还真的伤不着她。现在能要了她的命的,就是肩背上那个死沉,
死重的份量。

  在她肩胛上拖着的那个大石头磙,是要七八个男人才能拉得动。石磙沉了才
能把泥土沙子石头块什么的压结实,才能走人,走车,不往下陷。虹身子后头有
七个男人,就她一个女的,而且分给她的绳子头特别的长,绷直了以后,唯一的
这个女人就孤零零,赤条条地,挺出在一堆人群的最前边,就像是一匹领头的畜
生一样。

  所以虹觉得,这里管俘虏的那个官儿,是故意的跟她过不去。两个来回走下
来,虹就已经能够看得出,虽然旁边一直是有提着皮鞭的监工跟着,但是他们其
实很少真的动手揍印度俘虏。他们活儿干得快点或者慢上一点,跟警卫们并没有
太大关系。现在他们就是只冲着她来的。那两个兵一人在一边跟着她走,过上一
阵,嗖的一下,皮鞭就狠狠地咬在她的肉上了。

  鞭子赶着还真是有用。虹每一步停下以后,都觉得全身的关节已经互相没有
联系了,她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大腿,小腿,还有脚踝和脚底板。她们就像是全都
分开在了不同的地方,各自发抖打颤。从这些物件到处裂开的缝隙里边,到处都
在往外喷涌出来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女人眼看着自己前额上的汗水雨一样洒下去,
一会功夫就把满蓬飘撒开在眉眼前边的长头发,粘连成了一道厚实的帘子。就算
已经是这样了,后边一鞭子上来,女人觉得,屁股肉里边就像是有股子火苗一下
窜了起来,轰的一下。她眼盯着自己的膝盖,那本来是憋屈在自己身体底下,歪
歪扭扭怎么也用不上劲的,现在她象条鱼一样自动地滑溜了出去,一转眼就消失
在她自己的,黝黑廋削的肚皮后边了。

  她看到自己那条大腿上的筋肉全都炸了起来,都是被那一股疼的邪火逼的。

  她的身体还是打着横,是靠着这一条腿和脚,再加上肩膀上的绳子两个点把
人支撑在半空中。她再筋疲力尽地把换下来的一条腿哆哆嗦嗦地拖到前边来。等
待着下一记鞭子。

  每一步,都像是世界尽头似得。可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是没完没了的,没有
个边沿。

  沿着路上新铺的土,拖着石头碾子走上三个来回。以后他们站下来等,等换
过一批人以后,再走,再压。只有唯一的女人一直不换。一停下来孟虹就站不住
了,她瘫软在小石头堆边上,一身虚汗地等着男人们弄好,站好地方整理好绳子
套什么的。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两只脚,每一个趾头尖上都在淌血。脚指甲已经
全都被撑得翻起来了,前边拼着命走路的时候,自己根本就没感觉。

  看守的兵们提了一捅水过来,拍拍她:「喝水喝水,水还是管够的……姐姐,
我们也不想这样……是领导说的,领导要这样……我们也没法子……」

  说话是那么说,可是等到要重新开始了,两个男人喊了她两声没喊动,就是
拽着女人的头发把她直接从地下给拎起来:「走了,走了!」

  她还没站稳就又是鞭子。在肩膀上。女人疼得往另外一边甩头,一起甩出去
的还有一片汗珠子和眼泪。抬腿,抬腿!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一个劲的喊。

  每一天,每一天,孟虹都能撑到中午以后的什么时候,当然了,最后她总是
会爬不起来,就是用鞭子抽,抽得她满地下打滚尖叫,也爬不起来,再也没法站
起身子拖石头磙子了。这样监工的士兵就会把她拖到路边上去,那里用几根木头
撑着一个草棚,平常是让监工,俘虏,和送土石上工地的乡民们休息用。还有就
是在中午,营地里的印度女人给工地送饭的时候,盛饭的木桶也是搁到那里边。

  每到那时候大家都高兴。士兵们整天看着的,并不怎么在乎了。乡民们到后
来也看惯了这几个光着身子的印度女人,不过到了点上还是会停下手里的活儿,
咧开嘴来,看着,笑。印度人也是用肩膀背桶,大家看着她们沿着路边,拖拉着
拴上了铁链子的腿脚,慢慢吞吞地走进人群里边来。脸朝前的时候,看她们胸脯
上耷拉着的深棕色的大奶子,看底下腿缝里钻出来的黑毛毛;走过去了以后,就
看她们在木桶边沿下边露出的光屁股,跟着步子扭过来,摆过去的,还有就是踩
在地下的光脚板,一步抬起来,粉红色的底子就朝上一翻。

  大家都可以摸,兵们当然不管。等到她们卸下了肩膀上的担子,谁要高兴,
也可以把她拽过去,搂搂抱抱的收拾一阵。吃饭的印度男人们挤在另外一边,一
般是,尽量假装没有看见。虽然这场热闹每天都要来上一回,虽然是,这些女人
他们自己也是每天晚上在木头房子里胡乱地干。不过多少总是会有一点,自己的
女人被别人弄了的感觉,多少总是有些不自在。

  要是谁够胆子够魄力,其实也是可以就在边上干印度女人,不过得给钱。这
个是看守的士兵的福利,他们弄了个饭盆子放在边上。来到工地上的民工都是背
了石头和土来卖,一背篓能换回几个钱。看守们给印度女人定的价钱也不贵,往
盆里搁下两毛的硬币就行。就是环境不太好,周围一大堆人盯着,谁硬得起来呢?
再以后,士兵们看着这件事不错,能把它当个生意做了,就在工棚一边又搭了个
草屋子,更小点,不过四边遮上了帘。人从外边看不进去了。

  孟虹每天拖不动石头了以后,就是被弄到这个小草房里去。地下还铺着一摊
子稻草,把女人往上一扔。为了免得麻烦,要挣扎要跑,都是把她的手捆好了拴
到头顶前边的木头支架上。开始是用绳子,到后来成了规律了以后,有人每天早
上记得从营地里带副手铐过来,到了这时候把她的两手拽到木头柱子后边并拢,
手铐一合就好了。

  印度女人们中午过后背上空桶回军营,虹就接上班,继续把生意做下去。

  每天被抽到了那个时候,女人的背脊上从来都是血淋淋的,可是她已经没有
力气动弹,就是下边正好有个小石头,扎进划开的破口子里去,她也没有办法去
对付了——手被拴在前边呢。而且是,每到那个时候她一定是刚刚在皮鞭子底下,
石头块儿路面上挣扎过,背上还就是嵌进了一堆小石头碴子。跟进来的男人直接
就压到了她的身体上,他还要在上面折腾,虹不能不疼,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满
了整张脸。她也没法擦。那个男的要是暴躁点,还会不高兴。抬手就抽她的嘴巴。

  「妈妈的,被男人操着还哭啊……老子付了钱的看你个贱娘们一张臭脸…
…」

  她只能硬给他撑出笑脸来,一边哭着,一边拼了命的笑。

  不过,大多数的乡民还是老实,他们端端正正地趴到她身上,认认真真地前
后抽插,当然会越动越猛,到了最后按例射精。那以后他会留在她的身体上喘上
一阵子气,然后把自己拔出去,挺不好意思的看看她,好像是觉得该说两句什么,
可是又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

  当然了,老实的农民们上工地来就是为了赚点钱,真到憋得慌了要在路边草
堆里找个烂女人对付下的,其实是没有几个。虹在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人乖乖地
躺着,等。真要有人闲着了,想说话了,他也能蹲在一边跟女人有一句没一句的
聊下去。

  有次有个人说,我认识你,你是孟家的大小姐。你在芒市上游过街,我看到
的。

  虹没什么想法。她差不多也没什么表情。她说是,我是。很多人都看到。

  那人说,你知道不,你爸回藤弄去了。你妈说是死了。

  虹真的不知道。她一直记得保她出来的那东西上是有孟堂的字,可是回到了
北部以后,再也没人跟她提过这件事,她也没处去问,她也不敢问。

  她说,我妈……我妈……我爸爸……

  可是待着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更多的事了。虹觉得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
她的脑子里边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再有点思想了,有点意识的
时候,她怯怯地问一个看起来刚从她身体里边抽出去,正往自己屁股上拽裤子的
男人。

  「你……知道孟堂吗?」

  「孟……孟堂?孟家土司老爷啊……厄,说是早就到内地去了,好久了…
…现在这边敢区长管事。」

  在那天回营地前孟虹冲出了俘虏队伍,她跪到了边上一个看守士兵的脚底下。
就是要挨一顿狠揍她也认了。

  「孟堂……求求您了,能不能告诉我……孟堂一家怎么了,现在在哪里…
…」

  兵们被她吓着了。而且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我是南边来当兵的……就是吃
口饭……这里的事我真弄不清楚……起来吧起来吧……回去,回去了。」

  女人靠在身边随便哪个印度人的肩膀上,昏昏沉沉地走完那几里地的回家路。
每天都是这样。在那里会有人说,「今天进这间!」这是在给她分配过夜的房子
呢。再往后,就是住在那间屋子里的几十个印度人了。印度男人。他们真是有劲
啊,一天做上两次都不觉得多,第二天还能接着上来……喜欢咖喱,又有神油的,
就是不一样……

                A25

  女人孟虹站在压过了三道石头磙的路中间。等待着后边轮班的男人换进绳套
里来。然后可以重新开始第四遍。冬天了,风很冷。这里不是蔓昂,这里太高了,
高原的风可以算得上刺骨。可是孟虹全身热气腾腾的。她现在是一个很黑很廋的
女人,在她的胸脯肋边和胯上,到处突出来尖锐的骨头节子,在她那具嶙峋起伏
的骨头架子外边,似乎已经没有剩下多少肉体的铺垫,那上面包裹着一身绷紧的
皮肤,被一直以来露天的太阳烤得均匀浓烈,黝黑发亮。

  不过她还是那么高的个子,长的手臂,长长的腿。在许多月份的苦役之后,
她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她现在是挺直了身体站在原地的。虽然她很累,腰酸背
疼,可是她还能站得住。她看了看那几个刚跟她一起拉完了磙子的印度人,他们
跌跌撞撞地爬到路边坐下了。

  脚底下这条被他们用肉体压平坦的土石路每天向前延伸。中间因为工地距离
营地太远了,还搬过一次家,用几天时间重新搭起住人的房子,围上铁丝网。他
们现在正在穿过一个小村子,这个村庄已经是属于藤弄的地界了。

  还在前边几天,就已经开始遇到有过路的人看着孟虹,发一阵呆,突然露出
来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就是,他已经想起来她是谁了。她自己看着他们也多少有
点脸熟,不过叫不出名字。……也有真能叫出名字的,比方说她在路上见到过一
个远房的表弟,那人以前还向他们家提过亲,不过她以后去蔓昂读书了。

  那天是她正干完上午的活,兵们带她进路基边上的草棚里去开始生意。她虽
然整个上午少不了挨打,但是到了现在,她还是能够支撑着自己走过去。迎面有
个男人停了停脚,朝着她看了一眼。虹知道那就已经够他认出她来了。然后他就
转开眼睛走了过去,倒是他带着的两个随从,一直盯着她的光胸脯。

  路两边现在是高高低低的木头房子,里边都住着人家。孟虹当然是很熟悉了,
这里住着的,是归顺藤弄土司,每年为孟家送毛竹和水产的家支。在这个就要进
山的口子上,竹子还能长得大,芒河也算宽阔。虹还记得这里的人大多都姓占温
……不过她真正认识的人就不多了,也许小时候见过他们村的头人,低声下气地
站在自己家门外边的样子。孟家是把他们当奴才看的。现在孟家的大小姐,他们
村里的人肯定该是那么叫她的吧,每天光着膀子光着屁股在他们村里压地。这可
真算是个报应,虹想。

  要光是修路这件事,他们三五天就穿过了村子的另外一头。不过他们的营地
还留在后边。每天他们要走着自己刚修好的路到工地去,然后还是沿着这条路走
回来。所以事情还是一样,孟家土司的女儿,每天还是会光着膀子,也光着屁股,
从乡亲们……或者不如叫做她的属民们?从他们的眼睛前边走上两回。

  有时候,虹觉得自己的脸上,还是有一点点发热。比方说,见到她表兄的那
一次。要是迎面撞上来的是她的熟人,亲戚,是从跟她一起玩大的男孩成长起来
的,那么一条健壮的汉子,他们上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耷拉在自己胸脯前边,
跟两个破麻袋一样松松垮垮的乳房,上面却鼓鼓地挺出去一对粗黑皲裂的大奶头
……她知道自己看上去显得有多么悲惨和愚蠢。是个女人都很难忍。

  还要有更多的村子,更多的人。他们以后修路经过的村寨更大,也更热闹。
在中午,印度女人送饭到工地的时候是要有人群围观的。在山岭野地里那是些背
来石头在工地上打个转的路人,而在这里,出来看热闹的可就是住在一边屋子里
的乡里乡亲了。有个男人过去在孟虹家干过很长一段活儿,虹记得他,他现在显
得很老了。有个粗壮的中年人曾经是孟堂的贴身警卫,他也许还抱过她。还有个
胖子是从南边进山来做生意的外地人,每次到他们家去总是摆好了一副谦卑的样
子。只有他,盯着孟虹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天。虹在他对面站直了身子,垂下
手,眼睛迎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一声没吭。

  难忍也得忍。反正她不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想。人家会揍她,一直揍到她
忍下去为止。

  孟虹不是没有回过藤弄,不过两年前那次,她一直是住在德敢的军营里,德
敢没有放她出去到处乱跑。当然了,她确实是按照现在这个样子,被英国人和印
度人带着走遍了北部山区,不过藤弄却是个例外。当时的政府军队出于各种原因,
有意避开了孟堂和孟虹自己的部族。而现在,孟虹朝向道路延伸的方向看过去,
要是她记得不错,再绕过一个山角以后,下一座山岭的半坡上恐怕就是藤弄大寨
了。

  她的爸爸在那里,德敢在那里,那里是她过去的家,她或者直到现在还是那
块地方的女土司。不过她就快要光着屁股被鞭子赶着,回到那里去修路了。这么
想起来的话……妈妈现在不在那了……还是件好事吧。要不她可太苦了。

  孟虹后来在那间草棚里问过了许多男人,总有些人知道的。最后她大概是弄
清楚了,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那以后孟堂一直待在藤弄他自己的家里,闭门养病。不过这是德敢对外公
开的说法,大家都知道的现实是,几年以前那里就是德敢住的地方了。在经过了
漫长的争论,谈判和扯皮之后,楠族和国家达成了一致的协议。他们最终当然是
接受了维持国家统一。不过,部族领袖们将会成立一个地方议会制定本地法律,
国家也承诺不改变高原的社会生活状况。

  纯粹的选举在当时当地似乎完全不可能,世袭的部落领袖们被承认为第一届
议会的当然议员。由于各个部落的力量相差悬殊,为他们的投票权重做了仔细的
安排,更大的家族有更多的投票数。最终他们得到了一个马马虎虎能够被各个方
面接受的东西,他们现在要在芒市召集起这个北方议会的第一次会议了。

  除了芒市原来的英国教会学校,他们没有像样的场地来做这件事。学校在战
争期间被印度军队用做军营,已经被糟蹋的破败不堪。战后也一直没有恢复开课。
现在又挤进了一群豪气十足的山里男人,他们带着士兵,枪,还有马和狗。这个
议会的开幕像是一个热闹混乱的骡马交易集市。

  议会需要选举出一些议长和委员会之类的东西,现在大家发现,藤弄的议员
没有参加会议。而且,由于藤弄孟家的地域面积以及经济武装实力,一直都是北
方高原的重要家族,按照规则,它现在握有很大的投票比例。

  孟家现在到底是谁在主事,藤弄土司传到哪一辈了?

  他们家丫头了吧……嘿嘿,嘿嘿。有人怪笑了起来。孟虹不是就在芒市嘛。

  在,在修马路呢吧……光着……

  叫她来叫她来……谁敢不让议员来开会啊!

  还真有阵子没见着孟堂的丫头了……挺想的,哈哈哈……

  北部省的省长,和政府军的少校面面相觑。反正这里本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
地方……这些土豪们见得多了,什么也不在乎。省长耸了耸肩膀,意思是,这事
好歹是跟我没什么关系。

  直到走进学校的礼堂之前,虹真的没有想到里边会是那个样子。在前一天晚
上,一些军人和几个文官去印度战俘营地找到了她,他们把她带回芒市,跟她十
分认真地讨论了一阵目前的局面。不过结果倒是她怎么选都无所谓,他们只是对
她郑重地转达了一项国家的建议,她可以借这个机会,在议会上宣布永远放弃藤
弄土司的职位,放弃她的家庭对藤弄地区的土地所有权。这样做过以后,蔓昂政
府就在北部楠族的地区里打进了一个楔子。至少,开创了一个把土司们的土地收
回国有的先例。当然了,这件事目前便宜的是德敢,所以,也许德敢已经为这事
花了不少钱了……不过这是细节,大家首先考虑到的是原则。

  然后虹就直接走进那间大房子里去。那里边大多是些老家伙,族长,土官,
头人,还有他们带的随从。他们大概只能弄到些长条的板凳来,放得横竖都不成
行,大家坐在上边。他们现在当然都朝她这边看过来了,这些家伙可从来没有学
会过英国式的文雅和谨慎。场里轰的一下子,很多人在说话。

  「哎,哎,看那……门口门口,孟家的丫头……」

  后边的人踮起脚来,伸长了脖子。

  左边是一个木头的台子,虹小时候说不定还在上边表演过什么跳舞之类的,
现在上边放了几张学校的课桌,后边坐着一些更重要的人物。除了那些国家的官
员,驻军军官之外,还有几个较大部族的首领。有人把她往台上引,她沿着台阶,
一步一停地走上去,她当然是走不快了,她觉得身上铁链子碰撞着的声音特别的
响,自己眼睛底下的那一对乳房,晃来晃去的,幅度也特别大。虹转身朝向桌子
的时候整张赤裸裸的背脊是对着台底下的,她听到场子里又是哗的一片声音。当
然了,那上边密密麻麻的鞭伤,每天都挨,谁猛一看到都会吓一下的。

  介绍就用不着了,主席台上这几个大族的头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抵抗运动
时期,她劝说他们起义反对殖民统治,把他们的子弟送到她的民阵部队里,不过
再以后她又带着英国人找到他们家,把参加抵抗的人给找出来。

  她好像得坐到他们中间去。她整了整腰下边绕着的,挂着的,各种铁圈和铁
环,坐下去,并拢两腿。头发很长了,她举起拖着链子的手来,把它们拢到身后
边,抬起脸看着台下。

  不过结果是她旁边的老男人受不了了……那样的怪异现实,想想就算了,真
要碰到,确实很难受得了。那是藤弄再往北去的一个家支的头人。

  「孟家的丫头!」他跳了起来直接开骂:「你是我们楠族的叛徒,你根本就
不配坐在这!你你你……你站起来!你看着我!」

  孟虹挽好铁镣站起来,而且朝着他跪下去,只是没有低头。她仰脸看着他,
也没说话。

  你跟我们说不能让英国人管,要让我们出人出枪造反,打仗是要死人的,我
死了两个儿子了!现在英国人走了,我们有什么好处?你又得了什么好处?!

  德敢弄得你裤子都不能穿了吧?干得好!今天真该让你老子也来看看……看
看你这副丢人的样子……你、你、你去跪到台子前边去!

  几个官上来拦他,藤弄女土司今天要辞职的,辞了就完了,辞了让她跪前边
去……现在我们把程序走完,先把程序走完。

  不过更多的人同意那个老家伙的意见,让她到前边来,让她跪在台边上待着!
在这个反应民意的场合里,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民意。孟虹看了看,人在她前边挤
成了一团,她站起身来从桌子的另一头绕了出去。女人走到了台子的边沿上,面
对底下的会场站好,跪下。还是一声没吭。现在场子里安静些了。

  有些人物们要讲话。他们在那上面花了不少时间。再是需要选举一些不同的
领导和代表,议长,国家议会代表等等。他们还准备通过几个需要在北部执行的
法律。孟虹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走到放在台前另一头的票箱那边去,按程序像
大家一样投票,再走回来跪好。她甚至还需要绕到桌子边上,向那里的人借到笔
来在票上打勾。上午大致上维持住了一个会议的样子,到了中午一散场吃饭就乱
了。

  虹留在原地没动,只是,别人是一定会围上来的。「书记好阿,哼哼。当初
你告诉的我们,民阵一定能赢。你说得一点不错啊,现在可好了,你们真的赢啦。」
一个汉子皮笑肉不笑地靠了上来,他站在台子下边,伸出手去正好环在女人的腰
上。

  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从裤腰带上拔出手枪来。他对着她的耳朵说话,
不过说得很响:「分开腿,分腿!」

  虹看了看他,他可能是哪个家支族长的兄弟,管理部族武装的那种。她不肯
定过去有没有在民阵的军队里见到过他。她把自己的膝盖贴着木台板朝两边挪动
开,暴露出两腿中间的空档。

  那家伙用枪管拨弄着她的阴唇,把她们往两边分,那个冰凉的钢管不轻不重
地顶进了女人唇片覆盖着嫩肉底下。虹感受着它沿着自己下体的弧线,绕向身后
去,又滑回到前边来。它在找她的口子,捅她的口子。然后男人搂紧了她,管子
换了个角度,狠狠地进来了。虹哎呦了一声。她赶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他是个男人,他下手很重。他就是直奔她的阴道根子上去的。一下,又是一
下,扳机的护圈都顶到了她的阴户后缘上。她的腰不用自主地跟随着它,挺上去,
再挺上去。他现在的速度快得像一台机器。铁挤压着,撞击着,蛮横地穿行在她
最敏感的薄膜和神经之中,热而且痛,还有苦,心里边的苦。

  女人往天仰起了脸,她的松软的乳房甩向空中,她们在男人们的鼻子尖底下,
狂乱地上窜下跳。虹闭上了眼睛。好吧,要是这就是你们喜欢的话。来吧。

  我靠,这个女人……啧啧啧……

  好像很爽的样子……爽吧?爽吧?!你自己来,自己爽给大家看!

  她往后躺到下去,分开腿。他们抓着她的手,让她握住了手枪的枪柄。木把
上边光滑的纹路是她似曾相识的。现在她自己来了。

  她自己可以不用动得那么狠。不过它还是一样的坚硬,一样的挺直。她亲手
掌握着它更深地,更深一些地,插向自己最隐秘的裸肉尽头。她奇怪她还能大大
地睁开眼睛,从地下,仰望上面俯视着的各种各样的男人的脸。它们油光满面,
兴奋地发出红光来……在另一头,有人握住她的脚腕往两边拉开。她顺从地听任
他们摆布。那样以后他们可以看得更清楚,那根铁管是怎么样地排挤开女人的大
小阴唇,又粘又滑地拱进女人身体里去的。

  金属的陌生感觉使人颤栗。虹觉得这个没有生命,没有情感的力量,已经强
横地控制住了她的身体。这本不是女人的屄要的东西,但是他们逼着我要。他们
兴高采烈地紧盯着女人被异质的物件糟蹋……他们准是可以把自己代入进去,想
象他们也能像钢铁一样凶猛,结实,不屈不挠。这个讽刺的念头从虹的思想中一
闪而过。

  枪管上的准星肯定已经把她的阴道内壁弄破了,刚才太激烈了,女人几乎没
有能够顾得上。而现在是她自己在做,她的手和阴道配合着试探和体验,体验着
那东西像一个锯齿一样,反复地割划在自己受伤的薄膜上……疼痛使她不由自主
地扭动身体躲避,但是疼是在她自己里边的。而且她的手不能停止。女人的嘴唇
颤抖,她轻微地呻吟了起来。

  现在那些抓紧她双腿的手把她拖向舞台边缘,直到她的臀部开始临空。手枪
也被拔了出去。有人在拨弄拖在她肚子和下身的链条。再下去,进来的就是人肉
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们正在礼堂的讲台边上奸污她。他们应该是些土司和头
人们的卫兵、随从,或者,也许有几个大人物夹杂在里边也说不定。直到下午复
会之前,一直没有官员过来试图恢复秩序。

                B26

  「厄……她用一把手枪弄自己的屄。我们都看。后来围了很多人了。政府?
政府有几个当兵的在,不过他们不管。政府的官们是没见着,我们自己的头人们
是有的。像那个哪里的?哪个大寨的,还有……我现在想不起来了。时间太久啦。

  后来大家……弄她了。就在那地方,把她拖到台子边来。我?……是的,我
也干了。您知道,我们山上边的人不太在乎这个……再说了,这里地方的人一直
在打来打去的,打到哪里了,找到女人就是干那个事……大家都是一样,都是一
样的啦。」

  在北部,回溯往昔是需要想象力的。如果不是有不止一个证人告诉我,他们
不仅亲眼见到,而且还亲身体验了那个女人,我很难按照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
合王国贵族院的样子,想象出那里边有一个赤身露体的女议员,一直待在议长席
位的底下……要是再考虑到以后,议会的警卫,以及议员的政治顾问还有秘书们
对她做的事,那就更加疯狂了。

  离开坦达我的母亲遗留下来的庄园以后,我继续前往北部。首先会是芒市。
我在那里找到了北方省省立学校,见到了召开过第一届北部省议会的礼堂。还有
里边的那个舞台。我想,它们在十年之后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按照我所找到的
在场者的说法,那天下午议员先生们最终回到了他们的座位上,议程继续进行。

  我想象着,虹从我现在倚靠着的这块积满尘土的木板上慢慢地爬起身子,她
应该已经腰腹酸痛,筋疲力尽了吧。所以她可能需要用手臂帮助着,让自己重新
恢复到跪立的姿态。考虑到那个议会的古怪的会场秩序,在十年以前的这个时候,
有其他一些男人站在我这个地方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他可能是一个士兵,或者是
一个村寨农民领袖的仆人。他会看到身边的这个女人脸上还没有消褪的红晕,会
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甚至是,闻到从她精赤条条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男人精液
的气味。我想,那些浑浊的液体正从她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蔓延在她
的大腿内侧,和她膝盖下的地板上。当她按照顺序,从那里站起来走着去投票的
时候,在这些台板的灰层上会留下一个一个的,赤足的水印。

  她最后一次站起来走到舞台的中间去,应该是去那里宣读她的放弃职位的声
明。

  我在朗楠高原上寻找孟虹十年以来留下的印记。很多人都看到过她,很多人
还记得她,我们已经知道,见到过她在悲惨的境地中挣扎的人,比一个女人自己
所能希望的要多出太多。我收集到了各种各样的,关于这个传奇女人的回忆的碎
片,而且我越来越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也许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她就在我身
边的某个地方。

  的确,对于蔓昂的官方来说,她确实应该是在北部的军队管制下继续她的终
生刑期。不过从坦达,直到芒市,所有人都语焉不详,从来没有人明白无误地告
诉我,她现在到底是在哪里。在这个国家中并没有什么确定的事情。她完全可能
已经死了,或者被人带到什么地方隐居了起来——她在政府和军队中都不是没有
朋友。

  但是我觉得她仍然活着,而且正在继续承受她的苦难。如果我们所知道的关
于她的传说并非虚妄,那么她现在仍然只能是赤裸着的,带着她的永恒的铁制项
圈和手环足链。我不由自主地走上了她离开芒市后走过的,前往更北的道路。也
许在这些山间道路的一侧以下几十米外的河滩上,那些半裸和全裸着的男女淘金
人中,有一个就是孟虹。或者她正在那些山崖底下的巨大的露天矿坑中,背运着
开采出来的含玉矿石。想到有一天我会突然地遇到那个女人,她站在我的对面,
与我一直在想象中勾画的样子完全一样。这种可能性几乎使我停止呼吸。

  按照叙述,在议会闭会的晚上,部族的议员们陷入了饮酒和狂欢。更多的人
参加了进来,大家都在狂欢。在那间大房子里,唯一的女人孟虹被越来越狂热的
男人们在地下拖来拖去,在舞台的边上,那些讲台和长条板凳上,或者就是在墙
角和地下,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干得她像母猫那样尖叫。

  我知道,楠族人是自由的山民。他们不能让自己长久地限制在一个确定的空
间里。他们先是在学校操场上点起了篝火,以后他们出发去搜寻更多的酒和食品。
他们也许会把女人从地下拖拽起来,说:「走,在前边走着,我们上街去!」

  在那个时候应该就会有人出面阻拦了。她是政府的囚犯……不能离开我们的
控制……

  我能想象得到,部族的土豪们正是喝了酒干了女人,血气上涌的时候。「把
她从蔓昂弄出来是我们做的保!我们要带她去……工作……那上边就是那么写着
的……民族团结……工作!……她干下了的事,她得去赔罪……对,她得代表老
孟家……政府……英国人……挨家挨户的,磕头去!」

  「有个部族的头领说,她现在不是贵族了吧?她刚跟我们说她再也不干藤弄
的土司了,我有钱,我买下她可以吧?」

  「他说,老子们有的是钱。他喊:阿三,过来!」

  那个头人带着的阿三一直背着一个竹子编的背篓,无声无息地待在一边。他
现在走上来把竹筐放到地上,里边满满一筐的钱,居然还是英镑。

  在场的讲述者后来告诉我,他们是整片山脉和土地的所有者,他们很有钱。
不过还是有人婉转地提醒他说,「我们刚通过的一个法律,就是不能再买卖人口
了……」

  押金吧,押金好了……反正我搁在这儿了,随你们花吧。人我带走了!

  省长朝少校看了一眼。他们心里想到的是同一件事。纯粹从程序上讲,孟虹
的确是被楠族地方领袖们联合作保领出来的,其实是,北方当地政府现在对这个
犯人并没有什么责任和义务。这是孟堂当时准备好的法律漏洞,现在留给别人钻
了。

  再说……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乡村的人民沿着芒市的街道喧闹地游荡,他们带着从篝火里抽出来的枝条照
路,间断地朝天上开枪,他们找到一家店铺就打开它,搬出所有带酒精的饮料。
他们想象自己已经获得了民族的解放和权力,现在需要一个热烈的庆祝。赤身的
女人被推搡着走在他们中间,时常有男人把她按到路边房屋的墙壁或者是树干上,
让她背靠在那上面,进入她的身体。

  我想象到,在更多的强暴之后,虹会虚弱地抱住树干,伏下身体去干呕。只
是男人们一定会把她从那里拖开,扯起她的头发来抽她的耳光,让她继续跌跌撞
撞地走下去。不过她最终会完全失掉抬脚拖动铁链的力气,或者是,脚镣被走在
后边的人绊住了。她摔倒在黑暗的地下,男人们盲目地踩踏着她,踢她,直到有
人拽住了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浓密延长,可以不用弯下腰去,就满把地握起在手中,为了减缓头
顶上的疼痛,女人不得不用手臂把自己从地下支撑起来。后边的人手里本来是举
着燃烧的火把,手放低了往前一送,满捧火焰就直接顶进了她的两腿之间。那时
候,女人的屁股会突然地朝向空中蹦跳起来。她的赤裸的皮肤在黑暗和光影中间
一掠而过。

  虹沙哑地喊叫了些什么,没人在意,他们只是要她挣扎扭动着爬向前去,能
够跟得上他们。

  十年以后的冬天,我在芒市找到了这家小杂货店。五十多岁的店主年青时代
从南方到这里来做生意,以后就留在了这里。

  「他们楠人开会那次啊?那次他们闹得很凶哦,半夜来砸我们的门……不开
都不行……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怎么样,就是要酒喝……那都随他们了……我躲到
边上,后来脚边有东西在动,看看是个女人,那就是她了。那些楠族人把她拉起
来放到店里的长凳上……」

  他低头看了看,用脚侧踢了踢凳子的腿:「就是这张条凳了,我用了很久啦。」

  我也低头看了看。

  「我们很熟那个女人的,她以后在这里住很久的。」他说。

  「其实她第一次在这里是被印度人拖着游街……那一次很多人……男男女女
都没有穿衣服,印度兵一路杀他们,走几步就杀掉一个……」

  我们开店的一天到晚都开门对着大路……要做生意的吗……路上走过的我们
都会看到。她以后有一年住在军营那边,每天会背衣服到河边去洗。我们后来都
看惯了。再以后……也见到过几次的,从这里走过去……都会是跟着哪家的马帮
吧。人很脏很瘦的了,不过她那个样子……总能认得出来的,对吧?

  你这样的外国人一定觉得我们很奇怪吧。其实是有一点啦,那些年大家都很
奇怪……打仗打坏啦。现在好点了,现在好点了。我想,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到
她了。

  他停下来。我们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这条从芒市中心经过的土路。我们没有
见到那上面有不穿衣服的女人走过。只是……这里怎么也得算是一座城市,而且
战争结束很多年了。

  与英国相比,在这里的有阳光的中午,穿上呢绒夹衣就没有什么问题。当然
早晚还会更凉些,有时候有霜。不过这只是在高原平缓的一侧,在她更远的北端,
那里的山峰会是终年积雪的。我恐怕不得不继续往那个方向寻找下去。

  我想,在第二天的早上孟虹就被带出了芒市,继续往北。按照我所找到的证
人们的回忆,第一个把她带走的是松栏的桑达头人,应该就是他在会场里首先发
难的。

  从芒市去到松场需要三天的路程。头人和他的护卫们骑在马上,队伍中还有
更多些的备用的马。而唯一在地下步行的是那个女人。她的脖子上系着粗麻绳圈,
绳子的另一头拴在她前边那匹公马的马鞍一边。她可能还被反绑着两只手。

  「我想……我们会把她的手捆到后边了吧。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我们在
路上带人都是那么弄的。」

  「走不动?走不动打她几下是难免的啦,在山里,这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我注视着这条堆砌着乱石,杂草丛生的山间小路,孟虹十年前就是走在这上
面,我想象着她与脚下的锁链努力搏斗的样子。与在平地上不同,那串铁环拖得
那么的长,很容易地钩挂在植物的枝杈上,在那时候马是不会停止的。她可能一
次又一次地被拖倒到地上,然后人们才留给她时间。

  她背着手,只能在地下翻滚,用膝盖,用腰腹甚至头顶的支撑挣扎着爬起来。
等到重新站起来以后,她的头发混乱地纠缠在身体四周,她只能尽力在风中甩开
她们。

  一段时间以来,北部流传着一个关于我的说法。人们认为有一个英国人正在
这里寻找战争时期遗留下来的女人,说是我愿意出不少的钱,要买一个这样的女
人回英国去做奴隶……或者做老婆?虽然这听上去很荒唐,但是确实会有人找到
我,带我去看各种各样的女人。这最终使我遇见了阳光

  松栏在独立战争时期曾经发生过血腥的屠杀事件。不过阳光最后住的村子,
已经距离所有的事件发生地很遥远了。只是当地村民们始终认定她是一个南方平
原来的外地女人。他们大概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吧。

  在最后的几年中,阳光一直待在寨子边上的一间草棚里。我就是在那里见到
了她。她也是我这一生中见到的第一个被铁链拴着,赤裸裸地生活在人群中间的
女人。她从地下站起来迎接我,比我更加地镇定而且坦然。

  人们提起过虹的长发,阳光也是那样。她的长头发在她的身前身后,围绕着
腰腹披散了一个大圈。她的身体是深棕色的,从乳房直到臀部都是。上边有很多
伤痕,有些地方很宽很深。不过它们大多是旧伤了。她的脚上戴着铁链,而把她
的人与她住的房子连接到一起的,却是挂在她肩膀上的另一个铁环。要走到她的
身边才能看得清楚,那个铁圈穿透了她的皮肉,套在她左边的锁骨骨头上。在那
块地方,皮和肉被撕裂以后又环绕着金属的表面重新愈合起来,她们扭曲纠结的
样子十分可怕。环上系着很长的链条,它沿着女人左乳的外侧垂落到她的脚边,
再盘绕着连系到支撑草棚的木头柱子上。

  关于虹的事情我已经听到很多了,光是从肩膀上那个环就可以知道,她显然
不是孟虹。我也没法知道她是谁,因为她不会说话了,她没有舌头。而且她的耳
朵完全听不见。

  她待着的草棚是四面漏空的,只有一个屋顶。里边放着一个石臼,地上扔着
一根相当粗的木头杵子。还有几个敞着口子的粮食口袋,里边盛着旱谷。

  「有好几年了……寨里的阿岩买她来做老婆的……从松栏大寨,还是什么地
方,原来也是谁家的奴仆吧……反正她最早肯定是外边来的……她是平地人…
…」

  从长相看,确实是的,北部高原的女人嘴唇厚,鼻翼更宽阔,更粗犷些。北
方人会显得清秀清秀一些。

  「买她来的时候她就不会说话的啦,那件事可不是我们做的……」

  「开始她跟阿岩还是不错的啦,不过跑过一次,她老公把她找回来了……后
来阿岩死了,前一天还好好的,暴死的……有人说是她把阿岩杀了……」

  再后来就是这样了。寨里的头人说的。把她锁在这个地方。没杀掉她偿命已
经算不错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被叫做阳光这个讽刺的名字。寨里的居民们为她找到了一
件要做的事情,他们把谷子送到她这间草棚里来,让她舂成米了以后再带回家去。
把旱谷放在石臼里,用杵杆一点一点地砸到糠和米粒分离是一件十分耗费时间和
体力的事。在当地,那是每家妇女早上起来要做的头一件事。虽然这里是一个很
小的村寨,不过要做完每一家恐怕她得是要一天忙到晚。

  实在做不完……也会打她几下了,人都这样,不打不上劲……还好啦,她现
在学到手脚很利索的了……

  吃的?有糠啊……谁家要高兴也会给她留点米,那得他们愿意……一直,一
直锁在这里?也不是了,这个大锁,看到没,钥匙挂在那一头的大树上……常常
把她放开来带她到家里去背谷子……再给背回去……当驴用了……她在那个时候
就可以干她的事了,还可以洗个澡……

  衣服嘛,也没有特别要她这样……没人给她弄吧,总要到外边换点布什么的
回来……都是女人自己做的……她整天待在这,自己又做不成。再说了,您看看,
我们这女人不是太在乎……

  他们说得对,在北部,女人们裸露上身并不是很难见到的事。事实上,就在
这个寨子里,现在围在我们周围看热闹的妇女就没人穿上衣。

  至于性我就没有再问了。我能想得到,村里的男人们会公开地,或者偷偷摸
摸地来找她,干那些事几乎是一定的了。

  她是一个全村的奴隶。她就这样过了两年,还是三年了。反殖民战争是在十
年前结束的。在那期间她是从哪里来到的北部?她是谁?她在给阿岩做老婆以前
又经过了什么,比方说,她的舌头和听觉……对于我,那都将是一系列令人不寒
而栗的想象。不过按我所见到的,寨子里的人们显然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是
如果可能,就把她卖掉,钱才是正事:「我们也不想留她,弄点谷子这个事哪家
的女人都会做,只是没人要,我们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我竟然给了他们些钱,从那里带走了这个叫阳光的女人。

  先要费些时间解开她的锁链。用钥匙打开锁以后,阳光的脖颈上仍然套着铁
环,上面还连着半截链条,那是平常让人牵着她走的。我让他们帮忙找把斧头来,
把它又砍短了点。可是项圈仍然取不下来,那个只能等回芒市以后再用锉刀慢慢
弄了。

  还有她脚上……结果是,他们给我看了脚镣中间的一个环,那上面铸着一个
很小的眼镜蛇。虽然,我想那并不是真的产自印度的蛇链标记,但是我们确实没
有冒着风险去帮她打开。

  我们的这个队伍里有我的向导,在芒市请驻军安排的几个护送的士兵,还有
我租的马。现在多了阳光。带着这样一个女人我只能选择返回了。我承认,在路
上,我们所有的男人都干了阳光。

  作为英国人,我竟然和当地的土著居民共享了同一个女人。也许真是有点疯
狂,但是在热带的环境里,我是说,在丛林浓密的植物枝叶和藤蔓中间,在溪水
边上,那却可以显得很合理。而阳光自己也毫不在意。在集体的淫乱之后,我几
乎是恶作剧地没有让她穿回衣服。我骑在马上,看着她裸露身体,吃力地拖着脚
镣走在我的眼睛底下。她的从肩背到臀部的曲线,闪烁得让人动情。我甚至看到
了从她的下身逐渐地流淌出来的我们所有人的精液。我用这个方法想象了孟虹,
想象了当时那些看守孟虹的男人们的思想。

  一直到芒市以后,我才有机会与阳光单独相处。我早就相信她能认识字,而
且也能写字。我写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但是她凝视着那张纸条,迟疑了很久很久。最后她一笔一划地写了:「主人
叫我阳光,我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是主人的人。」

  与我的猜测相符,她的笔迹整洁清秀,那只能是经过了很好的教育以后才能
得到。但是现在轮到我迟疑了。我不知道再写些什么。我让人找来了一堆锉刀放
在一边,继续在纸上写着告诉她,她如果不想永远戴着脚下的那条铁链,她必须
自己想办法挫断它。因为那个蛇印,在她动手的时候别人都会离开。也许弄断了
以后她会死,只是,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按照当地关于蛇链的传说,弄断以后不仅她会生病流血而死,待在几米之内
帮她的人都会死。不过就我所了解的,虹身上的那一整套,每一个环上都铸有标
记的锁链才是真正的蛇链,她这个只是一种摹仿品罢了。我把这些都写在了纸上,
而且她能看懂。

  她用了几乎两天的时间弄开了链子。弄的自己手上全是血泡。但是她仍然不
肯用笔写字告诉我,关于她的更多的事。现在我只能结束这次对北部省的访问,
和阳光一起返回首都蔓昂。

                B27

  从夏天到冬天。孟虹辗转在崎岖的山路,还有各个大小不同的村边寨口之间。
似乎是要和她在蔓昂的那一年监禁生活做一个对比,她现在抬头看到的总是蓝天
和星星。回到北部以后,她几乎没有再在屋顶下过过夜。如果是阴雨天气,那就
是满身满脸的雨点和风了。

  人生是循环往复的,或者也许,是旋转着下降的。她被撕扯着头发,连踢带
打,用火把驱赶着,在男人们不断的奸淫中穿过芒市的大路,就像是更早的那一
次,她和被捕的游击队员们一起在芒市街头公开示众的重演。而现在,她又要第
二次裸身赤足着走遍北部的村庄,为自己上一次在同样情形之下所做的事悔过,
或者算是……赎罪?

  在有些地方,他们只是带着她短暂地经过,两天或者三天,而在另一些村子
里她会待上很久。没有什么规律,完全只是按照部族领袖的心情而已。和两年前
相比,现在别人不需要再逼她说什么,所以挨打也许没那么凶了。也许一开始人
们还会想到她是孟家的人,不过这个身份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并不确定。藤弄过
去一直很富裕,孟家也很强势,而现在世道却是天翻地覆了。至于那些战争牺牲
者的亲人们,所谓的复仇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们仇恨的目标也未必真的就是
这个女人。这件事越来越像是一场表现狂热人性的成人游戏。

  一般情况,会有三四个背着枪的男人,带着孟虹从一个村子走到另一个村子。
一般总会是村子的一头,在有块空场子的地方,找棵粗点的树把她捆上。要就踢
她一脚,让她先在那里跪着。

  「去叫木家的,阿岩家的……出来,出来看光屁股的女人!」

  「孟家的女儿……打仗的时候印度人带来过的……那时候人就什么也没穿
……他们也把她揍得半死,当着大家的面……」

  那次他们把阿岩的兄弟杀掉了……

  再来一回吧再来一回……这回轮到我们自己来干了。

  对于孟虹自己,挨鞭子,挨火烫,都已经要算是日常的功课,疼得死去活来
也好,伤得皮开肉绽也好,总是一个样地忍着,受着,而已。不过对于站在她前
边的那个男人来说,这么样的揍一个女人,就很可能是他人生里的第一次了。自
己手里的东西一家伙挥下去,不是打在一堵墙上,挨上了这一下子的那团肉是个
活人。她会尖叫,会挣扎,她脸上抽搐着拧成一团的痛苦表情是他在其他情况下
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这一回是大众的娱乐,是在咱们自己的权力控制之下,没有负罪感地折磨一
个女人。每个人都能想一个花样出来,而且立刻就能付诸实现。也许一开始多少
还有点胆小……害羞?不过等到习惯以后,等到过了自己心里边的那道坎以后,
这件事对大家都变得很有趣。

  咱们过年看的,中国戏里是怎么演的?好像说是官判了案要打人屁股。

  女的也打?

  也打。

  也脱了裤子?

  也脱吧……

  试试试试。正好这女人还不用脱就光着……走过去再踢她一脚:「趴下!」

  女人再是瘦,伏到了地下,拱起在上边的黑黝黝的光屁股,还是圆滚滚的,
软绵绵的,鼓鼓囊囊地裹着肉。

  不光是这样……揍坏女人要怎么弄的?得给她那里边插个东西才对。

  在南亚中南亚,有在地上插根木头,把跟野男人偷跑的女人脱光了让她趴到
那上边,再用藤条抽的。他们就算没有见到过,但是多少,总是有点耳闻听说。

  这么一想,大家都觉得挺有劲。村里人都是种地出身,在地下刨刨,挖挖,
搞出一个坑来埋进一支木头桩子。女人的那东西是斜的,桩子也就斜着,朝前,
也朝上。再把女人拖着拽着,抬起来,按进去。

  不能让她挣出来吧?找点绳子把她的脚腕拴住,抽紧,捆上后边的大树,两
只朝天的光脚丫一个在左,另外一个在右边,分着点距离。

  把手也捆上吧,免得麻烦,不利索。

  把手也分到两边,随便往地下砸进两根小树棍子。也用绳子捆绑好了。女人
肚子里顶着那根木头,手脚分叉,歪过头来脸颊紧贴着土。这么样子地伸张着四
肢,扒开在大地上,虹觉得像是抱在了一个巨大的动物身上。她想,一个赤裸着
身体,耸立起臀,阴户里再被深深插进一段异物的女人,是那么的软弱,无助,
而且,茫然不知所措。

  她让自己松弛下去,让全部的身体倚靠到泥土上,安静地等待。那东西只是
一根腕子粗细的树干,可是它扑上女人的劲头就像是一头猛兽。

  女人觉得自己屁股里外的肉朝着四面飞溅出去。眼前一片漆黑。

  屁股挨了打,人是要本能地收腿。她的腿是钉死的,自然牵扯着整个身子朝
后退,肚子里边的木头桩子重重地撞上前来,顶上了她的子宫颈。

  闷闷的一下,钝痛,塞满在整个肚子里,像一块铁一样,化不开去。

  两个人,另外一边还站着一个。这根棍子挥出去了另外一根又砸了下来,又
是一片漆黑。外边,一片炸开的痛,里边一股子闷闷的,痛。

  不知道挨了多少下。虹哭出了声音。她用扒开的两只手刨着地,本来就残破
了的指甲全挖翻了,她一点也没觉得。她现在连自己的屁股在哪里,都不太觉得
出来了。

  大家围了一圈,看女人青紫红肿,流淌着血水和粘液的屁股。她趴在地下一
动不动。肚子下边一大滩水,是失禁了的尿。

  不是死了吧,翻过来看看?

  翻过来以后倒是看出她没有死。不过这时候人会知道,女人被揍过几顿就不
好看了。实际上,她的眼睛因为肿胀的脸颊而眯缝成线,嘴唇又厚又重地翻出到
外边,上面还淌着血。被一直捆绑着的手臂和被抽打过的大小腿也会因为皮下溢
满了体液而浮肿,她们青一块紫一块,又粗又胀的样子像是装满了水的牛皮口袋。

  光是这么硬着打,没劲头的……他们谁说过,女人的奶子最怕疼……试试试
试。

  用竹子削成小条,一头削尖了。一开始人不知道轻重,抓紧了女人的一只乳
房,像锥子一样往里硬扎,女人嘶哑地叫了起来。正干着的人手抖了,咔的一下
别断在肉里了。

  来来,我来!换一个人,再扎进去一根。这一根也是一样,也是粗,长,挑
着乳房的上缘,钻进去又穿了出来。弄来弄去的换了好几个人,往女人两边的奶
子里扎进去一堆竹签子。

  这就已经很疼了。被他们折腾着,虹已经死过去又活过来了好几回。都是血,
女人的胸脯上到处都是血。打了水来冲,等她的血止住。

  好像不是这样的,好像是说,要细的什么东西,捅着她的奶眼眼,女人才最
是受不了……

  这听起来真的更带劲。苦干要加上巧干,真是至理名言。这回是要把竹条劈
成小竹丝,捏紧了女人的乳头,往里一点一点的试探着插,不过还是不成,捅到
边上肉里去了,还是流了一手的血。

  说得是毛……硬的……猪毛。于是又有人去找猪毛。等他们学会以后女人受
的苦就大得多了。每个人都抢着来试,怎么能把硬的鬃毛顺着女人的乳管插到乳
腺里边去。他们不在乎时间,他们也不要女人屈服,用不着女人告诉他们什么秘
密,他们只是好玩。对于虹,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她没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手
来。她只能喃喃地恳求他们别玩了,就是说,在空歇中间,在她还有力气能发出
点声音的时候,不过她自己也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围在她身边的人也不在
乎。

  藏在人肉里那么隐秘的器官,被这样地折磨上半天,甚至整整一天,女人差
不多已经完全疯了。那样的奇痒和刺痛,细致入微,深到人的心尖尖里边,她就
是想失去知觉都做不到。毛发的末梢在她稚嫩粘稠的乳腺深处抽插磨蹭,锐利的
刺激像电流一样传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里去,女人呻吟着,喘着,满脸涕泪,全
身汗水,前后失禁。她挣扎着把头拼命地往后边的树干上撞,她的每一个脚趾头
都紧紧地抽到了一起。

  不是一天两天。这一回,她在这个村子口的大树底下已经住到了第四天。除
了种的粮食特别要管收管种的那些时候,村里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事,男人们从
上午开始,会渐渐地在这个地方聚集起来。

  今天还玩她奶子吗?

  整晚上被反绑在大树底下过夜的虹,模模糊糊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一堆竹
尖子还在里边扎着呢,奶子肿了也许有平常的一倍那么大。不像软着的空口袋了,
像是两个吹足了气的,通红透亮的大气球。

  今天他们恐怕是玩不成了。她想。

  今天还揍她屁股吗?有人问。

  换个花样吧……等会再想想……先把她弄下来,让老孟家的女人给大家磕头
去。

  这件事每天都要做一回,第一天是家族里管事的让干的,以后变成大家高兴。
正好有赶到山坡上去放养的黄牛经过,领头的挂着个铜铃铛,一路清脆地响。他
们给它摘下来,拴到环着女人脖子的铁圈上。

  第一天孟虹是自己走着过去的,现在一把她从树上解开她就瘫软到地下了。
人们踢她,找了棍子来不轻不重地赶着,让她勉勉强强地在地下爬。大家跟上,
就是看个热闹。

  孟虹现在已经不成人的样子,她全身浮肿积水,血迹斑斑,披头散发,可是
她还能挣扎着在地下爬,拖着一身的铁链,慢慢地往前爬。被狠揍了一顿的屁股,
撅起来摇摇摆摆的,更是红彤彤,亮堂堂的,刺人眼睛。

  游戏规则是,爬到每一户人家的门口,停下,跪好,再磕头。有人给她编了
段词,大概是些「我是英国人的婊子,我是印度人的婊子,我是猪狗不如的女人,
我不该带印度兵到你们村里杀人,烧房子,我该去死,求你们随便揍我,随便操
我……」开始是要她大声清楚地念出来,念到后来大家听烦了,虹自己也被折磨
得半死不活,她现在只是在嘴里打着滚哼哼。

  只是趴下去磕头是边上人数着数的,少不了。一般得有个十来下子。这时候
就能知道带着铜铃铛的用处,铜比铁链条响得好听,叮当地响成了一片。

  家里的女人没出来,男人可能会出来,靠在门边上,跟其他人说说话,看着
光身子的女人笑,看她那个怕人的大屁股,一翘一翘的,往上边拱起来又落下去。
也有家里在殖民时期真死过人的,上去抽她几个耳光,踢她几脚。

  行了,走吧!她再趴下,爬到下一家的门口去。孩子们学着大人的样子,跟
着前前后后地跑,拿着细枝条抽,一下一下没轻没重的,落在她的光屁股蛋上。

  从寨子的另外一头出去就下坡到小溪边上了。让她下去,让她喝水!一路跟
着的闲人们说。

  那几年印度人抓着人了就是给他灌水,灌到肚子都大起来……女人生孩子那
么大……

  我就被他们灌过。有人说。

  怎么弄?有人问。把她头按下去就是……

  他们在溪转弯的一个小潭边上按住女人,七手八脚地把她的头揿到水里去。
她在里边拼命地扑腾,不过男人更多力气更大。过一阵子把她拉起来看看,让她
喘口气,再压下去。他们真的把她的肚子灌大起来了。放开她,让她躺在沙滩上
昏昏沉沉地咳嗽,吐。

  「行了没,行了吧?起来,爬回去!」

  爬回去的路上流了一地的水,人一动,从鼻子里,嘴里都在往外淌水。眼睛
里流出来的是眼泪。光是爬着,她还能控制得住下边,可是人会踢她,走在边上,
故意地往她拖挂下来的大肚子上踢一脚。那一下子会从肛门里,尿道里,往外激
出水柱子来。从嘴巴鼻子里也是一样。她翻倒在路边,捂着肚子在自己拉出来和
吐出来的水里边滚上半天。

  半天才爬过了村子的一半。肚子上被踢了三四回,她也满地下打了三四回的
滚。肚子小下去点了,没那么沉得让人发慌。看热闹的人也就觉得没那么好玩了。
来来,这有个水缸,谁家的?再来,再给她灌点!

  虹已经想哀求都发不出声音,她现在就是想哭都哭不动。他们让她干什么她
就干什么,他们让她脸冲上,她一声没吭,翻过身来朝天躺好。

  伸开手!

  她伸开手臂让他们按住,免得到时候乱动。

  木头勺子舀起水来,不粗不细,正打在她的脸上。脸没法按,她左右地晃,
那个是人的本能,控制不住。

  灌我那回他们是用块布……

  对对,把她鼻子嘴巴一起蒙上她就非喝进去不可了,没法喘气儿了……

  最难受的是从呼吸道进去的水,直接进了气管,进了肺,她咳得,呛得,像
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从腔子里给剜出去……那个撕心裂肺得苦,不是死上一回两
回能比的。

  肚子又鼓起来了,巨大的,晃晃悠悠,又有人打算踩她的肚子看挤水泡。等
等,别动,昨天那些竹丝竹签子呢,还有没有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没动手的,这时候想出了一个新花样:把她撒尿的地方给
堵住。

  男人们跟她相处好几天了,头一两天里亲自干过她的也有好几个,现在他们
拨弄起她的屄来已经不会脸红也不会手头不稳。把腿往两边拉开以后,两腿中间
又是水又是泥的,也用一瓢水浇下去冲干净了。再把她的阴唇也扒开。几个粗大
的手指头按进去摸索着,虹在底下不由得哆嗦。

  「是这个。就是这个眼……」

  压着别松开,手往边上去点,让我能看得见……」

  「软和阿,糯阿,黏黏的……」摸着的人说。

  后一个人是拿着竹钉子的:「大家按结实了啊,我这一进去她肯定动换…
…」

  女人从地面上反弓起背脊骨,嘶哑地狂叫起来。跟着就是,满嘴里往外喷水。
胀大的,水淋淋的肚子,一直撞到了上边凑过来的,一堆男人的脸。

  她的整个下身大张在大家的眼睛前边,给满肚子的水撑的,也是一样的又鼓
又涨,一片一片翻开来的肉唇底下,软薄的皮膜绷得像是个水泡泡,可就是,一
点点的水也憋不出来。

  小竹签子是有毛刺的,进去以后,竹丝竹缕的,全都穿进了女人一整条尿路
的细膜嫩肉里边。她肚子里的水,肯定是在挤着它,挤压得它露在尿道外边的一
小半,一耸一耸地跳。

  别踢,别踢。一踢都从嗓子里冒出来了。让她慢慢尿,就得让她慢慢尿……

  行了,再爬,爬回你住的大树底下去!

  嘿嘿,嘿嘿,看看她今天晚上怎么过。

  就是孟虹自己都不知道她那个晚上是怎么过的。事情会在后半夜开始。肚子
里的水越来越往下走,积攒到最底下以后,越积越多了,可就是出不去。

  为了不让她能用得上手,两只手是给背过去捆上的。再找了什么时候村里留
下的,一长段系大象用的粗铁链子,一头锁住女人的铁项圈,粗铁链的另外一头
就绕在大树根子上。她开始是靠着大树侧身坐着的,那时候屁股还疼,不敢让下
边挨地。她斜着靠在大树树干上,想,千万别尿,千万不能让自己尿出来。可是
那么些水装着,不尿怎么能出得去呢?到最后她控制不住自己的。

  小水滴一点一点地,贴着竹子刺和尿路的边边上挤了下去。挤出去以后一半
变成了血。就是等它们走完的这一路,女人蹬着两条光腿,在粗树皮上磨蹭着自
己的肋骨……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排自己,能让尿尿这件事不那么挤,不那么憋
得让人发慌,不是那么的疼。

  她忍到一半就根本坐不住了,要站起来,更是全身疼到发软。她蹲一会,分
开腿,还是不行,再合拢上腿。她把她们并到一起,交叉起来,压住自己的肚子
……就算是拉不出来,能把水水憋回去……也成啊。她往前边跪下了,咬着牙,
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两条腿上,渗出来一滴了,再渗出来一滴,一滴一滴的顺
着肉往地下淌。

  她反背着手,只能依靠腰的力量,朝着前边俯下身体,把自己在地下弯折成
一道拱桥的样子。女人用额头在泥土里磨着,蹭着,一身上下的大汗淋漓。再往
下她就翻到一边,在地上打起滚来了。她拖带着一身前后的铁链子,在泥土里滚
过来,又滚过去……到了那时她已经顾不了胸脯,也顾不上屁股了。身体冲下的
时候,乳房里的竹签子在肉里憋得她两眼发黑,可就这个也比小肚子里憋不出来
的水要好。

  剧痛使她的膀胱、尿道、一直到尿路口上,所有的神经和肉,全都痉挛起来,
他们抽搐着缩成了紧紧的,紧紧的,一个小团团。她绝望地扭动着自己的髋骨,
想把她们摇晃的,宽松一点点。怎么还不完呢……怎么还完不了啊……我还要滚
上多久……虹在地下漫无目的地翻滚着,爬着,她哭叫着问| :还要多久啊?

  你们别弄村口那个女人了。昨天后半夜她一直叫啊叫的,像一头狼一样,吓
人的哦。住在寨子靠边的人说。不过就是没人抱怨,虹也不能再让人开心了。她
在第二天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过来,还发起了高烧。

  真要死人了,挖个坑,把她埋了吧?

  别乱搞,人家是国家的犯人,国家还要把她关回去呢。

  结果是,带她来的那几个部族武装的汉子,把她搁到马背上搭着送回了芒市。
虹在被扔到军营的时候,就像是一块开始发臭的肉,身上身下都已经发炎化脓了。

  跟在殖民时期一样,军医被找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做了个小的切口从尿道
中取出了那些竹子。当时的抗生素还是价格昂贵的进口药品,孟虹在盘尼西林之
类的药物帮助下恢复了过来。另一方面,孟虹在反殖民战争时期,被德敢找来的
印度巫师用药水浸泡过身体以后,除了不能再接触麻布纤维以外,一个附加的变
化似乎是,她的伤处不那么容易发生感染。对于孟虹这个终日被打得皮开肉绽的
女人来说,这是个好的改变,还是一种更坏的遭遇,就只有见仁见智了。

  在女人能够起身下地,直到她被下一个部族带到山上去之前,她能待的地方
还是印度人俘虏们的营地。比起村寨里胡闹的村民们,营地的看守已经可以算还
讲些道理,在一开始虹没有太恢复的时候,他们还让她和几个印度女人们一起,
干点做饭送饭的事。这当然要比拖石头滚子轻松很多。等到虹略略好转,又被送
上工地以后,下一回进山的时间也就快到了。

  又是不知道会有多少时间的,不知道什么样的折磨在等着她。这样地想着,
即使对于孟虹这样经历了几乎所有酷刑的女人,也会两脚发软,觉得全身冰凉。
未知的事会更加可怕。当她拖着沉重疲倦的步子,慢慢走向营门口的时候,她几
次回过头去,看看留在后边的,那一堆赤裸着大半个棕色身体的印度男人。虹甚
至有了一点点出门离家的错觉。她想,和游村示众比起来,拉石磙修路更像是一
种正常的日子了。

  直到最后,瑞瑞玛家找到了她,把她带到了遥远的萨节因。经过了几天几夜
同样的虐待折磨以后,玛让她留在盐田,她在那里和男人五甘一起,开始过上一
种同样奇特,但是多少安定了些的生活。另一件对于虹无比重要的事情是,她在
萨节因重新见到了她的分离了快两年的儿子。

  在龙翔为虹带孩子的那个妇女蔓是萨节因人,战乱结束的时候她逃离龙翔,
和同样滞留在坦达的乡亲们经过长途跋涉,回到家乡。他们家原来是玛家的农奴,
现在的情况仍然没有多少改变。

                A28

  伐木工人们回到他们的木排那边去了。在盐井村的那个冬天的晚上,孟虹和
瑞瑞玛坐在芒河的边上。山风呼啸着掠过河谷。温度下降得很快。

  两个女人,一个包裹在镶嵌着毛皮的棉布袍子里,穿着牛皮靴,另外一个,
蓬头垢面,袒胸露乳,她毫不在意地在身体前边大敞开两条腿,翘着光脚的脚趾
头尖。四年前,她们一起与英国人浴血奋战,情同姐妹,在刚刚过完的这一年里,
她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在她们有新的问题需要解决了,她们仍然可以平静地
并肩而坐。

  首先是陈春和连盈水的民族阵线,他们坚持团结政府应该对北部执行土地改
革。一个现实的原因是,民阵的武装部队中有大量出自北部高原楠族的官兵。他
们在亲身参与的那场战争中是获胜的一方,但是他们的家乡却仍然处在氏族头领
的统治之下。虽然,像夏瑞瑞玛这样的氏族领袖,在独立运动中大多也站在民族
阵线一边,但是贵族永远只是少数。更多的,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士们现在发现,
自己甚至已经无家可归。一个民阵的楠族军官如果回到北部高原的家中,至少在
理论上,他有可能仍然土司头人的家奴。在身份问题之外,更现实的需求是安身
立命的生存基础,他们仍然既没有田地也没有山林,在回到家乡以后只能成为雇
佣劳动者。

  民阵的领导者不能不考虑他们的要求。联合政府现在提出要在北部民族地区
进行土地改革,为所有劳动者分配土地。但是氏族领袖们当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
变化。

  在芒市召集的北部省议会和蔓昂政府没能达成一致。与此同时,那些已经返
回家中的军人们与家乡部族权力的冲突却时有发生。而且由于他们与民阵军队千
丝万缕的联系,在芒市的驻军也开始零星地卷入了冲突之中。双方的敌意是逐步
累积起来的,一次偶然的事件会成为引发另外一连串事件的原因。在一系列流血
事件之后,氏族领袖们正在策划叛乱的传闻开始四处传播。接下去就是政府军队
在省议会召集会议的时候突然包围会场,扣留了全体代表。蔓昂政府要求他们签
署放弃土地权利的文件。

  瑞瑞玛没有参加会议,被扣在芒市的是她丈夫。反殖民战争后期,玛离开龙
翔在坦达治伤。女人在伤痛中总是有些脆弱。她爱上了当地医院里一位从蔓昂来
的年轻医生,并且嫁给了他。

  她的医生跟她回到了萨节因。瑞瑞玛主持部族事务以后,她的丈夫为她处理
部族与外界的联系。遭到关押的大多数首领们不得不接受了政府的条件,同意放
弃世袭权利。政府派出军队把他们送回山寨,领主们被要求在军队的监视下,立
即为村民分配土地。

  萨节因的瑞瑞玛拒绝了政府的要求,玛的丈夫不是部族领袖,他也没有交出
部族土地的权力。另一个现实的原因是,萨节因地处高原最远的一端,当地人对
于反殖民运动的参与程度相对较小,那一带也不是主要地依靠农业为生,因此居
民们对于土地的要求并不是非常的强烈。

  北方省的反应是直接派了一支军队前往萨节因,瑞瑞玛的部族武装在山路上
伏击了他们。作为一个女人,玛的想法有些天真,她希望能够抓住几个对方的军
官,可以当做与政府谈判的筹码,把她的丈夫换回来。这样的计划当然没能实现。
战斗的双方都有伤亡,但是玛的部族武装没有足够的力量与正规部队抗衡,他们
很快就溃散了。萨节因被政府军队占领,玛躲进了更偏远的山村。

  「可是……这些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呢……」孟虹轻轻地说。

  夏瑞瑞玛也不知道。

  孟虹指挥过军队,打过仗,而且打赢了。玛要虹帮她带领部族武装再打一仗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很荒唐。也许她只是想找人说话,想让虹帮着想想主意,
也许在下意识里,玛一直是把虹当姐姐看的。而且她的父母都死了。现在除了孟
虹,她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找。

  「我的祖先的土地,我一定要守住。要不我就死。」她说:「我要死,我不
能让别人活着。」

  「虹姐,你要帮我,把我的男人救出来,我就放你走,让你带你的孩子一起
走,我说到做到。要不我就让他死。」

  这几乎像是在赌气了。可是虹没法不认真对待。她想了一阵。最后问:「玛,
你还记得老虎洞吗?」

  第一,打仗是一种专业技能。第二,打仗跟干活一样需要凑手的工具。不是
找一群农民,带上几把大刀片就能把帝国主义赶出山外边去的。所以虹就是在往
这两个方面想。她先是想到,反殖战争时期民阵在萨节因埋藏过一批武器,而且
就是找瑞瑞玛帮的忙。后来在被捕以后,不管是她自己,还是玛,当然都对英国
人提到过这件事。但是萨节因太远,山也太高。虹记得,政府军队带她来扫荡的
那一次是很迅速的行动,撤退得也快。并没有在周边山区搜寻埋藏的武器。而且
在那以后玛被带到了龙翔,民阵的人也未必能再找着地方。这样的话,那些东西
应该还在原处。虹要玛先让人去找一找。

  虹自己去找能干打仗这件活儿的人。她从瑞瑞玛部族中挑选了十几个参加过
独立战争的退役战士,组织了一支看起来像是运送山货进城的马帮。只不过马背
上驼着的大竹筐里边,装的都是用来杀人的器具。玛在老虎洞找到了当年民运的
埋藏,有上百支步枪,两挺机枪,甚至还有一门80口径的迫击炮,这在北部已
经可以算得上很重型的武器了。

  他们赶着马,走了七八天的山路才进入芒河盆地。沿路还要注意绕过政府军
队占据的地方。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从芒市延伸出来的那条新公路的尽头,他
们要找到那些正在修路的印度人。

  不过他们在接近藤弄的时候发现,因为部族战争的原因,修路工程已经暂停。
俘虏们撤回到了距离芒市最近的一个营地里,从那里到芒市只有几公里的路程了。
不过这对于当时的孟虹来说,倒得算是一件好事。

  虹在傍晚的时候走上公路,有几个瑞瑞玛部族男人跟着她,看上去好像是在
押送她的样子。在前边一年多的时间里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所以算不
上一件很特别的事。只是,这一次虹与他们分别的时间稍长了一点而已。

  虹是在公路另一侧,稍远一点地方的丛林里过的夜。他们在那里躲避开路人。
中午她还特地在芒河边上洗了个澡,漱了口。在离开萨节因的时候虹向瑞瑞玛要
了一块进口的香肥皂,一管牙膏。这就是她全部的武器了。当然,还有她自己的
赤条条的身体。她朝下打量自己的胸脯和腿,那上面布满的累累伤痕当然是消除
不掉了,但是她们现在显得结实,干净,滑腻,而且有光泽。对于那些一直在荒
野中的战俘营里呆着的男人来说。够用了吧。

  二十几个士兵的营房在铁丝网围栏的大门外边,看上去还是原来那些人,他
们认识虹。

  「姐姐又回来了……姐姐这回有点不一样啊……」

  这一回看起来有点神气的样子,还带着香气。不像过去,差不多每一回都是
半死不活的,血肉模糊的给送进来的。

  这回带女犯人去的是女犯的姐妹家……她对女犯人很好的……虹说。她盯了
一眼接到报告从里边走出来的罕少尉,她后来知道这个带队的指挥官叫罕了。她
看到罕的喉结上下活动了一下,他说,你,过来,我有话要问。

  虹穿过士兵们走过去,跟着他进了屋子。他有一间单独的卧室,也许也算是
办公室吧。没人有异议。当官的先做是他当然的权力。

  虹花了很多时间和罕做事。虹这几年里见到过的男人太多太多,她又是个很
聪明的女人。她后来发现,她能够控制住男人做那件事的时间了。说起来有些奇
妙,有些特别,但是她能感觉得出来,他们就要射出来的迹象。然后她可以不动
声色地停止他。那需要她依靠自己的手帮助,除了她把自己的身体放慢些,放平
缓些之外,用手探下去按在他的根子上,有个什么地方……是只有凭着感觉才能
够找得着的。不过,试的次数多了,她确实能够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也知道该用上多少力气。然后她稍微带着点笑容,看着他在她的身体里外拼命地
挣扎……像一条被网打上来的活鱼一样,连蹦带跳,可就是逃不出来。

  她想,他的感觉就会像是真的做过了一次似得吧。

  可是那个男人没有真的出来。所以一阵子劲头过去以后,他还是能再硬起来,
还能继续做下去。他自己可能还觉得今天真是了不起呢,虹嘲讽地想到。虹能够
继续控制住他,要是虹愿意,她能让他拼着命的白干一个晚上,要是这货真有那
么大劲头的话。

  就靠这一手,我准能当个很好很好的妓女了,虹现在这样地想着,平静冷淡,
一点也不带耻辱感,她就像是在问一个一斤旱谷该卖多少钱的实际问题。其实她
在萨节因的森林里干的就是这一行了,用自己的屄,换土豆吃。这该叫个什么呢?
一般都是该叫下贱吧。

  她仰面朝天躺在罕的帆布床上,罕压在她的身体上,一直在激烈地动作。他
像是第三次得到了高潮……还是一样,突然地就停住了。他已经叫喊过了,全身
哆嗦,热血上涌……可是雨点好像就是没有能下得出来。这一回他已经是准备好
了要射出来,可是女人的手拂过了他的肚子,突然的潮水就漫过去了,散得云淡
风轻。老子收放自如的功夫,已经那么得了不起了?他自己在心里想。

  不过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他有点困惑,又觉得很好,很不错。至少他还能
继续干下去。

  一直到下半夜虹才放过了他,让他憋了大半个晚上的精神劲头,痛痛快快地
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体里边。这个可怜的男人从她的身体上翻滚下去,几乎是立刻
就响起了粗重的呼噜声。虹轻手轻脚地,把脚镣手环之类的铁链子从他的身体底
下拽出来。不过就是不那么小心,他大概也不会醒了。

  连走了几天的山路,被人干了大半个晚上。虹自己也很累,但是她得忍着。
她怕自己一躺下就睡过去了。她爬下床,在地下面对着罕跪端正了,等着天亮。
就算要睡,也就那么跪着打个盹吧。

  很多个钟点。她眼睁睁地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看着眼睛前边的男
人开始翻身,睡得浅了,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到了也许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
罕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先呆呆地看了一阵子天花板,然后突然就转向到她的身体
上边。他很可能抬腿就会踢到自己的胸脯上来,或者爬起来抽她的脸。毕竟她是
个囚犯,没有被锁上,捆上,要不就是有人看着管着,是不该让她这么在军人的
住房里过夜的。

  不过罕没有发作,他只是朝她看了一会儿,说,出去吧,到隔壁去,弟兄们
等着呢。

  虹用那天剩下的时间打发掉了看守的士兵们。对付他们当然不用那么费劲了。
再往后才把她带进营地里边去。一百多个印度男人,就是一个人十分钟,一刻不
停的做,也得要用上一天一夜吧。

  现在的战俘营里,到晚上,木房的门还是要上锁,不过白天不用去工地了。
印度人们整个白天都在营地里边四处闲逛。除了不能走出大门之外,一切都很好,
自由而且懒散。他们拉扯着虹在空场子里到处寻找地方,空木头箱子堆上,石头
磙子旁边,或者就是沙土地下,一次又一次地,跟她干得没完没了。她周围全是
赤条条的男人,大家都兴致十足。监禁的生活太无聊了,这就算是个难得的节日。
很久以后,虹才找着了她想找的那个男人。

  李上校是战后被扣留下的印度战俘中军衔最高的军官。人们对他也还算客气。
他可以不去工地修路,一直在俘虏营中和那几个印度女人一起烧饭。他也一直穿
着一套还算干净的军装……不过拖着拖鞋。虹跨骑在他的小肚子上,抬起身体又
落下去,他那东西在她的身体里边哆哆嗦嗦的,不算软也不怎么硬实。虹偏到一
边坐到地下,用指尖挠他的睾丸,又俯下身去舔了舔他。

  这是在2号房的一头,大家已经玩过了劲,都散开了。边上没有人。虹的腰
酸得像灌满了醋,阴道肿胀刺痛,嘴唇舌尖发麻。可是她得尽快地勾引上他。女
人右手的虎口环在上校生殖器的顶头上,轻轻摩挲着,突然问他:你想回家吗?

  虹还记得些英语。虹也会山西边的朗族方言。而朗族话跟相邻的印度邦的地
方话互相能听懂。女人说,你知道我过去是干什么的。我现在在帮一个楠族的部
落做事。我们负责解决掉看守士兵,我们给武器。你只要把你的人组织起来,让
他们听你的。

  我知道印度人听当官的话。虹说,你是他们最大的官了。事情完了以后我给
你们带路,我熟悉这块地方,我带你们回家。

  虹计划好的再下一步是再见一回罕,她知道罕不会忘了她。他那么年轻力壮,
到第三天上他就得再来找她。虹收拾起全部的精神,让他又一次在自己的肚子里
闹腾得翻天覆地,死去活来。等他睡着了以后虹去看了看他的桌子。比想象的还
要容易,他的手枪就在抽屉里放着。虹把子弹上了膛,把枪握在手里边。

  「醒醒了,罕,醒醒。」

  干的太累了,叫都叫不醒了。虹苦笑着想。她重重地拍他的脸:「打仗了!」

  罕毕竟是带兵打过仗的人。他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就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他脸以上一英尺远的枪口,再往上,是一幅女人赤条条的光胸
脯。

  那个暗黑泛光的金属洞口透露着杀气,和虹的宽大松弛,正像门帘一样摇摇
摆摆着的乳房,形成了怪异的对比。女人就站在他的床边,两条精赤的大腿上面,
热滚滚的肉紧贴着他的肋骨。睡过去之前他的鸡巴还夹在她们俩中间痛痛快快地
倒腾呢,再一睁眼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不过现在可不能乱来了。

  他张开嘴有点结巴,他说,虹……虹……虹姐……

  女人说你别怕,你要听话我不杀你。我带了人来的,他们一直等在外边。你
只要带我出去,把岗楼上的人叫下来就行。要是你做得好,事情顺利,完了以后
我们给你钱,放你走。

  我说话算话。还有,我现在用枪还很准,我在萨节因上边刚试过。虹说。

  他们两个一先一后走出门去,虹在后边,右手垂在身侧提着枪,再加上腕子
系着的铁链,感觉沉甸甸的。她还当心地用身体遮掩着一点。现在要出枪的话,
肯定是比当年重得多了,不过她相信自己还是能打中前边那么大的一个活人。

  在关押俘虏们的铁丝围栏的大门外,一边有三间并排的平房,两间住着士兵,
另一间就是罕的单间。平房对面用原木搭了一个五六米高的哨楼。那里从早到晚
一直有人值班,还放着一挺机枪。罕对上面喊,换岗了,下来吧。

  下来干女人的屄,他说,老子刚干完,换弟兄们玩玩。

  只要他们离开制高点和那挺机枪就行。他们下到地面上就看到了虹手里的枪,
没有人打算反抗。瑞瑞玛家的赶马人这几天一直露宿在公路对面,他们看上去只
是一队运输的马帮,并不引人注意。按照约定,他们在这天晚上潜行到了营地附
近,现在这些老游击队员冲进营房,控制住了睡梦中的士兵们。再以后,就是打
开集中营,把印度俘虏们集合起来,编队,给他们分发了武器。虽然虹从来没有
认真看待过这些印度人的战斗力,但是他们至少不用从头学着怎么往前开枪吧。
他们里边还有当过班长的,排长连长的。这样就能省下大家很多事了。

  他们要尽快赶到芒市。孟虹在弄她脚底下的链子,她找了些布条把它们系起
来挂到腰上,这样比让它们一直拖在后边要轻快不少。光靠脚腕在地下拖拽着铁
链子走路,先不提它的这份重量,那个磨磨蹭蹭的劲就很烦人,而且还一直哗啦
啦的响。

  为了不走漏消息,这支队伍带上了政府军队的俘虏,虹和罕少尉走在一起。
有人给他们牵了马来,不过孟虹没有要。她要用上这些时间问问罕,尽可能地从
他那里知道更多芒市的驻军情况。要不然,这场仗该怎么打呢?

                A29

  对于芒市居民而言,大路上过往的马帮从来就是他们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
在晴朗的白天,马店的老板望向大路尽头,从那里飞扬起的尘土总是一个提示,
说明了有一桩新的生意正在渐渐走近。而在晚上,则是黑暗的深处传过来的踏踏
马蹄,还有偶尔亮起的,赶马人们点烟的光亮。

  芒市的学校在当年英国殖民者聚居区的最外侧。运气不佳的氏族首领兼北部
省议会议员们被政府军队监禁在这里。这些坚持不肯执行土地改革的土著领袖,
再加上一些他们到芒市开会带来的随从,还有二十多人,分开住在学校教学楼楼
下的两间教室里。瑞瑞玛的丈夫也在其中。

  在学校的门口,另有一座原先教职人员居住使用的小楼,现在这里住着十几
个看管囚徒的政府军士兵。

  现在是晚上。在学校大门边放哨的士兵听到了石子路的远处响起了清晰的马
蹄声音。他当然没有把这当做一件重要的事。因为各种的原因,乡民的运输马队
在山道上耽误了时间,常常是需要漏夜赶路的,有时直到半夜才能到点歇息。差
了几个小时的路程,总是要再花上点时间和气力,直接进城比较合算。

  哨兵等了一阵。他现在看到了排成一队的马和人。因为他自己可能是这个深
夜中唯一醒着的人了,赶马人们冲他友好地呲牙微笑,打着招呼。有一个乡民拉
着自己的马朝向他走了过来。

  他说,马腿瘸了,不知道是不是扎进东西了。他把马的缰绳绕在学校围墙边
的树干上,围墙里边就是兵们住的房子。

  他转过身来说,大哥,有火吗,火柴过河的时候打潮了。

  兵低头去摸口袋,再抬头的时候见到的是那人的手枪枪口。那人说,想活就
别出声。跟我走,快!

  其实不用他自己迈腿,他觉得自己被另外的人从两边夹住,几乎把他抬离开
了地面。他只是看到自己正迅速向前移动,他似乎还注意到,小街上在一瞬间已
经变得空无一人,刚才的马队好像只是一个倏忽即逝的幻影。沿着围墙绕过了拐
角,他被人按到地下,紧跟着,就是身后轰然响起的一声巨大的爆炸。他感到从
空气到地面都在剧烈地震动,脑袋里嗡嗡地响成了一片。

  他头晕目眩地从地上坐起来,不过两腿软绵绵的,好像是连站直身体的力气
都没剩下。他沿着校墙的边缘望上去,该是他住的那座小楼的地方空荡荡的。那
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片异乎寻常的寂静。近处的一户人家中响起了一声孩子的哭声。再以后,
芒市的另外一侧,城边的什么地方,突然爆发出了持续不断的枪炮声音。

  修路是要用到炸药的。出发前虹让他们带上了工地里贮存的炸药。一匹马驮
着的一百斤TNT足够彻底摧毁那座砖石结构的两层小楼,那地方现在只剩下一
片瓦砾废墟,看不到有人活着的样子了。瑞瑞玛部族的赶马人们正迅速地冲进校
园,从教学楼那边放出被监禁的部族头领们。

  其中该会有玛的男人吧?但愿他没事。虹看着他们想。怎么集中起来这些人,
怎么护送他们回家,这些事情就都留给瑞瑞玛家的人去安排了。不过他们都是些
地头蛇,只要能逃出监禁,随便怎么样都能找着解决自己的办法。不用为他们太
操心的。

  虹手里一直提着罕的手枪。握紧了枪柄的手掌开始变得干燥起来。这是在冬
天,她开始觉得冷。前边一段一直急着赶路,过后的那几天里边,是一直躺在男
人的身体底下让人干。而且还紧张,不停地想……现在事情算做完了。她松弛了
下来。

  虹现在是站在街道斜对面一间民房的窗户边上,这里就算是被临时征用的她
的指挥部了。她注视着正在按照自己的命令行动的战士们。到现在为止,一切进
展顺利。从印度俘虏营出来以后,虹就一直带着罕的手枪,女人身上光溜溜的,
没地方安置这件器具,她就只好把皮枪套也背上了。皮革带子斜过女人两个赤裸
的乳房之间,把枪套悬吊在虹的光屁股边上。这看上去当然很古怪,不过她一直
就是这样了,有什么大关系呢?

  从很久以前就是,每到指挥战斗的时候,虹总是习惯在手里握上一件武器。
虽然未必是真要派得上什么用场,这只是一种习惯,一种态度,甚或只是在紧张
激烈的环境中,一件用来镇定自己心情的玩具。这具沉重光洁的钢铁机器,给人
产生一种能够控制局面的宽慰感。

  虹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她所参加过的最后一次战斗,算起来大概也已经是
在五年以前。那时她还是个刚出校门的小女学生,就要试着指挥成百上千的男人
去杀死另外更多的男人,或者也有可能,是指挥他们去被人杀死。那样的心理压
力几乎无以言传,但是她最终坚持了下来。

  一个手中握枪的女孩就不再需要总是为黑夜,丛林,还有居心叵测的男人们
担惊受怕。虽然女孩总是柔弱,胆怯的一方,她们总是依靠智慧而不是体力去赢
得胜利。但是有了枪就不一样了。当年的女学生孟虹几乎是在学习指挥战争的同
时,才学会了使用手枪杀人,以后在她的心理上就习惯性地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
起了。

  五年得算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吗?也许更重要的,并不是时间本身的长短,而
是这些时间的内容。那是一个女人作为叛徒,罪犯,奴隶,也许还有娼妓所生活
过的五年。在这样的五年之后,她竟然又在打仗了。只是那么惊天动地的锐利一
击,她就做到了需要她做的事。虹不必特别提醒自己去留意她赤露的身体,还有
锁链,这些东西在前边的五年中一直陪伴着她,已经就是她不能分离的一个组成
部分。一个赤裸的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杀人,也可以指挥更多的男人去
杀人。

  虽然和过去的辉煌相比,这只是一场很小的,当年只是她的一个排长就可以
指挥的行动。不过与那时相同的是,至少手枪又掌握在了她的手中。过去那些成
百上千的杀人游戏已经被做完了,结束了。虹不争气地想到的,却是她这么些年
来一直赤裸在男人中间,忍受着几乎从不停歇的奸污和折磨,鞭打烙烫,针扎刀
割……在那些忍无可忍的时候,她真的不是没有想到过自己原来用的那把德国手
枪的。

  虹抬起手来看着现在这支罕的枪,这是一件苏联的产品,做工粗犷,但是结
实耐用。她用另一只手抚摸过枪身暗黑色的平面。有这东西又怎么样呢?虹悄悄
地叹了一口气。她肯定不能就这么抬起手来,朝她身边的印度上校李和罕少尉各
开上一枪。说起来他们都已经干过她不知道多少回,够得上很多次的强奸罪名了。
她也未必能带着它回去瑞瑞玛的家里。虽然玛是答应了只要能救出玛的丈夫,就
放她和她的儿子自由。可是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再以后她又该怎么办呢?说到
底,一件武器确实可以杀掉某一个,或者好几个强奸自己的人,但是远远不能解
决所有的问题。更多的事情,只能是继续听天由命吧。

  城外的枪声越来越激烈了。城中的有些地方升腾起了火光。印度上校李和政
府军队的罕少尉站在一边,看着这个他们曾经以为非常熟悉的女人。他们熟悉的
不仅仅是她的脸,她的腿和脚,他们也非常地熟悉她的赤裸的胸脯和阴户,他们
甚至熟悉她的阴道收缩起来的节律和力量。她一直是那么地听话,顺从,随时都
准备着跪到地下舔他们的脚,她在挨揍的时候满地打滚,哭喊求饶的声音听起来
也很尖锐响亮。而现在,几乎只是一转眼的工夫,这个赤条条的女人就计划周全,
镇定自若地杀掉了十几个武装士兵,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从梦中清醒过来。

  这让两个男人不寒而栗。

  女人赤裸的轮廓线被远方的火焰映出了金红色的光晕。她的脖颈纤细,肩膀
结实,而乳房宽厚。只有人的袒露的皮肤才会在夜中这样地闪烁光线。那个时候,
两个男人的心中也许是有欲望的,只是他们现在当然没有可能命令这个女犯人跪
下去吸吮他们的生殖器了。他们心怀叵测地互相对望了一眼,各自看出了对方眼
睛深处的恐惧。她会干脆地转过身来朝我们各开上一枪吗?

  芒市城门一侧的郊外还有另一场战斗。芒市的政府驻军近期出动了不少力量
在高原上活动,留守省城的还有一个连一百多号人。联合政府继承了民阵军队的
亲民传统,他们没有占用城中的民房,而是把营地建在城门外的山坡上,同样是
用原木搭造起来的木制大房子,还有高架上的岗楼。在几道铁丝网的包围圈后边
堆砌了大量的沙包作为防卫,沙包墙后挖有堑壕。

  按照事先计划,虹的印度军队绕过芒市占领了城门,他们被命令在听到小城
另一头的巨大爆炸声响后向驻军营地集火射击。他们现在可是有炮兵的。虽然印
度人从来就不怎么能瞄准地方,但是他们有炮手,至少知道该从迫击炮口的前边
往下搁进炮弹。然后砰的一声,那东西只要往前飞出去,能掉到铁丝网圈子里就
成了。

  这就已经足够给对方造成恐惧和混乱,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了好几年,士兵们
现在准备对付的是使用步枪甚至猎枪的部族武装,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还需要
跟炮兵作对。再加上印度一方的两挺机枪扫射起来也十分热闹。政府驻军的指挥
官完全不知道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面临夜战,他们只能决定固守,坚持到
天亮再做打算。

  而这正是虹希望达到的目的,只是让他们不要在听到学校这边的动静以后,
出动部队增援来添乱就好。学校这边的解救行动结束以后,虹让李打了两发信号
弹。事先的指示是,阻截军营那边的印度人见到信号以后撤出战斗,在芒市城边
的一个小山头上集合,连夜向西,走上回印度的道路。

  虹给他们安排了两位瑞瑞玛部族的向导,至于他们到时候能不能及时撤退,
又究竟能不能正确地在暗夜里找到汇合地点,虹就不打算管那么多了。她只要能
把李上校带出去,就已经算是很对得起他们。

  出发前,虹放走了随队带来的那些看守印度俘虏营的政府军队士兵。对于罕,
虹和瑞瑞玛的赶马人们说话算数,送给他一匹驮着两个小竹篓的骡子。那两个竹
篓子里边,各装了一小半筐沉甸甸的金砂。

  在这一夜就要结束的时候,虹从芒市带走了七八十个印度人。晚上的这场阻
击战没有发生多少伤亡,因此更多的印度战俘应该是在夜里走散了。他们当然将
要面对着一个很坏的坏运气。在这场传奇式的夜中突袭过去之后,当地的驻军和
居民们非常投入地参加到一场猎捕印度佬的游戏中去。人们到处搜寻掉队以后试
图躲藏起来的印度士兵,在那些天里,甚至是在芒市中央大道的两侧,都可以见
到被钉穿了手足,悬挂在大树干上的赤身裸体的印度人尸体。他们大多被割掉了
耳朵,鼻子,还有生殖器,也有些人到那时还没有完全断气,他们会在半空中挣
扎上两到三天之久。

  战俘营里的三个印度女人中,有一个始终没有找到,她也没有出现在返回印
度的人们中间。以后有传说是她被找到她的当地乡民娶走做老婆了。这些女人应
该是一开始就没能在夜里跟上急行军的队伍,印度男人好像也没怎么管她们。她
们很快就被芒市郊外的村民找了出来。另外两个不幸的女人被带到芒市城中游街
示众,在经过了几天几夜的轮奸和折磨之后,同样被精赤条条地钉死在大树干上。
还在死以前,她们身体上的各种零件——乳房,五官,和手脚指头,都几乎已经
被零切碎削地割干净了。

                A30

  要走很多路了。虹告别了瑞瑞玛家的牧马人们。她现在重新是一个人了,一
个单身的,赤裸的女人,留在一大群印度男人中间。不过其实……这对她并不是
很难,这些男人都是她的老熟人了,在战俘营里修路的时候,她本来就是这样,
一直是这样:单身,而且赤裸裸地,与他们朝夕相处。另外,现在虹仍然带着她
的枪。不过就像她已经想到过的那样,这件事也许并不那么重要。

  纵贯高原南北的青塔山脉,把居住在高原上的两大山地民族,楠族和朗族分
隔在东西两侧。由于北部高原自身的海拔高度,站在高原上看,青塔山并不显得
很高。但是它的大部分山岭十分险峻。而且在冬天它们是有可能积雪的。国家北
部的东西方交流有两种方法,一是先往南走,在接近坦达的地方进入平地,然后
向西,再转北,沿着另一侧山岭的坡度逐步登高,从西侧重新回到高原。另一个
方法,就是经由当地居民传统的翻山道路,从海拔略低些的山间隘口越过青塔山
脉了。

  五年前,虹和解阵的游击区是整个高原,游击战士们常年往来于青塔山脉的
东西两侧。而对于虹来说,指挥作战是要既看地图,再看地形的,她必须对它们
熟悉到了如指掌的程度。虹要比当地的马帮向导们更加熟悉高原的道路。她知道
芒市距离最近的青塔山口有差不多一百公里,他们现在要尽可能迅速地穿越那里,
接下去横跨朗族地区大约还有两百公里路程,然后他们就可以见到印度的国境线
了。

  高原西侧的朗族聚居地与印度接壤,当地也有不少印度移民,而且朗族至今
还没有与蔓昂的中央政府达成协议,直到现在那里也没有政府驻军。对于李上校
来说,只要进入了高原西侧,大致上就可以算是得到了安全保障。

  这整段行程大约需要十多天时间,居住在北部高原上的山地民族并不会把这
当成太大的麻烦,虹从瑞瑞玛家走到芒市就用了那么些天。不过这些当兵的印度
人们能干成什么样子,可是一件谁也弄不清楚的事。

  另一件重要的事是人必须吃饭。虹他们一时筹备不到多少粮食,也没有运力
随队运输。不过他们有枪。好在这不是一支很大的队伍。占领一个村子,搜走村
民们的口粮就能够对付一天,明天再去找下一个。的确,这也许不是虹应该参与
做的事,不过事急从权。虹并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早在五年以前带
兵打仗的时候就不是了

  他们在到达大迈山口之前与一支政府军的小部队发生了一次交火。那是一队
在山村中执行强制土改的政府士兵。对方人数不多,很快就退走了。虹和李在离
开芒市的第五天经过山口翻越了青塔山脉。他们现在多少是放松一些了。

  那是他们在一个很小的山寨边上吃饭的时候。虹一直跟李上校,还有他们的
几个警卫在一起。其他的兵们在另外一边。虹都没有注意到后边的人已经挨得那
么近了,那人把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虹全身激灵了一下。

  她的第一个冲动是推开那只手。但是她没有去做。虹是坐在一道小土坎上,
她继续往嘴里塞进去玉米面团,却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反应。这差不多就可以算是
一个默许了。那只手当然继续伸了下来,一直摸到她的胸脯上。然后把她的身体
往后下方拉扯过去。

  就是这样。女人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下看着男人们的脸想,离开战俘营以后这
还是第一次。他们忍了有六七天了吧,又是打仗又是赶路的。其实虹知道,他们
现在完全可以随便找个机会按住她,把她重新捆绑起来,狠揍一顿以后用绳子牵
着她的脖子走路。然后在他们高兴的时候朝她开上一枪,或者剖开她的肚子。他
们在朗族的地方能找着别人给他们带路。不过她也知道,李不会让他的兵们那么
干,因为那会增加了更多未知因素,只是为一个女人不值得的。但是,如果他们
现在想重新开始干她,要她为他们满足性欲……她应该就为这事和他们较真吗?

  虹不太知道是不是应该较真,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许甚至是,她确实
已经习惯了作为一个女奴的顺从态度,还有,作为一个妓女的职业本能。她自然
而然地挺起臀部,迎接着那人已经开始了的上下抽动。现在不用再费心去挑一个
选择了,她的身体直接做出决定。就这么对付掉他吧。其实虹的右手一直压在身
体一侧的手枪套上,现在她把它从那里移开去环抱住男人的腰。现实就是这样,
虹早就知道了。命运会决定她在什么时候该是一个指挥战争的人,而在另外的时
候要继续当好妓女。即使这两者之间相隔的距离是那么的近。

  虹在白天带领这些印度士兵穿过高原的山岭,赤脚走过草地,溪水,干结的
或者泥泞的红土,还有边缘锐利的火山岩石。他们有时候不得不在一人多高的野
草丛中开出能够通行的道路来,那些带有锯齿和尖刺的植物叶片掠过她裸露的大
腿和胸脯,留下了斑斑点点的带血的划痕。与过去几年中的那些长途步行相比,
虹现在可以把脚镣的粗铁链条栓上绳子提起来系到腰上,在女人迈开步子的时候,
它们始终凌空地悬挂在人的两胯中间。对于虹来说,能做成这样就已经可以算是
相当的轻快麻利。而那些不幸的印度士兵,则狂热地在每一处途经的村寨里搜寻
所有的鞋子。虹甚至还在晚上抽出时间给跟着他们的那几个警卫打过几双草鞋。
走起山路的时候,这些东西磨损得太快了。

  晚上更多的时间还是让所有这些男人,轮流着把自己睡掉。这对他们反正早
就是熟门熟路。打仗那件事使形势发生了一点点变化,不过兵们很快就克服了这
个心理障碍。狠狠地把自己滚烫的鸡巴插进一个挎着手枪的女人的屄里,干得她
吱哇乱叫,说起来其实还是一件不错的事。虹能懂得他们,虹也就在他们的肚子
底下,吱吱哇哇地喊叫了起来,求他们,大叔大伯,哥哥弟弟们,轻一点啊哎呦,
放过你们的女长官吧哎呦……这真有够恶心的,不过……算了吧,只要他们高兴
就好。

  白天光脚赤身带着上下的铁链子领着他们赶路,晚上给他们扮演下克上的性
游戏。虹和印度兵们终于接近了他们的目的地。虹不打算一直把他们送到国境线
的边上,然后再跟他们挥手告别了。在距离印度还有大半天路程的时候,虹把李
叫到路边上随便说了点什么,等到其他人已经走得稍远,她告诉李她不再往前走
了。回家的路已经不远,而且也不难辨认,他们不再需要她这个向导了。

  罕的枪还在皮套子里,但是女人的手已经搭在了枪把上。李稍微有些惊讶,
不过他当然能够想到女人的意思。从对方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决定也是合情合理。
无论如何,李是真诚地感谢虹的,而且不妨说,也从心底里对这个女人心生钦佩。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过河拆桥,要做什么对虹不利的事。上校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结果他只是从上到下地,把这个站在他对面的,赤身裸体的女人重新打量了一遍。

  她分开两条长腿站立在倾斜的山岩上,微微蜷缩起脚趾头控制着身体的重心。
她站的地方比他更高一些,女人小腹上隐隐起伏的肌肉方块,和她大腿根子上的
胯骨圆弧,组成了一个倒立的三角形状。在这个三角形的底边上,女人的两腿之
间,凸露出来的阴埠饱满,充实,甚至是,多少显得有些拥挤和肿胀。

  她被人干得太多了,李想。李觉得自己的下体有点发热。他发现自己脑子里
盘旋着的唯一一个念头竟然是一句粗俗的问句: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干这
个屄了?

  这不太像是一句临别赠言,李没有把它说出来。他在走出一些路以后回过头,
向仍然待在原地的女人挥了挥手。而虹则一直等到他们走得看不见了以后,从肩
膀上卸下连带着皮套的手枪,把它远远地扔下了山崖。在她就要单身一人走回去
的那几百里大山中间,这样的东西只会是给人带来杀身之祸的原因。在演完了镇
定,果断,智慧的女军官,和敬业,服从,放荡的军队娼妓之后,她现在需要扮
演的是与主人走散了的女奴隶,正在焦急地寻回主人的领地中去。这是个招人怜
悯的角色,她可以沿途乞讨到水和吃的,碰到她的男人们可能会忍不住干她几次,
但是未必会要她的命。她一定要为自己的儿子,保留下这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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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在大多数时候选择的是那些山间小路。尽量避开人群。她在半夜摸到山边
的田地上,挖那里种的红薯和土豆,偷摘些玉米穗。她后来还捡了一个破竹筐子,
把她找到的能吃的东西背在肩上随身带着。她现在真的像一个要着饭回家的奴隶。

  在想方设法地绕过了芒市,藤弄这些居民相对稠密的地方之后,虹在更荒凉
些的高原北侧就不再怎么避人了。她直接走进寨子中间去,找那里的人家要东西
吃。

  虽然是,一个真正被弄到全身什么也没穿着,而且还被各种铁链子紧紧锁住
手脚的女奴隶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但是在这块乱七八糟的地方,又赶上这么一
个莫名其妙的年头,人们想,这样的事,也并不是就一定不能有吧。虹说她是玛
家的人,夏瑞瑞玛这个名字是大家都敬重的。再说虹现在这个样子,无财可图是
不用说了,就是把她绑起来,卖出去,也不像是能卖出几个钱来。这样的女人谁
敢要呢?这样一想,大家都对她挺不错的,也就是平常少见到这样的状况,当个
花样,围观一下看个热闹。一个光赤着屁股,耷拉着两个大奶子的女人,总还是
值得围观一下子的吧。

  虹站在那里一边往嘴里塞进去他们给的吃食,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应着,
边上一圈人各种各样的怪问题。吃完了她就走,走出去一阵以后要有男人追上来
想要她,她就在小竹林子后边让他要上一回。然后再去下一个寨子。

  这样一直走下去,眼睛前边就看到下一个大寨萨节因了。

  到了这个时候,芒市夜袭事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这件事让政府方面受
到了不小的震动,而且他们一时也确定不了,那一百多个重新武装起来的印度士
兵到底打算干什么。也许他们还隐藏在附近的哪一座山里呢。芒市驻军首先收缩
力量,把分散在各地的零散部队撤回省里。部族首领们重新在高原上占据了上风。

  这些的事,虹是沿路一直问下来的。她知道政府军队已经撤走,瑞瑞玛也已
经回到了萨节因。她听到的说法是玛的丈夫也跟着马帮一起回来了。

  虹的心里这时侯不可能不思前想后,但是她的脚底下一点没有停。路边上的,
高脚楼上下的人们朝她看着,居然还有跟她打招呼的,这是……这是藤弄孟家的
那个女人吧?冬天了,玛让你回来了?他还以为她一直是在盐井背卤水呢。

  她冲他笑笑。回了……回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去告诉了主人家瑞瑞玛,
反正寨子从前往后,多走上几步路就到了。玛的家是用山上采出来的长条石块砌
的,三层的楼房底座不大,高度不小,厚墙窄窗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为了打仗修
起来的碉堡,外边还围了一圈结实的院墙。虹直接跪到了院子大门外边的空地上,
不过她只等了一会儿功夫,玛就从里边冲出来,把她给紧紧地抱住了。

  要是以后事情没有变成那样……很久以后虹还想到过这一天。要是以后她一
直在萨节因住下去的话,她自己,还有儿子,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没一会功夫玛就让人把秋给带来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的,虹开始把他
叫做秋。大概还是在龙翔营地四区的时候,她把他搂紧在胸脯上,让他含着自己
的刻满了伤口的乳头的时候。虹在心里说,春,阿春,然后又说,秋。她有时候
就从嘴里念叨了出来。以后他的名字就真算是叫秋了。秋现在当然已经不认识虹,
面对着这个全身上下精赤条条,从脖子一直到手脚上,全都戴满了叮当作响的大
铁圈圈的女人,秋觉得很陌生,也很紧张。不过他是在农奴女人家长起来的孩子,
他总是顺从的,他也不哭。他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大女人的拥抱,后来他一
直被她搂在身边,紧紧地贴着她的赤裸的肋骨。

  女人们要他叫人,她们告诉他,他应该把这个光着屁股的高个子女人也叫做
妈妈。本来他一直是在家里,管蔓叫妈妈的。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叫过了以后她
们就不再烦他了,她们兴奋激动地说着话。看起来这个妈妈跟主人玛还是很要好
的样子。他听了一会儿,开始有点活动起来,他把新妈妈的大手拽过来,一个一
个地数她腕子上系着的铁链环。

  秋自己其实也是光着屁股的。在高原上的大多数地方,青春期以前的孩子们
从来就不穿衣服,不管是男还是女,上下都不穿。不过现在是冬天,住在那么高
的山里过冬的人家就得破费一点了。他们可能得在家里藏着一件带棉花的衣服,
谁要出门了,就给谁披上。现在秋就在上半个身子上套着这件棉袄。其实玛对他
还是不错的。虹心里有点温暖地想。

  " 姐姐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瑞瑞玛问,这件事虹也没有完全想好。要是
虹现在就带着秋从这里走出去,一开始她确实可以算是一个自由的人了,可是她
既不能回藤弄的家,也不能到芒市找省政府,更不用说想个什么办法去蔓昂了。

  只要没有离开这个国家,她就永远是服刑的囚徒。她遇见的每个人都有权力
让她恢复到那个身份去,只要他们高兴。更不用说她现在的这个样子,人气稍微
旺一点的地方,她都是没法待的。

  后来玛说,姐姐就在萨节因住下吧。这么一想的话,其实只要瑞瑞玛不再跟
她过不去,萨节因山高皇帝远,先在这里待一阵子再看看,倒是一个相比之下的
最优选择了。

  玛叫人在村边上盖了一座石头房子。在高山上的萨节因,人传统就是住在石
头里边。冬天在里边点上火。瑞瑞玛家当然不缺他们这两个人吃饭的花费,可是
人要过日子,就总得干点活儿,这也是传统。只有主人才可以不用做事,不过虹
家现在已经不是主人了。

  " 要不姐姐,你就算帮我一个忙,帮我看几头羊吧……差不多天也该暖起来
了,该把它们放到山上去啦。" 玛说。有了这样的理由,瑞瑞玛家给她们住的,
吃的,养着虹和她的儿子两口子,也就算说得过去了。

  早上,虹起来烙几张玉米面饼,叠在个小竹筐里让秋背着。他们去玛家打开
羊圈,跟着羊们上山。秋光着小脚丫露着屁股蛋子,高高兴兴地从前到后绕着跑
圈。母子两个一天在山上都没有什么事,晚上回到寨子里,关好羊,这样的一天,
就算是过完了。

  真是平静的生活。虹想。没有整晚上无穷无尽的男人,也不再挨打,不用被
铁链子锁在大树底下住露天了。她一下子真有些不太习惯。屋中地下的火塘里,
火烧得旺旺的。虹坐在用松木板条,还有松树树墩搭起来的大床边上,看着秋在
屋里屋外跑进跑出的,她觉得他的小小的胳膊,小小的腿,甩来甩去的样子让妈
妈从心尖上发软。怎么看都看不够。秋大多时候都是在自己玩,嘴里还不停地嘟
哝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段子和故事。他有时候在屋子门外边喊,妈妈妈妈,有
个大刺猬。孩子跟人熟得快,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把虹喊做妈妈了。

  虹挽起手链来,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从胸脯底下摸索着走下去,
她觉得腰上系着的链子环圈,收束得越来越紧了。她只能把它往上挪挪地方。她
的手顺下去又回上来。她问秋,妈妈再给你生个小弟弟,要不……小妹妹,好不
好?

  先是停经,不过被折磨成这样,她的经期早就不正常了。后来是恶心,现在
终于是,连肚子都开始挺了出来。离开芒市以后的路上,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现在她知道确实是真的,她又怀孕了。

  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呢?而且这一回,她连他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了。要
是照时间上看的话,那是个印度爸爸都说不定呢。

  人活着真就是折腾啊。这才刚安定下来几天呢。革命的时候要坚决地相信人
定胜天,可是做一个奴隶,那就一定得要认命了。虹有点恍惚地想,不知道自己
还能不能再活上下一个五年。那时候,这个肚子里的小丫头也该长到像秋那么大,
也能扭着小光屁股蛋到处乱跑,搂着自己的大腿喊妈妈了。说不定她还长着一个
李上校那样的高鼻子,也像他那么黑……虹把脸藏在暗影里偷偷地笑了,笑着笑
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有次瑞瑞玛跟虹说,我把五甘从盐井叫回来了。都说他在那里对姐姐不好,
对姐姐很不好。妹妹收拾他给你出气,好不好?玛还要拉着虹去看,虹说自己又
怀上娃娃了,就不去看你那些动刀子动棍的事情了吧。玛说好,她回去就叫人把
五甘的舌头给割掉了,等他缓了几天以后,玛家的看院子的家奴还把他给弄到虹
的家门口来。五甘见着站在石头房子门口的虹,张开嘴,只剩下了啊啊的叫唤。

  虹在心里边苦笑,玛这丫头真是个被惯坏了的大孩子。她靠在门边上,既没
有往前走出去,也没回屋。她就是那么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扭曲的脸。不过话又
说回来,北部高原上的人就是那么干事儿的。再退回去十年的话,孟家对家里的
奴才也是一个样。她跟另外那些男人说,回去吧,回去跟瑞瑞玛主人说,就说虹
看到五甘现在的样子了。

  春天快过完的时候,虹和秋已经一起在萨节因住到了第四个月上,要是算孕
期的话,可能都得有五个月了吧。女人本来就瘦削的身体上,已经很显出来肚子。

  她沿着山路紧跟在一大群山羊的后边,走着,走着,就觉得身子真的是有点
沉。

  她停下来扶住肚子,往后挺一挺腰。那时候,她听到了后边马蹄踩上了山石
的声音。

  在萨节因这样的地方,要是谁转过山脚,突然就撞上一个穿着白府绸衬衫,
白色亚麻长裤的人,她多半会以为自己是不小心被人写进了穿越小说。虹现在往
后扭头,见到的就是那么的一个男人。而且他还能骑在一匹马上,踩在马镫子里
的一双黑漆皮鞋,油光铮亮。

  好在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她冲他大概地扯了下嘴角,算是笑着
打过了见面的招呼。

  " 虹姐真是辛苦啊……一大早的就上山了。" 那个男人说。他在虹的身子前
面拽紧了马缰绳,正小心翼翼地从马的背脊上爬下来。

  " 要不,姐姐骑上我这马走一段吧?"

  " 谢谢敏哥了,不用的,我走这么点路能算什么。" 虹说。

  " 那是那是,就说虹姐救我那回,前前后后的算起来,在山里边走了一个月
都不止呢。"

  其实敏的年纪比孟虹还要大些,不过他跟着妻子瑞瑞玛叫她虹姐。作为一个
同时拥有着留英才俊,医务专家,省府议员,还有女土司老公这些很不相同身份
的年轻男人,从蔓昂来的医生萨敏有时会弄混他的角色扮演。他牵着马走在虹的
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找话说。

  " 都到了五月了,蔓昂的木棉花都该开完了。这里还能见到霜呢。" 他把手
搁在虹的肩膀上,顺着她背脊上的扇子骨头摸下去:" 早上还真是冷,姐姐冷吧?

                 "

  " 肚子也越来越大了,还得每天打着赤脚走山路,唉。"

  虹低头看着眼睛底下挺出来的肚子,还有脚边被踩折了的青草,确实,上边
有些霜花,亮晶晶,雾蒙蒙的。她还看到萨敏的亚麻裤脚上,也是湿淋淋的,沾
满了野草的种籽。当然,还有他的那双皮鞋。那人已经贴在自己的身子边上走路
了,他的手还停在她的腰上。

  虹想,我不打赤脚走山路,难道穿一双高跟皮鞋干这事?不过她没有吭声,
她只是默默地把戴着链子的光脚掌从敏的黑皮鞋边上移开,她把她提到空中,花
费点力气搁到前边去。铁链哗哗地响着,听上去真刺耳。

  已经连着有一阵日子了,敏有事没事的,总是找到虹的边上来转悠。虹在山
坡上看着羊群,小秋追着野鸟跑得远远的了,有时候连影子都看不到。虹一般都
不去管他,山里人家就得是那么长大的,虹自己就是。

  萨敏有时候也像今天这样,骑在马上上来。他把马拴到树上,坐在虹的边上
聊天。聊聊生活的过往曾经,还有感悟和展望。

  " 我进过圣安妮大学里边的,到那去找一个家父老友的女儿……那还是我没
去英国留学之前呢。"

  随便想想就可以知道,圣安妮大学和医学院,是现在的虹最不想听到的事,
可是萨敏就不知道。他好像正设定自己扮演一个青春期的大学生。说着话他就挨
紧了女人的身子,他的手搂到了虹的脖颈上,虹把他推开。然后他的另一只手从
前边环上了虹的胸脯。他说,虹,我爱你,我忍不下去了。他喘息着说,你一定
要知道,我是真的爱你,我看到你以后,突然的一下,suddenly,我就
知道我真的弄懂高原的事了。

  虹的力气比他大。她把他的手拽开了。虹说,敏,别这样。玛是虹的主人
……也是虹的姐妹。你是玛的丈夫。这是在北部,要出事的。

  后来有一次,萨敏来山坡上找虹的时候没有骑马,可是带着五甘。五甘现在
是更加沉默了,他突然显得很老,很畏缩的样子。现在的五甘看上去不再像是个
整天想着揍人的年轻汉子,可是他的力气还是很大,而且可能更加听话。萨敏对
五甘说,抱住她,抱紧这个女人。

  虹试了几下,没能把他挣开。她被两个男人一起拖到萨敏一直用来拴马的那
棵树边上,背靠着树干,五甘从后边把她和树,还有她的两只手,搂到了一起,
搂得紧紧的。萨敏站在她跟前手忙脚乱地脱自己的白西裤,虹用膝盖顶了他一下,
没有太重,没能阻止得了他。虹正在想着,要不要真用上点力气再给他第二下子,
萨敏挥起拳头打在了她的大肚子上。他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虹哎呀了一声,下
半个身子就疼得动弹不了了。

  萨敏压到她的身子上亲她的脸。他说,虹,别怪我,虹,我爱你,我是那么
的想要你,虹,原谅我……你就像是北方的阳光和森林一样……我要带你回蔓昂
去……他从底下插了进来,第一下子,就狂热地直捅到了顶头。

                A32

  敏再来找虹有时候还带着五甘,也有时候就不带了。虹也不再抗拒他。只是
沉默地接受着他。敏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地唠叨得不停。虹惨笑着对秋说,去林子
里玩会吧,乖,找点大蘑菇回家。然后敏就干她。他后来甚至在晚上找到虹的石
头房子里边来。秋还没睡觉他都不管了。那种时候,他准是在想着扮演一个北部
高原上的农奴主吧。

  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就是在虹的家里,他们俩一起待在虹的那张松木板条的
大床上边,萨敏压在虹的大肚子上。虹其实已经感觉到了外边有人的声音,不过
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法好好解决了,她只是迟疑了一下下,他们就把门狠狠地
踢开了。玛站在门口,后边一圈都是给她家看院子的男人。

  玛以后再也不肯见虹。剩下的事都是她的家奴们做的。虹被拖到了寨子中间
的大路上,跪着。她在那里等了一阵,见到人们把小秋给她带了过来,是用铁链
条牵过来的,链子的一头围着秋的小脖子上了一把锁。这根大概五尺来长的链子
的另外一头,就给拴到了虹自己一直带着的铁项圈上。然后就是皮鞭子。虹把秋
在自己的胸口前边抱得紧紧的,她跪在地下,用背脊给他挡着鞭子。挡着,疼着,
再加上有人踢上一两脚,女人就会往一边滚过去,滚过去了以后,她又挣扎着再
翻回来,翻回来了撅起屁股,拱起整面光背脊来,再继续挡着,继续的疼。

  再以后人要她们往前走。大家拽着虹的头发,踢她的屁股,让她和秋连滚带
爬地挪动到前边第一家人家的门口。有人说,里边的人都出来,瑞瑞玛主人说的,
每家里的每一个男人都得出来,出来在大路边上干这个女人。全家男人都干过了,
赶她去下一家,接着干。

  「要一直到全寨男人都把她干遍了,才能让这个女人,爬着离开萨节因。」

  虹躺在泥土地上仰脸朝天,脖子上的铁链环弯弯绕绕地盘旋出去,把秋连在
五尺远的地方。秋在那儿一直跪着,不哭,也不再嘟哝着给自己讲故事了。他睁
大了眼睛盯着,一个一个的大男人把自己脱光了以后,打架一样地压到他妈妈的
身体上边。他们在她妈妈身上扑腾着扭来扭去的,真像是一条一条的,从树上掉
到平地里的旱蚂蝗。

  先是要把人叫出来。少年们会害羞,磨磨蹭蹭着不肯脱掉裤子。而那些老头,
可能怎么折腾也弄不硬自己。这些都需要时间。很多时候,他们抽插两三下子就
突然软了,这也不能怪男人,那么多人围观着呢。谁在那种样子下都不能保证自
己就能坚持到底。

  虹一开始只管把自己在泥土地上放平。她大张开两条腿,偏过头去就不再吭
声。虽然肚子是有点大,不过他们压上来以后,把软软的肚子压平坦了,还是能
够够得着下面的口子。

  开始是,大家也有点不好意思,这几个月过下来,都是整天见面打招呼的。

  他们正正经经地插进去,再中规中矩地拔出来,就像是在往泥土地里种庄稼。

  后来慢慢的老是出问题,滑出来了以后塞不回去,周围的一圈人还看着笑。
人就觉得受不了了。

  她自己倒挺舒坦的……我说,你就算不倒腾几下屁股,你也得叫几声啊不是?

  母猪起了性子都得哼哼呢……那么多男人弄你你不爽啊?趴在虹身子上的那
个,在后边兢兢业业地干活,蹲在她脸前边的男人,唠唠叨叨地找事情做。

  我说你呢,女人!虹闭着眼睛,根本就不知道是有人在跟自己说话,那人挥
手抽了她两个嘴巴。「烂女人,叫啊!叫得骚点,给你儿子做个样子,让他看看
他妈妈的屄,到底是有多骚情!」

  「哦……我叫……我叫……」

  哎呀,女人不行了啊,叔叔伯伯,亲亲的人阿……

  什么女人,叫母狗,叫婊子!

  哎呀,干得母狗受不了了啊……婊子……婊子……求大叔大伯伯了,深一点
啊,捅进婊子的心肝里边来吧……哎呀呀……大哥你真粗啊……硬啊……哎呀呀
……狠心的人儿啊……

  山里女人在床上可是从来不那么说话的,这么的一叫唤起来,大家面面相觑。

  我靠,这个浪荡的劲头可不是说说而已,那是,人家挺着大肚子还勾引男人
呢……嘘,主人家的事,少说两句吧……

  就说,人家真是见过大世面,在蔓昂做过大官的……给英国人印度人调教出
来的吧……叫起来一声高一声低还带着喘气儿,听得人一阵一阵的心里发慌……

  都说做鸡的有很多玩法的……坦达那边的印度女人……啧啧啧。咱们让她也
给试试,女上男下的那种?

  女人,你骑上去给我们看!对了,就蹲到那爷们的那个,那条大鸡巴上边去!

  虹分开腿骑跨在男人的髋骨两边,打起精神来摆弄着自己的屁股,好好地对
付底下的那条大东西。她蹲着马步,抱起自己的大肚子,几阵子起落以后,汗水
就淋漓地流了一身一脸。她说,求求……不行了,婊子真的是不行了,抬不起来
了……虹抬起头仰望着周围一圈的男人。她的脸颊煞白,上边下过大雨一样,额
头上是汗,眼眶里边全是眼泪珠子。

  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婊子……不行了。

  什么不行,早知道有今天,你还勾引别家男人?抽她。

  抽她的光背脊。抽一下,女人哎呀一声。套在男人鸡巴外边的身体朝上窜了
出去,她的大肚子挺到了半空中里,在高出男人一寸两寸的地方左右地晃荡,她
的两只光脚丫像两头母兔子一样在泥土地上蹦跶,脚趾头紧绷绷地,一根一根地
踮立起来,把红土都刨出了小坑坑。

  她落下去的时候又重又粘,噗嗤噗嗤地响。被她包裹在身体里边,又是紧又
是拧巴的那个男人,呲牙咧嘴的。妈妈的。你这辈子都没那么带劲过吧?边上的
人说。跟着再是一鞭子下去,更狠,更重。

  抽着女人又干了三四回。她真是不行了。不光是眼泪鼻涕,连口水都流了出
来,从她的下巴尖上,往下牵扯着挂出去一串。她坐在男人上边再挨了四五下皮
鞭,挺了几回胸脯,都没能够把自己给挪动起来。然后就见她慢慢地趴到了男人
身上。再也不动弹了。

  打两桶水来吧……凉水。把昏迷过去的女人拖到一边,劈头盖脸地给她浇了
下去。「醒醒吧女人,干这一行的,可不能让男人一直等着……起来,接你的生
意了!」

  「打起点精神来……你要实在是干不动了,行,你歇着。我们干你儿子的小
屁股眼。听到没?」

  「……别,千万别,大叔大伯伯们……母狗干得动,婊子……干……干得动
的阿……母狗用嘴给叔叔们干,行吗?大哥,大叔……大爷爷阿,婊子用嘴,好
不好?」女人挣扎着从水里泥里往外爬,她拖拽着一地的长铁链条,耷拉着满脸
满身成条成片的长头发丝丝,往男人的腿胯底下钻。

  「婊子的嘴有劲,婊子给大爷嘬一嘬……」虹在那底下抱住男人的腿,终于
把自己给拖了起来,跪端正了。她用另一只手捧着男人的那个物件,硬是给塞进
了自己的嘴里边。

  又是十个,二十个?不知不觉的,天都黑了下去,萨节因大大小小的,有三
四百个男人吧……一直到后半夜里她们娘俩才能歇上一歇。虹躺在地上,头痛欲
裂,整个腰腹里边像是火在烧着一样,滚烫滚烫的。女人的心里边一片空白,什
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只是把小秋赤条条的小身体搂在自己身子边
上。小秋也是一样,整个晚上他就没吭过一声。不过到了最后,小秋还是没能躲
得过去。

  母狗……婊子……天亮了,该干活了!

  不过,今天是该轮到谁家了?腊通,老腊通!……他们好像下地去了……

  那不成阿,主人玛说了的,少了一家就不能往前走……那谁?去叫他们去!

  咱们这边呢……咱们自己先找点乐子吧……男人们互相看看,实在是,谁都
硬不起来了,前两天最胡闹的时候,他们都干过了不止一回两回,先用的是屄,
后来看人家的嘴新鲜,又试了人的嘴。这都是得费精血的……嗯,那让这小兔崽
子过来,跟他妈玩会吧。

  嘿,说你呢,小猴崽子……怎么样?看你妈跟叔叔们打架,好玩吧?心里扑
腾扑腾的跳呢吧?叔叔们让你妈教你怎么打架,好不好?

  那么小个娃娃……算了吧……毕竟都是农民,想想还是觉得,这件事不是太
对头。

  切,看她那个浪荡的样子,不知道跟谁操出来的野种呢,说不定他就是半个
印度崽子……说起来……别是跟你生的吧,你那么护着他?哈哈哈。

  嘿你他妈的,跟你生的还差不多……干就干,靠!

  到了这个份上就不好再说什么。秋那么小的一个东西,人掐着他后脖颈一提
就给提了起来,往虹脸前边一搁。

  女人,两天过下来了,婊子这行你干得好,又是用屄又是用嘴的……是觉出
来,你整天光着屁股在村里扭来扭去的,哪像个好女人的样子,原来一直就是靠
卖自己过日子的嘛,都有人说了,在盐井你就是卖屄养活五甘的吧?

  「叔叔们给你换个口味,换个小鸡鸡,童子鸡,嘿嘿嘿……」

  「那个,你那么好功夫,不教教你儿子不也浪费了嘛……他学会了,他以后
也可以卖,卖嘴……卖小屁眼……也行啊不是?」

  行了,舔吧,舔你儿子的小鸡巴!

  其实虹都没有清醒过来。她一直觉得昏昏沉沉的,像是在梦游一样。她不太
知道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影子。他们说的这些话,她都听进
去了,可是其实是,她就没有想明白那是个什么意思。她真的不是想要不听话
……现在不是四年前她刚被捕的那个时候,虹早就已经知道,所有的这些事,不
管它是多么的令人痛苦,或者是有多让人恶心,她都是完全没有办法抗拒的。

  不过男人们更不用去管一个女奴才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她不动,揍她就是。

  揍到她动。整个晚上虹是侧着身子躺在地下的,边上站着的人,一抬腿就踢
着了她的肚子。女人哎呀一声惨叫,抱着肚子打起了滚。

  别,你那两下子,该把她里边的黄儿给踢出来了。鞭子吧,昨天好几杆呢,
赶羊赶马的,皮鞭子呢?

  下一脚踹在女人的腰上,本意是想把她给踢回去的,男人真是不太有轻重,
这一下子女人疼得,甩腰蹬腿,硬是让自己打着横从地上蹦了起来,她在空中转
过了整一个圈,才重重地拍回到地面上。男人们跟下去,曲起膝盖压住她的一支
胳膊,攥紧了女人的长头发往上提,另外那一边,他们把小秋往地下一按,男孩
子光溜溜,黑黝黝的下半个小身体,就顶在他妈妈的脸面跟前了。

  皮鞭子嗖嗖的。打横的那些,抽在了女人凸出起来的髋骨骨头节子上,竖着
落下来的,就啪啪地在女人大大敞开着的,两条大腿中间溅开了花。后边的人把
她的两只脚腕子给踩结实了,她前边的身子也被一堆人按着用不出力气,女人扭
摆着屁股想要挡上自己的阴门,可是她怎么也抽不回腿来。

  都说,揍女人还是真的管用,虹疼着,疼着,好像是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过
来。现在人家到底是想要她做什么。她在男人的手里往前挣了两下,一张开嘴,
就够着了她的儿子。

  她听到秋喊了一声妈。妈。他的小东西在女人的舌头尖上边,软绵绵地滚。

  淡淡地有点腥气,有点咸。妈妈。虹听到他又喃喃地说,就在自己的耳朵边
上。

  在晚上他要憋着尿了小东西就会竖起来朝着天的,让人看上去又好气又是好
笑。他平常在山里边玩着玩着,也会去摸摸自己的小麻雀。这些虹都知道,要不
知道就不是当妈的了。唉。今天就算是,妈妈帮你摸这一回吧。

  舔着,舔着,虹当然是没有用上劲了,可是慢慢的就觉得,小家伙还是变得
结实起来,它在里边磕磕碰碰,犟头倔脑地,顶在她的牙缝中间。

  那么可怜的一点小肉团,就那么的倔强,那么的勇敢了……长大了以后,不
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儿呢……虹觉得自己的心里,散乱得就像是飞起来一群大野菊
花的,带着毛毛的小种籽……不过等到了那个时候,就不能再是让妈妈给他舔了
啊……

  等到这一天快过完了的时候,虹和秋终于走到了寨子另外的那一头。

  「女人,滚吧。主人说了,永远别再回来。永远别再让她见到你。」

  不管是滚还是爬,她都先得离开远点,远到别让他们能见到才好。虹是真的
没有力气站起来走路了。她现在只是勉勉强强地,刚刚能够靠胳膊扶持着把自己
的上半个身体支撑起来。铺满了整个背脊,整两条大腿上的,火辣辣的鞭伤先不
去管它,她的肚子里边疼,腰的两边上,后边,也疼。

  虹坐在寨子口边上的,通向大山的小路中间。一边是围了半个圆圈的看热闹
的闲人。他们看着这个满身伤痕,披头散发的女人用手按着自己的肚子,抚摸着
自己的腰。她的神情和姿态充满了无穷无尽的痛楚和疲惫,她的脸上和身子上,
斑斑点点地染遍了汗渍,还有男人精液的干结的印迹。

  被一条铁链跟她锁在一起的小男孩先是想把她扶起来,他做不到,后来他蹲
到女人的身体边上,帮着她一起揉。很久了以后女人才试着在地下挪动开自己。

  她用的是自己的膝盖和手掌。女人像一头受重伤的动物一样匍伏在泥土地下,
移动前后的肢体向远处爬行过去。男孩跟在她的身边。

                A33

  虹一开始觉得,她可能会死在这条路上。而讽刺的是至少在这条路上,在她
重新见到其他人之前,她是真正自由的。她靠在山边上裸露出的岩石底下,搂着
小秋想,她现在终于得到一个可以杀掉自己,彻底结束这场苦难的机会了。小秋
一声不吭,他已经很久没有吭声,只是一直在努力地帮着妈妈揉她的大肚子。他
真是个很乖的孩子。不过,我还得先把他也给杀掉。要不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座
大山里边,该怎么过呢?

  虹的全身火烫火烫的,眼睛前边闪着金星。她肯定自己是在发烧。在离开萨
节因的开头几天里,虹病得很厉害,但是她还是能给小秋找到吃的。虹的神智虽
然模模糊糊,但是她拉着小秋,一直在往前走路,他走不动了,她就背着他走。
后来有一天的早上,她们在一条小溪边上喝水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清醒了过
来。

  那天她和秋一起下到水里洗了澡。在离开萨节因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洗
干净自己。再往下去,她就觉得她们娘俩爬起山来的时候,像是个正经赶路的样
子了。不过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这条路到底该往哪里赶呢?

  在没有想好之前,反正,她们到现在一直走着的这条道,出了山就是藤弄
……再过去是芒市。就在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边,这条路虹已经走过了第四回。
她现在必须得做一个决定了。首先还是那个问题,四年之后,她现在差不多是第
一次,有了自杀的权力。她不是早就想要那么干的吗?她能忍到现在只是因为找
不着小秋,现在,她可以带上他一起走了。

  当然了,她是那么地希望儿子能够活下去,每个妈妈都是一样。但是在革命
的浪头铺天盖地地横扫过去之后,这个国家似乎像是已经恢复了原样。让秋留在
这个世界的,这一片荒凉野性的角落里边,像自己一样当一辈子别人家的奴才,
有什么意义吗?

  秋走在她的前边,男孩又开始东张西望着,高高兴兴地到处寻找躲藏在树叶
缝隙里的鸟儿,他习惯了颈子上锁着的铁链以后,就对它毫不在意了。虹对这种
事本来也该是早就习惯了的,可是她还是止不住地心酸。她想,在到地方以前要
先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串东西给弄开才好。

  事情不该是那样的,虹从一开始就把秋的事想过很多遍了。其实对于小秋,
事情并不就是那样。秋是春的儿子。春现在是很大的官了。男人都得要自己的儿
子的。

  一想起来陈春这个名字,虹还是从心底里控制不住地哆嗦。全身都有点紧得
发冷。虽然是,她现在已经自然而然地就把他给叫成了大官,一个村女或者农妇,
就该得是那么地想他的吧。

  她要把他还给他,她要想方设法地,把儿子交还到那个大官儿的手上。那时
候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要真能做到这件事,她自己随便挨什么样的打,受什
么样的罪都是值得的,随便什么样的糟蹋和侮辱,她都忍得下去。

  到了后半段虹领着秋走的都是没有路的山脊。在这些地方,她们碰到的人越
少越好。因为她们现在离藤弄已经不远。等到了最后那天,她们用了大半天的时
间从山顶下到山腰,直接就挨到了藤弄的边上。

  还在路上要饭的时候,虹跟人借到斧子弄开了把她和秋连在一起的铁链条。
她现在牵着小秋的手,勇敢地走进了自己家的寨子,她们正朝向着自己家的大房
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虽然又离开两年三年的了,不过乡亲们还是该认识我的吧?当然了,我也认
识他们。看上一眼,我就能想起来他们都是些谁。虽然一时没人跟虹说话,也没
有谁上来挡在她的前边,他们一时都被虹吓着了。可是虹招呼他们,南吞大哥,
有几年不见了?这是我的头一个儿子……秋,叫叔。」

  那是个她的远房表亲。女人微笑得,就好像她只是刚去芒市绕了个圈回来。
她再跟边上的女人说:「帕婶婶,这是我的娃……」

  一直走到呆在她家门外边站岗的,那两个藤弄自卫队的小兵跟前,她说,去
告诉德敢区长,就说孟虹在外边。说完她就拉着小秋一起跪下了,端端正正地跪
在两个小兵的脚尖跟前。

  这并不是德敢喜欢的事,至少,是他没有想象到的事。「你知道我会怎么对
你的。」他盯着对面双膝着地,跪坐在自己脚后跟上的女人。她比他最后一次见
到的时候更瘦了,也更黑。而且看上去没多久以前还挨过打。

  他说:「你真下得了决心阿。」

  来个人,他说,给这女人倒茶。

  他们相对着坐在虹家宽敞的一楼下。他们都是那么聪明的人,德敢知道她在
想什么。她在大白天带着这个孩子走过整个寨子来找到他,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
能看见,她把她和陈春的儿子交给他了。

  「敢区长,」那女人说:「麻烦您遇到芒市里政府那一边的人,军队里带兵
的,或者省府的官,都行。告诉他们小秋在您家。」

  「他们肯定会报告上边的。敢区长,谢谢您了。」

  本来就是双膝着地的,虹先挺起腰来,再朝前俯下身去,给他磕了个头。

  而且这会是一件让陈春高兴的事。她算准了我会像供神一样供着这孩子。这
个女人,真能想得出来,也真能做得出来,德敢想。「那你自己呢?」

  「虹是罪犯。听德敢区长的了。」

  「那还是……到自卫队那边住几天?」

  「虹是罪犯。听德敢区长的。」

  「好。」他朝边上喊,来个人,带她去队里。他随口加上一句:「你爸就在
那边。去见见吧。」

  虹几乎忍不住眼泪了。她抱住一直安静地待在身边的男孩:「小秋留在这,
听德敢叔叔的话。妈妈以后来看你。」然后她就站起来,跟着两个当兵的一直走
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对面坡上的几座木头营房看上去还是老样子,虹在那里面住过。变化是新盖
了一排几间不大的小平房,以后虹知道那是给自卫队的连排军官住的。再外边围
上了铁丝网,里边挖了一圈壕沟,朝外的一边用土堆了胸墙。德敢也在建设他的
军队正规化。原来她家边上的长满青草的山漫坡,现在有点像是个军事阵地了。

  她在三间大营房里边被男人们连着干了三天,以后又昏昏沉沉地躺了三天。
第七天有人跟她说,醒过来点了?起来吧,跟着走。

  就是走到对面那排房子去,靠边的一间。打开了门以后,一股恶臭扑上脸来。
这间屋子里边连窗户都是堵死的,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躺在屋角里的烂草堆上边。

  带她来的那个小军官做着怪相往后退。「去把他弄出来吧,拖到底下小溪里
去,你给他洗洗。做女儿的嘛,给男人爽当然是头等大事,到了有空闲了,好歹,
也该尽点孝道。」

  孟堂的腿断了,他走不了路,把他翻过身来以后,虹发现他的脸是歪的,他
能说话,但是人听不出他在说什么。他的一条手臂也不能动。虹知道,这是中风
以后偏瘫的症状,不过虹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他又是怎么活了下来。
但是,那也不重要了。

  虹背着孟堂一步一步地,走到山坡底下去。要是这是她妈,也许两个女人会
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吧。奇怪的是现在,她只是默默地做着该做的事。眼眶里是酸
的,她有时候用手去擦一下,有时候来不及,眼泪呆不住了就自己掉落下去。背
上的男人压得她低低地弯着腰,那些大大小小的水珠子,都直接落进了她脚边上
的青草丛里。

  每天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去给她爸爸喂饭,给他弄干净房子,背他下坡去洗
一个澡。当然了,那些时候都是有人看着她的。其他的时间,虹就是轮流地待在
兵们集体住的大房子里边了。为了少点麻烦,一般都会是把她的一只手,铐到窗
户的栏杆上。

  有时候,德敢也把她叫到他自己住着的孟家木楼里干她。干完了以后,有时
候还会跟她聊聊天。除了那个第一天,虹在德敢跟前就再也没有坐过了,她每一
次都规规矩矩地跪在敢区长的正对面。他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我说,你这个女人,干起打仗这一行来,还真不是闹着玩的。芒市那边逮
住的印度兵们说的,有个光身子的女人……是你把他们给弄出来的吧?」

  这件事对德敢是隐瞒不过去的,他迟早会弄清楚。虹说是。

  咳,我不管那些闲事的了,瑞瑞玛那些人,跟省府里边打成什么样子,都随
他们去吧。我倒是想……你觉得呢,我的自卫队该怎么样的弄一下子?照你看,
藤弄自卫队要打起仗来会是个什么样?

  女犯人没跟他们试过……这个要真的打起来才知道的……

  你怎么也得算是个行家了,你当民阵书记的时候我才进军队呢……说说吧说
说吧。一开头得让他们学点什么才好?

  那该是……练练枪吧……真要打起来,总得能打得着东西。

  那个可要费子弹钱……这样吧女人,我觉得咱们先从最开始的练起,每天早
上让他们出操,立正稍息,一二三四什么的。那些年我在军校的时候就是,练完
了以后,走出去整整齐齐的,好歹像一支队伍的样子了。

  说起来你还是我们的副区长呢,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帮我练练他们吧。

  敢区长……女犯人……女犯人……女犯过去是带过人,可是那就是游击战的
打法……也没什么正规操练时间的……犯人过去也没有整过队列……

  你说什么?你是跟老子说不干,还是我听错了?德敢说,我就不动手了,你
自己来吧,打自己的嘴。不叫停,不准停。

  孟虹不再吭声。她两只手挥起来,左右开弓,狠狠地抽自己的脸。虽然是自
己打自己,力气是一点不敢少花的,三下五下之后,血水就从她的嘴角边上溢了
出来。她自己动手揍自己还得带着手上的链子,那串东西在她的身体前边越甩越
大,荡成了半个圆圈。女人的气一会儿就跟不上了,她喘,喘得又急,又重,大
开大合的胸廓上边,一对乳房就像是两头被逼急了的母豹子一样,可着劲的上蹿
下跳。

  德敢哼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到门边去。他光是听着,听着背后边噼噼啪啪的
人肉的脆响,还有女人强忍着压在喉咙底下的,丝丝缕缕的呻吟声音。

  好了,停吧。他轻飘飘地说,转回过身子来。看到女人的两边脸上,是真的
已经又红又肿了。就从明天早上开始,自卫队出早操。这回听清楚了?

  你去给他们练,练稍息练立正,还有个左转右转齐步走什么的。

  说干就干。第二天早上,自卫队全体集合。七八十个人在空场子上散乱地站
了好几排。这些兵们从来没有干过这个。一直都是,进来了,发一套衣服换上,
发条枪,背上走吧,自己倒腾去。然后就一直混到现在。他们现在当然是站得歪
歪斜斜的了,而且他们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不能怪他们。他们那个整天什么也
不穿着,被他们在屋子里拖来拖去干得要死要活的婊子,现在取了立正的姿势笔
直地站在他们的对面,而且她还挺着一个晃晃荡荡的大肚子。谁看了都得嘻嘻哈
哈地笑上一阵子的。没有人直接上去踢她两脚,已经要算很给面子了。

  孟虹面无表情。她喊立正,喊得很响的,拖着尾音,确保全场都能听得见。
当年民阵里虽然确实没有过多少正规训练,不过在不打仗的时候,部队在后方休
整的时候,虹还是跟着外国来的军事顾问学过一点点的。中央的直属部队有时候
也走走步子。不是要求有多讲究,该做的要领,虹还是知道。

  「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分开那么一些,」虹对他们说,一
边移动自己的脚尖给他们做个示范。「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她
一路背诵下去。对面的兵说,哇,小肚子要收耶,婊子你收一个肚子我们看看?」

  虹只能当做没有听见。然后是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平,两臂垂,手指
并拢自然微曲,拇指尖贴于食指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

  当然她自己是没有裤缝了,她贴着光光的大腿。她再喊:「现在跟我做,立
正……」

  自卫队的几个军官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也笑:「等等等等,我说这
个女书记啊,你耷拉着一对大奶子,光着两个屁股蛋,还他妈挺出来一个特别圆
乎的大肚子,做起立正稍息跨步什么的,还真是挺勾人的呢。我们都喜欢看。你
今天就这样吧,把这个姿势那个姿势的,还有左转右转,甩着胳膊走路,都做一
遍给大家看看。我们见识少,过去还真没见过女人赤条条的那么玩呢。」

  「对了,还有个,你自己喊口令吧,你一嗓子喊起这个来,听着还真是挺带
劲的……」

  这样她就不练兵们了。虹自己一个人练给他们看。她喊,向右——转。

  这个叫做以右脚跟为轴,右脚跟和左脚掌前部同时用力,让身子,和脚一起
往右边转过90度去。虹把光脚掌在红土地上垫起来,踮得特别高给他们看样子。
然后再是,把左脚迅速往右脚边上靠,恢复成立正。

  虹自己,当然是还得把左脚腕上的铁链子一起给拖带过来。

  她再喊口令,往左再转回来。「转动和靠脚的时候,两腿要挺直,上边的身
子呢,要保持着立正的样子。」虹说。她在上边挺着胸脯,用手顺着胸骨摸下来,
那意思是,这一路地方还是得绷直的。至于肚子的那个事,她就只能任由它继续
晃晃荡荡的,不去管了。

  来回转过一阵以后,兵们要看新花样了。走步子走步子……他们说,婊子教
官操个开步走给我们看看。

  这个得喊一二一的,虹尽量的按着齐步走的要点,在兵们跟前走了两个来回。
他们起哄还要看,她只好又走两个来回。有个脚镣牵扯在底下,当然是很烦人了,
跟拖着脚走路不一样。走步子是得先把那些铁链子从地上提起来的,还得把它们
跟自己的脚一起,用上点力气踢出去。手上的链子也是一样的不听话,可是齐步
走起来,就得把手臂甩出去才行。

  几个官们看玩的差不多了,也就要吃中午饭了。好啦,大家回去了!对了书
记,你们那该叫什么来着?叫个解散对吧,好了,解散!

  嗯,你自己呢?这个这个……今天还是教得不错的嘛,好看好看,明天咱们
再来看。现在就……跟他们回房去吧,扒开你那条屄,给他们的鸡巴上操练去,
哈哈哈。

  等到德敢亲自来营地这边看他的部队出操的时候,大家就严肃多了。在这一
天前,孟虹已经给他的士兵和军官们连着表演了三天,不穿衣服的队列训练示范。
今天可得是大家一起做给长官看了。前边,原地立正稍息的,虽然不怎么规整,
反正人本来也就是那么地站着,德敢哼了一声,先就算是过去。等到开始往左右
转的时候,大家当然就乱了。一般都是,挨着站一起的两个人转成了面对面,大
眼瞪小眼的,不知道算谁转错了方向。

  「停,他妈的都给我停!谁也不准动,全都那么站着!」敢对那几个小军官
说:「你们给我盯着,谁把自己再偷偷转回去的,你们去给他拖出来,甩他几个
大耳光。」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虹在整个队列的前边,正中,站得端端正正。德
敢问她:「看到你的兵那样子了?」

  虹只好说报告长官看到了。

  德敢抬脚踹在她的小腿上。虹哎呦了一声,人往前一软,就跪了到地下去。

  你是怎么带你的兵的?大姐,不打出不了好兵的,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爬起来,跟着我。

  德敢走到队列前边,头一个兵就是反的。「我说,右是哪?右边是那边?」

  「你来,」他对虹说,「你给我揍他。」

  一般要是转错了,班长上去抬腿就是一脚。挨上几脚以后,肯定就再也不会
弄反方向。虹的问题是她没有穿着鞋,光脚丫子踢上去,怕是踢不疼人家。现在
是德敢就站在她旁边,德敢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她左手收拾住手链子,
腾出右手的空间来,抡圆了扇他的嘴巴,啪的一声脆响,那个大男孩脸颊上就鼓
起了五道鲜红的手指印。

  「嗯,好,这才像个管兵的。咱们这样吧,吴队长,过来过来。」吴是自卫
队里平常带兵的官,「你去弄条武装带来,提着,站到咱们这位姐姐边上。但凡
队伍里边有一点点乱,站得不挺直了,转错方向,走错步子了,你就给我抽她,
抽她个五下十下的,再让她自己去队伍里边找该揍的人,让她自己去动手。」

  「咱们也得讲个职责分明。」

                A34

  虹的嗓子早就是哑哑的了,但是她还是可以尽量放大了声量喊口令。在高音
的地方,居然还有点恢复了女声的尖锐。她的兵们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向左转——
走,向右转——走,这样复杂的联合动作,基本都是能做得下来。经过了一个星
期的集体努力,他们现在排成队站好,做过向右看齐以后,看上去已经肩膀挨着
肩膀,不至于像一群大孩子在做人浪游戏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家前后调整自己的位置。虹喊了向前看。不过吴队还
是不满意,他永远不会满意的。他上去一脚蹬在虹的膝盖窝里,虹扑通一声往前
趴到了地下,还好她早有准备——反正每一次整队完毕她都是要挨揍的,她用手
臂撑住了自己,没让肚子直接拍到地面上去。吴从左从右轮着抽她的背,她的那
面光背脊上,一个星期下来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不过吴一点也不手软,皮带
从那上面掀起来的时候,都是带着血肉飞出去的。

  「婊子,起来,去看看你的兵,哪不对了?」

  虹把自己从地下撑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队列跟前去。她已经把手上的铁链
子攥紧了,后边留下一尺来长的尾巴。她现在都是用这个东西揍人。她盯着那个
兵说:「阿福,出列!」

  他跨前一步,恢复立正姿态。要说起来,他们比早先一开始的时候,可真是
像样子多了。不过这都是揍出来的,所以还得继续揍。虹用两只手并在一起挥她
的手链,一串子铁环飞舞起来,砸在阿福的屁股上。

  「你怎么站的?」虹大声呵斥说:「脚跟,并拢!到现在连这个都没学会!?」

  她硬是抬起光脚板来,横着用脚掌的边踹了他一脚,好歹让他摇晃了两下身
子。脚镣很重的,她自己也被甩得打了个趔趄。

  向前,向前五步走!

  虹把他单独弄到前边来,一个一个的动作做下去,有一点点不对,甩开铁链
子就打。这一个星期里边,每一天都是那么过下来的。

  严格地说,该是每一天上午都是那么过下来的。到了下午虹就得回营房去,
那时候,就不是她管着那些兵,该是兵们管她了。

  阿福说,你个烂婆娘,你打我也忒狠了点吧,你那光脚丫子都能给人踹出一
块乌青来呢。看看看看……他站到了虹的跟前,虹就只能跪到他的脚底下去。那
孩子抬腿踢她的脸,再跟上去一脚就捣在她的肩胛骨头上了。

  她在他们的腿脚中间满地打滚,头也顾不上了,她只是拼着命地抱着自己的
肚子。一整个下午,她都得听由着他们报复,随便这些小兵们能想出来的什么坏
招,她都得忍着。

  他们当然是先干她了,一边下死劲干,一边咬她的奶头和肩膀。不过这些对
于现在的虹来说,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分量。像阿福这样的大孩子,插进来的时
候是猛,吭哧吭哧的,几下子过后就不成了。虹把他们挨着个儿地解决掉,也就
是用上一个两个钟点而已。

  这件事阿福早就看出来了。等到了最后,大家从女人身子上爬下来,耷拉着
鸡巴待在一边,一个个眼神迷离,魂不守舍。只有那个女人自己,虽然是躺在地
上,灰头土脸的,可是看上去就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她根本就像是在闭目养
神,连男人射出来的时候她都没睁下眼睛。而且更气人的是,差不多就连表情都
没有变。你好歹倒是皱个眉头,张一张嘴啊。

  他妈的婆娘,鄙视我们年轻。我得治治她。阿福想。这边还在乱搞的时候,
他自己跑出去到伙房里开了一袋盐包,那是路过的马帮放下来的,大块的岩盐。
他敲碎下渣子来装了一大捧,房子门口有把竹子枝条扎起来的大扫把,他顺手也
给拖进来了。

  婆娘,今天老子让你尝个狠的。来来来,兄弟们,把她给翻过来,整个屁股
蛋朝天。

  虹的后背上,前半天下来是给吴队抽过二三十下皮带的,再加上前边七天里
边,天天一个样。没破皮的地方,鼓起来青一道紫一道的棱,抽开了的,就是裸
着的红嫩的肉了。这些当然是疼,男人压上来一晃悠就更疼,疼得人心里发慌,
可要光是这个,虹还能忍。她一直就是那么忍下来的。现在再给拖翻过来以后,
两个兵一人一条皮带,从肩膀开始往下一寸一寸的补鞭子。皮子的刃口切进陈伤
里边,每一下,虹都从手指尖上一直抽到脚后跟底下,就像是过电一样,激得她
整个人在兵们的手底下,扭着,挣着,一个劲地往高处窜。

  「按紧点了啊,弟兄们。」阿福说。这回开叫了吧,妈的贱女人,敢看轻咱
们。一个光屁股娘们儿,上来就敢踢老子,老子是你这样的烂屄能踢的吗?老子
今天就让你叫,让你叫个够。

  他捧起土盐来,泼到女人整片血淋淋的肉上去。还那个笤帚呢?那个是用来
划拉开女人的皮和肉的。竹丝竹节蘸着粗盐颗粒,从女人伤口皮肉的边边角角,
缝里缝外地横刷过去……女人觉得就像有一个大火球从身上滚过去一样,她整个
人都被完全浸没到了疼痛里边,那就像是一口井,深得够不着底。她陷落在底下,
从眼耳口鼻涌进来的不是水,全都是又厚又重的疼。水全都被挤出去了,变成了
四处流淌的冷汗。她觉得,她真能被这些结结实实的疼痛,压榨成一块肉饼。

  「咱们现在干她,她就得叫个不停了吧?」「对,要的就是这个劲儿……那
边,那边,找张床,把她给搁床上去。」

  藤弄到处都是树,大家都睡木头板。现在是夏天,把席子卷一卷推到墙边,
把剩下的半袋盐先铺上去了。「嗯,还得有点什么,还有什么能扎着人疼的?」

  「钉子吧。」还能从墙角跟下找出一把铁钉子来,钉木头墙面挂东西用的。
当然是没有把它们竖起来钉了,就是往床上一撒。它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那上面,
一个一个地翘着头,带着寒光闪闪的尾巴,看着也挺瘆人。再以后,女人就给拽
着头发,抱着腿脚,扔到那上面去了。

  「揉她。」

  她的背后是绽开的血口子,口子里边是溶化得星星点点的盐巴再加铁钉。几
个半大小子像揉面团一样按在她的肚子上,推着她的身子往左往右地晃。就是要
把这些要人命的东西,像是成千上万朵小火苗一样,更深,更紧,硬硬实实地嵌
进她的肉里边去,让它们,一直烧在女人细细巧巧,一丝一缕花芯子一样的神经
梢子上。

  女人梗着脖子往上挺起了肩膀,有人爬到床板上边,掐着脖子把她往床里面
拖,拖出一截子往下按,按结实了,再顺着床板推回来。这样几个来回,都是带
着肉里边所有那些磕磕绊绊的杂碎走的,女人觉得每一下子,都像是从背上撕扯
下去一整张皮,她哭,喊,就像是一头半死的母猪,正在被人割着脖子。

  到她的屁股再被推回床板边上的时候,阿福的东西就等在那了。

  她、她、他妈的……真叫紧啊……

  那是女人疼得,抽起来的紧。盐腌渍着的疼是停不下来的,那种啃咬着人心
尖的疼是一股火辣辣的疯劲儿,堵满在女人的整个腔子里边,逼得人非得要做点
什么。好像是,做点什么也许就能把疼痛给甩出去。女人上半是被按住了动弹不
了,她一挺膝盖就把两条光腿踢到了半空中。

  那孩子插在她的身体里边前后冲撞,像是一台开足了的机器。女人的两只光
脚板在男人的肩膀后边,上下飞舞,就像两只大夜蛾子。脚镣串子甩起来,撞到
男孩的光背上,他都顾不上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胯骨咚地一下,打在了女人敦实的屁股肉上,他觉得自己的
心停止不住,空空荡荡地穿了出去……他看到底下是一张抽搐扭曲的女人的脸,
眼睛不是眼睛,嘴不是嘴了,歪着斜着,像是一个被踩烂了的酸柠檬。呸!他往
那上面唾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真他妈妈的豪迈。

  还有谁来啊?大家,上啊!

  又有三四个兵上去干了她。一直干到她呜呜咽咽地发不出声音,也蹬不动腿
脚了。

  「差不多了吧哥……把她弄起来吧……咱们再该怎么玩了?」

  吴队一早就说过,玩玩她也就算了,不能把她打出硬伤来,要是一棍子砸在
人脑袋上,这个婊子第二天起不来了怎么办?谁要真把她弄坏了,我找谁算账,
扒掉他裤头连抽他三天屁股蛋,然后让他光着去练立正稍息齐步走。

  不过呢,玩也得有点技术含量……就像今天这样,从来没玩那么爽过。盐腌
不坏她,就是能让她不好过。其实棍子也是有,男人一握都握不圆的,铁锹的把,
在外边挖壕沟弄断了的。不能打头,那就……捅吧。

  虹哆哆嗦嗦地站在地下,她疼得挺不起腰来,也伸不直腿。女人的整个背脊
上粘结着斑斑驳驳的,大片的盐和土,他们不让她抹掉,也没有给她用水洗,他
们就是要等着她用自己的血,用自己的肉,把它们全给化进自己的身体里边去。
背上一直是火烧火燎的,可是整个人却一阵一阵的直打寒战,赤身光脚的女人站
在一大帮子大男孩中间,他们全都嘻嘻哈哈地盯着她,虹又疼,又怕,她不知道
他们还打算干出什么来。

  他们先把剩下的十来颗钉子扔在她的光脚丫前边,跟她说,踩上去。

  她踩上去。她的眼睛闭上又睁开。一直是咬紧了牙关忍着背上的,现在又加
上脚下边一道。不过还好了,她的脚底板厚实。硌着当然是疼,也许都还不至于
破皮。他们没要她跪到上边就算是幸运了,膝盖上是骨头结子,更经不住尖角扎
着刺着了。

  再就是那根断木头把子。姐姐,拿上它,咱们就这么的……开捅吧!

  那个东西很粗的。虹一只手提着它,另一只手摸索着自己。她的手在唇片里
边扒拉,她们平常总是捂得严严实实的,现在得把她们拨弄得翻起边儿来,再用
棍子顶头去填那个空挡。她一时捅不进去,可是又不能进不去。女人手底下更加
用力,绕着圈子拧那个把手。它把门户口子拱开的时候女人哼了一声。虹抿起嘴
唇来,曲腿,下腰,差不多就把自己蹲成了马步。干燥,硬,冷,又粗又大。她
感觉着它一寸,又一寸地伸进到里边来。女人又哼了一声。额头上的冷汗,一阵
一阵的,像夏天的雷阵雨一样。

  「我们都看着呢,要敢有一点偷懒不给力……」

  嗖的一下,皮带带着金属扣子挥过去,女人右边乳房上立刻就鼓起来一道紫
血泡。

  就是这了,这叫行动胜过语言。虹嗷的一声,手上猛的一紧,一下子捅进去
了第三第四寸。

  她后来是用的两只手。两只手在胯底下攥紧了那根木头棒子。手朝上抽是主
菜,配上屁股往下挫的辅料,几个回合下去,渐渐的竟然就顺了起来。里边的水
也开始漫出了岸边……滑滑溜溜的。女人连人带水,一浪紧跟着一浪,照这些半
大男人的眼光看上去,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动作环环相扣,姿态婉转流畅。

  我靠,就这么的,这屄把自己捅爽起来了……

  「你也喊个号子吧,女书记同志?一二一什么的?」

  一,一,虹喊,棒子捅进去一截,再捅进去一截。一,二,一。咬紧了牙再
重重地补上一下,让它一直拱到了顶,喊到二是往外拔出去。等到最后一个一,
下一轮的插加上抽,就又重新起了头。

  「一,一,一二一。」女人沙哑厚实的声音,连绵不停。大家说笑着,看着,
过上一阵,就自己干自己的事去了。只留下一个兵抱着胳膊,守在前边盯着她,
不让她停。不管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都先甩过去一皮带,甩完了,再说话。

                A35

  虹勉勉强强地站在早操队伍的前边。她现在还能站起来身子,已经要算是个
了不起的奇迹。昨天在那间大房子里,女人把自己干自己的游戏一直做到天黑,
干到后来她就已经是站不住了。站不住也没有问题,跪下就是。

  剩下的大半个晚上,女人是跪在那堆钉子上过的。钉子顶头的一圈窄边,还
有底下带棱带角的钉子杆,尖酸刻薄地卡在她膝盖关节的骨头缝里。比起背上火
烧火燎的一大片,这底下是细细利利的点点。可都是一个样,都是一阵一阵地,
撕扯着人的心尖尖。

  这还不算完,铁锹把子还在她的手里边。这一回,阿福他们要她插自己的屁
股眼。

  分开两条腿,挺起屁股来,扭转回腰。虹朝身子后边侧倾过脸去,她跪伏在
地下,拧身往后使着力气,现在女人赤裸的身体婉转曲折的样子,看上去,就像
是一道弯月牙。女人的长头发歪斜到一边,挥挥洒洒的,遮掉了人的半个光背脊,
还有整个的左边肩膀。另外暴露出来的右半个身子上,肉的波浪升腾延续,从她
的右胳膊开始,顺着肩背腰臀,起起落落地绕成了一个大圆圈。每一个肉的圈圈,
都是围着她右手里握着的那个大木头棒子转的。铁锹把的一头在女人手里,另一
头,结结实实地顶紧了女人的屁股沟。

  直着走实在是不成。肛门太紧,太干,而且手在后边使不准力气。她用手腕
旋转它,摇晃它,把肛门边上的一圈皮肉蹭出了好几道流血的口子,还是没有能
够把这条大东西给塞进去。

  不耐烦的兵们等了一阵就开始动手。被打急了的女人越俯越低,最后一直趴
到了地板上。她放平了身体试,不行,再爬起来,往后边,挺直了腰杆试,还是
不行。很久以后终于有个兵动了恻隐之心,不过也许,他只是急着想看到粗木头
插在女人肛门里边前后捣弄的样子。他去伙房里倒了点猪油回来。涂上了油,再
来。

  虹握紧了木头棍子。一头对准自己的肛门,另外一头,她要让它顶着地。只
是棍子长了,它朝后边伸出去一大截,斜的厉害,虹把屁股往下坐,它就顺着地
板朝后跑,虹按不住它。

  虹趴在地下喊:「帮我撑一下啊,哥哥……」折腾了自己那么久,虹觉得她
从身体到精神都已经不行了,她只想让这件事立刻结束。她抽泣着哀求说:「亲
亲哥哥……弟弟们啊……用脚顶一下,帮我把那东西顶一顶,别再让它动了…
…」

  还像是真有人顶了一脚。虹光是管着自己的屁股就行,不用再顾两头,这一
回该就简单点了吧……她弯曲起左手肘来支撑着地,试了两下子力气,再把额头
也顶下去加上,右手就只是在胯底下扶着,别让棍子头滑到屁股沟外边去就成。
女人摆正了身体,放松下肌肉,直着线地往后拱。一下,再一下,她觉得自己的
后边半个身体就像是一个橘子,正在被一双大手撕扯成四分五裂的橘子皮瓣。每
一块分裂出去的皮瓣,都是她的可怜的身体再也拢不住的骨头框架和嫩肉片片。
那东西真是结实,也真的是粗啊,虹觉得,她都能听到自己的肛门被撑炸了的声
音。她的屁股眼里外一圈,那些带着小皱褶的肉皮,全都紧紧地绷开在大木头棒
子粗粝的边沿上,绷得通红,透亮,油滋滋地响。

  一股子酸水从肚子里被顶了出来,溢到了她的嘴角外边。女人几乎还来不及
呕吐,更多的水就涌进了她的鼻子和眼睛,粘稠的液体挂在她红彤彤的鼻子尖头
上,然后就是眼眶,她的视线朦胧一片,她趴在地上,真想放开声音大哭一场。
可是她是一点点也找不着,哪里还有哭出来的气了。

  她也没有哭出来的时间。孩子们可是没有心思等着。「干得不坏嘛,女人。」
大家乐呵呵地,把她从地上给揪起来了。「来吧来吧,操起来吧。也来个一二一
什么的。」

  进去,进去!再他妈的给我进去!抬腿一脚踢到木头把子上,不算太重,可
也不怎么轻。虹一头栽回到地面上去,他们再给她提起来。

  她蹭在那些钉子上挪自己的膝盖,把胯骨更大地张开。每一回顶上来,她都
往前挺一挺滚圆的大肚子,拔下去的时候她抽空喘出一口气。手腕子酸了,她换
一换手,把空出来的那一只,撑在自己的大腿上。

  一,一二……她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夜那么的长,要到什么时候,天才会亮
啊……

  德敢跟孟虹说,你这样不成的,会被孩子们折腾死的。我看,还是给你找点
活儿干吧。整天光是让人玩屄,你也挺无聊的是吧。

  在统治了藤弄三年之后,德敢开始有了更多的信心。世道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觉得孟家确实已经没有什么重新夺回权力的机会了。两年前他还要谨慎地把孟
家的女继承人控制在自己的军营里,现在他觉得有点无所谓。那不光是占有和控
制的问题,他甚至对报复这件事也觉得麻木而且无谓。让藤弄的人民去看看这个
女人吧,他想。他们现在种着孟家的田,赶着从孟家分到的牛和羊,再往门外边
看看,光着屁股吊着两个大奶子,正从大路上走过去的孟家的女儿。他们真的会
指望孟家再回来管事吗?革命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于
藤弄的人民,其实都是。

  孟虹光着屁股,胸前吊着两个大奶子,走在横穿藤弄的大路上。其实不光是
这些了,在她的身子前头,下半边挺出来的,是已经进了七个月身孕的大肚子,
看上去那就像是她在胸口底下挂着的一面大鼓。而在她的身子后边,再背上了一
个更大的竹条筐。她要上山去给德敢的自卫队割马草。

  女人大着肚子是有很多麻烦。更不用说,虹上下一直都被铁链锁着。她腰上
环着的链子,是按照她腰细的时候定的,现在她已经没有腰了。整个环圈就被往
上一直顶到了乳房底下,肚子刚刚鼓起来的边缘上边。再从这个圈子连下去的链
条,是一直拖挂到脚腕旁边,系在她戴着的脚镣铁环上的。现在这个直链也被肚
子顶出了圆弧。绕出一个弯来,长就不那么够了,虽然这一道上原来放得宽松,
她现在还是能够迈得开步子,但是牵着扯着的,磕绊的地方就更多了。

  她叮叮当当地拖拽着这些金属零件,走在穿过自己家乡的土路上。这当然不
算是第一次。两年前的那些不去说它,就是这次回来,她带着小秋就是从这里走
过去的。不过从今天开始,她以后的每一天下午,都要从这里走上一个来回了。

  该发生的事总得要发生,还在修路的那一年她从工地上已经能望见了藤弄边
上的山脚,她当时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走得进去……结果现在呢,走一步,哗
啦一声,再走一步,又是哗啦一声。也就是那么的走着了吧。

  德敢就是要让她每天光着去给人看,想到村里姓孟的人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觉得很有点恶作剧的快感。有什么事能让这女人总是出门走远路呢?德敢想起
来他的队上养的那几匹马,有一匹还是他自己出去骑的,平常就拴在营地的角落
里。他们一直是向村民买草喂着的。好了,就让她去干这件事吧。能省下两个钱
来,也是不错嘛。

  他对虹说,我放你上山去,你给我每天割马草回来,把马喂上。有件小事是
你可能会一头撞死。要不就是打主意偷跑。我估计着,跑是不会了,那么蠢的事
你不会做的。可真要是死呢?我多少就有点麻烦,谁知道陈春他们什么时候又想
起来要把你找回去了。这样吧,你自己知道,小秋现在还在我这住着,我还没有
把他送出去,当然了,你也知道我多半是不能拿他怎么样的。不过像我这样的人
渣,谁也说不准不是?

  还有一个呢……去,阿福,把孟堂那老东西弄过来。

  一直跪在德敢跟前听着的虹不禁打了个冷颤。

  其实姑娘,你都看到了。我也没拿你爸怎么样……我只不过是不想让他到处
乱跑就对了。说起来我还养了他那么几年呢。嗯,好,阿福啊,你们总是用来捅
人屁股眼儿的那东西呢?姑娘你好好看着点啊,老男人也有屁眼的……

  虹一连着气地给他磕头,前额撞在地板上咚咚直响。「别……女犯人不死,
也不跑……」

  阿福朝着长官看,德敢说,捅。

  捅他个七八十下的,再来说话。

  孟堂被小伙子们七手八脚地按在下边,呜呜地直叫,虹跪在对面捂脸痛哭。
她既不敢阻拦,也已经无话可说,她只能等待着这件事情结束。

  抽她耳光,叫她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

  好啦,我的孟家大小姐,你知道我的意思了?你要跑到藤弄后边的山上,把
自己弄倒树上给吊死了,我也没更多的法子。我就把你爸扔到这里边,顺便关照
下,让他们每天玩上几个钟头。反正我的兵不算少,轮着,算是隔几天多值一个
班。就是恶心了点……你好好想想啊,真要寻死觅活的时候,多想想你爸的屁股
眼。说不定他还能活上好几年呢,十年,二十年?嘿嘿嘿。

  虹也不知道要是不寻死觅活的话,自己还能活上几年。我自己,不也是每天
让人捅着前边,捅着后边的过吗。我要是多想想我自己的屁股眼呢?不过还有小
秋……算了,反正我也就这么个样儿的,熬到今天了……还能再坏到哪里去呢。

  她往前边挪脚。光脚丫子从大肚皮底下伸出来,宽大的像一把小扇子一样,
结结实实地压在撒了一路的小石头颗粒上。肮脏粗糙的脚背上边青筋绽露。她的
每一个脚趾头都是被扎进去过竹钉子的,上边的指甲是再也长不好了,它们又黑,
又厚,中间还豁开了宽而且深的裂口。已经有小娃娃跟在边上跑着看热闹了,她
朝他们笑笑。这些孩子太小了,她肯定其中有人得管她叫姑姑或者婶婶什么的,
要说出他们爸爸妈妈是谁来,她当然也是认识的。

  她从一家一家熟悉的房子门前走过去。她能想起来住在里边的都是些谁。后
来虹看出来了,村里孟姓的人家,一直是在躲着她走的。谁也不知道敢区长的心
思,在这种时候,同姓的亲友总是要避点嫌才好。有时候挡在路前边,跟她说说
话的倒是他们家过去的家奴,一个是,他们不必怎么担心会被人当做要跟前主人
合谋造反,二一个,是他们也许多少想就近仔细地打量打量,原来很神气的孟家
大小姐现在变成了的样子。

  吴队跟她说,咱们队里有五匹马,有两个让村里牵去帮着养了,这里边拴着
的三头畜生,一天得吃掉快一百斤青草吧。你每天就得砍那么多回来。不够数就
是打,没有更多废话了。

  嗯,还有一个也得给我记好,太阳下山前就得回到队上。要不……哼哼,我
让他们点起火把来烫你的大奶头。

  这就是说,虽然在寨子后边的山坡上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她得拼着命的干活。
本来这件事该是弯低下腰,一手拢住满把的青草,另一只手握着镰刀从底下兜起
来……不过虹的问题是怀着身孕,她很难弯得下腰去。

  虹用的办法是跪在地下做。跪下以后挺起上身来,手往前边一探的高度差不
多就正好在草根的地方。割出身前一块空地以后,挪动膝盖把自己拖上去,紧接
着再做下一块。一个下午能够清出一条长溜。最后打捆装筐,把背带绷在额头上
一挺身子,就又回到了那个肚子的问题上。反正是,这个时候的女人本来就不太
安置得好自己,更不用说还有那么重的活儿要做了。

  后边筐里是满满堆起来的一百斤青草,她用额头承着背带,让筐子坐在自己
的腰背上,上头满出来的草垛子,比她的肩膀还要宽,比她的头顶还能高出一大
截。在她前边的大肚子里,装着的是二十斤的血和肉,就靠着腰腹上的肌肉条块
和皮膜筋络,牵着挂着,挺出去像鼓一样圆。女人被前下后上的两个拖累夹在中
间,中间是从脖颈的铁圈圈往下垂落下去,锁住了颈腰手足的十五斤铁链子。

  这真是不打算让人活命了。虹在村边的大树底下扶着树干歇一口气。她想。
上一回怀着小秋,是在芒市挨打最惨的时候,这一回呢?还算好吧……好歹不是
要在红土路上拼着命的拖石头滚子了。

  十天里边,大概总有两三天是打不够草的分量。吴队真的每天都上秤称。到
了后边,虹的肚子越来越大,她再是怎么拼命,手软到割不断草根,脚软得挪动
不了身子了,也就一点办法没有。她走几步,喘一口,再走,凡是遇到树都忍不
住抱上歇一会脚。这样挣扎着回到营地里,还是过了时间。

  上午出操的时候,挨抽的一直是她的背,晚上这回就换个边,抽她的前半个
身子。吴让她自己找棵树去,背靠着站直了,两手绕过脖颈抱住树干。用绳子捆
上手腕,再在大腿上捆一道,脚腕下捆一道。解下武装带来,从肩膀,胸脯,挨
着抽下去,一直抽到大肚子上。小兵们自己没有怀过孕,大多也还没有娶妻生子,
他们对于怀了孩子的女人差不多就是没概念,说不上有什么怜悯痛惜之心,大概
就是觉得很好玩。

  因为迟到,抽完了以后还有火烫。简单一点就是叼着的烟卷了,深吸一口掸
掉烟灰,往她的乳房上一揿。女人哎哟一声,肉皮上就鼓起来一个粉红的大水泡。
要是认真一点做这件事,也有扎一把树枝点上火,在火苗里把枪的通条慢慢烤红
了,然后横着压上去。第一下子按在她脖颈的下边,这个时候女人叫的动静就大
了,总得是嗷的一下子。她的手是举在头上的,朝前大敞着腋窝,第二下,很可
能就是烙在她的大臂根子上。那个地方神经集中,也是能要了人命的疼。

  只要他们高兴,胸脯乳房就不用说,到了最后,把那根赤红的铁家伙贴着她
被捆紧了的,并拢的大腿缝里插进去,兵们干得也不算少。

  要是事情做得都对,什么地方都没有错,到了这个时候吴会找个兵领着虹去
伙房,给她几个土豆要就山芋。她喂她爸,然后再喂自己。可是现在是,事情做
得不对。

  「你不给马吃的,我们能给你吃的吗?」打完了以后吴跟她说,敢区长特别
关照了的,没干好活,晚上不给饭,你自己去寨子里要东西吃。要到了你们爷俩
过日子,要不到,就都饿着吧。

  你是这的大小姐,这地方你熟,不愁没人可怜你。要是在这都弄不着点东西,
我看你们孟家是白养了你那么个女儿了,老孟堂现在是动不了手,我帮他教你怎
么做人。

  他把那条已经凉了的铁通条举在虹的眼睛前边摆弄着。信不信你要真能空着
手回来,我就让他们把这东西再烧红了以后,插进你的屄里边去。

  要不,捅进你爸的嗓子里也行啊,他没土豆吃,就吃烙铁,反正都是他女儿
给她挣回来的。

  这样,虹走出军营以外,再沿着土路走回村里去。说实话,这是藤弄,在这
里她还不至于像在盐井时候那样,真要跪到人的家门口去。不过就这么精赤条条
的,袒着胸露着腹去敲人家的门……心里边,一时还是有道坎子很难过。反正,
她最后还是敲了。只是她也有意的,避开了那些孟姓的住户。

  「唉,大姐……借点吃的吧……给他们赶出来了。要是要不着的话……还得
挨打……」

  一般里边人会先吓一跳,不过然后会转过弯来。

  「……大小姐……虹……大妹子……别说了……人平常吃点的算个什么…
…」。开门的女人去屋里捧了点出来,塞到虹的手上:「走吧,走吧,快回去吧
……」

  谁都能听得出来,人家都是希望她快点走开就好。不过这么点的不耐烦,这
么点羞愧,对于现在的虹来说能算得了什么呢?她已经把所有耻辱到极点的事全
都做完了,而且她反正还是那么不要脸地活着。现在值得她操心的,就是先得让
自己今天晚上别再挨打,然后,她得喂饱她爸爸和她自己。就是那么回事。

                B36

  我在第三次回到藤弄的时候重新见到了她。惠家的人把她带进来的时候当然
吓了我一跳。然后我就想到了她应该是谁。在她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经常会见到她,
她一直是叫我叔的。现在她可是长高长大得多了。

  她比大多数当地的女人要高。另一方面是,她瘦。其实并不光是瘦,也许更
因为她是一个骨架粗大的女人。而在那些骨头和她的皮肤之间几乎是完全没有过
渡的,简单地说,她全身上下没有一星半点的肥肉和油脂。对于一个女人,那实
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过令人惊讶地,对于一个男人的眼光来说,那同时还是
一件充满了逼人气势的事。在她细长的脖颈下边,那副凸露的锁骨尖利得就像砍
刀的刀刃一样,在她胸脯两侧排列着石头台阶一样的肋骨,再下去是她那个棱角
分明,开朗宽阔的骨盆……在这些地方,被皮肤紧紧包裹着的骨头的样子,都是
一眼上去就能看出来的。

  但这并不就是全部。除了她的乳房和怀着身孕的肚子臃肿厚实地垂挂在她的
身架上之外,在女人的手臂和大腿上,结结实实地鼓起来的条条块块,就不是骨
头节子了。因为一直暴露在日晒风吹里边,她的整个身体被太阳光线烧灼成了完
全的深褐颜色,从胸口往下,一直到大腿根子,一色到底,没有一点点被遮掩过
的印迹。就是这样黝黑坚韧的皮肤,紧密结实地绷紧了她的整个精赤条条的身体,
瘦的地方,骨头就是骨头,柴捆一样的,一根一梢明明白白的的骨头枝,骨头杆
子,而在女人的两条手臂和大小腿上,绽露起来的是凹凸起伏的,粗糙但是饱满
的肌肉,就像是藤弄后山顶上的那些,岩石山崖的表面一样。

  尼拉提着赶马的鞭子站在女人身后,他冲我笑了笑,挥起了马鞭。我看到前
边的女人咬住了嘴唇。鞭梢落到她背上的时候她哆嗦了一下,但是没有吭声。

  惠家的赶马人尼拉说,上去,打个招呼。大叔和我们都很熟的。

  我和惠家的赶马人尼拉前一天刚刚回到藤弄大寨,他赶着三匹马为我驮运从
山里各处收到的草药。我在藤弄寨边租了一间房子,除了用来存放我收购的山货,
我也会在这里边住上一到两天,然后再出发去另外一个方向。

  战争结束了,我们重新回到北方。我是惠家马帮的老客人了。还在英国总督
的时代我就在北部经营药材,从藤弄一带收购仙茅,沙姜和灵芝,经过芒市中转
运回坦达。也有的时候是往更北的方向走,把这些东西卖到中国去。那个国家是
一个更大的草药市场。只不过,在那些年里我指望的是藤弄的头人孟堂,而现在
惠家似乎是跟上新主人了。但是这跟我该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只要找到现任管事
儿的,给他钱,就可以了。

  几瓶烧酒之后,惠家的赶马人们拍着胸脯答应给我引见藤弄特区的敢区长。
关于他的故事,这么些年过下来了,我当然不是一无所知。德敢在孟家的大房子
里接待了我的到访,实际上,他差不多是十分豪爽地同意了我跟他合作这件生意
的建议,当然了,在这里说到的合作,指的只是赠送干股的比例多少而已。

  这里的事情确定了以后,我在第二天就离开藤弄去周围的村寨里收货。以后
再回来的两次都很匆忙。这样,我在战后头一次回到藤弄的这些天里,都没有见
着孟堂和他的家人。毫无疑问,我自己也没有重新见到他们的愿望。一直到今天。

  现在孟堂的女儿孟虹赤身裸体地站在我的对面。她的胸口上垂挂着两个肮脏,
松弛的乳房,上面布满了已经愈合的疤痕,和皮破肉绽的新伤。在她右边的乳头
尖上拥挤着一堆紫黑的血泡,像是才被用火烧燎过的样子。

  她拖带着铁链向我走上来,双腿外八,中间分开着很宽的空档,两只光脚摇
摇摆摆的。女人自然而然地环起手来托住自己的肚子,朝后挺腰平衡着重心。我
看到她朝外翻起的肚脐边角上,被撕裂开了一道很长的小皮条,带着血肉挂到下
边去。

  我的整个前半辈子都在北部高原上游荡,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见得不能算少,
不过一个女人真的被弄到了这个样子,就是我,也会忍不住地要多看上几眼。惠
家是赶着马群长途运货扬名高原的,现在我觉得,落到了惠家手里的孟虹,已经
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她就像是他们领着的一头母马一样。

  除了她的瘦削但是坚韧的身体,还有她的眼睛。孟家的女儿有一对细长的眼
睛,眼梢向上,她们现在还是那样的,平静得像湖面一样,闪着晶莹的水光。她
们直截了当地注视着我的脸,和我的视线争锋相对,毫不避让。但是令人畏惧的
是,我在那里面看不见内容。她的目光是一种深陷的虚无。既没有悲欢,也没有
喜怒。

  她看着我,叫叔。然后在我的眼睛底下曲下一条腿,往地面上放稳了以后,
再把另一条腿也折拢下去。再以后她就一直低垂着头了。

  我付钱雇用了惠家的马帮,打算明天起程去惠村,然后再往北。从萨节因的
西边穿过格洛山口以后,进入中国的獐子镇……和平到来了,我打算把这些传统
的路线重新恢复起来。结果尼拉除了给我带来十匹惯于行走山路的高山马之外,
还给我带来了这个女人。他们准是把她给算成第十一匹的。

  尼拉说,敢区长说的,这头东西快要下崽儿了,让我们把她带回惠村去养,
还搭上了那个孟家老头……明天出发的时候让她背上他。哼哼,到了咱们的地界
上,看我不整得他们倆死不了活不成。

  敢区长说了,出去以后多遛遛她,我们这次去北边就带上她,路上要走好几
天呢,在大山里边没什么人烟,大家都能拿她泄泄火气。

  大叔,要不你现在就领她进屋去干上一回?她虽然是整天被人干的,不过屄
还是真的紧,屁股也很够结实的啦。

  我以后当然是干了虹。我在屋子里的竹子床上干她。她先是跪在地下为我口
交,然后爬上床来骑到我的胯上。她身上的那些铁链条又凉又沉地搭着我的腰和
腿,等到把我装进她的身体里边,她上下活动起来以后就好些了。女人挺腰提臀
地抬上去的时候托着自己的大肚子,好像是希望那样可以为自己减轻一点腿脚上
的负担,然后她再笨重厚实地落回来。就像惠家的人告诉我的那样,她的屄很紧,
压在我的小腹上的屁股也很结实。

  她说:「大叔……哎呦……叔啊……」

  虽然孟堂曾经算是我的朋友,她得算是我的老朋友的女儿,虽然她从小叫我
叔叔……不过这是在北部。你也许前一天还拥有一座矿山,第二天就会被人像一
条狗一样地杀掉。没人应该抱怨。主要是,如果你就是那狗,你说什么是没有人
在乎的,当然了,更不会有人愿意浪费时间,为一条狗说点什么公道话了。

  惠家人露宿在屋外的空地上。在树上拴着他们的十匹马。他们就在那片空地
上干她。完了以后跟女人说,以后就要在一起干活了,来,你得认认你那几头兄
弟。

  「大小姐,孟家的……小姐?卖了那么多日子了,人的鸡巴尝得多了吧,尝
过大马的没?」尼拉说,「咱们的大黄和阿黑对女人都很好的,它们干过,想呢。」

  他们说得平平淡淡。孟虹听着,也像是平平淡淡。我不知道前边的那几年里,
这个女人干过这件事没有。但是她是楠族人,她一定知道,她也一定见到过。她
独自默默地往马群那边走过去。

  「婊子,别一个人躲到那边去。把大黄牵过来,牵到我们前边来!」

  我坐在屋子的门边,点着手卷的烟卷看着他们和她。他们散散漫漫地站着,
坐着,也看着她,还有它。她在我们的前边搂着大黄的脖子,女人抚摸着那匹马,
然后蹲到它的肚子底下去,握住了它的粗大的生殖器。大黄确实没有躲避她,也
没有显出特别不安的样子。天晚了,她旁边是烧着的篝火。我们看到女人探出的
舌尖婉转缠绵地闪耀着。她开始舔它。

  另一件事是,女人自己也镇定如常,就像这头动物只是另一个她每天都要对
付无数次的普通男人,就像是她刚才爬到竹床上来打发掉的我一样。她后来平静
地张开嘴,她得尽量张到最大,才能把一匹马的生殖器官容纳进自己的口腔中去,
当然了,只是它顶头的那一小部分。主要的事情,还是得用手搓揉着完成。在那
个过程中她耸动着瘦削的肩膀。蹲着的女人现在踮立在自己的脚尖上,开始前后
晃动她的身体。大黄有些躁动地蹬了蹬后腿。

  我们觉得,虹似乎是在猜测着体会马的感觉。她加快了她的动作,一下子,
又一下子伸直自己的脖颈,现在周围都能听到从她的嗓子底下发出的咯咯声。她
的光裸的脚跟挺立在空中,被弓子一样弯曲的脚掌支撑着,上下跳跃。

  尼拉并不满意,不过更可能地,他只是要想方设法地折磨她。他还是马鞭。
抽到第三下的时候女人抱住头跌坐到地下,放开了大黄。

  「没见你干这事很爽的样子啊,没见你摸自己啊,」尼拉说。「你得一边干
那匹畜生,一边干你自己才对。」

  「找个棍子什么的……就这吧,鞭杆儿。掉个头,塞进自己的屄里边去。」
他把马鞭子扔到女人跟前说:「重来。」

  虹在惠家赶马人中间度过的头一个晚上,就是和他们的马们不停地交合下去。
她用嘴努力地吸吮着这些动物的巨大的阳具,用手倒握着马鞭的把手,上下抽插
自己的阴道。

  尼拉就等在边上,他踢她的肋骨:「摸奶子摸奶子,一只手捅屄,一只手揉
自己奶子给爷们看。」

  看了一会,看着拱在大马身子底下的女人,一边舔着一边捅着,再加上一边
搓揉着,倒腾得自己的一对乳房上下翻滚,就像是芒河涨水的大浪头。尼拉再踢
她一脚。

  叫唤啊,婊子你得叫春啊,要不爷们怎么知道你爽啊你?鸡巴堵住嘴了?会
用嗓子哼哼吧贱货,咕噜咕噜的那个样子,母猪都会啊!

  孟虹也许真的是很懂男人了,但是尼拉是赶马的,他更懂马。他一直等下去,
看到大黄差不多要发动起来的时候,他就狠踢孟虹的屁股。用上了七八分的力气
以后,一脚能把女人踢得扑出去好几尺远。大黄浑身哆嗦着挺起脖子,嘶鸣了起
来。

  多半是硌着肚子了,虹捂着肚子爬回来,脸色惨白,面无人色。鞭子杆头插
在阴户里边,在她身后的地下拖着长长的鞭子梢。

  再来,重新来过。婊子。大黄等着呢。

  在前半夜里,虹不知道被这样地踢出去了三次还是五次,她从嗓子里哼哼出
来的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哭腔。她终于在尼拉走到一边撒尿的空隙中间,让大
黄马在她的嘴里射了精。那些东西灌进她的口腔,又从嘴唇四边的缝隙里汹涌地
倒流出来。女人剧烈地抽动胸腔做出吞咽的动作,响亮地打着嗝,咳嗽,她终于
扔开了马的器官,跪伏在地下呕吐起来。

  尼拉问她。你的屄让马操过没?

  没……

  去找大叔,求他借你张长条板凳来。

  我的屋里有,我让她自己去里边取。到了那时,她疼,累,困倦,几乎已经
站立不住,她踉踉跄跄地拖着长凳子穿过我们这些男人,把它架在阿黑下边。嗯,
对,尼拉说,该轮到阿黑嫖你啦。

  女人扶着那张凳子吸吮着阿黑,一开始还是得用嘴把动物刺激起来。以后她
仰躺到条凳上,朝一头大敞开腿。她的两只手在那中间环握起来马的阳具,她拖
拽着它,像是要把一个盛满谷子的口袋拖回粮仓一样,把这个黝黑粗大的器官拽
向她自己的阴户入口。我们看到她的赤足用力地蹬踏在地面上,一对脚踝回旋拧
转,波动起伏。女人在努力地扭摆屁股迎合阿黑,她在用她起皱打折,温软湿粘
的肉瓣抚弄那头畜生,浸泡那头畜生。然后她开始呻吟。她喊,哎呀。过了一会
儿又说,哎呀。

  马骑跨在女人的身体上边,曲起后腿,它的背脊沉了下去。女人在窄长的木
板条上左摇右晃,前后辗转,就像是,她正在往自己的那个肉皮口袋里边,拼着
命地塞进去能装满两个口袋的东西。她一定是终于把它们全都盛进去了,他们两
个的肚子,长满了绒毛的和光洁溜圆的,紧密地贴在一起。女人的手无处安放,
也已经不再需要,她扭臂到身下扶住了凳子的腿。她恐怕没有想到,马的力气要
比她大得多,而且马被撩拨起来了,我们都看到阿黑没有停,马还在往前挺着屁
股,在它的沉重凶猛的冲击下女人嚎叫了起来,她痛苦地往凳子边缘上碰撞自己
的后脑,疯狂地甩头,她的长头发四处飘撒开去。

  尼拉是孟堂的第二个老婆,阿惠的弟弟。我当然能想到,这对于尼拉和虹来
说,都才只是个开始。

                B37

  从礼仪上考虑,我在第二天早上和尼拉他们一起去向敢区长辞行,惠家的马,
还有女人孟虹都留在外边。等到我从德敢住着的孟家木楼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
安排好了要做的事。马们驮着我的货物,懒散地啃着地上的青草嫩芽,而虹则在
身子上背负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那人的须发纠缠的头垂靠在她的肩膀上,虹
用手在腰底下挽着他的腿弯。这个负担使她显得紧张而僵硬。没有人允许她放下,
她只能一直背着他。她分腿,屈膝,尽量让自己站得稳定一些。惠家的男人给她
的脖子拴上了一条粗麻绳,绳子的另一头荡出去两三公尺,系在马帮头马大黄的
驮架上。

  那人当然只能是孟堂了。我多少迟疑了一下,朝他们两个看了两眼。尼拉问
我,完事了,咱们走?

  走吧。

  他随手挥起鞭子抽下去。不是马,是那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人。我听到男人
含混的吼叫,女人一声没吭。

  马队走上了横穿藤弄中间的大路。我走在孟虹和孟堂的身后,中间只隔着一
匹马。孟堂像他的女儿一样,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但是他现在瘦弱不堪,现在
我能看到的,是他趴伏在女儿身上,随着女人的步子摇摆着的瘦骨嶙峋的背脊,
和干瘪的屁股。虹被他覆盖在底下,我只是看到那个女人轮流着朝后掀翻上来的
光裸的脚掌。还有就是她脚下拖带的脚镣铁链。那东西黝黑,粗,长,在女人身
后的地下拖出了一个几乎有两尺长的大转弯。每一次,女人跨步向前的时候,可
以看到那上边串连在一起的铁环,一个一个地被拉直起来,沿着地面磕磕绊绊地
爬行出去。

  这肯定不是我喜欢的,我这大半辈子所梦想的事,只是倒卖药材换回几个零
花钱而已,被牵扯进权势者们的争斗里边是很危险的。我原本以为只要忍耐几分
钟的时间,从村子的这一头直接走出那一头,就算做完了这件事,我也不用再跟
着一个光屁股的女人和一个光屁股男人一起在村子里招摇了。不过现在可以肯定,
德敢并不是那么想的。有些自卫队的士兵一直跟着我们,我开始并没有在意,但
是他们沿着路边去撞村民家的门。

  「出来,都出来!德敢区长说的,都出来送老土司,孟堂要走了,出来见见!」

  「南吞,你是孟家的表亲吧……你就不想见见你表叔了?出来,全家都出来,
儿子?把儿子也带上,跟上,跟上他们,跟上马队!」

  从家里被叫出来的男人女人们走在路边,抱着牵着孩子。虽然光着的不是我,
但是我觉得从脸到背,都像是有无数钢针扎着一样,滚烫热辣。可以想象一下,
走在我前边的孟虹的感受,还有孟堂自己……如果他还能感受的话。

  「停下,停下!」再是两下子,这回飞舞起来的是军用皮带。士兵们开始代
替惠家的人控制局面。「女人,把你背上的那老东西搁下,放到地上……你自己,
跪下!」

  「冲着大家跪好了,抬头!」

  被放下的孟堂挣扎着要把自己支撑起来,他同时发出了一些混乱的,像是在
说话的声音,军人们继续用皮带抽他。已经跪下的孟虹移动膝盖靠过去,趴下去
抱住父亲。不过自卫队的吴长官提着她的头发把她拽了起来,重重的抽了她一个
耳光,让她朝侧面摔了出去。结果是,他们花了一些时间往地上打进几根木头,
把孟堂的手脚拉扯开来,捆到上边。这个老男人现在就只能分张着四肢待在那个
地方了,他朝着围观的村民们大大地张开胯部,暴露出那里肮脏斑白的毛发,和
松弛的阴茎。

  这里差不多是寨子中间的地方。前边的去路一拦,人群就在周围拥堵了起来。
在大家的中间,一丝不挂的男人孟堂仰面朝天躺在地下,边上跪着他的怀孕接近
足月的女儿,赤身露体,凸腹仰脸。再过去,是那头被粗麻绳和女人的脖子拴在
一起的大黄马。

  「这两个人,大家肯定是都认识吧?咱们藤弄世袭的土司,传了两百三十年,
最后落到这么两个人头上。老的这个,路都走不动了,话都说不清楚了,跟一个
白痴也差不到哪里去。女的这个,只会做的一件事就是光着屁股跟男人睡觉,英
国人来了跟英国人睡,印度人来了,跟印度人睡……藤弄还能让他们管下去吗?」

  「这个世道已经变了,藤弄是我们大家的藤弄。我们种我们自己的地,放我
们自己的牛羊,我们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要是土司还在,这些事儿能做到吗?
大家看看,就这么两个东西,凭什么把整个藤弄的山和田都当成他们家的,凭什
么把别人当成自己的奴才?」

  吴长官可能是蔓昂的学生出身,说起话来真够水平。我想。

  女人,吴长官扭过头来对孟虹说,马来了你就得跟马睡了吧?睡一个,睡给
大家看看,你这个藤弄女土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吴问,尼拉,她是怎么跟畜生睡的?

  先得是用舔吧……尼拉坏笑着说。

  「大家都待在这儿啊,待这好好看着!看这个女人是怎么讨畜生喜欢,看看
她到底能够贱成什么样!……女人,听到了?」

  那就是舔了。虹挽起拴在她脖颈上的绳子,轻轻地拉起来试。距离不远,大
黄满不在乎地跨了两个横步,正好就立在虹的脸面跟前。虹还是默不作声,就像
是昨天晚上那样,她也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是,她就连眼睛都没有合上。女人的
舌头围绕着那匹马的巨大的阴茎,翻卷纠缠,而她那双同时大睁着的眼睛,从马
肚子底下直视对面的人群……那真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虹跪在人群中间用嘴做完了第二匹,第三匹。以后有人去边上的人家搬了床
板出来,架高,虹躺到那上面继续。再后边被牵过来的马们,走的口子就都是她
的阴道了。

  自卫队的士兵们守住四边,不放一个人离开。在一开始,我想,应该有不少
人还是集中起精神,认真观看这场难得见到的人兽交合的,他们也像集市中的人
群一样,笼罩在一片低沉的嗡嗡声中,人们和人们一直在低声地互相交谈。

  每到虹用手操弄着,成功地把那些粗大的器官插进到自己阴户里去的时候,
周围轰然一下响起的惊叹声多少显得有些没心没肺。给人以同样震动的,还有动
物最终射精的那一段时间。不过事情没完没了地持续了下去,等到虹疲惫不堪地
接受第八和第九匹马的时候,全场已经陷入了一片麻木不仁的沉寂。

  吴走近仰躺在床板上边,茫然地望向天空的女人,他俯身对着她的眼睛说:
「做完了?很好。」

  他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该轮到你爸了。」

  我想,从赤裸的孟堂被分开手足捆绑到木桩上开始,在场的很多人都已经猜
测到了这个结果。孟虹自己肯定也是一样。不过她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就像什么
也没有听到一样。纹丝未动。

  哼哼。吴说,来两个人,把她拖到那边去。

  「舔他,舔你爸的老鸡巴。」他们说。几个兵把女人按跪在孟堂分张的两腿
之间,掐住她的脖子往下压。她的屁股朝向人群耸立起来。

  「舔!」「他妈的张嘴!」「快!」女人一次又一次地被按压下去,一直按
到,她的脸紧紧地贴上了自己父亲的生殖器。他们抓住她的头发,推挤着她的脸
在男人的胯下来回地磨蹭。不过看起来她什么也没有做。在她和他们挣扎纠缠着,
仰起头来的时候,我们看到她的嘴是紧紧合拢的。

  吴烦躁了起来。好了,别跟这个烂女人搞了。你们俩过去,去把她给弄起来,
捆到后边那棵树上去。尼拉,尼拉你帮下手,帮忙去找边上的人家,去给要个火
盆子回来。

  他说,你这个贱货,居然能不听话了。叫你干的时候你不干,婊子,你要后
悔的。

  他说,阿福,回队里去,去跟敢区长说一声,去把那个孩子带到这儿来!

  「不,别……别啊!」孟虹几乎是紧跟着尖利地嘶叫了起来,那像是她在这
一天里头一次发出声音:「让……让我去做,让我去做吧……别让他来……」她
说。

  让你做?让你做什么?婊子你求我什么?我没听清……火呢,火好了没?找
个铁条,找个铁条搁里边去……

  孟虹已经被就近反绑在树干上,就在躺着的孟堂头顶前边,这样她只要一低
头,看到的就是身前脚下,她父亲的赤条条的身体。

  她低下头去,长头发遮掩下来,被汗水和眼泪粘了一脸。「求求……让我舔
我爸爸吧……」她泣不成声地说。

  这个说法不好,我不喜欢。婊子,换个说法再来过。

  「让我去操他,我去……去干他,让我去操我爸,去干我爸爸……求您让我
去,让我把我爸的鸡巴塞进我的屄里去,让我爸爸插我的屄……求您了,别让小
秋来……」女人放声大哭,全身像是疟疾发作一样地,瑟瑟发抖。

  烫他。烫孟堂那个老不死的,烫给他的婊子女儿看。吴说。

  男人嘶哑地狂叫起来。在他的脸颊左右,是他女儿分立到两边的一双赤足,
而在他的眼睛上方只有两尺远的地方,就是她女儿袒露而且扩张的阴户。当他们
把烤红了的细长铁条按上他的大腿根时,从皮肉上冒起的油烟升腾在孟虹赤裸的
身体周围,女人咳嗽着干呕起来。

  下一根从火里抽出来的烙铁轮到了女儿这一边。赤红色的金属顺着孟堂的视
线抬高上去,最终倾斜地顶到了女人下体那片浅棕色的唇瓣上。我们都看到孟堂
一直圆瞪着眼睛,紧紧地盯在他女儿敞开的胯下。在那里,女人大腿两侧的肌肉
团块在一瞬间紧紧地扭绞到一起,就像是有一阵旋风狂暴地扫过麦地一样。她的
像皮球一样滚圆而且饱满的大肚子,凌空蹦跳翻滚。就在孟堂的两只耳朵边上,
他的女儿的光裸的脚后跟狂乱地在地面上蹬踏起来,咚咚作响。

  别……别烫他了……别烫我……让我干,哎哟……我干。虹虚弱地说。

  烙他的嘴。

  这是孟堂。烙铁抽起来的时候,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深红的痕迹。

  「再来这个,这个女人,奶子。」

  吴现在不着急了。自卫队的士兵们用烧红的铁条轮流折磨着孟虹和孟堂,一
直到阿福拉着那个孩子的手,走进了人群的中间。

  过来,吴说,这是你妈。看到了?这是你妈,这个什么也没穿着,整天光着
屁股跟男人打架的就是你妈。以后告诉你爸爸去,你妈喜欢这样。

  喊妈。妈妈还是要认的。不管她变了个什么,她还是你妈。

  「妈。」小秋说。

  把那个铁签子拿起来,烙这个婊子的屄。烙给她儿子看。

  四岁的孩子长得低,他能看到他妈妈的身子底下。铁钎子火红滚烫地往那里
边伸进去,烙在另外一边的肉唇片片上。虹尖叫着踢开这一条腿,光脚丫子带着
一串铁链从小秋脸面前边甩过去,飞到了半空中。

  行了。再往地下看,下边躺着的这个,是你姥爷。你妈刚才哭着喊着要去跟
你姥爷打架。我们说要等你来看才给劝住了。

  叫姥爷。

  「姥爷。」

  女人,吴说。我想来想去的,还是要给你留这个面子。我就不让这孩子在边
上守着了。其实呢……还是咱们得给蔓昂城里的那位,留点面子。女人你别怪我,
我是让他也来给你送个行,以后一时怕是见不着了。省里边人说了,蔓昂那边的
意思,明天就要带小秋走……明天他们要来一大队当兵的,看着他护着他去芒市
呢。

  行了,阿福,领他回去吧。孩子,跟妈妈说个再见。

  「妈妈再见。」

  你呢,女人?

  「秋……小秋……再见了……」

  真他奶奶的感人。吴说,你得谢我吧?现在我让他们把你给解开,你跪到那
底下去,跟你爸好好干,嗯?

  孟虹安静地跪到孟堂的两腿之间,好好地干她爸爸。她用两只手捧着她爸爸
的阴茎,搓揉它,摸它。俯下身体去舔它,把它吸吮进自己的嘴唇中间。孟堂老
了,生病,半身不遂,刚才又被烧红的铁条烙烫了很久。但是无论如何,在女儿
的手指,嘴唇和舌头尖梢的刺激下,老人的阴茎最终倾斜着朝上耸立了起来,它
正在变得越来越粗壮,越来越焦躁不安。青色的和紫色的经络血脉,凸露扭曲地
围绕在它的圆周上,它现在就像是一件老式的兵器,端正地瞄准了他的女儿的脸。
女人向前爬行过去,爬到他的胯上,她的手反回到自己身下,握持住她的父亲,
帮助她的父亲找到自己湿腻粘滑的入口。在我们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的屁股摇摇
摆摆地坠落下去,把她父亲的生殖器官吞没进入自己的身体深处。女人提起腕上
的铁链,她的两只手现在分别支撑在自己的两边膝盖上,用来帮助自己的腿脚肌
腱,更加坚韧地伸张和抽缩。她向上仰起身体的时候挺胸抬头,然后她再甩开自
己的头发,收腰下挫。她骑跨在她爸爸的腰腹之上辗转起伏,萦回飘摇。她口中
发出的啼鸣凄婉呜咽。

                B38

  在被十匹健壮的公马,和一个衰弱的老男人干过之后,孟虹重新站直了身体。
显然是因为阴部烙伤的原因,她笨拙地分张开自己的腿,膝盖外翻。但是她是北
部的女人,与我们南方平地人不同,她们的忍受能力远远超出我能够想象的程度,
我在北方的经历已经不断地向我证明了这一点。尼拉们似乎也毫不担心。他们解
开地下的孟堂,把他照样架到女人的肩膀上。然后照样是赶马的鞭子,挥起来,
抽下去,打在肉上还是一样的力道十足,噼啪地响。

  操得爽吧?过了瘾了吧?走!

  这回是真的走了。孟虹朝前边迈出去的头几个步子,腿脚颤抖,腰肢飘摇。
但是她就是那样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她穿过围观的人群,挺着足月的肚子,
背负着她的父亲,那个老男人的瘦骨嶙峋的胸脯,紧紧地挤压在她赤裸的肩背上。

  我骑着马,尼拉他们步行,在以后两天的徒步路程中,孟虹始终就是那样,
沉重,蹒跚,但是稳定,坚持,连绵不断。她就像是一架破损的座钟一样,指针,
发条,和各处的齿轮,都在挣扎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但是它仍然能够运转不
停。那串拖拽在崎岖山道上,轮流着摆动过来,又摆动过去的脚镣的铁链,正好
像是它的一个永恒的钟摆。

  她在晚上才能卸下她肩膀上的重负。惠家的人是拿她当畜生看的。在那时候,
他们总是把拴住她脖子的绳索系到树干上,再反捆上她的双手。赶马人们在系绳
子打结方面具有无以伦比的天赋,他们只是用一段麻绳,在人的手腕上三缠两绕,
抽上一个结,她就怎么也挣脱不开了,他们根本就用不着手铐那样的东西。

  给他们身边扔下几个土豆。那以后,女人会一直在地下沉默地爬行,她匍匐
着身体,伸长脖颈,用嘴和舌头到处追逐那些在地下滚动的吃食,努力地用牙齿
把它们啃咬成能够吞咽下去的碎片。她咀嚼着它们,跪到孟堂身边,嘴对嘴地喂
他。在那样的情况下还经常会有人去打断他们的晚餐。他们给她牵过一匹马去,
说,停下,婊子,干点活儿!

  她不得不停下,开始吸吮那匹马,直到它射精为止。现在,在另一头吃完干
粮的的男人们也开始走到这边来,我们就在孟堂的眼睛前边干他的女儿。人和马
混杂在一起,赶马人们似乎十分习惯和他们的牲口一起分享各种事物,看起来也
包括了分享女人。因为女人妊娠的肚腹,她不得不趴伏在地下,让我们从后边进
入她,或者是她骑坐到男人们的身体上来。

  让不让孟堂和她做,尼拉说了算。他抽着烟杆看着他们,说,行了,我们完
事了。你去让你爸操你一回吧,我看他憋的挺苦的。

  经过了藤弄那一回与父亲的公开性交之后,虹对这件事已经不再抗拒。她应
该是觉得,更多的坚持已经不再有意义。她爬过去舔舐孟堂。因为她的手背在身
后,她现在连抚摸他都做不到了。

  我们在惠村没有停留更多的时间。我的活儿是一桩生意,赶马人们是十分敬
业的。尼拉他们只是让孟虹在村边的马栈里放下了她的父亲,那里的人会照看他
一段日子。给女人换上的,是装满了我的沙姜的竹筐。再给锁着她脖子的项圈上,
挂上了一个头马戴的铜铃铛。

  后边有一个二十多天的行程,她的钟继续机械地行走,她的脚镣的钟摆摇晃
在更漫长的山路上。她还是跟大黄拴在一起,女人颈子下边金属摇晃碰撞的脆响,
也和大黄的响在了一起。

  我对尼拉说,这个女人怕是真的快到日子了,要是就在路上生呢?

  「大叔,她是高原人。」尼拉说,「高原女人生完了喝两口热水,就能上山
去背柴禾捆的。」

  我们在四天以后走出森林,又用了两天的时间走过了高原草场。现在,在这
整片大山宽阔的坡面上,铺满着的是暴露的铅灰色岩石。仅有的植物,是那些紧
贴在岩块的阳面,在潮湿的岩缝中生长的苔癣。这里已经是在高原北侧,一个很
高的高度了。

  虽然只是九月,在山下的坝子里边现在还是闷热的夏天。而在这里,吹过的
风已经冷得像是能够穿透人骨头的刀子。我们裹上了棉袄,除了孟虹。女人的全
身已经被冻成了紫红的颜色,她的嘴唇颤抖不止。在这块地方,在我们停歇下来
歇息的时候,她甚至连可以扶持一下的树干都没有。背工在短暂的停顿时间里一
般是不把负重下肩的。她只能略略地曲起腿弯,把捆在一起的两只手撑在膝盖上,
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得到一点松弛的空间。她仰脸看着我们说,给奴才一点水吧,
给奴才喝水……她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是她的额头上流淌着热汗。

  尼拉皮笑肉不笑地用马鞭的柄拨弄着她的脸颊,他说,你是想大黄了吧,说
不定该让大黄用它的大鸡巴喂你喝水。就像这样。

  他突然狠狠地把那个木头往女人的嘴唇缝间捅了进去。然后跨步上前攥紧了
她的头发。他在她的嘴里转动着鞭杆绕着圆圈。一点点血从女人的嘴角边上流淌
了出来。

  我想,就是在这一天的路上,孟虹开始了产前的阵痛。那么多天以来,她一
直沉默得像一匹母马一样,不论是在挨打的时候,还是在被迫交合的时候,在那
些她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刻,也只是从咽喉深处,发出一点点紧紧压抑着的呜咽和
呻吟。但是在这天的下午,她的叫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充满了痛苦。她不能再
那样机器般地迈出持续不断的步子了。她停下脚,弯下腰去,把肚子挤压在身体
中间,她用绳索捆绑着的手抚摸它,挤压着它。她停留在那里出汗,发抖,一直
要等到有人走上去,抽打她暴露在大竹筐子外边的肋骨和大腿,她才能踉跄着走
出去几步路,接着她又半蹲下身子发起抖来。

  不过这一回尼拉一直跟在她后边,她的凄厉的叫声越响,尼拉就抽得越多,
越重。她终于单腿屈膝跪到了地下。她说,奴才不行了……奴才,女奴隶……要
生了。

  尼拉的回答是吸他另一只手里提着的烟杆。那上面有一个铜铸的烟锅。他用
劲地吸进了好几口空气,使里边盛着的烟丝燃烧成了赤红的颜色。他把烧烫的铜
器紧紧压到女人乳房的尖顶上。

  女人尖利地喊叫出来,她猛烈地弓起了背脊,肩背上那个巨大沉重的沙姜筐
子,歪到一边摔下了地,还好它里边是打好了包的,用绳子捆上了捆,散不开去。
如果不是尼拉在前边拽着女人的头发,恐怕她的身体也会往后仰倒过去。但是她
现在只能像一头落进了陷阱的母鹿一样,挣扎蹦跳着,在地下蹬着腿。

  起来,尼拉说,起来。尼拉又开始烧烫他的铜烟锅。「女人,是你里边小兔
崽子踢起来厉害,还是外边老子的烟火烧着厉害?」尼拉的手伸到底下往上顶,
每一下子,烙得都是她大肚子的下边那半个圆。

  每烫一下,蹲在地下的女人都猛烈地往上撅一下屁股,她是真的想要站起来。
「哎呦,哎呦。」女人说,「别,别烫了……奴才起来,奴才……起来。」背上
没有那个东西压着,尼拉又在把她往上提,她的膝盖勉勉强强地离开了地面。

  我们都停下了,都在旁边等着。在刺骨的山风里,我看到那女人全身汗水淋
漓。她的脸面煞白。

  「给她上肩。」

  男人们提起了竹篓子,重新压到她的背上,给她的额头套好了头带。

  腹中的阵痛会是间歇发作的,在那里边好过一些的时候,她确实又跟在马后
边走过了半面坡地。然后她又一次开始,而惠家的赶马人们又一次想出各种方法
折磨她,逼着她继续跟上马队。女人的一声又一声,凄厉悠长的哀叫,回荡在我
们行走着的山谷中间。

  在那一天,孟虹竟然在临产的阵痛中背负着重担走完了当天的行程。在晚上
露营的时候,尼拉还是照样把她反捆上手,和马们拴到一起。她在距离我们点起
的篝火很远的地方,但是她喊痛的声音越来越响,一直到我们在这边都坐不住的
地步。我是所有这些男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只好由我来对付这个问题。我让他
们再烧点开水,又叫上了一个男人一起过去,为我举着点燃的树枝照亮。在那边,
女人已经独自把生孩子这件事做了一半了。

  女人的上半个身体挣扎着在地上甩过来,又甩过去,在她整个的分娩过程中,
她脖子上挂着的铜铃铛一直在清脆地响个不停。我在孟虹分开的两条腿中间为她
接住了胎儿。那是个女婴。天太冷了。我多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脱下棉衣把
这个很小的娃娃包了起来。她在我的手中放声大哭,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于
是把她连衣服一起搁到了她妈妈身边。

  在火光底下,用尽了力气的女人紧闭双眼,仰躺在地下一动不动。尼拉走过
来说,别管她,不用管一头畜生。他往下看了看女人大大敞开着的,淋漓污秽的
阴户,厌恶地皱起了眉毛。赶马人们一直在火堆前边喝酒,他手里正端着一个木
头的杯子,里边装着60度的红薯烧酒。尼拉把酒泼到了女人的两腿之间。

  女人的上半个身体一开始毫无反应,但是她伸展开的两条腿渐渐地开始抽搐
起来,她们往中间并拢,最后扭绞到了一起。她现在想试着翻身,她在地下摇晃
着肩膀,发出一点点细若游丝一样的呻吟。眼泪从她合拢的眼睑下涌现上来。

  我劝尼拉把她们弄倒火堆边上来,这样下去她们都会冻死的。虽然尼拉表现
出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但是他最后还是同意了。只不过,赶马人们仍然是把她脖
子上的绳圈,系在大树干上。她的手也始终反背在身体后边。女人侧过身去,用
自己的乳房摩挲婴儿的脸。她移动着自己的胸脯的位置,让那孩子能够含住了自
己的奶头。

  在一开始,没有睡觉的男人们看着他们身边这一大一小的,两个赤裸的女人,
还打起兴致来,讨论着要不要干一个刚生过娃娃的产妇,不过那太脏了,这个恶
作剧超出了所有人的勇气。一个更合理的建议是,找大黄来干她。她的屄刚被一
个小娃娃钻过,肯定被撑得很大,正好会适合一匹马。但是最终却没有人站起来
去实行这件事。孟虹对他们的各种恶毒的想法充耳不闻,现在那孩子吐出了她的
乳头,她也不再哭了。虹用牙齿拉起我那件棉袄的衣角,把女儿重新包裹起来,
她蜷缩起自己侧卧在一边,把自己的乳房压在衣襟合拢地方的缝隙上。

  这以后连男人们都安静了下来。整个晚上没有人去打扰她们两个。我想,在
那一次的背运途中,这是孟虹仅有的一个没有被性交的晚上。等到了再下一天,
有人就忍不住把她跟马弄到了一起。我们不是女人,没有办法想象一个前一天刚
生出了娃娃的女人,被马的生殖器官塞满了阴道再抽动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我们想看。

  地下放倒两个横搁着的背篓,很大的,孟虹一直背着的那种。女人仰躺到那
上面,头往下垂,另一边的胯自然就往上抬高。她在那一边用手搂住了大黄的生
殖器,把那头动物往自己的身体里装进去。

  才刚一开始,女人就全身哆嗦着呻吟了起来。哎呦。她说,「让女奴用嘴,
用嘴跟它做吧……女奴隶的屄疼……疼得厉害……」

  回答是马鞭,抽在她从马肚子底下伸出来,低垂往下的脸上。他妈的,快,
哪有那么多啰嗦的。塞进去!

  她摇晃着自己的腰,她的脚趾头能够够着地面,她踮起了脚尖。女人用这个
办法把身体抬高去容纳那匹马。但是当她每一次挺起臀部,让马深入进自己的时
候,她都难以抑制地发出痛苦的哀叫。女人刚刚生产过的阴道脆弱而且充血,肌
肉疲乏松弛,而动物又一次把她撑开。这件事情太疼,太消耗体力了,她动着动
着就停了下来。她的身体和马紧紧挨在一起,鞭子挥起来不太够得着,男人们从
篝火里抽出燃烧的树条,烫她的腿和脚,逼迫她继续。扔在一边地上的孩子哭了
起来。

  我说算了,尼拉,我有点想女人了,让她下来吧,让她用嘴给我弄弄。

  以后她一直跪伏在我的边上,用嘴吸吮我的生殖器。我让她去给娃娃喂奶,
喂完以后再回来。她的嘴唇和舌头的动作轻柔迟缓,让口交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那是我和她的一个心照不宣的合谋。

  正如尼拉说过的那样,在白天我们照样起程。孟虹吃过点东西,喝上几口热
水以后,就开始收拾自己准备上路。她找我要了些绳子,把生火剩下的树枝条捆
扎成了一个小篮子的形状,两头带着绳子的环圈。她把包裹着棉衣的孩子放到那
里边,把吊篮的系绳挂到自己的脖子上。她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

  做完这些之后女人起身去给竹筐上肩。她分腿下蹲,给自己的额头上挽上背
带,在她提气起身的时候,一股血水从她的下身流淌了出来。尼拉照样把她脖颈
上的绳圈拴到了马鞍上。我觉得,没有了妊娠的肚子拖累,虹甚至是显得更加轻
松了,她现在可以很深地弯腰,让背筐的重心落在身体的中线上。当然,那时候
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摇篮会在女人的乳房底下摇摆着,碰撞她的身体。不过那
孩子很小,不会太重的。女人又开始迈出了她的机械单调的步子。有些不同的是,
跟随着她的身体行走的节奏,从她体内流出了更多鲜红颜色的液体,淋淋漓漓地
沿着她的两腿内侧蔓延下去,一直到浸透了她双脚。现在在她走过的山路上,留
下了一个一个血红色的赤足的印记。

  我们正在穿越两国之间最后的一道山口。在接近山脊的时候,我们在岩石背
阴的地方见到了零星的积雪。这里冷到已经可以结冰。因为高山的原因,人们的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在翻越山口前最后一次歇息的时候,孟虹和我们一起围坐
在点起的篝火边上取暖,她大口地喝下烧热的水,吃了许多尼拉他们带的玉米面
饼。她也给女儿喂了奶。在那以后没过多久,我们就登上了积雪的山脊。

                A39

  孟虹觉得脚很疼。到了后边这两天,他们一直是走在既没有树,也没有草,
就连泥土都没有的岩石山崖上,在一棱一棱的石头面子上,风化出来的石头颗粒
滑溜溜地满地打滚。她每一步落下去,都得抽起脚趾头扒紧了地面,才能让脚掌
站稳落实,不会顺着坡度往下顺出去。就跟一头驮着重担走远路的牲口一样,女
人就是那么样的,一步,一顿,背上满满的筐子,帮着她把身体往地下压得又沉
稳,又结实,结实到每一脚底下,都能嵌进去碎石头渣子,可是虹在乎的并不是
这些,现在的问题是她的脚冷。非常的冷。

  在山脊上,积雪已经没过了人的脚背。那些已经凝结成了冰的雪,在她光裸
的脚掌底下咯吱咯吱地响着,塌陷下去,周围一圈冰碴卡住了她的脚踝。她的脚
不是被扎的,被硌的疼,是冷得疼,一挨上硬的石头块,生疼生疼。她的两只脚
看上去是青色的,紫的,感觉上去是硬邦邦的,麻的。说起来,她们早就该被冻
得没有知觉了,可是实际上,整个脚板底下就像是被插进了满把的钢针,脚一挨
地面,它们就刷刷地全散开在肉里边了。

  其实全身都是一样。虹的嘴唇一直在发抖,根本就停不下来。她能听到自己
的牙齿哆嗦着磕碰到一起的声音。她看到自己的胸脯上,两颗奶头直楞楞地竖立
着顶在风里边,又大,又硬,就像是两个没被摘掉,被冻成了冰的果子。在这样
的地方,什么都没穿着真不是好玩的事,掠过的风就像是铁,是带钩子带刺的铁,
迎面扑上来,打得人从嘴脸,到心底里,全都是冰凉,铁青,一点热气都不给人
留下,它再紧贴着女人赤裸裸的皮肤搜刮过去,虹觉得,那些风都是从她的肉里
边,一丝一缕地割过去的。

  从上到下一丝不挂,身无寸缕地过了那么久,这一回,虹还真是第一次精赤
条条着,光着脚板趟进了雪地里。这是个炎热的热带国家,至少在大多数地方都
是。在虹待过的地方里边,萨节因偏高偏北,冬天会冷,不过那一次虹在冬天前
就离开了。

  从阳光炽烈的坦达的龙翔集中营,到冰封雪掩的至高至北的山岭极点,她都
得要这样子一步一步的,带着锁链,赤裸着身体走完它。她已经这样子做了四年,
不知道后边还要做多少年,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赤裸着,走完多少地方,去让
多少的人看到。

  从带着小秋找到德敢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一次的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别人手上。
她再也管不了她自己了,吃,睡,走路,干活,还有挨打和性交,她就是一个别
人手里的玩具,要她死她就得死,不要她死,她就死不了。惠家的人以后还不知
道会想出多少种办法来折磨她和她的父亲,可是虹并不后悔。

  算起来小秋该是还没到蔓昂,可是他迟早会到的,会见到他爸爸。虹想,能
把他的儿子这个样儿的交还给他,我总该算是尽到了当妈妈的责任了吧。可是
……现在我竟然真的又给小秋生了个小妹妹了。虹看着就在她的眼睛底下,在自
己的两个大乳房下边晃悠着的树条小篮。她女儿露在棉袄外边的小脸,被冻得红
彤彤的。

  也就是那么多看了两眼,虹才突然的发现,她自己的胸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
变了个样子。她的乳房早就像两只没装着东西的皮口袋一样,松弛拖沓地垂吊在
肚子上边,她们原来那种枯竭的样子,就跟旱季里堆满了石头块的芒河河滩一样,
一下没注意,好像是一夜大雨,她们现在已经是满登登的,像是要漫溢出河床的
洪水,瘦削的胸脯都盛不下她们了。

  难怪奶头也是那个样子,一直不肯塌下去呢。奶头顶尖的一堆小颗粒缝里边,
泛着白白的水光,不知道是落在上边的融化了的雪花,还是盛不下了流出来的奶。

  上一回这样的事还是在她生小秋的时候,她被印度人押着在芒市游街。那时
候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当时可怎么也想像不到吧,自己在五年以后还能活着,
而且又要生一个了。我真的天生就是能当一个好妈妈的女人,虹看着自己乳房上
面,像葡萄藤一样缠来绕去,绽露起来的血脉和青筋,有点心酸地想。这里边的
血,都能变成奶水,就是它们把奶子撑成那么大的。而且我还那么容易怀上。那
么的踢着,打着,都没给弄掉……可是其实……真要掉了才好呢,成了现在这个
样子,我又该怎么办呢?

  说不定,我还能把她也给带大吧,也能给她像小秋那样,找到一个好的解决
办法……说不定……我真能做到这些,在死以前做到这些?在自己家乡做了两年
奴隶的女人,想起来这些,竟然是带着隐隐酸楚的骄傲。

  不过既然是做了背奴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按照主人的意愿干活。她得提
起来冻得又僵又木的脚腕子,把同样冰凉的脚链从身后的雪堆里给拽出来,趟开
前边的雪堆,走出去下一步。沿着腿脚一侧,从身体里流淌下来的,没有干净的
血水,一点一滴都洒在雪地上了。

  现在是主人惠家要她到中国去。她就得到中国去。翻过山口以后就是中国了。

  虹在战争时期进过中国国境,就是现在翻过的这道山岭,她也不是第一次走。
遇到政府军队追赶太紧,局面困难的情况,民阵的武装会越过国境暂时避躲到国
外去。当时中国也在内战,两国的边界没什么人顾得上,而现在这个地方是有人
管着了。马队走了小半天的下山路程,在进入山谷的口子上,见到了中国新政府
军队设立的边防哨所。

  那些身穿草绿色军服的年轻士兵打量着他们的马队,本来这是一件常来常往
的事,在那时,两个接壤的国家都没有限制边境居民的来往。不过他们确实朝着
孟虹的身子上,多看了几眼。

  这里是滇藏交界的地方,在那个时候,中国一侧的农奴制度还没有开始民主
改革,士兵们在藏区见过的各种怪事也不算少了,何况这又是一伙外国人呢。让
他们去吧。

  虹走过中国哨兵跟前的时候就没有再抬头。光裸的腿脚被女儿的小身体和盛
她的小篮子遮挡住了,她自己看不见……反正,旁边的人什么都能看见。她自己
能看见的是胸脯,铁链,现在甚至还多出来了一个给马戴的铜铃铛。虹几乎要闭
上自己的眼睛,可是就是不看,她还是一直能听到它的脆响。

  虹知道,进了这道山谷以后,再前边几里路是一个叫做獐子的小镇。她上一
回来的时候拜访过那里的傈僳族头人,她送了他们几条枪,以后民阵的人在镇里
休整了一个多月,还找头人在中国买到了粮食和棉布。那时候可真是没法想到,
再过几年,她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回来。她觉得命运好像是要安排自己,把所有曾
经居住过,生活过,斗争过的地方,全都再赤裸着走上一遍;让所有曾经见到过
她美丽,勇敢,荣耀的人们,再看一回她耻辱,卑贱,凄惨的样子。

  这些穿着制服,带着枪的年轻男人让她不由得想到民阵的军队。他们和我们,
有着相同的民族解放的目的,也在差不多同一个时候赢得了国家政权。要是现在
阿水来这个国家的话,可能该是直接飞到他们的首都北京吧。虽然在这个时候想
到她真的没有什么意思,可是……我也是只个女人,普通女人而已。虹有些控制
不住自己。为什么就该是让我来承受这些?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从这些年轻男
人的眼睛前边走过去的路变得无限的漫长,全身很冷,好像是在山口上的那种全
身针刺刀割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觉得自己是落在了一个逻辑混乱,时间停滞的恶
梦里,她有时候会非常偶然的想那么一下,她也许还是能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
在另外一个正常些的世界里边。

  好像是对她的侮辱还嫌不够。虹本来以为他们会在獐子镇外露宿,但是雇佣
了惠村马帮的草药商人觉得宁可多花些钱,也要让尼拉的赶马人们高兴一些,毕
竟这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一次长途货运。结果虹跟在大黄的后边,一直走上了镇子
中心的石头路。他们最后歇下了脚的马店,就是虹记得的那个傈僳头人家的一楼。
他们家是开着马店的,几年前来的时候她的人也在这里住过。这里的一切,都没
有多大的变化,变的是虹。反正……他见到我肯定也不会想起来我是谁了吧。

  药材商和尼拉的赶马人们上楼喝酒去了,楼下只留了一个二十不到的半大男
人照看着拴在外边的马,外带看着女人。那孩子让她舔他。虹跪在他的两腿中间,
一边用舌头加上手抚弄着他的阴茎,一边听到了二楼上的响动。这些房子都是木
板搭的,上边的人走来走去的,踩得地板咯吱的响,后来她还听到喝多了的男人
唱起了赶马歌来。再往后,天开始黑的时候外边到了一队藏人的马帮。他们人很
多,高声大气地在外边和主人谈价钱,一群人一起闯进门来的时候也很有气势。
屋子里边一下子充满了酥油的膻气。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

  「是……我们家的奴才……」尼拉在外边已经跟他们打过交道了,他们互相
弄清楚了来历。

  「怎么给你们搞成这个样子……卖吗?」

  「卖……卖!」

  有二十多个藏族人,虹就在屋子两外一头,在他们的圈子里边卖了一个晚上。
她没注意,也没有在乎尼拉给她开的价钱,按照马帮汉子们豪爽的做派,多半是
用她换了些青稞酒喝掉了吧。

  这一次马帮从中国带回的是菜籽油和布鞋。在以后的背奴生活中,虹还不止
一次地回到过这里,她也跟着惠家的赶马人们向西翻越大曼山口,去过印度。在
虹的女儿出生以后的前半年里,惠家人让她在长途背运的路上带着女儿,娃娃太
小了,得吃妈妈的奶才能活命。只不过这是她的额外负担,她背运的分量还是一
点没有减少。在当地,长途背运的负重会在一百到两百斤之间,虹每一次出发都
被要求背上百多斤重的货物,再加上她身上十五斤重的铁链,同样十来斤的孩子,
她会比普通妇女承担得更多,但是相比最强壮的男背工的极限还是有些差距。她
还是能够带着这些走下去。

  每一次出发都是十天半个月。她把女儿用一块兜肚包上,用粗的藤条,系在
自己的胸脯前边,后边背上竹筐,跟在头马大黄的屁股后边,剩下的事就是没完
没了地,走,走,走。现在连着她的脖子,还有头马马鞍的粗麻绳已经改成了细
铁链子,一集起队来,为了免得麻烦,先把她的手锁到脖颈前边一尺远的链条上。
这件事情很容易,只要用一把普通铜锁,在需要的地方把铁圈子串进锁舌,合上
就行了。

  虹在整个白天都被锁在铁链上走路。女儿饿了,在虹的胸脯前边哭叫,蹬着
腿脚踢打她的身体,那时候女人得往前赶紧几步,靠近前边的马,让拴着她脖颈
的链子松快一点。有了缓冲,她才能把连在上边的手收拢回到自己的胸口上。女
人用被铐在一起的手抚摸着女儿,把她的脸推到自己的乳房上边,帮着她用嘴,
找到自己的奶头。这些的事,都得是她紧紧的跟在大黄的后边,背着货筐,一边
走一边做完的。

  惠村人的日子,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地在路途上过了。不过马帮
总有走完货运行程,回到家里的时候。赶马人们在风餐露宿了十几二十天,走过
了上百里山路之后,很高兴能有坐在家门口,抽烟喝酒聊聊闲天的日子。

  孟虹跟他们一起,也风餐露宿了二十天,走了几百里的山路,而且孟虹是背
着百多斤的东西走的。刚刚才卸下了担子。有人问,把这女人弄到哪去?

  尼拉说,拴到马店门口的那个石磨上去。

  在没有长途背运,住在惠村里的时候,整个白天里,虹干得唯一一件事就是
推着石磨转圈圈。

                A40

  每一次都是一样。回到了惠村以后,在马店边上的货仓里卸下竹筐。走出来
没有几步路,看马店的小老头老兔子,就已经在那等着她了。

  一直提着气的时候,人倒也不怎么觉得特别受不了。等到从肩上卸下了份量,
腿脚一放轻松,全身骨节肌肉里边的酸和疼,就像打翻了醋瓶子一样的泛了起来,
一直能泛到人的嗓子眼里。原来,累都是能够累到让人恶心的。虹在往石头磨盘
前边走过去的最后几步路,差不多就要走不动了,走不动还是得撑着。她自己把
盛着女儿的藤条篮子从颈子上卸下来,搁到一边地下,再朝篮子里边看上一眼。
小东西裹在草药伯伯的大棉袄里,抿着嘴唇闭着眼睛,小脸红彤彤的。进村之前
的路上刚给她喂过奶,现在睡得连到家了都不知道呢。

  不过这都是些个什么样的家啊。从战争后一半开始,她的家排下来的,是达
坦的龙翔,藤弄的德敢自卫队,芒市的印度俘虏营,还有……瑞瑞玛的盐井和萨
节因。现在呢,她的家是尼拉家的马棚。

  尼拉跟虹说过,你是国家要的人,我不想让你死,敢区长也不想让你死。在
外边赶路的时候,大家都在一起挺热闹的。回了家了你一个人待着,怕你一时想
不开了,我们得把你锁结实点,不能还给你留下一点点念想。

  他说,我们这穷,用的都是最蠢最笨的办法。妹子你当过大官的,大场面见
得多了,别笑话我们。要是难受呢,也就忍着点,咱们这当然比不了蔓昂那么讲
究了。

  这个最蠢的办法就是把女人的脖颈和手用木板枷上,让她一点也动弹不了。
给脖子准备的这个,宽一尺八长两尺半,一寸多厚的木板从中间锯开,上一截留
出两个大的半圆缺口,合起来卡住女人的颈子,下边中间两个小洞,合起来正好
把女人的双手扣在里边。这不算完,底下还得加上个管住女人腿脚的物件,也是
两道木头板子,两头带槽的,用来夹住女人的脚腕。

  现在这堆东西就搁在老兔子的跟前。虹跪下去,把自己也给搁到老头老兔子
的跟前。管着马店杂事的兔子是个矮个的半大老头,高不到四尺,大头,秃顶,
短腿。兔子是尼拉的爷爷在赶马道上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吃奶的娃
娃,等他长起来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赶马这一行像是干不成了,老兔子
这大半辈子,只能是一直待在马店里喂马。其实这小老头大概还不能算是一个真
正的侏儒,可要是虹站着,他就没法够着比她脖子更高的地方。

  先是一分为二的脖枷,两半木头中间用搭攀连着,能开能合,兔子用两只手
把它给提起来,搁到女人肩膀上喘一口气,再花费点心思,把女人的颈子,还有
两个手腕,都给放对地方。放对了才能合得起来。没人给虹摘掉那个马挂的铜铃
铛,老兔子一摆弄,光听到它的脆响了。

  一起响动的还有木板外边连着的铁链子。最后一道活儿,是把铁链绕着木枷
抽紧了,上上锁。女人在肩膀上扛着这个东西站起来,分开两条腿等着。她还得
让老头收拾好她的下半个身子。

  「分腿,再分腿!」老兔子蹲在底下安排着女人的两支腿脚,外加另外两块
厚木头片。下边的这副器具更长点,更窄,两头两个半圆槽隔开两尺来宽,那就
是留给她的脚腕待的地方。做完这整一套活儿得花上很不少时间,谁都知道,对
付一个赤裸着身体当了好几年奴隶的女人,根本用不着那么费劲。尼拉只不过是
想着法子让虹不能好好的过。

  「好啦。」小老头老兔子最后到底把它们给上到了一起。架在女人脚背上的
长木头打横出去,把她的两只光脚框在中间。也是,外边用铁链捆紧,落锁。从
孟虹颈环上连出来的那条链子一直都在的,出门在外的时候拴在马鞍子上牵着虹
走道用的链子,现在一头空了,老兔子捡起来拽着,过来,过来。他说。

  虹戴着两块大木头板子,僵硬得就像是一具牵线木偶。她过去一步,再过去
一步就挨着了石磨磙子的推把。兔子手里的链子也缓出了空档,他把链子也给拴
到石头磨盘的把手上。

  孟虹的手能够得着磨杆,她也能握紧它。不过她得弯下点腰。她的两只手现
在是并拢在一起,支楞在木头板壁另外的那一面,这块木头板还连着她的脖子。
她要想用手去找着个什么地方,她的脖子,她的脸,其实是连上她的肩膀和她的
腰,都得跟着一起上。

  她把自己的脖子在圆木头眼中间安顿好,头顶前冲到磨杆上边,眼睛往下。
她的腿是被木头撑开着的,两只脚隔开两尺远站好了,再拱起来点屁股,女人现
在站得像是一个三脚架。她把自己像一门炮一样的架好了。

  可是真的是累。她只是在强迫自己撑着。这是自己的腰,自己的膝盖,还有
脚腕……女人一点一点地感觉下去,一路上下去的每一个骨头关节都象是灌满了
铅一样,直往下打坠。她真想能坐下去,躺下去,躺下去能再也不用爬起来就好
了。

  尼拉打了个哈欠:「回了,回去躺倒!」走出去两步又看了看正抱着磨杆发
愣的女人。

  「谁去弄条马鞭子来?抽她两下给她提提精神!」他说,「人一到家就懒了,
看她弄不清楚场面那副样子……做奴才哪有整天想睡觉的?」

  尼拉家是惠村的头人,尼拉家里养着可以组织起三支马帮的马,村子口上的
这家马店也是惠家开的。马店一边是货仓,转过来是一溜马棚。三间大房子拐着
一个角,面对的空场子上,就是赤身裸体,带着木头枷板的女人孟虹,还有被她
推着不停地绕着圈的石磨盘。

  要是虹不在的时候,是从边上马棚里牵一头毛驴出来干这件事,等到虹回到
村里,牵过来拴到磨把上的,就一定得是虹了。整一副石磨的面子上,撒满了金
黄的玉米碎末。一袋一袋的玉米颗粒从磨眼里滑落下去,被石头滚子沉重地碾着,
一个圈两个圈,二十个,三十个圈圈,才能变成细滑的面和粉,从磨道底下扫出
来。地处芒河盆地边沿,青塔山脚底下的惠村,一直都是从芒市来,到更北山地
去的重要道口。村里三天两头就会有马队经过。各路的赶马人们会在马店里歇上
一天两天,收起来些吃的用的,为更远更陡的路程做好准备。有需求,就有生意。
尼拉的马店每天都得要磨出更多的玉米面来,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孟虹两只手握紧了石头磨盘的磨把,把自己整上半个身体压到上面。磨盘几
乎是纹丝没动。再下去,就得靠用腿硬撑着往前拱了。

  抬起脚来,绕着木板往前划圈。女人的脚腕被木头枷板夹得结结实实,她每
一步跨起来,都得是按照这段木头的长短,在地下转出一个两尺直径的半圆。脚
掌一挨上地面就挣齐脚趾头抠紧了泥巴。力气是从全身上下给收拢了起来,狠狠
地打进腿肉里边去的。她得把膝盖绷直。

  绷紧绷直了以后,才能再绕上来另外一只脚,连带着她上面的木头板子,外
加上一堆铁链。这可真是一条非常奇怪,非常艰难的路程。而且还有皮鞭。

  老兔子嫌自己的力气不够大,到了要认真揍女人了,都是找个赶马的汉子来
帮忙。赶马用的皮鞭子到处都有,那人去找了一条出来提着,他就站在磨道边上
等着她。女人推着石磨轧轧地响着从他跟前转了过去,一边就下意识的咬紧了牙。
皮条梢子重重地落到背上的时候,背上的皮是火烧火燎的一卷,冲劲可是穿过身
体,撞得前边的心口都疼。

  挨打有用。虹早就知道,以后她也一直都知道。那么的一疼,她的腰,她的
腿,都顾不上听她的指挥了,她们只顾着往前边窜出去,先逃出自己再说。她们
四分五裂,凄凄惶惶的那个架势,把人挣扎得跌跌撞撞。汗水是轰的一下子涌上
来的,既是因为疼,又是因为连着运起来的猛劲儿。虹觉得她已经完全管不了她
自己的身体了,她心里只想着让自己停下来,她得要喘气,她得要把自己挣散了
的骨头和肉收拾到一起。可是那人一直在后边慢悠悠地跟着她。她都能感觉得到
他得意的冷笑。她只能放弃努力,干脆就把自己停靠在木头把手上,绝望地等着
他动手。她等来的下一鞭子抽在她的屁股上,尖利的痛楚,逼得她身体上下的零
件又各行其是地四散奔逃。脖子上的,脚腕下的,木头的棱角和铁环的牵绊,一
下子都给带起来了。

  就是得让她一直走路,得让她一直受苦。前边是在大山里,背着一百斤的分
量,崎岖不平地走,回了家了,换成推着三百斤重的石头,绕着转着,循环往返
地走。反正就是要她拼光体力,耗尽神气,永远精疲力竭地累着,熬着,一直挣
扎在身体心力双重崩溃的边缘上打转转。小女儿在边上地下的篮子里哭叫了起来,
女人完全是本能地停了脚,她直起腰来转过点身体只看了一眼,后边立刻跟上来
两道鞭子,把她重新抽回到了磨杆上。

  这件事,完全是看人家高兴。要是那人不喜欢,可以在后边一直抽她,抽得
比平常更紧,更狠。虽然女儿哭得妈妈心里发抖,可是妈妈屁股上挨着的打更加
直截了当。再说了,虹的脖子是被拴在木头把上的,没人给她解开她自己是一点
办法也没有。虹从女儿边上走过去的时候自己也哭,可是她一点也不能停。哭着,
走着,有时候要转过四五个圈了女儿才能哭累了自己睡过去。

  在前边那么多年里,虹已经尝过了足够多的苦,可是没被木枷板枷过,那些
麻烦是事先想不出来的。等真的戴着这两爿死硬死沉的东西过了半天,虹就已经
知道,木头折磨起人来,比她一直系着的铁链子狠得太多了。她现在能慢慢往下
蹲,蹲到底了也能扑通一下子坐下地去。可是她没法光靠自己再站起来。人一坐
下去以后两只脚就被木板架到了空中,她们没法再挨着地了。而且,她们还得一
直支楞着叉开成一个大大的八字形状。就算她把腿往身边收,收到最靠里,她也
没办法把身体的重心换到腿脚的正上方去——她的手一直在空中并着,没办法用
来支撑自己。

  如果她蹲下以后是朝前跪下了,膝盖闷闷一下砸到地上的疼不去说,她也一
样是站不起来。得有人帮着把她的身体往上提,她的脚底板才能重新放平到地面
上。所以就算是人家答应她给女儿喂奶了,她还得求人帮忙把女儿抱过来。虹自
己往后仰头,抬手,推高脖子上的木板,尽量让自己的胸脯往前边挺出去,让塞
进底下来的小家伙,能够够得着她的奶头。

  那还是个男人,不会抱,也更不会好好的抱。她的小女儿被歪斜着提溜在那
人的大手里,怎么也不会舒服,哭得奶水都咽不下去,虹还一句话都不敢说,她
要多说一句那人可能就把娃娃重新扔回篮子里去了,说不定顺便再踢自己两脚。

  谢天谢地的是,这些大男人都得要回家的。头一次背运回来,虹挨了大半天
的打,这以后成了个规矩,每一次从外边回到村子里了,直接锁到磨盘上,留个
赶马人下来守着,抽着她干活。这是要提醒女奴才记得,自己应该过的是个什么
样的日子,不要太想入非非了。这一道规矩走过了之后,接下去虹每天要干的事
情还是一样,不过看着她的换成了女人。老兔子的老婆每天都守在边上。她在旁
边坐个小凳子,一双一双的做布鞋。这个物件,也是赶马人特别少不了的。

  她还得要照看着的事,是往磨眼里边下玉米颗粒,粉出来了以后,扫一扫,
用个口袋装上。这些事被枷住了手脚的虹全都顾不上,她现在只管推磨绕圈,跟
一头毛驴完全一个样,毛驴做不到的,她也做不到。

  兔子老婆身边放着虹的女儿住的藤编小篮。兔子老婆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
音。她娘家就在惠村,要不是因为聋哑,她也不会跟上老兔子了。虽然她是真的
什么也听不见,不过凭着聋哑人的那点感觉,身边有了什么事情,她其实都是知
道。什么时候小娃娃开始哭了,兔子老婆就放下手里的活,把她抱起来送到虹的
身边去。虹停下一会儿,伸直下腰。这个时候就是难得的机会,能让人喘口气了。
小东西的嘴唇和舌头舔得那个劲头,让当妈妈的从奶头一直连到心里都是软绵绵
的。

  小家伙是秋的妹妹,那就叫个冬吧。虹以后常常打量着小冬,想从她脸上找
出来像印度人的地方。不过多半不是,她的爸爸该还是个本地人。兔子老婆抱着
她的时候,也整天打量着小冬。虽然不能说话,不过兔子老婆说不定还是真心有
点喜欢这孩子,她自己跟老兔子两个,到现在也没生出娃娃来。喂完了奶以后她
会抱着小冬,哄她,让虹转回过身去继续对付石头磨盘。

  每次在虹跟着马帮出发背东西的时候,她的爸爸孟堂也是兔子老婆照看着的。
兔子的老婆去给他喂饭,给他洗洗弄弄的收拾。她是农民的女儿,对付这些事都
能做得干净利索。

  孟堂其实就待在这三个女人边上。按照尼拉的意思,他从到了惠村以后,住
的一直就是马店的马棚。马棚本来是四面透风,给他留的那个角落算是挡了三边
的草帘,不过正朝外的一头还是空着。瘫痪的老头整天躺在一堆干马草上边,脖
子也给套上了铁链,连着大棚的原木支柱。孟堂要是没事了闲得发慌,可以往前
边张望张望,看他女儿光赤着身子,一直推着石磨打转转,还有他的小小的外孙
女儿,饿了哭,吃饱了以后笑起来的样子。

  老兔子自己到了快晚上的时候也过来看,点一点数,孟虹一天下来出了多少
活儿了?定下的量是一天五口袋玉米面粉,要是不够数字,当然就得挨揍。没这
点规矩管着,女人整个一天肯定是不会卖力赶工了。

  尼拉关照过老兔子,这个女人凶,你得当心。用木头枷着的时候她大概是不
能怎么样,没这两件东西管着了你可能还打不过她,你得一直带着个棍子防着。
兔子现在就带着根棍子,他过来点数,三口袋半……第四个口袋还没装满呢。差
一口袋揍五下屁股,老兔子自己定的,屁股上肉头厚实,打不死人,他也不想把
女人打坏了,留着她有用,各种用处,这个事他是懂的。

  他拿那根木头棍子捅女人的屁股眼,站好了站好了,撅起来!就知道你要偷
懒,女人都偷懒。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以后记着点,做不动了?想想晚上这一道
关口,你别指望着能逃过去,哼哼。

  虽然老头是矮,力气也不怎么大。可是木头总比人肉结实,而且每天多多少
少虹总得挨他几下子。挨到后来红的肿的就来不及消下去了,女人的屁股上一直
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棍子照样砸上来,疼得虹直往地下跺脚,一边跺脚一边乱喊。

  哎呀老爹啊,哎呀大叔啊,别啊!

  再揍多几下,孟虹就往磨杆底下跪了下去,一天拼命干活,女人本来就已经
是精疲力竭,一直一直只想着趴下。她现在带着两块笨重的木头板子,没法躲藏
没法避让,就连疼的想扭下屁股也转不出半条身体去。她干脆就是一跪到底,把
屁股埋进朝天的光脚跟上了。

  老兔子并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够不着女人屁股了,他把棍子由横变直,往
前捅女人的腰,捅她的肋骨。这东西要下手狠的话,一下子就能让人憋在底下半
天回不出气来。可要是放松点,点到了数,也就算了。反正规矩不能破,执行起
来是宽还是严,让女人自己提着心思猜去吧。

  作完了规矩。女人已经跪在地下抽抽搭搭地缩成了一小团。老兔子正好够得
着她的脖子,给她把木头零件一样一样的从身下拆卸下来。一天就这一段,是孟
虹仅有的能够松快一点点的机会。她要给她的家里煮饭,可以不用锁在木枷板里
边了。

  老兔子老婆是管财务的,她会给她几个土豆,要是那天孟虹做完了五口袋的
定量,也许人家会高兴一点,多少给她点玉米面。孟虹在马棚前边用几块石头砌
了个柴灶,好歹,尼拉兔子他们给过她几个破碗。没锅,她蹲在那里把那些东西
在石头板上做熟了,喂她爸爸再喂她自己。也就是这一阵子,孟虹可以按她自己
的意愿抱起女儿来,逗着她玩上一会儿。她还得给孟堂擦一擦洗一洗,给他换掉
身体底下铺着的草。

  尼拉是特别给老兔子关照的,给孟虹解开的时候,他得一直紧紧的看着他们
这一家三口。女人一时半会的可能杀不掉她自己,可是她要一下狠心,说不定真
能把孟堂给弄死。尼拉是楠族人,他懂他们自己。虹知道,要有了机会她真有可
能那么干,她爸爸跟她自己每天每天过着的日子,比死还要难过上一百倍。

  不光是干活,不光是挨打。每天晚饭以后,再过上一阵子,马店这边就该慢
慢的聚拢起一堆闲人。山寨里本来没有什么事,大家都是随便转转。孟虹跟孟堂
在这里住下以后,大家转到这里就待着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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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跪在马棚外边等着他们开始。在惠村倒也没有人非要她整天跪着,只是女
人的屁股,总是疼得不好挨地,经常就是以跪当坐了。村子里的这些赶马人们,
在运货的路上都是跟孟虹睡过的,不过现在回到了家的边上,不能像出门在外的
时候那样完全没有顾忌。先动手的总是几个还没成家的半大孩子,他们找老兔子
要来他那根棍子,往女人的阴道里边捅来捅去,纯粹是玩,要不手也是闲着。捅
过一阵没什么乐趣了,再把棍子扔给孟虹,告诉她自己捅,不准停。女人只能跪
在他们边上,兢兢业业地用那根木头捣弄自己的身体。

  也有过一两次,真的有人就在当场脱了自己裤子干女人的。不过那更像是因
为打赌,因为斗气,重点倒是在做给别人看看,并不是为了自己能有多快活。这
些都弄完了,再干点什么呢?在场的另外一个能够被当做畜生用的人就是孟堂了,
他正好还是个男人。「去,把你老爸背出来,搁到这边上!」

  人三三两两的站着坐着,点起了铜烟锅抽着,聊点闲话。冷下场了的时候,
正好拿女人耍耍。「嗯,舔够了没,把你老爸的鸡巴整硬起来没?」

  「看一看看一看,还行嘛……换屄吧,骑你爸爸上边去,骑上去倒腾起来,
咱们看看乐乐。」

  「对了,铃铛还老响着,挺那什么的。想起来前阵子赶马走道的那些山了。」

  那个头马用的铜铃铛,一直在虹的脖子下响着的。推磨走路的时候它是响得
不紧不慢,骑在男人身上的时候上下动得猛,声音听起来就是又碎又紧,特别的
欢畅了。

  这差不多成了每一天都要干的活儿,只要是女人住在惠村的时候,只要那天
没有下着雨。舔着舔着,女人自己的下身,感觉多多少少的也有了点不一样,从
小肚子底下一路上去,都会有点热乎乎的,有点发潮。这件事有点特别。虹知道
她是在跟她爸爸做,每天都得做,做给一群人看。周围人的吵闹说笑她听得清楚,
她低着头,也能看到那些腿脚转过来转过去的,总是在她的眼睛前边晃。到了惠
村的头几个月里,真是有人围成圈子仔仔细细的看着他们俩玩的。

  一边是,她想为这件事去死,可是另外一边,到了晚上真正开始演出了,她
能控制自己平平静静的做下去。她的心像是待在别的什么地方,看着这一边的自
己。这个老男人过去是那么强壮,那么横行霸道,说一不二的个性,现在他虚弱
的像个孩子,就连他整天呜呜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都越来越像是她的小女儿。
女人慢慢的舔他,摸着他,感觉着他软软的,一挣一挣朝上挺的动静,心里涌起
来的酸和疼,像是怜惜一样。反正是,每一天都得要让他进来的,再让他多进来
一次,活动活动身子骨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不过性交是两个人的事。老孟堂不可能每一天都能硬到足够坚持在她女儿的
身体里边,还得是坚持一个晚上。虹爬到孟堂腰上起起落落的晃悠几下,一没管
住,他爸爸就软绵绵的从她的身体里滑出去了。

  谁要是不在乎花点力气,这时候可以动手揍人,一般就是揍女人了。嫌她用
嘴吸吮的时候不够卖力气,用手搓揉的时候也不够带劲。揍得女人一边哭着一边
弄她爸爸,弄到最后可能就真的又把老头撸出来一回。不过再往后去,时间一长,
大家也见过了新鲜,一般是不会每一天都非得要他们两个干到底为止了。

  那时候虹要做的是尽量悄悄挪到一边,猫腰跪着,用手拢着他点,再把脸也
凑下去,散开点头发挡一挡,摆个像是在舔又像是在用手揉的样子。慢慢的这个
晚上也许就过去。人全散掉以后,老兔子跟她说,行了,别装了,把他给弄回去,
睡觉了!

  老兔子的睡觉有两个意思。第一是他要把那些木头重新给她安装回去。第二
个,是接下去该轮到他干她了。

  把爸爸背回马棚的角里,把他脖子上的链子绕到木桩脚上,重新锁上锁。隔
一根柱子是女人每晚上待的地方,她跪到那底下等小老头给自己重新上好木枷板。
上好以后,也拴上铁链。肩膀上抗着那么一块厚木头,事情全都是不一样的。她
要趴下去都得磨蹭半天,先下腰,前边让木板挨着了地,再把膝盖贴着地面挪出
去。扭完了腰再摆动屁股,就像是一条掉到地下挣扎着要爬回树上去的大肉虫子。

  虹的个头高。虹跪在地上,趴下。老兔子从后边站着上来,正好够得着她。

  当然了,问题并不是这老男人个大个小。主要的问题是虹没有办法说得明白,
甚至是她都没有办法对自己承认的。老兔子有病,老兔子硬不起来。要不他怎么
一直就没生出个娃娃呢。

  他在后面摸摸弄弄的总要先搞上半天,用手,用嘴,还有舌头。虹当然是知
道,下边那地方早就湿淋淋的了,一个晚上下来,先是被棍子捅着,再是……跟
爸爸做。而且爸爸那么个样子,总得隔上七八天,才能有一次真正成点形状的。
再后边呢?再后边就没了。

  虹不能对自己承认,再往后边,她心里是希望周围那些身强力壮的汉子能上
来一个两个,把自己按倒在地,四脚朝天。他们可以撕她的头发,咬她的胸脯,
随他们高兴,只要有个人能插进来,插到底,吭哧吭哧几下子,把那股挤在腔子
里的心气弄松快点,弄散了就算。认他是当众强暴也好,公开凌辱也好,这些虹
又不是没有经过,虹经得多了。干完收工,大家就都可以去干下一件该干的活儿
了。

  可是他们没这样的胆量。每天晚上他们就是看戏,观众并不怎么上场。最后
上场的又是这么个老头。在她的身体里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磨蹭。老兔子那个软绵
绵的劲头越来越撩拨得她心烦,好像是,心被提到了半空中里,怎么也安放不下
去,没地方着落。她已经这样子在地下跪了不知道多久了,也忍了不知道多久。
她想睡觉。要指望这个老白痴能结结实实的撑满她的身子,干脆利索的把她插上
个三五十下,还不如指望头马大黄呢。

  弄不成不说,他还要抱怨:「该死的女人,女人都该死。」老头在她后边嘟
嘟囔囔的说。他可能这一辈子都没被女人正眼看过,他有一辈子的怨气和不甘心,
要找机会发泄出来。他把自己抽了出去。

  他要转到前边来了。虹想。

  每次都是一样,他弄半天弄不出自己来,就会到前边来找女人的胸脯。他要
来找女人的奶头。女人没法支撑起自己来,她只能趴在那等着他来摆布。老头把
自己也贴到地面上摸她的脸。在旁边插着的松明的火光里,他的不合比例的大脑
袋真像是一个老怪物。

  「奶奶,奶奶……」他咧开嘴说,里边的牙齿残缺不全,带着一股让人喘不
出气来的腐烂味道。他抱着女人的肩膀往上推,把女人的上半个身子从地面上拖
起来,让她在地下跪挺直了。虹现在是哺乳的妈妈,而且她是个好妈妈,就是在
这样艰辛苦难的奴役生活里边,她也一直是奶水充足。小冬有一阵没吃,虹的胸
脯就悄悄开始涨潮,等过了下半夜,她的乳房已经又沉,又烫,硬得像两块大青
石头了。

  乳头很疼,乳晕也很疼。她盼着有人能把她们吮下去,可要是趴到自己的胸
口上边,含着她的大奶头的这个有人,是个大脑袋,小身体,短胳膊短腿的猥琐
老头呢?

  老兔子就是那么顶在虹的枷板底下,抱着她的光胸脯。他一拱一拱的,喝得
嗓子里咕嘟咕嘟的响。其实自己该是没有那么多奶水了,虹觉得那多半是混着的
兔子自己的唾沫。她往上抬起头去,闭上了眼睛。感觉着那人的舌头在自己的奶
头尖尖上打转,刚有点丝丝的痒痒,然后就是他的缺角的门牙,它恶狠狠地咬了
下来,上一个半圈下一个半圈,一起扎进她的乳晕里边去了。

  虹知道他要咬她,他每次都咬,可是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咬,她也没法让自
己不疼。她的胸脯已经那么鼓,那么的涨,碰一碰都要心疼上半天的,再挨上那
么一下子,没有女人能受得了。

  女人尖叫着往两边甩开自己的身子,让乳房往空中飘,女人颠着两只膝盖在
地下活蹦乱跳的,扑腾得就像是一只被人踩住了腿脚的青蛙。疼在胸脯里烧着她,
烧出了一身汗水,满脸的眼泪,她要等那股子火苗自己慢慢的熄灭下去,小下去
了,她才能安顿住自己。

  等她慢慢的平静下来,在地面上重新跪稳当了,老头就又咧着嘴巴拱了进来,
抱住了她另外一边的乳房。虽然是恶心,虹还是低声地哄着他,给女人舔舔吧,
舔舔奶奶吧,啊?好好吸着点,多吸点,别咬了……

  有时候管点用,老兔子哼哼着,又粘又腻的舌头包裹在她的奶头上,让女人
一阵一阵的从胃里往外泛酸水,可是很奇怪,她心里又隐隐约约地盼着他力气再
大一点,花上更大的力气吸她的奶,吸空一点就能松快一点了。这么胀着疼着也
不是个事情。

  虹闭上眼睛不看他的脸,光是感觉着他的舌头。就算那是个别的男人,随便
什么,长得好一点的男人。那个男人的舌头和嘴唇吧唧吧唧的,把她的奶头抽紧
了,抻长了,那里边的水,粘的稠的,现在开始顺畅地流淌了起来,女人觉得往
身子外边奔流出去的这些,像是一种泉水一样,暗暗的变成了一丝一缕缕的,欣
喜和爽快。

  女人软软的神经,连通到整个身子上去的,牵挂着表面皮肤和内里全套脏腑
的经络和血脉,都麻了,酥了,女人的奶头痒,热,这些神经的线头,都像是系
在奶头口子上的,给男人的舌头舔开了,她们抽动着沿着女人的整个身子爬下去,
爬下去的一路上都在变痒变热。最受不了的是她们盘着绕着就聚到身子下边去了,
她们围着阴道转成了圈子,织成了网,女人觉得下边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也
是又痒又热的,酥酥麻麻的东西,她们在胀大起来,像是蔓昂海湾边涨上来的热
带潮水一样,把女人的下身撑开了,挤紧了,那一大堆暖洋洋的,晃晃荡荡的感
觉,像是一堆泡泡一样,又满,又空泛,虹看不到自己的阴道口子,她不知道现
在自己的阴唇和阴蒂变成了什么样子,更看不到阴道里边的皮膜和肉波纹了,可
这本来就不是要人去看要人去想的,这就是一件要人真干的事。

  老头知道,老头也想干。只不过他干不成。干不成他也急。也许过上一阵子,
他又是狠命的一口下来。这一次疼得女人连尿水都喷了出来。他这么又是吸又是
舔,又是啃着咬着的折腾上半天。最后真能把虹两边的奶水都吸空了。他舔着嘴
唇,摸弄着自己的生殖器,又绕到后边去试,把自己弄到虹的身体里边插着拔着
的,又是磨唧半天,反正结果还是一样,他总是没法把自己弄出来。

  总是要到了半夜以后,虹肩膀上抗着那扇木头枷板,跪着,老兔子站在她的
身前。女人把身子往后收,把头尽量的往前伸出去,嘴还是能够得着他那个又短
又细的小家伙。除了嘴唇和舌头,她还得用上牙齿。弄上半天他又软了下去,让
人恨得真想也咬他一口。再加上自己身子下边,一波一波的浪头一直就没有消停。
女人笨重地挺得更高,再换上用手,用紧锁在一起的两只手,尽量倒腾开来挠他
的蛋子,掐他的根儿,拢着他的口子。到了最后,这个老妖怪的东西可能就在女
人的手和嘴来回调着的中间,突然喷出来洒了女人一脸。不管怎么样,终于等来
了这个时候,一男一女这两个人,都松出一口气来。

  老头干完以后心满意足,不管是怎么给他弄出来的,反正他现在松快了,也
就不再摆出那么一副被人欠钱不还的愤恨表情。女人那时候是跪着的,他会多花
点力气把她拽起来,给她身体的重心调一个个,从膝盖换回到屁股。虹挨着马棚
的支柱坐下去,可是脖子上的枷板重得往前坠。她只能屈膝收腿,把它的底边搁
在大腿上撑着,弓下背去并拢着双手,腿脚还得一直敞开在一个固定的角度上,
岔在那儿像是个斜靠的木头梯子。不断挨打,一直红肿的屁股最后还是压到了地
面上,可这已经是她最好的摆法。一天过下来,她总算是能够一个人待着睡会觉
了。

  精液流过女人的脸,顺着下巴的尖滴到木板上去。她没法擦。风吹着那些没
有流干净的,慢慢的变凉变干,有条有块的粘结在女人的嘴角两边,鼻梁底下,
还有些糊在她的眼睫毛上。整一晚上手脚连着脖子,一直那么正正规规,像一架
梯子一样的戳着,会是什么滋味?白天她一直围着磨盘拼命赶路是不怎么觉得,
现在算是能在地下放平稳了,至少,先是能平一平气儿吧。

  先上来捣乱的会是蚊子。随便它们叮上了什么地方,一个被枷住了手脚的女
人都是一点办法没有。女人最多就是摇晃几下身子,山里的蚊子可不怕这个。

  山里的蚊子怕烟熏,老兔子当然不会给她点。在惠村的那一段时间,女人总
是带着一身消退不下去的疙瘩肿块。那些上上下下的,挠不着的痒尖酸刻薄,让
人坐立不安,心慌意乱。痒这个事就像是心里跑进去一百只活蹦乱跳的小老鼠,
它们抓挠起来是没完没了的。

  接下去开始发作的是虹自己的身体。人的身板是个活物,不能像道具一样固
定着的摆放,在一个姿势上搁久了,肌肉里边就像过电一样,一阵一阵的抽抽,
上下大小的各道关节缝里慢慢开始发酵,肿胀,泛酸,再要发展下去,就变成钢
针扎着一样的热辣辣的疼。本来这个时候,人站起来走上两步,伸下腰活动下腿
脚就好,可是虹哪都动不了,没人拉她也站不起来。而且颈上的铁链还在柱子上
拴着,她挪都挪动不开。

  小冬又开始哭了,她也挨蚊子咬,她还会饿。整个晚上小女娃娃躺着的小篮
子都给搁在虹的一边,虹能听,能看,就是够不着。每个晚上冬总得要醒过来几
回,挥手蹬腿的折腾一阵,虹都是闭着眼睛忍了,忍到女儿哭不动了再接着睡。
在另外一边的稻草铺子上,老孟堂悉悉索索地翻着身,有时候还嘟哝着说点什么,
虹从来不朝他看,就像是什么也没听见。虹现在跟她爸的全部交流,就是早晚喂
他两顿饭,再加做一次爱。

  虹这三口人的家,这样就算过完了一天。

                A42

  虹不知道自己走过了多少路。在山里边背货走的,和绕着石磨走的。不过她
大概能知道点时间,秋天里的蚊子特别狠毒,接下去一天比一天冷的就是冬天了。
惠村地方的冬天不会下雪结冰,孟虹的身体也就一直不能遮掩点东西。她的爸爸
和女儿倒是靠着稻草和那件草药商的棉袄对付了过来。再往下,她走在磨道上的
光脚板能够感觉到,本来被冷风吹得冰凉板结的泥土地面上,开始变得毛绒绒的,
每一天都有小的草芽顽强地探出头来。泥土有点返潮,有点变软变粘,不是总那
么的干燥硬实了。

  虹在这个冬天丢掉了一个脚趾头。进了冬天的最后一次背货是去的中国,回
来的时候山口的积雪已经没过了人的小腿。从冰雪里趟出来以后,虹脚上的每一
个趾头都是青紫色的,肿得像胡萝卜一样粗。女人强撑着走回了惠村,脚下的冻
伤也开始好转,只剩下左边中指的这一处地方,越烂越厉害。尼拉干脆让老兔子
用刀把她齐根的剜掉,兔子的老婆再给女人找了些消炎的草药来。

  一开始虹完全不能再走路了,脚一踮地就疼得全身发软,再是强悍的女人也
控制不住自己神经的本能。尼拉照样打算用鞭子来解决这个问题,女人连着挨了
几天的狠揍,可是没有用。就算是把女人拖起来,连手带脖子都捆到石磨的把上,
随便人怎么抽打,打到她从肩背到屁股全都开了花,她也没能迈出步子去,总是
膝盖一弯就跪到了地下。

  她站不住是因为脚疼,可是她能用腿跪着,她的膝盖像是还没冻坏,那就让
她用膝盖撑着,爬着走吧。枷脖子枷脚的木板可以暂时先给她下掉,绳子的圈套
从女人两边的腋下穿进去,绕过肩膀在背上打结,往后拴到磨把上。女人四肢着
地的趴着,这时候再用上鞭子,她就能够动起来了。

  女人轮换着手掌和膝盖,一扭一扭的,笨拙地爬,磨盘被拖拽着,磕磕碰碰
地转。其实……爬着干活也不是真有多不好,人怎么活法都只是个习惯,爬着拖
过三天石头磨盘以后,虹觉得她要认了命,每天早晨睁开眼睛以后,别去想着要
站起来的事,只管爬着出去,该多想想多试试的,倒是怎么把这四条腿调派得合
情合理,能爬得更稳,更快,更能吃得住磨盘磙子的份量。三天能过,更多更长
的日子,论理也没什么不能过的。往好里想的话,肩膀上再不用抗着一爿大木头
板子,整天被枷住手脚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老兔子老婆把小冬塞进她的胸脯底下来,她也不再往上挺身子。女儿仰天搁
在地下,妈妈塌低肩膀,用吊着的乳房晃来晃去的去蹭着女儿的脸,把小东西逗
得手舞足蹈,咯咯直笑。那时候虹甚至觉得,她自己心满意足的就像是一头母动
物。

  马帮在冬天不怎么离村,尼拉有时候到空荡荡的马店来转转,正好看到这一
对母女趴在一堆,正高高兴兴的借着喂奶的机会闹着玩。天气虽然是冷,这天太
阳很好。小冬高兴了就从棉袄里爬了出来,她们一大一小两个光着身子的女人,
在晃眼的阳光底下拱来拱去的样子,让尼拉想到他家刚生产的母狗和它的一窝狗
崽子。

  尼拉不觉得孟虹能做一条狗。狗可以玩,女人就不该玩。像孟虹这样的女人,
该是像牛像马那样的东西,干苦活重活一直干到累死为止。孟家欠了的,孟家就
得有人出来还上。

  「脚冻烂了是那个女人自己的事,出不出活是马店的事。」尼拉对兔子说,
「人趴着往前拱肯定是慢了,你得多盯着她点,多花点力气。」

  「女人那么贱的东西,不打怎么管用?这样吧,以后每天完了你找人点一点
数,满了五个口袋了,你盛两碗出去存着。要是不够数呢,你怎么揍她是你的事,
你那一份当然也就没了。」

  空口白话没有用,粮食才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一天两碗玉米面可不是小数,
这么一来,老兔子,再加上她的老婆,拼着命也得让孟虹把每一天的量给凑齐了。
原先女人用脚走路的时候,推磨都不是总能够到数,现在靠爬,老兔子还得整得
她赶足份量,差不多就是一点也不能让她停下。这么逼着孟虹很快就受不了了。
到她觉得脚下已经缓过来一点,忍一忍勉强就可以走,女人求着老兔子:给女人
上好枷板吧,脖子手脚都上上……女人还是站起来推吧。

  这以后女人再走步子的时候,身子会稍微有一点偏。这边这只脚蹬在地上感
觉不是太一样了。不过那是她自己觉得,旁边人不仔细倒还不太看得出来。

  除了天气,另外一件能让当妈妈的想到时间的事,就是她的女儿小冬了。小
家伙现在已经不肯老老实实的呆在篮子里边,没事总是倒腾着手脚往外爬。每一
次,都得靠兔子老婆把她提溜回去。她肯定是比刚到惠村的那个时候长大多了。
冬天以后虹第一次出发背货,走的是过藤弄,翻达曼山口,横穿高原西边去印度。
也许是冬天没怎么出过村子,这一回,孟虹觉得挂在自己脖子底下的女儿特别的
沉,把她的头都坠得压到了胸脯上。走上了道以后,女人的脸就没怎么能抬起来
看到点天色,满眼睛里一直都是石头和土。

  每一次歇下来的时候还是得让男人们干,干着干着,被压在男人底下的女人
偏过头,就看到小冬从藤条篮子里爬出去,很快活的样子,越爬越远了。

  她得在间隙里求求大哥大叔们停一下子,去把小家伙弄回来,找根绳子把她
拴上。

  印度热,后边再去一次的月份更热。沿着大山边倾斜下去的整一条路上,碎
石头底下没长出什么草来,也没有树。冬天是风,呼啸着刮得人心里发冷。现在
变成了一坡刺眼的阳光,扎在身上,让人觉得浑身长刺,长毛,这些带刺的毛毛
可能就是她自己的头发。虹的头发早就长得长,现在被汗水粘了满身满脸,遮在
脸上的那些,她都是没有手去撩开她们的。女人还得拼着命的赶路。更多的汗水
沿着身体流淌下去,被她的脚掌一顿一顿地拍在地下,印出了一溜湿的脚印。

  印度不光天热,而且人还不在乎。不在乎吃,也不在乎穿的。在他们的马队
穿过村子的时候,土墙拐角的阴影底下可能就坐着一个赤身裸体的托钵僧。另外
那些要饭的女人们,看上去也差不了多少。马队在村外露营,路过的乡民们看到
光着屁股的虹照样是不在乎。他们站下来看看,赶马人乘机会向他们推销。山村
的居民朴素,虹也卖得不贵,从家里带点马草来放下就可以。反正,那是大黄小
黑他们每天都得耗费的。

  他们最后的目的地倒是个不算小的镇子。虹被牵在大黄的鞍子上,一直走到
城边沿上的小旅店门口都没有抬过头,小冬太沉了。她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或
者是有过多少人,对她这样的女人产生过兴趣。赶马人们把女人的铁链子拴在屋
子一边的角落里,长通铺的顶头上。虹用铐在一起的手抱着女儿喂她,逗她,好
歹算是能坐一坐,歇上一歇了。

  屋子里男人们一直进进出出的,有兴趣的就过来跟她做上一次。第二天旅店
里住进了一个耍猴的印度人,尼拉他们突然觉得好玩,要虹跟猴子也做一回给大
家看看。一群各色人等把女人围在中间瞪着眼睛,虹搁下女儿往铺板上躺平,把
猴子抱在自己的肚子上。猴子当然是吱吱哇哇地乱蹦乱跳,只想逃回到主人那一
边去。「它那东西太小了,你得用嘴去舔她。」闲人们说:「把它那个小东西含
到嘴里弄弄,说不定它就喜欢了。」

  印度人搂紧猴的脖子,有人扯开了它的两条后腿。女人在床铺上跪起来把脸
伸进去。的确,是有点味道,畜生都有味道,不过……女人觉得也不是就一定受
不了,也不是就一定比男人更不好闻,平常每天的那么些男人,更是千奇百怪,
什么味道她都算是尝过了。

  这头猴子从小跟着人长大,挨在主人身边就不再怎么害怕。它大概就是觉得
有人在摸它,也许还觉得挺舒服。不过周围人看着很快就觉得没了劲头,女人的
脑袋闷在底下,稍微是有点晃,可是谁也看不着她到底在干嘛。尼拉一巴掌拍在
女人的光屁股蛋上:「起来吧烂婊子……咱们还是给你找个大点的鸡巴吧……」

  他说:「那个,印度兄弟,你来不来?来帮你的猴儿子上掉她?」

  「两颗烟,你掏两颗烟卷就行。」

  各处的马店里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一样的木板墙壁,一样的长木条通铺。
就算是春天夏天,赶马人们在山上还是要多穿抗寒的,等进到暖和的店房里边,
这些厚实肮脏的外套扔了一铺。又躺下十多二十个活人。屋子里装满了人和汗水
的味道,浓烈而且饱满。再杂上烟气和酒气,还有马的膻气。虹在以后的很多年
里,长长短短地干过不少次背工的活儿,她一直会记得这些马店中烧着的火塘,
半裸和全裸的,臭烘烘的男人们。和山口两边粗粝而且寒冷的岩石峭壁相比,和
回旋转折,无穷无尽的盘山小路相比,房子和男人,都有一种奇怪的温暖感。虹
和这些赶马人们在运货的路上住的是露天,在村子里虹住的是只有一个顶盖的马
棚。虹不知道自己在多大程度上还能想到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赤裸裸
的女人。虹肯定已经不觉得套上一条筒裙,或者披上一件对襟短衣对她还有什么
意义,不过如果有一间房子,有一张床,还有男人,即使是……一群男人。这个
世界像是会显得稍微平静一点,安全一点似得。

  要能睡到马店的板条铺,就得用自己有的东西去换。她现在全身上下精赤条
条,除了两腿间的屄,她什么也没有。还好这些笨蛋男人们还肯要她的屄。虹不
觉得这件事不好,她想,谢天谢地,现在我的屄还够紧。他们还会喜欢。

  他们用不着她的时候是个什么样,虹是尝到过的。就是这个冬天从中国回来
的路上,马帮翻过格洛山口歇下的头一个晚上。所有人待在路边的空石头房子里,
生起了火堆。可能是山太高,人太累,没几个人有劲想女人的事。尼拉正好不高
兴,他说,没人搞她了?那让她待在这干嘛。把她弄屋外去,拴到大黄边上。

  外边是雪地。她站在深过脚腕的雪堆里过了一夜。躺不下去不是她怕冷不肯,
而是因为跟马一样被系着脖子拴在树上。虹以前不是没有挨过冻,可是这夜以后
她回过去一想就全身发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冻死,可能是因为一直挨
着边上马们的身子,靠着它们的那点热气。不过她的脚趾头确实全被冻坏了。

  回到了惠村也是一样,要是总没有男人要她的话,虹可能会被活活打死,或
者是累死。现在老兔子白天也整天盯在她后边,手里的木头棍子不停地捅着她的
屁股,捅她的腰和肋骨。为了每天多出来的那两碗玉米面粉,他要赶得她一路小
跑起来才甘心。前一天过完,虹的整后半个身子都给他弄的一块发青一块发紫,
一个晚上当然是缓不过来,早上才被牵到石磨边拴上,没走上两步路老兔子就又
开始动手。

  「懒女人,快!快!快!」

  一下紧跟着下一下子,没完没了。每一下都是顶在红着肿着的老伤上面。一
身大汗淋漓就不用说了,每一天到了下午快收工的时候,女人都是眼泪鼻涕糊了
满脸的,还有她张嘴喊疼的时候,从嘴里边流出来的唾沫。她带着枷板,擦不着
自己。

  透过眼泪看什么都是含含糊糊的。虹先是听到边上响起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以后她含含糊糊的能看到一群人和马的影子。那是有过路的马帮进了店了。她想,
晚上有着落了,能有床铺睡了。

  一有马帮歇下,老兔子肯定不能放过机会。他一定会把她领到那边去卖。换
点烟酒布头,铁勺子小刀。虹自己知道,她每天从早上被拴到石头磨盘上开始,
就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指望着有马帮住店。已经到了现在这个份上,一晚上有十
来二十个男人轮着进到自己的身体里边,各自倒腾上百多十下的,又能算得了什
么?再怎么样子,挨着肉棍棍捅屄,总比老兔子手里那个木头东西没完没了的砸
在乌青淤血上好吧。

  老娘的屄还在乎你们这些马贼弄么?……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怪
话,一直扒在石磨的杆上,兢兢业业地推着磨盘打转的女人,嘴角难得地往两边
翘了一翘,对于虹,这就能算是微微一笑了。不知道故事里的女土匪是不是就该
那么说话的?虹一整天都被老兔子收拾得死去活来,她只能是在心里转来转去,
给自己找点能想的事情提提精神。

  嗯。虹想。再过一会,天色再黑下一点吧。老兔子就会让自己停下,给她卸
下这两块大木头枷板。把她带进那边马店里去。第一她就能好好地放平整了,舒
舒服服的过掉这个晚上。而且还有个第二,可以省掉平日里晚饭以后,大家来看
她干她爸爸的那一个场子。一年过下来,时间一长,总看着一个糟老头子也没大
意思,他们让她跟马做,跟黄牛做,叫了家里的公狗来跟她做都是常有的事。到
了最后弄得寨子里有好几条狗,比方说尼拉家的阿汪,春天,白天,到场子上来
撒欢找不着母狗了,就从后边扒拉上来抱她的腰,毛绒绒的狗胸脯顶在她的光屁
股上一耸一耸的。她前边推着磨,后边粘着一条狗,两个身体一扭一摆,简直像
个半人半狗怪……虹想着想着,禁不住的又朝两边翘了翘嘴角。

  小冬那边呢,兔子老婆会把她抱回家去过夜。她还会想办法喂她点羊奶。小
冬大了些,也能吃点面糊。尼拉已经关照过,下一次走远路背货的时候不让她再
带着女儿,把冬留在店里让兔子老婆照看。她可能会想她,可是脖子上肯定能轻
松很多,不管它了,以后的事,以后碰到了再说吧。

  孟虹跟在兔子后边,走到马店那边铺着长通铺的大房子里去。她在门边有意
收住脚停了一停,说了个大哥大伯伯们好,也许还笑了一下。女人的眼睛扫过屋
里边待着的这十来个男人,其实也是为了把自己给人看一看,让大家熟悉一下情
景和角色设定。一开始就上场她这样一个裸女,人家难免是要有点不适应。

  亮过相以后虹往屋子最里边走,这时候她是要从男人堆中间穿过去的。就像
是很久以后,很远的世界外边,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从T字台上走过的女模特。
虹现在赤条条地走在男人们的眼睛底下,也像那些穿着漂亮衣裙的姑娘们一样,
走得镇定自若。她锁着的手里提着的那一长溜铁链子,倒可以比作是外面城里的
姐妹们,逛街的时候晃荡着的化妆手袋了。

  边上有人嘀咕着跟新出门的后辈解释:就是那个,藤弄孟家的女儿,在民阵
当过官,带兵打过仗的那个,后来投靠了英国人……

  她就一直这么光着,锁着……还、还在脖子底下挂个牛铃铛?第一次见着虹
这个样子的后生小声的问。他像是觉着,那个黄铜的东西,那么一下一下好听的
敲着,特别的让人心里扑腾。

  人家早先可是藤弄的头人呢,现在落到了惠家手里……

  北部高原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虹自己的战争结束以后,在这上边已经当
了五年的罪犯,和奴才,光着身子遇见过了多少男人?山南河北,赶马走道的,
没有亲见也有耳闻。

  那个……就在这干?

  可不是就在这干嘛,你这孩子,一进了山里,到晚上大家点个火,围个圈,
什么事不是就在那干。你还怕羞?

  「好啦,我先来吧。」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离开他们的圈子走到虹的跟前。
他说:「大妹子……别怕,我们都不是坏人,我们不会打你……」

  后边的这一句话有点多余,恐怕是他一眼看到了女人身上满满的伤痕,顺着
想了下去说出来的。

  「我们就是个男人,出门在外的……你知道的……」他一边说,一边解自己
腰上系的带子。男人臭烘烘的热气散发出来,带着马和草的气味。虹当然是懂的,
她也不怕他们。她朝他也笑了笑,不是往后躺,而是转过身子,翻着滚着跪到了
床铺子板上,女人扭着腰肢把自己搁平整了,把脚下的铁链条拽上来盘在床板上
边,肚子底下。撅高了屁股,回过来一点脸。她又翘了翘嘴角。

  女人说,大叔,您从后边进来吧,从后边干妹妹吧。大叔您看女人的背脊
……一时怕是躺不稳当了……

  老头该已经跟他们谈好了价钱,好像哪里听到过一耳朵,一小桶米酒换今天
晚上吧,不管次数,做到大家都过足了瘾为止。他们摸弄着她的时候有一点点发
热,他们插进来以后,前前后后地动换着,女人心情平淡如水,只是顺着他有一
声没一声地轻轻叫唤。好歹,得把这场生意,做得像是一场生意。虹闭着眼睛跪
在铺板上听着,那个把他自己抽出去了的男人窸窸窣窣地拽着裤子,过一会,沉
重的脚步沿着地板,咚咚地走到屋子另外一头去。他是第十二个,还是第十三个
了?她又等了一阵子,没等到下一个摸进来的人了。

  再以后就该是老兔子来了。她知道他一直是猫在火塘边上添着柴禾。虹悄悄
地叹了一口气。今晚上的男人们,还是太少了一点,才到半夜就把事情办完了。
事情完了以后她就不能再舒舒服服的跪在这里,兔子会把她弄回马棚去,给她的
脖子上,脚腕上,重新上好那一堆木头枷板。

  更坏的是,虹知道老兔子还不会完。刚才那一阵子动静把这个老头给撩拨起
来了,在惠村一直是他看着她,看了那么多日子,虹太知道他了。他不把她折腾
到明天天亮恐怕是不会收手了。

                B43

  东西走向的歌公岭山脉在三国交界的地方急剧地转往南方。它和另外的三道
山脉,还有两条大江一起,形成了一个近90度的巨大的折角。我们在1955
年9月的时候到达了歌公山脉的主峰,黑熊山的山腰。那里既没有路也没有人。
气温很低,应该已经是在零度以下了。

  我紧紧搂抱住那个外国女人的身体,把她赤裸的背脊压在我的胸脯上。我的
手环绕着她的肚子,她的肚子也同样是赤裸的。我摸索着她肚腹的皮肤表面上,
凹凸不平,翻卷扭曲的疤痕,而她皮肤以下包裹着的腹部肌肉,轮廓分明,结实
坚韧。

  我们侧躺在地下,篝火在我们前边燃烧得通红透亮。在寒冷的天气中露营是
一种让人分裂的奇怪体验。我们朝向火堆的那一面身体很快就变得燥热难忍,可
是另外的半边却仍然冷若冰霜。我穿着军用棉袄和棉裤,寒气还是像水一样从后
背渗透进来,慢慢地淹没掉人的整个身体。在那时我也已经叫她虹姐了,我抱紧
虹姐是为了遮掩住她赤裸的背脊,也是为了让我们两个人都能更暖和一些。

  两国间的国境协定签署以后,我们开始和对方联合勘定边界。中方勘界工作
队北方组的指挥部设在獐子镇。但是我们需要到达的最北点是在距离獐子几百公
里外的山脉最高处。为了赶在当年完成勘界,我们整个秋季都在野外工作。那时
的歌公岭山顶已经开始断续地飘落雪花了。

  最后这一次我们要确定的界标是两国边境的终点,再往西北方向就是印度。
我们北方组上来了六个人,军区派了一个班全副武装的战士负责保卫。我们带了
帐篷,可是有一顶帐篷被风刮跑了。我自己抢着要睡露天,男人们拿我没办法。

  从内地大学报名参加边疆工作以后,我被分配到云南民族工委,那一年国务
院安排了确定少数民族划分的工作,开始的几个月中我一直在民调队里做边境地
区的民族调查。勘界行动开始以后,我因为一个偶然的原因借调到勘界指挥部。
这里随队上山的女性很少,我却是其中之一。到那时我在云南边境只待了半年时
间,不过因为跟边民吃住都在一起,我能跟他们说些简单的对话。五十年代是个
年轻的时代,而且到处都缺人,虽然我还是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已经被当成处理
民族事务的专家了。

  我第一次见到虹是在两个月前。他们村的马帮在獐子等货。夏天天气干燥炎
热,他们人和马都露宿在镇子外边。50年代云南的边境地区还没有开始社会主
义改造,边境两边的经济关系仍然保持着解放前的样子,彼此常有马帮来往。境
外的楠族和我们这边的边民原来同属一个民族,只是被国界分到了两边。他们语
言相通,也存在着很多因为迁居,或者婚姻形成的亲友关系。

  那天我去找獐子的傈僳头人,正好就是要请他帮助解决勘界队物资运输的事。
太阳很大,我一直低着头,突然抬脸就看到虹已经站在我的对面。

  当地一些民族的妇女并不穿上衣,所以那倒不是很大问题,问题是她身上的
伤痕和她的铁链。我再注意打量她的时候才知道她也没穿下装,除了不到十一二
岁的小女孩,这在当地就很少见到了。

  以后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我觉得一开始给我强烈刺激的,也许还是我见到她
脖子上挂着的铜铃铛。在边疆的大半年中我见到了许多贫穷,苦难,愚昧的生活
境遇,我见到实实在在的阶级压迫和剥削。我们相信那正是需要以我们的热情工
作去改变的,我们信仰的理想最终将实现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偏远的角落。而工
作队的女同志首先不能忍受的,却是当地严重的重男轻女风俗。所有的农活和家
务都是由妇女承担,男人们整天无所事事的闲逛,抽鸦片,喝酒,在喝醉了以后
痛打妻子。在一开始,我想到的可能只是男人跟女人之间的问题。哪有这么侮辱
女人的,我想。血涌在脸上,我的脸肯定涨得通红。

  我说:「你……哪个寨的?」

  她背着很大的一筐马草,看上去很重,所以也应该是路被人挡住才挺起腰来。
她只是冲我笑了笑,没有吭声。她后边一直跟着个男人,被她的大草筐子挡在后
边。那人从她后边转出来说:「女大军同志……」

  当地人都这样称呼解放军官兵,以后也同样用来称呼他们所说的「公家的人」,
境外来的人也跟着那么叫。他告诉我他们是境外过来的马帮,到镇里边收点喂马
的草料,而这个女人……是头人家的奴隶。

  我憋了一口气没喘出来,可能还张开了嘴。我不知道我要说点什么。毕竟我
前二十二年生活的地方是福建的厦门。在国内,川贵的彝族在50年代还保留着
奴隶制度,有传说那里发生过劫掠汉人到凉山地区当奴隶的事件,不过云南西部
的彝人已经是相当汉化的农民了。云南边境民族当时也的确存在着人身依附关系,
但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人使用那么严酷的方式。按照纪律,我们不干预民族地
区的风俗习惯,也承认山官和头人的政治经济权利。但是要有问题我们会去找他
们谈,他们对于大军还是很敬重的。而对于国外的事我们就完全管不了了。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以后我常在镇里遇到虹。每次都是,她背着
整筐的马草,弯腰低头,拖着手脚上的铁链蹒跚地走在土路的一边。当然,也一
直光着身子。她的马帮请镇里的头人帮着收马草,然后他们进来背出去。我后来
想到他们为什么总是带着虹,而不是牵一匹马来干这事。因为他们只要喊她一声
背草去就可以了。马要卸货,她不用,她自己能背上肩,到了地方能放下地。跟
着可以把马也给喂好。她除了能跟马一样背草,还能听得懂人话,还能用手干活,
赶马人们就省掉了自己动手的麻烦。

  我有几次在傈僳头人家里谈事,听到底下铁链响动就知道是他们来了。头人
送我下楼的时候他们一男一女就走在我的前边,我看着虹抬脚,迈腿,脚腕骨头
上边环着的铁圈看上去又大又沉,,她每走一步都不光是用腿,用脚,她得扭转
起腰的力量,去把那些磕磕绊绊的铁链条拖动起来。

  我承认,我是看到她赤裸的大腿,和……屁股,那么黑,那么瘦的样子,艰
难的扭来扭去的样子特别受不了。我不想赶过她,又没法看得下去。突然觉得心
里特别的难过,我在路边站下等他们走远,只想大哭一场。

  那天我已经知道,獐子镇的马帮去大理运货还没有回来,而因为山里气候的
关系,我们不能再等了。头人找了虹的主人尼拉,我们这一次进山就是由虹他们
跟随勘界队运送物资了。

  要不是这样,我以后肯定不会知道虹在一座跟厦门差不多大的城市里上过学,
不会知道她在像我那么大的时候也在革命,而且……她做过的事比我要多上很多
很多。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外国女人虹成了一直压在我心底的一个记忆。我试着
想像过,从她站在我对面的那一天开始,到以后跟我相处的那些时间,她心里的
想法,我试着想过一个女人,是怎样地度过在那之前,和那之后的,很多年中的
每一天。我会觉得自己全身发冷。恶心,反胃那样的冷。

  我问过虹,在她的家乡里奴隶用多少钱能买到?她告诉了我一个不大的数字,
我们还换算了一阵那该值多少人民币。我问那是不是说会有人把她买下,会把她
赎出来?我希望她总有机会能够从这种处境里解放出去。可是她告诉我,其实在
她的家乡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奴隶,她是说像她这样的奴隶。其实,那边的大多数
土司和头人跟中国这边的情况差不多,他们家里的仆人并不就是像她现在这个样
子。她说她自己是个犯人,一直被铁链锁着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再问她要做过什么才会遭到那么严重的惩罚?她就不肯再说下去了。

  沿着盘山小路,呼吸沉重,步履蹒跚地攀登着哥公山脉的每一个勘界点,我
们在路上有很多说话的时间。我们的队里有测绘专家,他们要在那上面确定界标
的经纬度和高程。有那一个班的警卫战士,还有尼拉和虹的马帮。他们的马驮着
我们的给养,衣物和帐篷,再加上测量器具。因为登上山顶的最后那一段路程往
往是骡马都没有办法行走的,除了马匹我们还雇请了背工。山民们可以背负起一
百几十斤的重量跟着我们走上一天,虹也和他们一样。

  在那之前我已经随队工作了一段时间,不算是新手了。我能自己走完山路—
—当然是空着手的。我有意落到队伍后边,跟虹姐走在一起。因为那时候队里只
剩下了我们两个女人。

  北部勘界活动开始的时候是由内地来的何静雅教授主持,她是建国后从欧洲
回国的测绘专家。正是因为勘界队里都是男人,才把我调到这里来照顾她。她是
个和气的老太太……当时我们年轻人是那么觉得,不过现在想起来她那年也不过
五十刚出头吧。

  她发病的那次是我们刚离开过夜的寨子,准备出发去第三个界标点的时候。
队里为何教授是备了马的,她突然说觉得不舒服,我转身去扶她,她几乎是立刻
就伏到了我的肩膀上。我觉得她握住我的那只手又紧,又冷。她全身发抖,已经
说不出话来了。

  随队的卫生员是军区来的,除了创伤包扎以外,接受过治疗高山病的培训,
不过那也使他想当然地认为何教授是高山反应。他手忙脚乱地找药,我们还带了
一套在当时非常宝贵的便携氧气瓶,被打在马队驮着的包里了,我们急着叫尼拉
他们把马牵过来。过来的是虹,她从里边找出氧气瓶,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蹲在
一边摆弄起来。她给气瓶接上导管,包里有酒精,她用药棉蘸了酒精给鼻导管消
毒。那时候我们都没注意到这些。以后回忆的时候,我们才想到她是一直在旁边
仔细观察何教授的。过了一会虹拽了拽我的衣服说,妹妹让我一下。她蹲下去解
开了教授的领子,伸手到她的衣襟里边摸索着,取出来一个小瓶子。她对我说,
给她吃这个。她用楠族话说:「心,心脏不好。」顿了一下她突然说:「Nit
roglycerol。」

  那是英语,说的是硝化甘油,治心绞痛的。我正好在教会中学里记住过这个
词。这一下让我的脑子闷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地看待这件事,反正我只是知
道,肯定有什么地方完全的不对头。那天整天大家一直忙着照顾何教授,把她扶
回寨里躺下。她到下午的时候已经好了一些。我们才知道她有心脏病,为了参加
勘界活动一直瞒着大家。那是在所有人都决心与祖国一起,奋发图强的五十年代。
而虹显然看出了她是心绞痛发作,并且猜到了她会自己带着药。

  何教授是我们的宝贝,队领导坚决不能让她再上山。队里决定留下卫生员陪
她休息,等情况再好转些后返回獐子。现在剩下的问题是,继续上山的队伍里边
谁管治伤治病呢?

  就让小韩来干吧,反正她是女的,打个针喂个药什么的,她们天生就会。

  小韩说的是我,可是要说女的天生能给人治病,那当然是胡扯。只不过队长
并不是那么扯的一个人。他跟我说,你去问问他们马帮里的那个嫂子,她是怎么
回事。

  李队长是军区的作训参谋,抗战时代的老八路,其实是什么都看在眼睛里了。

  我招呼了一个小战士跟我一起去找虹。他们的人马照样露宿在寨子外边,点
着火堆。天黑,隔着不少路我就觉得传过来的声音很奇怪,看人影有的站着,有
的像是趴着。我还是个姑娘,开始并没有怎么去想。等走到更近了,才突然意识
到他们是在跟虹干那事。

  我咬着嘴唇往后退。我让那个男孩去跟他们说,把虹找过来。他也害羞,可
是他是个兵,不能不勇敢。过了好一阵子他带着虹姐过来了,一路哗啦啦的铁链
子响动。

  我跟虹在寨子口的大树底下坐了大半个晚上。虹说了不少她的事。除了她的
家,她的学校,和她的战争之外,还有她的铁链,还有她为什么不能穿上衣服了。
我想,她其实也是有需要跟人说话的愿望吧。

  再出发的时候我带着药箱,不过要是队里谁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去找虹。白
天走路的时候,虹当然还是得背货了,她照样背着她那个装填的结结实实的竹编
背筐,看上去大到像是能把我整个人装进去,里边塞着我们的一顶帐篷,三条毛
毯,筐沿上还横捆着一扎搭帐篷用的绳子和木桩。宿营的时候我试过,我用上两
只手能勉强把它提起来——提到空中停上三秒钟。而且……按照他们的规矩,一
路上虹都是被脖子上的铁链拴在前边的马鞍上的,她得走的跟马一样快。我紧紧
的追在她的边上,很快就听到她从胸腔深处发出的,低沉而悠长的呼吸声音。

  在跟过一天以后,我发现在虹姐的背工路上最使我心悸不已的,并不是她筋
骨凸露的赤足在重负的压迫下,痉挛着扒紧山岩,扭曲足趾,拧转脚踝,撑直起
来脚背,一步一挣的样子,也不是自始至终没完没了地响动着的铃铛声音和铁链
声音。在她一边迈步,一边突然开口对我说妹妹躲开一点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要
发生的是什么。接着尿水就从她的身体里激流而出。有些零星的水柱喷向前方,
当然更多的是汇聚在虹的两腿之间。随着她身体的摆动,尿液环绕着她黝黑的大
腿和小腿四处流淌。

  我能想到,以她那样沉重而且连续的步行,大概根本没有办法节制自己的身
体,她只能放开自己的器官,让里边的内容听凭压力急泄而出。

  我绕开地下蔓延着的水渍赶上她。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后来她像是有些道
歉似得说,他们不会为我停下的……到了地方要是有水……就找点水洗洗。

  晚上宿营以后我坐在帐篷口上,看着马帮那边的火光。在最后登上需要设立
界碑的山顶之前,我们沿着山谷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谷底是有水的。我看到有人
带着虹往坡下的溪水边走,等到他们回来,男人就围了上去。他们一点也不遮掩,
一点也不在乎,真是一群畜生。

  我去找过尼拉,跟他说该把虹从马鞍子上解下来。难道他还怕她跑掉不成?
尼拉对我的态度倒是恭恭敬敬,可是他说:「女大军同志,我不是担心她逃跑,
我是怕她一脚踩空了掉到山底下去。」

  他说:「您都知道了,她是国家的犯人,国家没想让她死她就不能死,我们
惠家只是帮着国家看住她而已。您想,这又有刀又有枪的,晚上大家都睡着了,
谁知道她会干点什么?她就是抹了自己的脖子,我对国家也不好交代了是吧?」

  他们结束以后我站起来走到那边去。虹姐蜷缩成一团侧身躺在碎石头坡地上。
她脖子上的链条现在是绕在边上的树干上了,而且她被反铐着两只手。每天晚上
都是这样,他们把她折磨够了,要睡觉了,就会把她反锁上手。再把她拴到树上。
要是是在很高的山顶,没有什么植物的话,赶马人们会把铁链锁到骡马驮运货物
用的货架上,上边压满了货的。反正是,确保虹不能想出办法来抹自己的脖子。

  她确实几乎是什么也不能做,除了眼睛。虹姐从地下转过脸来,注视着我走
近她的身边。以后的很多天中我都是陪着她过夜的,她知道我会来。我紧贴着她
身后躺下,抱紧她。

  有几次她稍微有些挣扎,有点烦躁的感觉。我知道那是因为天还不够冷,我
的衣服刺激了她的皮肤,让她有过敏反应了。她的身体在零度以上的气温里不能
挨上布片。天很黑,我藏在虹姐的身体后边,火光照不到我的这一边。我把手伸
进胸口解开了棉袄的纽扣,把内衣往上一直拉到下巴底下。现在紧贴在她肩膀和
背上的,是我自己赤裸的胸口了。我想,这样她会感觉好过一些。

                B44

  我以后问过虹,你想过死的事吗?

  想过,她说。很多的时候,我整天都想。可是他们知道,他们不让我死。

  我现在这个样子……大家谁都看到的吧。出门背货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
边上还总有人盯着。回到村里以后……早晚都是给我带上木枷的……我都不知道
妹子见过那种东西没?大木头板子,把脖子和手夹在中间,脚下再枷上一块……

  其实是……更多的事都不用去讲,光是这两件东西,带上以后挨过半个晚上
人就会只想着要去死。人的手脚架在里边,整一个白天,再加整一个晚上,永远
就是那一个样子摆着。到了后边,全身上下每一根筋骨连着的,每一块肉,全都
像过着电一样的麻,像针扎着那样的,没完没了的疼。身子松不开来,人就缓不
上气,没试过的时候,真是想不出来那个滋味……可到了那时候别说抹自己的脖
子,就连挠个痒痒都没法做的。

  咬舌头是故事里讲讲的吧,人一疼就会有神经反射,光靠意志力量……再要
说,就算是真咬掉了舌头也不会死人,就跟断了个手指头脚趾头一样。

  虹姐对我笑笑:「妹妹,姐可是学医的。」

  我在蔓昂的春平监狱里真的撞过墙,撞得血流了整个脸,可是连晕都没晕过
去。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不……妹妹你杀了我吧。

  这回虹姐一点也没有笑,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

  我当时真的就带着枪。边境的军政局面复杂,工作队员都配发了武器。我的
腰带上一直挂着一支苏式的托卡列夫手枪。虹姐那么一说,我就在想,其实虹姐
用起它来肯定比我要熟练的多了。可是我现在的任务却是保证虹姐的安全,从一
定意义上看,我是在做尼拉对虹做的事:我不能让她出问题。那其中隐含的意思
是,我也不能让她自己寻死。

  跟两个月前我头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一样,虹姐这天也是背着整筐的马草从傈
僳头人家里出来,送到镇子的外边去。可跟那回不同的是,现在代替尼拉他们一
路上盯着她,领她回营地的人变成了我自己。我们从镇子口上仰脸望去,歌公岭
那些连绵不断的大小山峰,正笼罩在一片厚重的云层之中。像是要变天了。

  在确定了最后的界标之后,我们从黑熊山返回獐子。山上又上去了一个队,
有省里来的专家和领导,据说对方也会有官员从他们那一侧登上界标点。他们在
上边会有一个仪式,确认国境划定,再加上庆祝最新的友谊成果。不过那已经跟
我们没关系了。

  我们在獐子休整总结。在总结会上我讲到了虹,当时大家只是为她的命运发
了一些感慨,而且我们都觉得,他们需要一场像毛主席领导的中国革命那样的斗
争,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不过等到第二天,刘队长找到我说,虹的事向领导做
了汇报,有关方面很重视,军区要专门派人来。而且要保密,不要再外传。我先
要做的是找獐子的头人商量,想办法让尼拉他们的马帮再留几天。专区里协调区
供销社抽调了一批棉布,可以低价卖给尼拉。他们运回国内肯定是有利可图的,
也算是感谢他们支持我们的勘界工作吧。刘队说。布还没到,让他们再等等。

  我当时很为虹高兴了一阵,虽然不知道上级部门想要做的是什么,但是她的
事能引起领导的注意总是好的。

  惠村的马队留了下来。因为我跟虹姐的关系,还因为现在我是队里唯一的女
性,这件事情中与虹姐有关的那一块联系和安排,以后一直就让我在做。军区为
虹的事来了五个人,都穿便装,对外说是我们勘界队的技术员。带队的黄部长说,
她在我们这边的时候你要保证她的安全,每天结束了以后,你送她回马帮去。还
要小心点,别太热情了让他们起疑心。

  我在尼拉来镇子里的时候跟他说,我们想请虹姐帮我们干点活。队里有工作
还要在獐子住几天,在当地收了些粮食,都是谷子,要舂成大米。当然了,我们
付工钱。那时候五十斤米值不少钱了,尼拉自然没有反对。黄部长他们在傈僳头
人家的斜对面借了乡民的房子住,虹反正每天都进来背马草的,到我们这边干上
大半天,我再领她背上草回去。

  我告诉虹姐,我们想请她给我们介绍一下国境线外她那一侧的情况。其实是,
在这一方面她是一部活的百科全书,我们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选择了。五十
年代初期逃出国境的国民党残余武装一直滞留在她的国家里,他们主要的活动范
围虽然是在虹的北部高原更加往东,更加平缓一些的丘陵地区。但是北部高原是
他们的侧翼。云南的对敌工作从来抓得很紧,我们对于收集情报的机会是一点也
不放过的。

  剩下的问题是孟虹的身份,她愿意对我们这些外国人说些什么,又能说到多
少呢?黄部长笑了笑,说我打包票,小韩你给她煮锅饭,再弄点肉就行了。找獐
子的头人帮忙,去打个野猪吧。

  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情报无小事,我
们那时候做事就是很认真。早上惠村的赶马人把虹领到我们门口,我管去接人。
云南村寨每家屋外都会有一副石臼木杵,虹姐就站在屋子外边舂上小半天的稻米。
而且……会把她脖子上系的铁链拴在门框上,就跟她待在马帮里的时候完全一样。

  「这也是为了孟虹着想,尼拉猜疑起来对她也不好。」黄部长说。现在这样
就真的像是个干活的样子了。不过事情的另外一面是,其实我们也需要看着她,
不能出岔子。没人能确定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不注意谁知道她会干出点什
么来。黄部长他们从来不是心存侥幸的人。

  这么说都没有错,不过做起来感觉真是很奇怪。我手里牵着虹姐脖子上连下
来的铁链条,到处找能把它绕上去的柱子。链子的这一头带着一副老铁锁,这些
金属器件摆弄起来特别的笨重,响动又大,真让人觉得心里发麻。铁链不够长,
我让虹姐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那一头连着的可是个赤条条的大活人。锁好
以后把钥匙放进自己兜里,后背出了一层汗,我觉得自己脸都红透了。

  那一头的虹姐看上去就要比我镇定许多。她已经跪到石臼前边,用手捧起谷
子往里边盛。她的两只手腕紧合在一起,中间穿着另外一把铁锁,看上去也是笨
重结实的老旧样子。她腕上一直系着的长环链拖拖拉拉的,又长又绕。可是那把
锁很紧。而且我没有钥匙。

  我让尼拉把它打开。尼拉说她干活的时候就是这样。不是舂谷子嘛,两只手
挨着也能握得紧那根木头棒子。

  「女大军同志,这是为了你好。」尼拉说,「你别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她过
去杀的人,比我们村子跟土匪强盗打架的时候杀的人可要多太多了。你长得那么
文文气气的,要是她真的闹起事来,你肯定要吃亏。」

  「一不小心,谁知道她会干出点什么来。」

  结果整个上午我的工作就是要小心地看着虹,别让她干出点什么舂米之外的
事。这对虹当然很不公平。我甚至恶作剧地想到,是不是该让尼拉把他那根赶马
的鞭子也留给我。虹姐挺胸提肩往空中举起杵子,再弯腰挥臂,把它沉重地打进
谷子堆里去。每到这一下子的时候,她的下半个身体总是猛烈地往后拱出来,那
可是一个女人赤裸裸的屁股……再跟着一先一后落下来,闷闷地砸在她肋骨上边
的,是被她的动作甩飞了的两个乳房。

  这几下砸得别人心里都在扑腾,让人没法忍心多看。可虹姐只是一松小腿就
卸掉了下落的势头,再踮脚跟,她把自己的身子又撑了上去。虹已经像是一台机
器,一旦合上开关,立刻就得调整到最高效率的运转速度,不叫停,永远都不能
停。

  只不过机器不会流汗,可是女人会。虽然那已经是深秋,几天里山下也一直
在降温。不过人要一直提着劲干活,感觉很快就大不一样。虹的光裸的身体一直
在有节奏地波动起伏,她全身的肌肉依照一种只有她自己才能了解的韵律,张弛
收放,循环往复。渐渐的先是她的长头发甩不开了,那些发梢和发丝湿淋淋地粘
在她的脸上和肩膀上。汗珠子正在从她深棕色的皮肤底下,一层一层地绽露上来。
再以后就是她耸起来的那一下子,圆鼓鼓的肉瓣上边,会有亮晶晶的水花飞溅到
空中去。

  我蹲到底下帮忙把大米颗粒扒出来,虹姐在上边拄着木头杵子喘气。有几滴
水珠掉在我的手上,那时候仰脸往上是人的本能。我抬头看到的就是虹姐沉甸甸
的胸脯,斜吊在空中摇晃。

  那一段时间虹姐的胸脯一直很大,上边青筋绽露。她给我讲过小冬,她是在
去年年底生的,到现在还没断奶呢。「憋的疼,想娃娃了。」虹姐说。

  「兔子老婆该给她喂点什么了吧?」

  虹低下头来,也看她自己的胸脯。胸脯顶尖的地方,一对奶头涨得又黑又大,
正往外边渗出来白色的汁水。我真不知道刚才掉下来的,是她脖子上挂着的汗珠
子,还是女人的奶。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去煮饭。」我说,「该煮饭了,我去煮饭。」

  我煮了第一天的第一顿饭。边境一带的群众生活都很艰苦,可是我还真没见
到过有像那天的虹姐一样能吃的人。她盯着猪肉的眼睛都放出光来。我跟她说什
么她都答应。国家的荣誉当然很重要。吃饭也很重要,甚至可能……更重要。黄
部长是对的,这样的事,长辈们早就知道。

  虹姐在我们那里吃了五顿饱饭,给军区情报部的人讲了五天的课。上午她在
门外边舂米,给人做个干活的样子出来,下午就待在屋子里边了。我还记得我给
虹姐解开脖颈上的链子,带她进屋的时候,黄处长一本正经地跟她握手,而且面
不改色。

  「欢迎欢迎,欢迎孟虹同志,辛苦了辛苦了。」他是用汉语说的这些,不过
我猜虹姐能听懂。黄部长露出控制的恰到好处的微笑,拽着虹姐被铁锁连在一起
的两只手上下摇晃。就好像跟一个全身上下一丝不挂,手脚戴着铁链的女同志谈
论工作是一件天经地义的,非常政治正确的事。

  「坐吧,我们坐。」

  我们的房东是獐子的赶马人,他自己和大儿子跟马帮去了西藏还没回来,他
的妻子带着小儿子住在隔壁。这间房子本来一直是空关着的,该是他们为大儿子
娶媳妇做的准备。能看得出来,我们的房东已经要算是镇子的富裕人家。他的家
里甚至会有桌子这样的奢侈品,即使那只是用四根锯断的树干架上着的,一块厚
木板子。

  男同志们和一个女同志围坐在那边上,他们要有一些介绍,熟悉一下彼此。
虽然情报干部们的称呼只有一个代号,就像黄部长也是一个代号一样,什么也说
明不了,不过至少虹会了解到,这些人中有一个领导,有一个年青的是警卫员,
有翻译,两个情报干部,一个管社情调研,另一个像是对野战地形非常内行的军
事参谋。

  虹一定还是有些紧张。她把铐在一起的两只手搁在膝盖上,并拢腿,坐得端
端正正。虹姐其实并没有比我大了多少,她也只是个年轻的女人。但是我确实猜
想不出来她现在心里的想法,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会有耻辱的感觉。在过去的那
么多年里,她很可能遇到过类似的场面,凡是人能够想象出来的事情,她大概是
都已经经历过了。我想,要是我落到了相同的处境,肯定没法做到像她这样,把
自己的言行举止控制得那么平静自然。不过……我没有推过石磨,没有背货连着
走上十几天的山路。我也没有饿到过像她那样的馋米饭和红烧肉。

  或者,更加坐不住的倒是那些男人们,除了意志坚定的黄部长,他始终能够
保持住既镇定又和蔼的目光,注视在虹的脸上,不过他肯定也会看到她脖子上的
铁环和铃,还有她的胸脯。其他人或者望向天花板,或者装着在笔记本上写字。
警卫员小陈还只是个十七岁的男孩,多半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女人的光身体吧,他
早已经憋的满脸通红,就跟刚才我在屋子外边的时候一样。

  我走过去的时候端着米饭,用搪瓷脸盆装的。虹及时地笑了出来,「嗯…
…我弄错什么了?」她说:「在中国,吃饭的时候女人不该上桌的吧……我、我
到灶边上去吧。」

  她假装一切正常,帮我一起往桌上端了几盆菜,不过结果却只是向大家展示
了她的全身——正面和背面,还有,她光脚拖着铁镣走路的样子。我们两个猫在
灶边吃完了中饭,下午他们要工作。黄部长他们想知道整个北部高原上每一个部
族的控制地域,村寨里的人数,土司头人的名字,如果可能的话,还有他们的教
育,家庭,历史……直到轶闻花絮。他们在以后的几天中还打算整理一遍北部的
地形,因为我们搞到的地图太简单了,而且被认为有很多错误。情报事业真是一
个永远不会满足的大胃口。

  工作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屋子里紧张的关系明显地缓和了下来。后来我送
她回她的马帮宿营地。她对我说:「明天我想洗个澡……」

  虹身上有味道。男人和马的味道,还有她自己的汗水的味道。下山以后尼拉
也许就再没有让她洗过身体,而且一直是把她跟马拴在一起的。她刚才在屋里肯
定就已经想到了。

  虹姐要的是让我陪她去一趟镇边的小溪。她其实只是在含蓄地向她的看守请
假。不过那已经是秋天,而且她肯定很久都没有洗过热水澡。于是我在第二天中
午回屋以后宣布说,女同志们要洗澡了。

  我去前后邻居家借来了好几个木桶,他们早上背水用的。我不让虹去打水,
我自己去。我跟虹姐说,我能背水,我甚至还能……光着脚丫子背水。大半年的
边疆民族工作,同吃同住同劳动不是说着玩的。男人给我们让出了屋子,我用勘
界队带来的大铁锅烧水,在地下摆开了三个大木桶,两个盛冷水一个用来兑热水。
在桌子上摆开我的毛巾,肥皂,牙刷和牙膏。最后把虹姐按到小凳子上。她被铐
着手,自己洗起来很不方便。

  这里的民房可没有下水道,乡民们自己都是到溪边去,脱光了衣服跳下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舀起水来往虹姐的身上浇,弄得房子里到处都是水。我身上
也到处都是水。就疯那么一次吧,我把自己也脱得精光,蹲在虹姐后边搓她的背,
虹的全身上下布满了伤疤,人的皮,受过伤以后就没有好好长了,鼓起来的地方,
一条一条扭曲的肉棱,陷下去的地方坑坑洼洼的,不像是人肉,更像是松树的干
子。一寸一寸的摸在上边真让人心里发抖。我摸着摸着就摸到了她的胸脯上,她
的胸脯也是一样。而且那底下拧着疙疙瘩瘩的硬结。

  她轻轻地呻吟了两声。她说,疼。

  乳汁留在乳房里就会疼。其实我应该想到,她离开小冬已经快两个月了,可
是她的奶一直没有停。要是她不挤出它来,要是没有人去吸过……她早就该回奶
了。

  帮我揉揉吧。虹姐说,到前边来,到姐姐前边来。我转到她前边看她的胸脯。
屋子里蒸汽弥漫,她的乳房在我的手心里变软,变热,我觉得我的身体也在变软
变热。我往虹的双腿之间跪倒下去,她抬起铐着的两只手迎接我。在被铐住手腕
的时候,她的臂膀一直是一个解不开的环,她把这个环绕过我的头顶,拢在我的
腰上了。

  她看着我的脸,低声说,妹妹,妹妹……给姐吸吸吧……啊?

  我没有想到以后事情会变成那样,不过虹在惠村住着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她自己很可能是想到了的。那天晚上赶马人们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顿,再过一天,
尼拉照样把她给我们送来了,她还能走路。可是一眼看上去,这个女人几乎已经
没有了人的形状。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她没有回答我,她可能也回答不了。虹的眼睛围
了一圈的紫眼眶,一只眼睛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缝了,脸颊又红又肿,比平常大了
整整一轮,下嘴唇大到嘴里装不下,翻出在外边。嘴角上还有几个像是烫起来的
紫水泡。

  不光是嘴角,还有她的胸脯……我说的其实就是乳房,那上边有连成了串的
水泡,水泡至少还是包着人皮的,更多的地方是连皮都没有了,就光是嫩红色的,
浸透在汁水里的肉。她的乳头正中插着两根小细竹条,一头一根。

  虹一瘸一拐的去捡那根木头杵子。她转向石臼。她的屁股……大腿上,拉拉
扯扯的挂了几圈的碎肉皮。她那两整块肉全变成了青紫颜色打底,里边肯定是积
满了淤血了,面子上再划开来五六道纵横交错的裂口。纵的那些从女人的腰上就
起了头,斜斜的割过半边肉团,一直切进她的大腿肌肉深处,打横的两道,撕开
的边角参差破碎,就像是一个被踩坏了的石榴。里边吐出来的细肉颗粒,真的是
一颗一颗的,晶莹透亮。只是……那不是果子,那是个活人。

  这天上午她还能舂完了一口袋的谷子。可是整个下午虹都没法坐了。人也不
能一整天总是站着,她只好跪在地下跟黄部长他们讨论问题。她的嘴受了伤,有
说不清楚话的地方,就用手帮忙写出来。大家把桌子拖开,全都陪她盘腿坐到了
地板上。

  虹以后告诉我,身子后边那些,是被人用竹子片抽起来的。他们拆了一个背
货用的竹筐,先削了细竹条扎她的胸脯,用烧热了的铜烟锅烫,接下去再是用竹
片。竹子的边是毛边,带棱带刺,棱角拉过人身子的地方,一路皮破肉烂,那些
折断了的竹丝竹刺,就都留在肉里头了。

  我翻检着她的伤口,尽量帮她挑了些出来。她不敢动乳房上的竹钉子,尼拉
没叫她拔,她就得让它在肉里边扎着,忍着。再说竹子上裂出来的那些细枝细稍
肯定已经岔进了血脉肉缝中间,真心要弄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虹在胸脯里带着竹刺跟黄部长他们做完了以后的两天工作。插进了异物的伤
口开始发炎,她的乳房肿胀起来,泛青泛紫,皮肤薄得有些透明,我想里边是在
积水。我每天都给虹姐上些药,一挨近她的身体,就觉得她浑身热腾腾的,她肯
定是在发烧。待在屋里的时候还算好了,到傍晚我送她去背马草,一开门一阵冷
风扑上来,我穿着棉袄都哆嗦,虹姐更是明显的一阵寒噤。已经连着阴了好几天,
情况通报说山的那一面在下大雪,这边还只是干冷,可是很明显的能感觉出来,
寒气一天比一天更重了,厚厚实实的压在人身上,压得人手脚发僵,喘不上气。

  虹姐从草垛上扒下草捆子来,塞进竹筐里去,塞满,塞结实。除了冷,她身
上还疼,手脚的动作明显要比平常迟钝了许多。她满脸潮红,做着做着,就停下
来张嘴喘一阵气,我却只能在边上看着,一点也帮不上手。我真觉得就像是在大
学里演的话剧白毛女变成了真事,我就是那个正盯着女农奴干活的地主婆。还不
是地主,得是西藏的农奴主才行。

  虹姐跟我说过,在外边的时候我别帮她干活。要是被人看到说出去了,尼拉
十有八九还得揍她。这几天下来,我一直就是那么像个傻瓜似得跟着虹姐,虹姐
在旁边低头弓腰,走得一步一顿,满满的大竹筐压在她的光脊梁上,筐底的篾条
正好割进她屁股上打横的伤口里边。虹咬住嘴唇走了两步脸就白了,惨白惨白。
我低下头去不再看她的脸,底下是她那对瘦骨嶙峋的光脚板,黑瘦黑瘦的,闷闷
地跺在冰凉板结的泥土地上。

  我还是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们为什么要那么折磨她,我真不知道人心为什么
就能那么的狠。虹以后简单的说起过,可她只是说她晚上没醒过来喂马,让尼拉
不高兴了。不过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或者,就是尼拉看她整天待在我们这边,
觉得她过得太好了,觉得得煞煞她的心气。我们那天把自己洗得太干净了。

  准备给尼拉运回国内的棉布从专区送到了獐子,军区的工作组也在虹姐的帮
助下把资料整理完毕。在这五天里,虹还顺便为勘界队把谷子舂成了白米。从明
天起,虹就不再过到我们这边来,不过她还会在我们的对面继续住上几天。

  歌公岭上已经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惠村的马帮不得不等到天气好转些再起程。
也就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尼拉这天把他的人和马带回镇子,住进了傈僳头人家楼
下的马店里。外边太冷,他宁可开销大些,也不能再在露天里待下去。

  我去找李队长要了勘界队里藏着的压箱底的宝贝,午餐肉罐头和水果罐头。
中午我们围着桌子吃饭。现在大家都已经彼此熟悉,相处得也算自然和谐,就连
警卫员小陈都敢站在虹的对面,看着她的眼睛管她叫姐姐。虹的胸口疼,到了最
后我也没有再抱她一次。再以后……天晴了以后,她就会被拴到马鞍子上,跟着
尼拉那匹叫大黄的头马走过歌公岭山口回惠村去,这回她背着的竹筐里装的该是
棉布。也许她就从我的生活里永远消失了吧,也许,她以后还会跟马帮一起再来
中国?不过即使是那样,我们也不可能再有一次朝夕相处的日子,就连悄悄说一
句话的机会恐怕都不会再有。谁都知道,她今天从这个门走出去以后,我们几乎
就像是阴阳两隔,各自处在了不同的世界里。

  黄部长也在第二天带队离开了獐子。我跟房东的妻子处的不错,她的丈夫和
大儿子还没有回来。我在他们家里多住了几天。也许我是有意无意的,想再看到
另一个世界的虹姐。她有时候从屋子里出来,拖出马草来撒开喂马。他们的马都
拴在马店边上的大棚里。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使我们和尼拉,还有虹的故
事的结局,又往后推延得更长了。

  那天李队和我去找尼拉的时候,虹姐正蹲在一边解开马草捆。我们又挨到了
那么近的地方,我听到我自己的心在跳。她抬起头来和我对视了一秒钟,但是她
的眼睛平静而陌生,现在从她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就在那天的晚上,我听到了女人尖利的惨叫。我从来没有听到虹发出过那么
响的声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嗓音沙哑的低声说话。我咬牙坚持着没有
起身。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捂住耳朵。沉寂一阵以后,她又重新开始。声音现在
变得低沉含混,但是充满了痛楚。夜里很安静,现在,就连软的皮质物件打在人
肉上的声音都能分辨得出来。

  在房东家的狗开始吠叫以前,我已经站到了窗子旁边,不过,我只能看到斜
对面的马店外边,黑暗模糊的人影。我想虹是被捆在店外的冷杉树上。她前边有
几个男人,他们轮流着走到女人身体前边去,他们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细的鞭稍
在空中飞起来是不可见的。但是声音,一直有声音。

  也许我不该求妹妹杀了我。虹有一次在灶台边上悄悄跟我说。我还想看一眼
小冬。你真想象不出来,她的小嘴巴有多好玩……虹天真地笑了,笑得朦朦胧胧
的。可是接着又叹了口气。也很轻。

  唉。这回回去,她连妈妈的奶都吃不着了……还有小秋呢,他现在该是很好
了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得着了?

  那时虹正握着我的手,她在不知不觉中越握越紧。这几天晚上疼得睡不着,
我闭上眼睛就看到小冬,还有……爸爸,我有时候会觉得……他们有一天也能跟
秋一样。我要不死,他们说不定……还能有点指望吧?除了我,他们还能靠谁呢?

  只要小冬能过好一点,我还是该忍。我能忍。小韩妹妹,有时候,姐真觉得
姐有感觉,他们也能过上好的日子。她看着我的眼睛说,就像是你们现在的国家
一样。

  而她还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继续忍受下去。我想。很久以后都想。

                A45

  女人待在原木排起来的大房子墙边,跪在地下,为躺在通铺上的男人口交。
整个晚上一直有人要她。他们在屋子各处把她叫来叫去的。她做到嘴里的这个男
人射出了精液。她听着那人发出动物一样的低吼声音,自己也有点茫然。有人正
沿着过道走过来。她想,那人是尼拉。他一直在另外一头闷着抽烟的。可他肯定
会来找她,只是时间,早点还是晚点而已。

  尼拉说,起来,女人。虹站起来朝他转过身子。毫无悬念的,尼拉挥手抽在
她的脸上,非常的重。只一下就打得她趔趄了好几步,倾斜着摔了出去。木床板
硌到了她的腰,她沉重地跌坐在地下,疼得满眼都是金银色的星星。脸不算什么,
更重的是腰和屁股。被竹条子抽开了花的,四分五裂的屁股。

  尼拉说,你这个多嘴的女人。我讨厌多嘴的女人。你喜欢叫唤吧?我就让你
像条狗那样叫唤,我让你用你的狗嘴叫个够。

  你再找两个人,把她捆到外边树上去,抽她。抽她一个晚上。他对前边的那
个,刚在女人嘴里做完了的男人说。揍狠点,我今天要听她叫得叽叽喳喳的。

  女人扶着床边站起来。站到一半的时候下身又挨了一脚。她用手捂上去,身
体有点畏缩的样子,走出去的时候也有些踉跄。小肚子被踢是一回事,晚上连着
做了那么些男人,身体也难免有点倦怠,腰腿会酸。不过等到她背靠着大树站好
身体,屋外的寒气已经使她清醒了些。她挺起腰让自己站得更直。

  天确实冷,可是她反正每天也就是那么的过。虹把手臂背到树干后边等着他
们捆紧她,一边想到,白天小韩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在这块地方。那
时候她自己的心里,也是拎了起来的。

  白天,刘队长和小韩过来找到尼拉,跟他说他们国家那边遇到了问题。在黑
熊山上两国联合举行的界碑落成仪式结束以后,蔓昂方面的人在下山的途中被这
场雪困在了路途中间。好像还有人得了急病。这场大雪主要是下在了山的东坡,
从南边没有办法救援,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了中国这边来。希望中国方面能提供帮
助。

  黑熊山是歌公岭最高的主峰,在10月份已经冰雪封山,从两边都没法上去
了。他们现在还能想的可能性,是从獐子出发翻过哥公山口以后,沿着山脉往西
北去找他们。从现在知道的零星情况看,山脊附近倒还没有下雪。

  尼拉他们长走山路,会比较熟悉情况,所以来找他们想想办法。

  尼拉的态度并不是很干脆。北方部族和蔓昂政府的关系一直处在有合作有斗
争的状态。惠村还是以德敢区长的马首是瞻,他也不知道德敢会怎么看这种事。
但是另一方面,做这样的事一定会有人付给他钱,而且得有不少钱吧。他要是能
在那上面认识几个当官的,而且他救了他们的命……或者也不是件坏事?

  那里边有官,蔓昂来的政府官员。虹听到了那人的名字,她该是认识他的。
虹感觉到自己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不过这个时候上山实在是有些冒险,尼拉也确实不知道从他们那一侧绕回黑
熊山半腰的路。那座高山已经是在北部高原的西北点上。尼拉领着马帮来往两国
一直就是走的歌公岭山口,那些对运货没有用的路他当然不会去管了。他跟刘队
长也是那么说的。

  这样一来好像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想。为了不至于立刻冷场,刘队长和小韩
还跟尼拉随便聊了点别的,那么多年赶马的日子,去过多少特别的地方了,碰到
过什么难得碰到的事?虹在旁边一边干活一边听着,手里一直没有停下。她把草
捆拖到马边上去,解掉绳子扯散了,摊开,再走回来搬第二捆。那时候刘队长已
经打算要走。虹站着又迟疑了一下,不过她最后还是开口说,那地方有路,能过
去的。

  说出口了就没有办法再收得回来。后边的事,该来的就都来吧。虹心里想。

  以后的事发展的很快。下午勘界工作队来了一群人,他们还找来了小韩的房
东,他是獐子马帮的马头,找来了镇里背货翻过歌公岭山口的乡民,再加上尼拉
和孟虹,这些人到傈僳头人家的楼上开会,一起解决问题。

  勘界队现在是距离现场最近的唯一一支政府的队伍。再从区里派人支援要花
上好几天时间。勘界队被要求在当地组织人力,如果可能,就先行上山。对方也
同意他们可以越过国境,现在正是求人的时候,这些事都算不上什么大的障碍。

  孟虹往刘队长带来的地图上标出可能的路线,还有那些人被困住的大概位置。
有人提问题。「不,再往西马不能走了。只能走人。」虹告诉他们说。要多少时
间?可能要四天,或者五天吧。

  孟虹走过那条路,她现在自然成了讨论的中心,大家也像是默认了这个现实。
尼拉在一边待着,心情有点烦躁,不过他还是一开始就给虹解开了手腕上的锁。
这样虹在握着红蓝铅笔沿着地图划出去的时候,至少是不用两只手并拢在一起,
拖带得那么累赘。

  尼拉的人和马,再加上这个女人,已经在镇里镇外待了两个多月,獐子的居
民当然都已经知道,她是那个外国马帮带着的女奴隶,其实大家也都一直暗中留
意,整天在路上走进走出的那么一个女人,没可能不多看上两眼。现在还成了个
机会,可以挨近了盯着人家的光胸脯了。

  不过一仔细看了才知道,现在在那顶上能看到的差不多已经不能算是奶头。
女人奶头上的肉是碎的,烂的,被裂口分割成了肉片肉瓣,裂口里支出来两根木
头还是竹子的签子,比女人的胸脯还要高出半寸,已经被血水浸成了紫黑的颜色。
人的皮跟签子的杆合拢不起来,绕着一圈的肉缝里边,有肉茬有血浆,扎得到底
有多深,就更是没法看得清楚了。

  看起来她的日子真够让人胆战心惊,不说那些外国人打人打得那么狠,就去
想想她一个女人,整天光着,好像还说是已经有了好几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
过下来的。

  有一点倒是谁都已经想到,不管她眼下是个什么样子,她肯定不是个普通女
人,至少,过去,曾经,不是个普通女人。獐子镇里的头人,现在多半也已经想
到了六七年前从境外过来的民阵军队,该想起来她是谁了吧。

  虹就是在那一段时间了解的歌公岭。他们当时从中国返回的时候,如果有消
息说前边可能有殖民政府的军队,他们就需要沿着山岭绕路下山。虹在山边的村
寨里下过很大的功夫,他们找赶马的,放羊的,砍柴的,听他们讲走山的经历。
村中老人讲到的传说故事也可能是有用的线索。虹确实带队沿着歌公岭从东南往
西北进入过高原西侧的朗人地区。据说那条路还是一百年前的中国清朝军队,为
了出奇兵绕道敌后修起来的。因为并没有打仗之外的实际用途,很快就被人忘掉
了。

  刘队长最后做出的决定是明天起程上山。他自己带队。勘界组派有经验的干
部参加,带电台,部队出人负责警卫。尼拉用他的马把支援物资,主要是粮食和
防寒衣物,送过歌公山口以后建立营地。獐子镇里出二十个背工,换成人力背运
物资从营地出发,孟虹带路,沿山脉向西北找路前进。

  散场以后各自离开,大家回家早做安排。尼拉一声不出地往楼下走,孟虹赶
紧拖起来铁链跟着。进了马店的门以后,她跪到通铺上趴下,男人就一直没有断
过。

  尼拉说,明天要上山了,大家拿这个屄出出闷气,活动下腿脚。

  他坐下往铜烟锅里塞着烟丝。又说,大家都要搞,搞完了来叫我。

  惠村这一次来中国的马帮有十二个赶马人,他们有的用女人的屄有的用女人
的嘴,有的紧,有的慢,还有人嘀嘀咕咕着说,这回没奶奶吃了……好像是,原
来一直是有人在吃的。等到每一个人都搞过以后,天已经是全黑。尼拉才开始让
人揍她。

  疲倦。小腹又涨又疼。膝盖和脚腕软的像棉花一样,撑不住身体。虹把赤裸
的背靠到树上去,但是她忘了自己后边的伤口。屁股上像刀割一样剧痛起来。

  她勉强地朝身前的男人笑了笑,天黑,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他就是刚在她
嘴里搞过的那个,他的精液现在还有些粘连在自己的嘴唇上,口腔里和舌头上也
是粘的,滑的,还没有完全被唾液洗得干净。

  这些男人和她并没有什么恩怨,她也和他们在一起待了那么多天,一年多了。
马帮一出了村子,他们就是跟她睡觉,睡到现在就算没什么感情,也不至于非要
恨她不可。他们无聊的时候要看她和马做,和狗做,和……孟堂做,要就是,看
她拿着根木头棍子,自己和自己做,这些都是男人心性,她改不了他们。可是
……打人多累呢,要花力气,对他自己又什么好处也没有。

  她想叫他声哥哥什么的,在山路边上过夜的时候,打打闹闹的,她已经经常
的那么叫了。哄他几句好话,求求他,他下手就会轻一点,她只要装得很疼,叫
得响一点就行。

  其实是,到了后边事情经常就是这样。除了老兔子和尼拉,别的男人,未必
真花上多少力气下狠劲打她。可是今天……她后边还有个人,在后边捆她手的,
刚捆紧了,正绕着树走到前边来。同时在场的不止一个人就不太好弄了,人管得
住自己的嘴,管不住别人的,总不让人到处传扬,说谁谁是被孟家那个烂女人迷
住了。他们怕尼拉,而且今天尼拉看起来是真的不高兴。

  结果鞭子挥上来,头一下找的就是她的胸脯。就这一下子,虹觉得像是天塌
了下来,而且还砸在了自己的头上。她肯定是在尖叫,不知道叫得有多响,可是
她自己根本就没听到。女人在疼痛中缩成一团,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耳朵里回荡着无穷无尽的轰鸣声音,眼睛前边一片漆黑。

  竹签子在胸脯里已经插了五六天,里边灌满了不知道是脓还是血,又热又涨
的肿了也有五六天。乳房表面是烫坏了皮的嫩肉,刚刚收起点痂,是碰一碰就要
疼出眼泪来的,现在给皮梢子带着全部的冲劲,一头撞上来,再一把撕扯出去,
人真能疼得死过去,再疼活回来。

  里边那地方的疼,像是一把锥子,尖利尖利的,一下子,又一下子,又快,
又狠。扎得她从心肺到手脚都在发抖,从里到外,全身哆嗦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女人没有力气了。她的身体顺着树干往下滑,又被反捆的手腕牵住了重量。这一
下连她拧着的肩膀也给扯了进来,这两道关节上的疼,像刀刃一样要切进她的骨
头缝里去,要把她的身体切成碎块。虹耷拉在大树边上,恶心,软弱,冷,疼。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杆秤,被晃晃荡荡地提到了空中,头重的就像是直往地面坠下
去的那个秤砣。

  到那时候,虹才感觉到她的腿和脚是湿淋淋的,热辣辣的。她的光脚掌在水
洼里打滑,而更多的水柱子,正畅畅快快地奔流在她自己的两条光腿上。那是她
整个下午憋在肚子里的尿。男人一直在干她,她没有时间方便,在她意识消失的
那几秒钟里,膀胱也失掉控制了。

  她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眼睛里也一样全都是水,咸的,涩的水,她就光是
觉得。第二下鞭子已经飞了起来。这一回揍的是她的肚子。女人全身的肌肉一起
往里边收缩,一直没有流完的尿水,突然喷向空中,像花洒一样的散开。

  她又没有听到自己的惨叫。往上涌起来的胃液堵到嗓子口里,被她强咽了回
去。一直到挨过了第五下还是第六下。她朦朦胧胧中还有些数字的概念。那一下
又回到了她的肚子上,而且力量更大。一直呕吐不出来的东西冲进鼻腔,从那里
泛上了她的脸。女人张嘴吸气,却只是吸进了更多的她自己的呕吐物。她的气管
紧张地痉挛起来,气流被压缩成了一种急促但是断断续续的,抽泣的声音。

  虽然孟虹只是被鞭打到了半夜过后的什么时候,天亮以前尼拉还是让她回到
了屋里,而且让她躺了一阵子。但是勘界队的小韩这一晚以后一直都没有睡着。
救援队预定在第二天中午出发,上午小韩把自己的军用毛毯交给刘队长,请他上
了山以后,想办法给虹姐披上。到了那上面天气更冷些,她就能穿上东西了。小
韩说。

  整个上午一直十分混乱,虹跟赶马人们一起把要带的东西捆上马背。勘界工
作组的人在告别,虹看到小韩也在,不过他们都没有再到马队这边来。再下去他
们就该出发了。

  孟虹站在头马大黄的后边,脖颈上的铁链已经系上了马的鞍子。和每一次上
路背货一样,女人的两只手也被上上了锁,手腕并拢,同样是锁到了牵着她的链
子上。马还没起步把距离拉开,这一串细铁链环从颈子上坠下去,打弯的地方比
膝盖还低,人的手虽然被铁环和脖子连在了一起,这时候还能顺势放下。她让她
们垂落在肚子的前边。那里就是放松了臂膀以后,她的手能搁到的最低地方了。

  不管是前边并着的大臂小臂,还是底下的肋骨和肚子,面上都是一样,横七
竖八的布满了青紫色的鞭伤。这些凸出在身体表面上的肉棱和肉道道,到现在还
是湿的,粘的,往外渗透出来红的黄的体液。毛孔被撑大了,毛根里边都凝结着
血。女人看不到自己的背,可是她能感觉到那上面一样的火辣辣的疼。前一天晚
上她是被四五拨男人换着班揍的,尼拉知道揍人会累,尼拉也知道做事情得做的
周全,到了半夜以后特别记得让人把她掉过个来。她环抱着树干,屁股朝外挨了
另外一半的鞭子。鞭子抽上来她控制不住的往树上撞,带钉子的胸脯挨一回树干,
她就得再疼死过去一回。

  就是这样。现在她的奶头上光剩了两个血肉流溢的洞口。竹签子已经被她自
己的力量砸进身体里边去了。

  也许是战争时期留下的习惯,身为一个曾经的老游击队员,虹对走过的路会
记得特别清楚。在来来回回的走过了几次歌公岭山口之后,虹有时候觉得,她看
到的一棵树,或者是,赤脚踩上的一块石头,突然会让她产生熟悉的感觉。按事
先计划,救援队在翻过山口以后才由人力接替马队背运物资,他们的竹背筐现在
都是让马驮着。虹自己想了想,从进惠村给尼拉家背货开始,她像是第一次能有
那么轻松的机会走一回山道。在肩背上压着那一百多斤的份量,她也不是就不能
走,她也走了这一年多了,可是每一趟上路受的那个苦,遭到的罪,都得是用她
自己的肩膀和背脊,腰板和腿脚硬抗下来的。谁真走上一回谁知道。背奴在路上
能够看到的,从来只是自己脚掌边的泥土,而现在她至少能挺起腰来,能够看到
一些天空的颜色了。

  傍晚以前,他们在歌公岭山口看到他们国家的天空。已经连续着过了十多个
阴天,就是刚才上山的半天路程里,整个天上也一直是阴沉暗淡。但是现在像是
正在开始发生变化。

  偏西的太阳在他们现在望过去的方向。它正渐渐的显出光影的轮廓来。几乎
是在突然之间,云层上裂开了一些形状奇特的缺口,金红色的光线像水柱一样倾
泻了下来,照耀在歌公岭宽阔的西坡坡面上。像他们事先知道的那样,几天中的
雪都下在了山的中段。积雪在他们脚下更低些的地方,他们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
那里还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而现在正在泛出银色的反光,积雪的地段像一条缠
绕在大山中间的洁白的腰带。厚重的云块正在他们眼前散成薄絮,视野清澈澄明
地延伸开展,连更远的山脚以下,依旧是绿色的草地和森林都变得清晰可见。

  这该是个使人感动和梦想的时间。在很多年前,虹也曾经从这里俯视过她的
故乡。那时候自己想到了些什么?爱,争取自由的决心和勇气,对伟大未来的梦
想和信念?她现在又想了些什么,她现在还能想什么?

  她手脚系着的铁链很沉,虽然已经带着它们一起走了那么久的路了,还是很
沉,她整天光着的身子很冷。她也不可能喜欢走在路上的时候,人们突然呆住盯
着她胸脯的样子。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被命运决定了的事,终生都没法改变了
吧。不会变的命就不用再费神去管它。如果说这些事还跟她自己有点什么关系,
那就是她还想死。死大概是能够改变命运的唯一办法了,如果她能找到一个死的
机会的话。

  在死之前她剩下能做的就只有改变自己。她现在时刻要想着的,是小心别惹
头人尼拉生气,能少挨顿打就少挨上一顿打;她现在想的是碰到太累太厌倦了,
实在不想做的时候,要尽可能待得离男人远一点,免得他们看着看着又上来把她
按到地下去。而且她还知道这件事也不是绝对。等到马帮歇脚开伙的时候,她该
要做的是凑近过去,要贴到男人的边上,要跟男人挨得紧,最好能把自己的大腿
根子搁在男人的手底下。她会陪着他们笑,在合适的时候小声插话,这样他们吃
着吃着,也许就能给她一口剩下的。每天这样的走路,尼拉给的她永远吃不够,
她永远觉得饿。虽然女人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对男人还有多少吸引力,可是一
出门走上十几二十天的山,她总还算能顶个工具吧。她现在需要的是怎么样想方
设法,用自己这个工具换回点实际的好处来。现在的游戏规则大概就是:女人要
想方设法的讨男人高兴,男人高兴了也许能有东西吃,或者还能少受点苦。

  在虹和大黄翻上山脊最后一道石头棱子的时候,这些念想从她的心里一掠而
过。走在从两边山崖上崩塌滑落的岩石碎块上,她的脚下破裂,尖利,而且寒冷,
拖起脚镣来也总是拉拉扯扯。脚往空中提,铁链一绊就拖得她踉跄,其它没什么,
只是身体歪斜过去,胸脯里边的竹钉子就跟肉拧了起来。一直走路,摇晃的乳房
里是散散乱乱的疼,脚下磕绊这一下子,乳房往外甩,心口就像是被刀尖剜过去
一样,锥心刺骨的疼。

  她低下头去找她的链子,用脚趾头把脚镣的铁链环从石头边缘上绕下来。再
走。一个终生的囚徒和奴隶是不应该站在高处,也不应该望向远方的,她想,还
不如有那个大竹筐子把她压低下去,让她一直只是看到脚腕上环绕着的铁链子更
好些。不管下边那个世界从高远的地方看起来有多么美丽,她现在要做的只是一
步一步的,光着脚,走进它暗淡的深处去。石头坎后边就该是下坡了,虹走到了
坡顶。头马大黄却在她边上有些迟疑的收住了腿。

  领队的刘队长和獐子镇的背工们已经开始下山。人比马走得更前,他们正走
在山坡下边十多米的地方。刘队长停下回头往山口上看,他想要确定一下惠村的
马队跟上来没有。

  在山脊铅灰色的岩石轮廓线后边,已经是一整片明亮的天空。山岩上站立着
一个赤裸的女人和一匹草黄色的大马。在女人的脖颈和马背之间连系着一道清晰
的铁链弧线,女人向身体一侧半抬起手臂,她的两只手也是被那条锁链拴住的。
在他们头顶以上更高更远的地方,更多的云片正在变成玫瑰色的晚霞。女人黝黑
的身体边缘漫出了朦胧的反光。

  虽然有光,但天还是冷,寒潮正沿着整座大山的坡面漫卷而过,在山口汇聚
成咆哮的激流。女人的头发和驮马的鬃毛突然地飞舞起来,翻卷在空中。

  人的感觉是一件十分奇特的事。在有些时候,它会突如其来地获得洞察的能
力。或者是因为环境中的一个独特的标志,或者是因为对手的一个下意识的姿态,
甚至就仅仅是,因为他们眼睛的对视。那样的瞬间像一道流星一样,迅速而且清
晰,同时在场的两个人突然地认识到,他们已经互相理解了另一个他者的心中所
想。

  对于刘队长自己,那是他十五年前的太行山,十年前的大别山,五年前的云
贵高原,在他的记忆中当然有许多战火纷飞的山岭和隘口,有许多战友和敌人,
在那些回忆中也会有马。而他现在非常确定地知道,就在这一刻,这个叫孟虹的
女人想到和看到了与他相同的事,她正在回想她自己经历的那些战争。同样是战
士,这一刻的感觉是毋庸置疑,不言而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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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黄在虹的身边吐出气来,像是一声人的叹息。马很少发出那样的声音。她
看到它的前腿战栗着弯曲起来,马正跪倒到地面上去。

  有时候马会这样。在山上走着走着,或者是因为生病,或者是年纪太老,它
觉得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在原地卧下,喘气,喘着喘着,也有可能就再也站不起
来。只是大黄挑的这个时间和这个地方,真是有点奇怪。

  虹跟马连着,她被它拖带着蹲下地去。女人蹲在大黄的脖子边上,用铐着的
手,摸索着去解开马背上的货筐子。她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先得把它身上的负
担卸下来。虹跟着它走了一年多的路,对大黄,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围上来的赶马人们试着拽那匹马,抽它,可一时没见有什么用。尼拉舍不得
再打马了。揍那个婊子,他说。备货的时候她给大黄驮太多,她是想自己偷懒,
做背奴的女人,居然空着手就敢上路了。

  本来就是蹲着,膝盖一沉就跪下了地。手牵在铁链上收拢不回来,女人紧紧
地咬住了嘴唇。还是山口最高的岩石棱子,还是那样广阔的山坡和旷野。正西的
太阳沉落下去,在接近地平氤氲的暮气遮掩中,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在女人的视线所及之处,蔓延着一层一层紫色山岭的整个北部高原,像是一
面魔幻的海洋,那些凝然沉寂的,土地的波涛,突然真实地回旋翻滚起来。

  那是因为女人自己急剧侧拧的身体。还是赤裸的身体,还是赤裸的肩和背。
还是皮鞭。鞭稍像是夏天暴雨前打在芭蕉叶上的大雨点子,结结实实的砸上了她
的背脊。她的身体就是那扇芭蕉叶片,在鞭子的风雨里辗转起伏。还是一样的火
烧火燎,万箭穿心的疼痛,肩背,屁股,腿,前边是翻滚的乳房。现在又加上了
膝盖,她们正代替着脚掌,并拢,落实,支撑在尖锐的石头边角上。

  眼泪是自己涌出来的,她不是想哭,她只是疼得忍不住。十天以内,这是第
三回挨打了。可是虹觉得她早就知道。这是一场早就预定下了的饭食,她是一定
躲不过去的。

  从獐子出发的时候没有背货,她就觉得心里发虚,她知道尼拉都看在眼里,
尼拉肯定不高兴,就是一直在等机会。反正要揍她就是他一路上憋着要做的事,
只是找个什么地方,用个什么借口而已。要是往更早些想,从前一天她说她知道
怎么找路救人开始,尼拉就给她记下账了。就为了这,尼拉还不知道得想出多少
酷虐的办法来,不知道要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呢。

  她不该多嘴,她也不能比主人知道得更多,而且……那件事牵扯出来的,是
谁也不愿意提,谁也不应该再提的往日追忆,那里边卷进了太多的恩怨纠缠。那
时候她是什么样,尼拉是什么样?她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在这个国家里边,谁要
是提起孟虹的过去,恐怕都难免得有几分心虚,有几分敬畏的吧。尼拉整天守着
她这样的一个女奴隶,他就能做到心安理得吗?

  他也心虚,他就得揍她。暴力是用来证明自己权力的。她偷偷看一眼尼拉的
脸,就觉得自己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心里装着的道道,那是奴隶对主人,囚犯对
看守的心意相通。她几乎都能听见尼拉那条冷冰冰的嗓子在说话。

  「抬脸看过天了?云红得真好看是吧,人站那么高的地方,往下一看,特别
有劲是不是?想起来过去杀人放火的好日子了?哼哼,当大官的,有本事啊,都
敢领着人上那么远的黑熊山了……」

  尼拉忍不住的要折磨她,只是因为他忍不住要不停的证明自己。他下手越重,
越狠,只是越加证明了他的气短和心虚。更坏的是,反过来也是一样。虹知道尼
拉,尼拉也知道她知道。尼拉知道,这个苦难卑贱到了极点的女奴隶,永远有蔑
视他的力量和资本,他越是见她苦,越是见她疼,越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揍她。因
为他知道,她就是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也从没把他当个像样的东西,而且跟这个
女人比起来,他还真的算不上个像样的东西。这些想法纠缠在一起,尼拉也绕不
出来,他自己成了他想法的奴隶。到了靠想法走不通的时候,男人就只剩下动手
一件事可以做了。

  一直往下抽,尼拉发狠说,抽到大黄自己站起来为止。要是大黄在这没了,
婊子的一身臭皮烂肉也就不用再要了。

  一下一下的挨着,女人一声一声的叫,叫疼的声音轻,忍,更粗更急的是喘
气,吸进嘴里的空气夹着她自己的眼泪,喘得又尖锐,又响亮,带着水声的,听
上去全是哭腔。鞭子从右边下来,身子扭转向左,鞭子从左边下来,身子又狠狠
地倾斜到右。女人一开始跪得端正挺直,渐渐的她就提不住气,她的屁股沉落下
去,搁到了朝天的脚底板上。鞭子从正上面压下来,横扫过她的脊椎骨头,不止
是一下,不止是两下,那是没完没了的,长长短短的痛,痛得女人的腰再也直不
起来,她只能是扒到地下去了。

  还是受不了。身子贴上了地面,再要挣扎就是左右的滚,前后的爬。人被鞭
子赶着,她就算想不动,手脚也不听她的。她用被铐在一起的两只手,痉挛地抓
挠着地面,上着铁链子的两只光脚在石头堆里连蹬带踢的,手足并用的爬着出去,
再给脖子上拴的链子一扯,打着滚回来,皮肉筋血,一丝一缕的都挂在了带棱带
角的山岩颗粒上。

  「好啦,老伙计,别闹了,起来吧。起来,咱们下山了。」尼拉待在另外那
一边,摸着大黄的脸和它的嘴。大黄抬头看他的主人尼拉,又看看哭着喊着,在
这一头一直挣扎打滚的女人孟虹。它背上的货架已经都解了下来,马开始抬头,
活动腿脚晃悠着往上挺身体。

  好了,这就对了。尼拉笑了。要不,咱们可就把你的相好,当着你的面给活
活打死在这啦。

  吃点吧,喂它点料吧,尼拉说。翻过山口的时候野地里没有草,他们带着些
马的饲料。重新站立起来的大黄轻轻的甩动着尾巴,它的体力和自信像是都在恢
复。孟虹也被拽着头发从地下提了起来,她的鼻子和嘴唇,额头脸颊都在打滚的
时候被石头撞出了血,女人的身上现在不光是青紫肿胀,她整个身体划遍了被石
头边角割起来的裂口,是真的畅畅快快的流淌着鲜血道道了。

  她疼得瑟瑟发抖,不过先还是得干活。她帮着赶马人们分开大黄驮着的货物,
帮他们背上肩膀,马不行了就得换成人。最后一个背筐搁在自己的脚边,她看了
一眼尼拉,不用等他们招呼了。女人马步下腰,咬牙闭眼,直接把东西上上了自
己血肉模糊的背脊。

  刘队长重新回到山口上的时候这里已经风平浪静。人和马都在循序下山。他
本来打算劝劝尼拉,大局为重,犯不着为小事情生气,弄到影响工作就不值得了。
结果迎面撞上的就是弯腰低头,正背着摇摇晃晃的筐子往下走的孟虹。他只能偏
到一边让她。山路上没有什么回旋,这个赤裸裸的女人带着一身的铁链,带着铃
铛,是紧贴着刘队长身边挨过去的。她身上的血都还没有结住,淋漓的血水盘来
绕去的流过整个身体,一直染红到女人的脚踝脚跟上。她那些撕开的皮,翻出来
的肉,正散发着腥臭的,化脓的胸脯,压得刘队真觉得透不出气来。

  得解决这个矛盾,他想。必须给尼拉施加压力,一切以工作为重。他不能让
自己被这个外国土豪的情绪牵着鼻子走。

  他们当晚在山腰积雪带的边缘宿营。刘队长带上队里的卫生员找到尼拉,告
诉他必须给孟虹治伤,在出发救援的这一段路上,尼拉的人也不能再打女人。否
则他就只带上孟虹去黑熊山,把那些人弄下来,剩下的事他就不管了。他告诉尼
拉他是军人,他只要完成任务,哪怕因此违反点政策,他宁可以后去对领导检讨。

  他还带了小韩的毛毯去,当着尼拉的面给孟虹包上了。军医给孟虹用了麻醉
药,用镊子从她的两个乳头中间把在里边埋了那么多天的竹签拔了出来。也许是
因为在血水体液里浸泡的久了,那些散开的竹刺变软变脆,不再那么紧致的倒扎
着人肉。他虽然有些手抖心颤,但算是把这事做完了。清理干净后给她缝合了一
直开放着的伤口,再注射了些抗生素。

  尼拉不会跟中国人正面对抗,他态度恭敬地表示他当然一切听从刘队长的安
排,何况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国家的事,大军同志又那么无私的帮助,他也是愿
意把事情做好的。虹则一声不吭,她只能沉默。尼拉现在说得好听,让他那么丢
面子的事,他又得记到她的帐上,等回到了惠村,他大概能扒掉她一层皮了。

  不过那么远的事谁也说不准,现实是她披着小韩的毯子走完了后面的三天路
程。背上还是要背着筐子的,身子前边是手臂,走路的时候,虹把毯子围在腰上
用根草绳系紧,毛毡包裹住肚子和屁股,散开一点半遮半掩着两条光腿,就像是
一幅围裙。上身虽然还是光着,至少肚脐捂上了毛绒,没那么冻得让人发慌了。

  样子当然是有点奇怪,可是照虹的记忆,这像是她离开龙翔营地以后,真的
第一次能给身子挡上点东西。那么几年里,只有在爬歌公山岭的时候才会走冰走
雪,天气才能冷到让她的身体挨上布料不会过敏。不过能穿,并不是就让她穿,
反正尼拉从来没让她沾过一丝半缕的布条毡片,就连稻草帘子都别想指望得上。

  惠村的马按照计划留在营地,獐子的背工们背上物资,孟虹带路继续往西。
尼拉也领着几个赶马人跟他们一起上路,他当然不能错过这个赢得荣誉的机会。
现在虽然是没有马了,可是拴马用的铁链还是连在女人的脖子上,用来在晚上宿
营的时候把她和树锁到一起。那条东西很长,要是任它挂着,它会垂过她的整个
身体,在她的胯底下落到地面上,再跟着脚镣拖出去一大截。嫌它们太磕绊,有
时候,虹就把它跟手腕的链子一起攥住了提起在手里。手腕酸了,搁下,靠自己
的颈子拖上一阵。铁镣被石头绊住了,她又把它提溜起来,再走。

  这条若有若无的小路在河谷和山崖之间盘旋环绕,经过的很多地段仍然是积
雪结冰的。第二天下午,山脉西侧又开始下雪,等他们重新到达黑熊山山腰的时
候,已经是在没过人脚背的雪堆里跋涉了。

  被困的对方官员带着电台,几个方面都在匆忙地互相联系确定位置。刘队长
和孟虹终于在第四天天黑以后,见到了对面山坡上燃烧着的篝火。

  登上黑熊山参加立碑仪式是一些大人物的事。蔓昂的军队总参谋部来了一个
军官,孟虹对他的脸还有点印象,可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他在内战时期应该是
个民阵中层干部。有个北部省的副省长。最大的官就是得了急病的内务部副部长
纳登了,他原来的职业是个律师,另外,他也是现任国家领袖,陈春过去的法学
院同学。

  除了这些官和他们的跟班,还有十来个警卫的士兵。他们原本只打算用两天
的时间进行一次猎奇式的登山运动,参加一场受人敬仰的政治表演,结果事情却
变成了一场灾难。现在所有当官的和当兵都已经憔悴虚弱,反应迟钝。他们已经
有两天没有吃到什么东西了。

  纳登躺在一顶军用帐篷里,面色潮红,目光散乱。不过他的神志应该还是清
楚。孟虹和救援队里的卫生员都判断纳登是高山反应,卫生员经过专门的培训对
付这个问题,孟虹给他当助手,帮着摆弄那些输氧的瓶瓶罐罐。有个惠村的赶马
人一直跟在孟虹边上看着她,现在随手把女人脖子上的铁链锁到了帐篷的支架上。
孟虹腰间围着毛毯,赤裸着上半身在帐篷里走来走去的,充当一个护士。她不知
道纳登是怎么看待现在的自己,还有这场荒唐的戏剧和荒唐的角色。从看到他脸
的第一眼起,虹就知道纳登认出了她。作为陈春大学时代的兄弟,小圈子里的玩
伴,孟虹那时候和他可是以兄妹相称的。

  瘦高的纳登有一张骄傲的白脸。他相信法律真的是公正的,人类的良心也确
实能够比屠杀起到更大的作用。虽然陈春当时非常激进,但是他们仍然十分要好,
并且互相敬仰。纳登以后和革命无关,他会成熟稳重地告诉年轻的孟虹说,革命
不会使世界变得更好,倒是有很大概率使事情更坏。在试图说服孟虹的时候,他
能够举出许多历史事实作为论据。不过那时的女学生虹当然不能接受他的悲观主
义。直到虹和陈春一起离开蔓昂的时候,他仍然留在法学院攻读学位。从那以后
直到现在,孟虹没有再见到过他,也不知道他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样子。

  看起来,他在孟虹这里应验了他的预言。但是讽刺的是,他自己却确实因为
革命变得更好了。很容易想到,在革命以后陈春找到了他过去的同学,并且邀请
他进入政府处理法律方面的事务。

  第二天一早张队长找到尼拉,再叫上孟虹,试探了一段从这里直接下山的路。
纳登们从蔓昂到坦达,再从坦达登上北部高原西侧这一路上,带来了更多的随从
和整支支援队伍,他们都还在下边等着呢。

  那条路沿着山涧往下,一边是河岸另一边是悬崖,本来已经相当险峻,现在
上面的积雪都冻成了冰,完全没有办法走人了。三个人都认为只能原路返回到歌
公岭山口去。

  一个重要的任务是照顾纳登,他在生病,而且是个官。在高低起伏,坡度陡
峭的山坡上不能依靠担架,只能是用人背了,把他当做一个大竹筐的样子。「我
来吧。」孟虹说。

  虹往肩膀上披上毛毯,再让纳登趴到上面。这样他至少不会被沾上还没有愈
合的伤口中溢出的血水。在以后的七天时间里,女奴孟虹半裸着身体,赤着脚,
背着这个国家的内务部长走了上百公里的冰雪山路。把他一直背到了歌公岭的山
脚底下。

  对于了解整个进程的刘队长来说,事情很清楚,孟虹救了纳登的命。要不是
她知道这条路,或者她在獐子镇的时候不主动提出来,就根本不会有这个救援队,
而纳登这一伙人现在可能已经在雪堆里饿死了。

  这一伙人在开头尽量的吃,在前边两天里他们顾不上什么别的事。到了第三
天男人们终于恢复到足够强壮的程度,可以有劲干女人了。这主要是那些年轻的
士兵,他们住在一个单独的帐篷里,需要有发泄恐惧,焦虑,还有沮丧心情的途
径。虹在白天背着纳登在积雪的山石上趟路,晚上把他放下,给他垫好盖好,尼
拉就会来找她,让人把她带到士兵们那边去。

  尼拉说:「你像马一样,又脏有臭,你得洗洗你的屄吧?」可是这里是在靠
近山脊的地方,没有水,只有积雪。

  「给她找个背阴的地方,雪堆得多,堆得厚的。」尼拉对看守着孟虹的赶马
人说,「让她用雪擦擦,特别是奶子和屁股,擦到红里透白那个样子。啧啧,那
些孩子们才会喜欢呢。」

  嗯,还有屄,屄里边那些渣滓。得让她把自己塞满,塞结实。等到雪在里边
化开了,水全流出来以后,她可能就没那么臭了。还有,冻一冻挺好的,说不定
就能帮她把血给止住了吧。

  虹是前一天晚上来的月经。一开始就流了她一腿,血迹斑斑的都没有洗掉。
以后她找队里的卫生员要了点药棉塞在里边。她现在跟着他们走到山坡上半埋着
的大块石头后边去,在那些风吹不到,阳光也照不到的夹缝里,冻住的雪是到了
明年夏天都不一定能化完的。

  尼拉找个干燥的地方坐下,点着了他的铜烟锅。女人站在他的正对面解开围
住下身的毛毯,他看着她分腿,下蹲,看着她从自己的阴道里往外拉出来一团,
又一团的染血的棉花……血水跟着就淋漓地淌了出来。她先用雪擦干净了腿,再
捧起更多的雪来,压一压,压成个小球以后往自己的阴道里填。女人哆哆嗦嗦的,
抖得手都合不拢,冰雪的碎块捧起来又散落下去,她再去捧起来。女人的眼泪无
声无息的流了出来。

  开始还是有血在流,后来渐渐的变淡了颜色。岩石夹缝中回响起一阵又一阵
细密的磕碰声,那像是从女人激烈敲打着的上下牙齿之间传出来的。女人不停地
抽吸着鼻子,不过那里很快就完全失掉了控制,清亮的液体从她的鼻子尖上往下
挂下去,流过她的嘴唇和下巴。她只能尽快地用手背抹上一下。女人的哽咽和抽
泣断断续续的,她的身体哆嗦得太厉害,连咽喉和声带都走了形了。

  尼拉往嘴里倒了一口红薯烧酒,他一直在腰上带着他的酒壶,可以抿一口暖
暖身子。他看着女人那对光裸的腿脚,在雪地上像颠簸的筛子一样散乱摇晃。女
人的脸变青变紫,眼光发直。

  要收拾你个烂婊子,非得用打的嘛。他想。哼哼,老子搞你的办法多了。尼
拉现在不用再在乎刘队长,反正那几个大人物已经给弄了出来,大不了他们换个
人去背那个半死的部长就是。这条路走过一趟,凭一个赶马人的经验,他也能找
得回去。

  屄该塞满了吧,都填结实了?行了,再弄点雪,把屁股也给擦擦干净。嗯,
还有肚子,奶子,脸。尼拉轻飘飘地说。

  每个晚上,虹被冰雪折磨到神志恍惚以后,她只能对自己承认,她大概是从
来没有像这时候一样,那么的盼望回到男人们中间去。她从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
他们插进她冰凉的身体,压住她,摩擦她,把她弄暖和一点。

  刘队长在哥公岭山口以下,惠村马队建立的营地处和他们告别。中国方面的
人员从这里翻越山口回国,而尼拉的赶马人们护送官员下山。越境行动是件敏感
的事,双方都保持了低调的态度。蔓昂的官员和他们的护卫士兵现在开始有了一
些好运,在这一段时间里,山脉南端一直维持了不太坏的天气。

  他们还可以指望在山下得到接应,芒市的政府驻军派出一支队伍尽可能迅速
地经过藤弄,惠村一线赶来歌公岭。不过在下山以后,虹还是背着纳登走了整整
一天,到那天晚上大家才想起来该给他弄个担架抬着他走路了。虹被重新拴到了
大黄的马鞍上,再背上了她的竹筐。纳登自始至终对她毫无表示,除了他说他饿
了,或者渴了要喝水,也许他也不知道该有些什么表示吧。他们在下一天才终于
在一个小村寨的边上遇到了芒市来的人。

  孟虹站在大黄身边,她和惠村的马们待在一起,默然看着另外一头的官员们
嘘寒问暖,彼此热烈拥抱的样子。不过她的预感是事情并没有完。从一开始孟虹
自己就没有确定过,她到底真的只是为了那个遥远的,几乎已经属于前世的陈春,
为了救出陈春个人的朋友,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更多的原因主动参与进来。和中国
姑娘小韩的交往似乎使虹产生了改变命运的勇气,她要继续在惠村住下去,一眼
可见的结局就是在尼拉的折磨下无声无息的死掉,孟堂和小冬也会在那里湮没无
闻。她只能用她的身体去选择变化,让更多的人发现她。芒市的那些军人或者会
立刻杀掉她,反正是死而已,那也不会比留在尼拉的手里更坏,但是也许还有其
他的可能呢?纳登,还有前民族阵线的军官们,又会怎样解决她这个问题?

  这都是要试了才知道。从在獐子她主动说出她认识路的那一刻起,虹就已经
把这一切都考虑过了。

                A47

  虹知道自己在很多时候都只是个普通女人。她也会害怕,她也怕疼。不过实
际上事情更要坏的多,她其实恐怕已经不能算得上一个女人,她差不多就是一头
畜生。所有的人都能折磨她取乐,她像动物一样害怕他们,这不算是什么羞于承
认的事,她确实害怕,怕他们的鞭子,怕他们烧红的烙铁,而且……怕得要命。

  她现在就在害怕。她注视着那几个男人朝向她走过来,走到她的对面停住。
她意识到自己的心跳的飞快,膝盖发软。她几乎是本能的想要跪到地下去。不过
那没有用,她告诉自己。在他们想揍她的时候,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
用。她只是要等待着,忍着,就可以了。

  孟虹自己是知道,她的心理正在发生问题。她的下意识是她在一个男人面前
就不应该站直身体,不管他是谁,她都很想跪到那人的脚底下去,喃喃地求饶,
提起心来等着他打她。等待挨打的恐惧像是一种特别的兴奋剂,刺激得她浑身发
抖。

  我没办法,我被打怕了,我真的管不住……女人低垂下头,长头发往前一飘
盖住了脸,她就躲在遮掩后边,喃喃地把心思真的念叨出了声音。一直在山上走
了那么多天,走得太累,太紧张,她有点恍惚,她走神了。

  「什么?」那人问,「你说什么?女人,还记得我是谁吧?」

  「记得……」女人全身机灵,清醒了过来:「记得……记得。」她赶紧用劲
点头。她当然记得他是谁。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感觉到了,那些兵里边有她认
识的人。不是看到的也不是听到,那就是个直觉,女人相信直觉,从过去指挥作
战的时候起,她的感觉就没有骗过她。等她感觉到有个人的视线扫上了她的脸,
她一侧眼睛就看到了罕,两年以前看管印度战俘营的那个小军官。再以后,她就
只有战战兢兢地看在那个年轻男人的脸上,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近过来收拾她。

  我在北部可真是有不少熟人啊,虹无可奈何地想到。虹只是有点不明白,这
个蠢货得了那么多金子,怎么就不飞快的跑掉,有多远跑多远呢。

  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人,罕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一夜暴富会是一件悲惨的事。
在那个夜黑风高,杀人放火的晚上,他确实带着他的黄金尽可能快的逃离了北部。
他甚至往东逃出了这个国家。在以后的半年里,他在泰国首都曼谷住的是一千美
金一夜的酒店,然后……他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在那里的赌场输光了他所有的
钱。

  罕一次又一次地回忆起盛满在竹筐里的那些沙子,它们闪耀着沉重,厚实的
暗金光芒。它有着令人疯狂的本质,但是它的表面冷静得质朴无华。他做过无数
次疯狂的梦,梦见他以后的疯狂经历全都是梦,他相信他一定会突然地从梦中清
醒过来,发现自己还住在逃亡路上的一家小旅店里,而那个小竹筐子还在他躺着
的床底下好好的放着。他要这一切重来一次。他真的,非常,非常,希望这一切
将能够重来一次。

  从随便什么角度看,罕都不应该再回到北部来,可是他除了带上一支枪往前
开火以外,别的什么都不会。而且在心底里,罕总觉得他还能再遇到一次重回过
去的机会,在什么地方丢的就要去什么地方找回来。现在他竟然能够在这里重新
遇到孟虹,他觉得是他哪一辈的先祖终于听到了他祈祷的声音。

  「这两年你都待在惠村?」罕问,「我们跟尼拉说了,你得跟我们到芒市去。
我们要问你点事……呃……问点事。」罕像是都没有好意思盯着女人的脸,他的
眼光飘忽,看在了虹被铐在身前的手上。「钥匙呢?去找尼拉,把这东西的钥匙
给找来。」罕说。

  在那边的一堆人里有人知道虹,有些人是专管做决定的大人物,他们知道虹,
不过他们决定把这个女人扔给罕去对付。

  「那是孟虹吧?她好像……该是在印度俘虏营地里的?印度人不是都跑光了
嘛……罕,你去问问她怎么回事。我们送纳登部长先走,你带着你的人收拾收拾,
可以晚一点,明天出发吧。」

  这意思就是说别让她来烦我们了。战争年代已经过去,有信仰的人用不着再
革命,没有信仰的人也没有浑水可以摸鱼。现在没有人还愿意待在军队里。罕虽
然看起来有点蠢,运气也不怎么好,可他多少能算是个职业军人。中立的国家军
队需要这样的专业人才,军队重新接受了他。他现在带领着一支直属中队,驻扎
在芒市被毁掉的学校废墟里,那里已经长出了很多青草,他的中队管养马。

  罕知道别人怎么看他,可是他顾不上那些。他是曾经拥有过一竹筐子黄金的
人,曾经沧海难为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你手里有什么东西才重要,
这是罕现在深刻懂得的人生至理。

  这天的前半个晚上罕一直很平静。罕叫了两个兵把虹带到寨边的小溪里去洗
洗,洗完以后。当兵的也就在溪边的石头滩上干了她。等他们一起重新走上坡岸,
纳登那一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罕在村里找了间竹楼住下,兵们上了楼,他在
火塘边坐下,朝虹看了一眼,虹就爬到他两条腿中间去了。

  罕像是唯一一个没有上来就扇她两个嘴巴的男人。虹一直在等着他揍她,虽
然倒回去想想,罕其实并没有揍她的理由,她只是用枪顶过他的肚子,她没杀他,
而且还给了他足够的报酬。不过也许就是因为有了歉疚,他们才更想着要动手的
吧,谁知道呢。

  她开始只能用自己的嘴。她用得小心翼翼。虹的手被铐在身后,罕把钥匙找
来,只是为了把她的手锁到后边去,刚才吃饭的时候也没给她打开,是撒在地板
上让她自己舔的。这大概是个心照不宣的提醒,告诉她他从来没有忘记用枪的那
件事。

  她里里外外地舔他和吮他,把他弄到结实滚烫以后再放慢速度让他松弛。他
们两个人这时候想到的,大概都是两年前虹回到战俘营的那个晚上。女人用不上
手,控制得没有那么敏锐了,但是她用嘴唇和脸颊感触着男人的皮囊和毛发,还
是可以做到张弛有度。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她是在尽力讨好他。不过罕最后是让女
人趴在地板上,在她的身体里做成的,他可能不想看到她还带着伤口和缝合线的
胸脯。做完了以后他们安静了一阵,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气氛已经变得有些特别,
令人难以捉摸。

  罕说:「虹……虹姐,那年萨节因的瑞瑞玛肯定给你留了更多的金子……你
把它们……都藏哪了?」

  孟虹停了有几秒钟才跟上他的想法。她确实没有想到,事情会转到这样一个
让人哭笑不得的方向上去。可是落到了一个对人握有绝对权力的疯子手里就不可
笑了。无论她告诉他什么,他都不相信她。

  开始的时候罕叫她虹姐,他断断续续的告诉了她关于自己的悲惨故事。他几
乎是在哀求她。无论如何,他语无伦次地说,虹姐,你要帮我,你把黄金的事告
诉我我就放了你,我也要走,我恨这个地方。我只要得到金子就走,我离开这个
地方就再也不回来了。

  虹尽量平静地给他讲离开芒市以后,她那一边的经历,她以后主动回到了萨
节因,只是为了找她的儿子。黄金那种事,她想都没有想过,而且按照现在这样
子,她要了也没有用。虹连以后关于敏的那件事都没有隐瞒,她需要把事情叙述
的平实可信。但是罕只是盯着她的脸说,你是个危险的女人。我不能相信你,你
为了保护你的金子会杀了我的。

  罕点着了香烟,男人夹着香烟的手在哆嗦。他一直心虚,但是使他越来越愤
怒的就是自己的心虚。女人跪坐在他前边,他抓住女人的头发让虹扬起头来,把
烟蒂揿在她的脸颊上。

  「告诉我,黄金在哪?」罕低声地吼叫着,但是虹只是挣扎着摇头,因为疼
痛溢出来的眼泪浸满了眼眶,使她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闪闪发亮。

  罕觉得他自己也快要哭出来了。「该死的女人,这是你逼我做的!」他把女
人推倒到地板上,他自己站起来,踢她,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只是看到
女人的身体在他的脚下激烈地翻来滚去,他觉得所有的悔恨,痛苦,委屈,都需
要有个出口发泄出来,他觉得现在就好点了。至少,他已经可以冷静地对从楼上
下来的士兵们说,我在问她事,带印度人打芒市是她干的。

  「你们来了正好,」罕控制着自己,平静的像个军官应该表现得那样:「把
她捆到墙上去。」

  木楼是板壁,用来当做折磨女人的依靠并不太合适,不过总能有办法凑合,
兵们在墙角里找到了几根竹竿木棍,绳子肯定是会有的了,他们把孟虹的手铐解
开,往身子两边拉平了手臂捆到木头棍子上。她手腕上系的链子长,可以让她的
手臂全部伸张开。孟虹被拖拽起来背靠着墙壁,在墙上靠立柱的地方砸了几个口
子,才把木头杆子,连带着整个女人固定到了那个地方。

  「把她脚也捆上,别让她乱动。再去找段铁丝来,扎筐子的那些。」他的中
队是带着马管运输的,有那些东西。两尺多长的一段粗铁丝,钳子剪断的截面是
斜的,够尖利的了,它有点弯曲,罕把它拧直,搁到脚边石头围起来的火塘里。
罕轻轻地抚摸着女人的乳房上,缝合以后还带着线的伤口说:「我不能再犯错了,
这一回我不会给你机会,你别指望还能跑掉。」

  孟虹能想到他要干什么,事情现在才像是回到了正常的轨道。无论她怎么想,
怎么做,她总是觉得,在她自己那么狭小的这个能够自主的圈子里,她已经尽了
全力了。她一直在坚持,在忍受,在需要的时候把自己贡献出去,可命运像是从
不给她机会。在她精赤条条地走上溪岸的时候,看到寨外的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只剩下身边那两个半大孩子还在津津有味地舔着嘴唇,回味着她的身体。她并不
是没有失落感的。她早就没有理由相信和期待任何人,对纳登……其实也该是一
样。如果从他那方面想一想的话,他又能做什么呢?

  可是她确实为他做了很多,爬了十多天的山,挨冻,挨打,现在他消失的像
一个梦一样。纳登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远远离开该死的北部,尽可能地忘掉这一
切吧。那大概是他能够维持自己心灵安静的唯一办法了。命运塞回给虹的,是一
个发了疯的罕。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对付他,她的嘴里现在还残留着他的生殖器的
味道,可是她不知道他要折磨她多久,也不知道最后会被他弄成个什么样子。这
么想下去虹觉得自己也要疯了,她需要的是疯狂地大哭一场,可是在现实中她只
是咬了咬嘴唇。她尽量平静地对罕说,罕,别这样,我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告诉你。

  他只是要黄金。虹叹了口气说,好吧。瑞瑞玛是给了我黄金,我把它们藏在
萨节因那边的山里了,芒河边上的石头底下……我还得做过个标记什么的吧…
…要不……我们明天就到萨节因去?我带你去找你要的……金子。

  罕本来已经把那条烧红了的铁丝握在手里了,他在中间缠上自己的军服,让
它握起来不会烫手。他现在停下来想了一阵。

  「不会的,你别想骗我。」这个年轻男人最后冷静地说:「你不会把它们放
在那么远的地方,肯定就在芒市附近,你没说实话。」他把重新烤红了的铁丝尖
对准乳头上刚开始愈合的伤口插了进去。伸展开被捆的手臂,靠墙站立的女人尖
叫着后退,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击到木头板壁上。罕逼到她身前,一只手掐住她的
脖子固定她,另外一只手拧转铁丝,让它在女人的伤口深处旋转着剜她的肉。罕
觉得在他的手掌中间,女人的肌肤一瞬间变得冰凉,有水流正从指缝中浸透出来,
那是女人因为疼痛突然奔涌出的冷汗。

  女人急促地喘息着,紧贴着木头扭动她赤条条的身体。她像是正努力要让凝
聚在一个点上的痛苦分散开,把它们分到身体各处去。她挣扎着说,我带你去,
我都给你,随便你,就在芒市,就在芒市,好了吧……

  「哼哼,你肯定会带我去的,等我一块一块割你肉的时候,你会跪在地下求
我跟你去。」罕恶狠狠地说,同时觉得勇气和希望又充满了自己:「你以后的每
一天里都会后悔,后悔很多很多次,后悔那天你没有杀掉我。」

  这一次,通红透亮的铁丝刺穿的是女人乳房的侧边,罕用衣服包裹着,紧紧
地握住它。倚靠着它的热力,接下去是它尖锐的斜切面,他在割裂乳房皮肤的时
候没有太费力气。乳房里边的肉质柔软细嫩,那是些滑润的脂肪覆盖层,但是她
们粘附在金属上,使人感到厚实和缠绵。

  穿通她并不很难。在有肌肉筋腱阻挡的地方可以把铁器退出一段距离,带着
冲劲捅回去,一般情况,反复做过两三次就能弄断她里边的那些障碍。要是还不
行,他就把铁丝抽出来重新烧红,重新捅进她的伤口里去。用热量烧焦那些更加
坚韧些的纤维组织。

  罕参加过战争,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早几年前他们总是那么做的。用铁
丝穿通了女俘虏的乳房拖着她们走,或者是穿过她们的锁骨,把赤裸着身体的女
人们穿成一长串。交战的双方都是一样。只是最近这几年里他再没有遇到过机会
了,现在,他觉得能有一次复习还是个不错的体验。女人当然一直在激烈地挣扎,
他用另一只手按紧她的乳房,那东西像一头一心想要逃命的小动物一样,在他的
手掌底下活蹦乱跳,罕觉得他的下身又有了感觉。他几乎是恶作剧地旋转自己的
右手腕,控制着那条穿透在人肉深处的尖刺,把它伸向各个不同的方向。有时候
松软,有的地方更粘稠些。

  罕紧盯在女人的脸上,她的脸扭曲的不像人样,不过她已经不再喊叫,她只
是喘息一样的呻吟。当他的金属割裂开新鲜的肉块,或者腺体的时候,她的呻吟
变得更加尖细,起伏更大,也更加悠长。

  虹被铁丝穿通了两边的乳房,乳房两边的铁丝露头环绕出去,在她的胸脯前
边拧成死结,拧得很紧。那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可是罕忍不住的要那么做,他咬
着牙,一圈又一圈地转下去,再转下去,女人本来已经宽大松弛,有点像是两个
皮肉口袋的乳房拥挤到了一起,被卡出了深陷的凹槽,又从束缚的边沿饱满结实
地膨胀出来。一个乳头被掩埋到了皮肉皱褶的内侧,而另外一个却正好嵌进在铁
线的正下边,在那里,原有旧伤的缝合线已经被烙铁烧断,细窄的金属横切在重
新开裂的伤口上,越勒越紧,也就越割越深,它像一条刀刃一样,把那里原来一
个眼的贯通伤口,撕扯成了一张小嘴巴一样的长条裂缝。

  面上往下压,底也在朝上边抽,从根基上承受着这个铁丝圈的,本来就不是
长好的皮和完整的肉,吃着铁圈份量的是女人乳房中间血肉模糊的油脂和乳腺泡
泡。罕提着铁丝往前拽,那根生硬的铁线是从女人身体里边刮擦着支撑乳房的肌
肉腱子,纠缠着女人筋脉的根稍拖出去,再挤回来的。虹疼得发抖,疼到全身一
个寒噤接着一个寒噤,她觉得她是被人拉扯着心肺拖出屋子,拖上了山路。手一
直是背铐着,在她的眼睛底下,穿过她乳房的铁丝圈子再拴上一根粗麻绳,连到
一匹罕的中队饲养的军马上。她脖子上带着的铁链条也不用了,可是她还是得用
身体拖着它。她紧跟着那匹马,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得踉踉跄跄,走得撕心裂
肺。罕还总是跟在她的后边。

  罕手里提着他的军用皮带,铜扣一头在外。他一边走一边想他的心事,想这
个世界对他的所有不公,想到他也许真的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想到伤心了就抽女
人的背,想到高兴了也抽。他恶毒地盯着她光裸的腿脚,就等她拖着一串链子叮
叮当当的抬起一条腿来的时候,重重的一下上去。女人忍不住哎呦一声,她再怎
么忍也得晃下身子,晃动大了,胸脯就被马牵了起来,她又是哎呦一声。

  「疼吧,难受吧?」罕在她身后笑,「这可是你教得我了,对付人真的不能
不狠着点。你太聪明了……太能干,我一定不能再给你机会。」他挨到她身边对
着她的耳朵说:「一点点都没有。」

  女人被穿着乳房拴在马屁股后边走过了惠村,走过藤弄,再往前一直走到芒
市。经过惠村的时候罕的队伍停了一天,虹就在村口马店边的马棚里站了一天。
她被自己胸脯上的绳子系在马棚的支柱上,不给她解开,她就转不出身子,也坐
不下去。她站在那里远远的看见了另外一头还是照样躺着的孟堂。老兔子的老婆
抱着小秋也到石磨边上来过,可是一直没有挨近,兵们不让。罕和兵们在马店里
吃完了,睡完,把孟虹重新拴到军马的后边,直接上了路。这天一直走到中午的
时候,虹还是抽抽搭搭的,满脸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是挨打受罚,爬山干活,
疼到累到了极点,她都像是没有那么痛痛快快的哭过了。

                A48

  女人在清醒的时候呆滞地注视着倾斜的屋顶。那上面有一只蜘蛛。它是在她
待在这里的第三天出现的。虹看着它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织好了网,在以后的大概
一个星期里,她看着他吃掉了两只苍蝇,还有一些更小的草绿蚊子。蚊子很多,
她不记得有多少了。

  更多的蚊子聚集在她的身边,咬她。女人平躺在一块木板上,四肢伸展,拉
直,被绳子和铁钉固定在四个不同的方向上。这是一块从哪一间教室拆下来的门
板,门板是横架在两个课桌上边的,在贴近女人屁股的地方砸开了一个口子,下
边地上放着一只木头水桶。

  现在是冬天,但是光着身子的女人觉很暖和,在这间小屋子的角落里一直烧
着一个煤炉,里边插着铁钳,通条,甚至有一把炒菜用的锅铲。罕有时候把那个
东西烧红了以后按在她的背上,他也用它烙过她的肚子。她的肚子上现在还裸露
着一大块深红色的腹肌,没有皮的。那里非常疼,有风轻轻吹过都疼。

  罕常常来找她。来就是问她把金子藏到哪了。他一问,她就胡乱的告诉他个
地方。而罕总是充满疑虑地思索很久,他继续用细的铁条烫她,有时候烫她的腋
窝,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烫她的阴户。他坐在她的身体后边,翻来覆去地摆弄她
的阴唇,把她们翻开,按住,用火去烧她们内侧稚嫩的薄膜。罕满怀期待地看着
女人痛不欲生地在门板上扑腾,用她的光裸的屁股,脚跟和肩膀把木头砸得扑通
乱响。然后他还是问她把金子藏哪了。他会这样干上一整天,最后分析出一个可
能性最大的结果来。

  在刚回到芒市的开头几天里,罕确实让孟虹带他出去找过他所希望的宝藏掩
埋地。从战争结束以后,芒市的居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暴虐场景
了。按照军人们的说法,那是他们在寻找英国人,或者印度人过去埋藏的武器。
赤身裸体的女人被铁线和绳索穿透了肉体拖带在马的后边,她的身上皮开肉绽,
鲜血淋漓,而表情几乎是痛不欲生的绝望。她不止一次的跪倒的地下去,又一次
一次地被士兵们提着乳房里穿通的铁丝圈子拽起来。前边还在拽着,身后的皮带
就像雨点一样的落了下去,罕还嫌慢了,从侧面再加上一脚,踢女人的肋骨。

  可是虹最后还是走不动。她只能领着他们到处乱走,她能到哪给罕找他的金
子去。这样,每一次出发最后都只能以酷烈的毒打结束。昏迷的女人会被用马背
驮回到芒市,等她清醒过来以后,又能看见天花上的那只蜘蛛,正在精力充沛地
修补它的网络了。

  这是一间楼梯下的小储藏室,现在罕和他的人都住在芒市教会中学这座两层
的教学楼里。学校的围墙还在,被炸出了好几个缺口。而大门边的教师楼仍旧是
废墟。在夜里,那些断裂的砖石缝隙中会有磷火闪动。学校的操场上长满了高过
人小腿的青草,放养着为北部驻军运货的马匹。

  为了让女人能够活动腿脚,能够继续步行着带路。罕每天都要让她到场子里
去放风。罕让人看着她,强迫她围着场地转圈。到了那个时候,女人其实已经就
要完全垮掉,她在山上走了那么多天,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乳房上的伤缝合以后
被药力压过一阵,现在不光被重新撕裂开来,又在边上捅出了两个贯通的伤口,
她现在低头看着她们,她的胸脯青紫,肿胀,像是两个眼看就要被吹炸的气球。
她们挡在女人的眼睛底下,她看不到自己的肚子,也看不到自己的大腿根上,她
只是知道那些地方肯定也有很大的问题。她的感觉是,自己的两腿中间就像被塞
进了一把火炭,一直在那地方的里边外边烧着烤着,那个地方拥挤饱满的感觉比
胸脯上的还要强烈,疼痛的感觉也比胸脯上的更要折磨人的神经。因为她得要抬
腿,她抬腿跨出去步子还得要费劲拖动脚上的铁链条,这些要花力气的事,都是
牵扯着她大腿根子上烫掉了皮的嫩肉片片,嫩肉芽苞做的。

  女人走上一步,虚弱地喘上几口气,再走一步。她觉得自己走得像腾云驾雾
一样,嘴里又干又苦,那是人在发着高烧的症状。走着走着她就蹲了下去,她的
阴道口子被磨着蹭着,被分开的腿牵扯着,直往下淌水。那是些什么女人自己也
看不见,她只是估计着,是被挤破了的水泡里流出来的肉汁吧。

  兵把她提起来,还好提的是头发。踢她屁股一脚,再走。走到最后她是被几
个兵架着手臂拖回屋里去的,往门板上捆好以后,她一身疼出来的冷汗还没收干,
就又有人开门进来了。

  罕进了房子照样先去炉子边上摆弄那些铁器。虹想,她这回大概是要真的死
在这个疯子手里了。十多天下来,他在这里边对着她哭过,哀求过,他真的会跪
到地下做这些事。不过接下去他就重新开始打她。他又蹲到后边去对付她的下身,
他的手指头粗暴地拨弄着她的那些东西,那里是她裸露着神经末梢的肉。一挨就
疼,疼得她直流眼泪,可还不光是疼。那块地方是她那么的敏锐,那么柔软,那
么牵连着女人的源头,那地方还能使她又酥又痒的,发麻,发紧。男人在找她的
阴道,找到以后他并拢起两个手指,插进她的阴道里去。插得她下半个身子抽缩
了起来,抽起来又松开,一波一波的,下一波涌上来的时候抽得更紧。她只是咬
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罕说,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我要烫你的屄。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搞下
去,活活搞死你,我们谁也得不到。

  虹已经没劲哄他,她根本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的阴户肿得厉害,抽出
手去就找不到口子,那人用缝麻袋的钢针扎她的阴唇,扎进去横卡在里边,把她
的唇片撑开。底下的粘膜粘稠得像一个熟透了的烂果子,红艳艳地流着汁水,把
她的阴道入口浸泡成了一条细缝,但是现在他能看得清楚,她是在什么地方了。

  罕的细铁签子在火炉里烤得通红透亮的,吱的一声钻了进去。女人觉得像是
有一个火球冲进了她的小肚子,她抽她的腿去挡,不过她的腿是被绳子系紧了拴
在门板角上的,那就是个纯粹的本能。她抽第一下的时候膝盖就折了起来,膝盖
的折角冲向空中,她的疯狂抽松了她的腿脚,紧绕住她脚踝的粗麻绳圈,连带着
她自己腕子上一圈的皮和肉,像脱袜子一样被撕扯到了她的脚后跟,被那里的厚
骨头节子挡了回来。女人的大腿,跟随着她的半边屁股笨重地落回到门板上。

  紧跟着她就感受到了,那个火球在她的身体深处炸成了碎片。每一块碎片都
像是一支尖利的钢针,它们往四面八方飞散出来,把她的整下半个身体扎成了一
个全是透明窟窿的筛子。那里边没有了血,没有了肉,只剩下浸透在炽热的疼痛
中,发疯一样战栗着的,她的神经枝杈。

  几乎只剩下了惯性,女人又往回抽腿,这一次先甩了起来的是绳子的末梢,
绳结散了。跟着是女人的光腿。女人的右腿盲目地在空中扫过半个扇面。罕挨得
离女人的屄太近,他那时候正弯腰在女人的胯部中间,被烧烤着的肉和油正在那
里边滋滋的响,女人的膝盖从后边撞上来,打在他的肩膀上,这一下让他歪斜着
趴了下去,抱住了女人另外一条腿,紧跟着往他脑袋上落下来的,是一整串抡成
了圆圈的,虹脚上带着的脚镣铁环。

  要不是被罕挡了那么一下子,虹可能就带着整张木头板子翻到地上去了。

  罕摸着他脑袋后边被砸起的小包,手指上见红。皮破流血了。这当然不是什
么大事,可是他正在生气。他一直是一个人干的,这回他到外边去喊了更多的兵
进来。他让他们把女人从木头上解下来,按跪到地上,有人压她的膝盖弯,有的
人在前边踩住她的长头发,一直弄到虹的脸面紧贴到了地上,屁股就在后边撅了
起来。

  「抱住她的腰。」罕说,他抽起一条火签子来烙她的腹股沟,第二下烙在她
肛门起皱的边缘上,第三下就捅进她的肛门里边去了。这一回,女人被四五个男
人死死按在下边,再疼也没挣起来多大的动静。只是都看到那个高高地拱着的屁
股上边,肉团一凸一凸的跳动不停。

  罕再把那条东西烧红,还想要捅,再想,就觉得这样要死人了。他喘出一口
气来,往后边退。

  孟虹被从地下拽了起来,撕扯着头发叫她抬头。女人大半张脸上粘连着更多
散乱的头发长丝,遮挡住了眉眼,也就看不出神情,只是见到,她的鼻子嘴角都
在淌血,嘴唇可能是她自己咬的,鼻子是在地下撞的,再就是满脸煞白的没有生
气,她已经不像是一个活人了。

  放开她,罕说。他自己上去抓住了女人乳房里穿着的铁丝圈子,他把她往屋
外拖,女人像一个木偶那样,机械,僵硬,但是还是跟着他走出去了三步,到第
四步上趔趄着跪到了地下。罕并不知道他自己那时已经变得有多么疯狂,他也不
知道自己用上了多大的力气,但是他其实是在使出全力撕扯女人贯穿的乳房,想
把她从地下拖起来。女人在激烈的扭动,在用嘶哑的嗓音发出含混的嗥叫,胸脯
上的痛苦让她挣扎着往上挺身,而阴道和直肠内侧的烧灼感却使她腰腿以下的部
分完全失去了控制,她一次又一次的撑起自己的腿来,又一次一次的摔回地下,
她的两只乳房被扭绞在一起,往前,往上伸展出去,被拉扯成各种怪异的形状,
她们跟随着罕的手臂用力的方向,在空中激烈地四处摔打的样子使人疯狂。女人
挣扎,翻滚,有时候是手脚并用着爬,但是罕竟然能够奇迹般地把她拖过走廊,
拖到了操场边的芒果树底下。

  横贯过女人胸廓的金属线坚挺地在她的肉里边抽紧,绷直了,这个细铁圈子
被拉扯着,摆动着,穿越着女人的身体。它切割得像一把锯子一样翻来覆去,它
正从她的身体里边,朝外锯开她的胸脯。女人在自己痛苦不堪的咬牙切齿中间,
几乎都能听到她的皮在锯齿下分裂开去的滋滋声。她眼看着自己乳房下边那个血
红的洞口,铁丝抽出来一截,挤回去,又抽出来,铁丝紧压着她乳房的边缘折向
前方,她的皮条和肉块,就从铁丝两边往上翻卷着掀了起来。

  罕说,走,带我走,带我去找你藏的东西!女人胸脯深处淤积的血水突然地
从伤口里激流出来,紫黑色的,洒满了他一条裤腿。

  他停住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下身。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你去死吧。那
时候他看上去已经平静很多了。他对他的兵说,去,去找个钳子来。

                A49

  女人从昏睡中刚刚恢复意识的时候,有一阵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她首
先感觉到的事情,是自己的嘴里塞满着一大团肉滚滚的东西,不太软也并不是特
别坚硬,接着她意识到了那是一个男人的生殖器官。

  男人!这个念头立刻使她收缩起全身打了一个冷颤。在来得及更多的思想之
前,女人的头一个反应是下意识的,她讨好地收紧了自己的双唇,从男人的胯骨
上抬起自己的脸来——她刚才睡着的时候好像是把脸伏在那上面的。

  嘴唇紧密地约束着包皮的表面,向上移动,她用嘴捋直了这支阴茎就象是一
根穿出在地面上的竹笋,再上来一点……她用上下牙齿轻轻咬住了他的滑润的圆
顶。她用舌尖抚摸着它,包裹紧了它,同时再把自己的脸压紧下去,最终使自己
的鼻翼重新掩埋进那个男人粗糙的阴毛从中……感受着阴茎摩擦着自己的口腔,
一边生长壮大起来,女人几乎是喜悦的……她可能能做到,让他在生气之前满意。
男人的肉现在挤满了她的咽喉深处,正在那里轻微地抖动。唾液正从周围流溢出
来,滋润着她被夹紧在下颚和阴茎之间的舌头,舌头在充斥着泡沫的液体中更加
灵活地蠕动,从一侧转到另外一侧……她同时又开始往后上方仰脸。

  她这样吞吐了四次或者五次,然后才含着它停下来。女人继续想:这到底是
在哪里呢?

  是半夜。周围一片黑暗。有些消毒药水的气味,而更加喧腾并且蛮横的,是
充满了整个房间的男人们的气味。她脸下边的这个男人仰天躺在一张低矮的帆布
行军床上,在往外吐气的时候带着粗重的喉音。他还是睡着的,女人想。她现在
知道自己正赤条条地跪在这张床边的地下,附身在床上这个男人的腰间。她发现
自己的两只手被夹紧在下面大腿缝的深处,她往外抽了一下,知道她们还是被铐
在一起,而且……抽不出来。一串铁链冰凉地摩擦着她的阴唇,一个环,又一个
环,它们镶嵌在她的身体里,一拱一拱的爬动上来……一阵凌乱的铁器声音。女
人的心都抽了起来,她赶紧停下自己的动作,一动不动。

  她已经想到了,她们是从她自己的身子底下跟脚镣的环圈连在一起的,而且
还连得很紧。这意思是她的手抬不起来,当然也就不能站直了走路,实际上,她
就连跪着的时候都不能完全抬起腰来。她的个子高,猫着点腰往前伸头,正好够
着躺在矮床上的那些男人的胯。她每天晚上待着这里的时候,就是跪在地下靠移
动膝盖走来走去的。这也不是说,就一定不能把自己的身子放到脚掌上去,只不
过手腕跟脚腕反正是分不开的,拉不出多远的空挡,那样地蹲在地下,像一只青
蛙一样蹦跶也是个很奇怪的事吧。

  在她向前望过去的地方还能看到有一些床,还有在她的侧面,放着另一排床。
上面都睡着男人们吧。

  下面的什么地方稳定地传来一台机器轻微的运转声。那是楼下的柴油发电机,
虹现在已经想起来了,这是在医院。她被送到这里已经有些天数了,这间屋子里
住着的,是在军医院里治伤养病的兵们。或者是竟然已经……两三个月了?

  「婊子……婊子养的……母狗……护士……尿……尿尿……」过道另一边有
人翻身,然后那人睡意朦胧地说。

  女人轻轻地叹气。也许就是刚才那一下子,他被她吵醒了。女人放开自己嘴
里还含着的这个,小心地转动身体,她的赤裸的膝盖掌贴着木头地板滑行出去,
全身的链环哗啦啦地响成了一片。虹停了一停,无可奈何地再滑出去另外一边的
膝盖。她已经尽量着让自己轻一些了。把这屋子里的人全吵醒过来的话,他们能
闹到天亮。

  「母狗……撒尿!」那个人不耐烦地喊,声音很响。

  「来了,大哥,就来了。」女人轻轻地说,她尽着自己的努力膝行到他的床
边去,她在抽动右腿的时候特别的吃力,除了那些熟悉的铁链之外,她的右脚腕
上还拴着一块生铁铸的马达底座,用一把铁锁穿过上面的吊环跟她脚镣的链环锁
在一起。这个东西沿着地板拖动起来,在半夜里声势可以算轰轰烈烈了。

  那也就是说,她没法不声不响的干出什么事来了吧。虹把自己一抽一抽的拖
拽到那人的床铺前边。和每一次一样,她伏过身去拉扯他的短裤,用的是嘴唇,
还有牙齿。

  她有时候能做到,她做了那么久了,很多时候她都是被铐住手腕,或者是在
背后铐住手腕给人口交的。那都是全靠得着自己的嘴。不过,要是那男人死躺在
上面故意不配合的话,她只好求求他动一动,哪怕多少抬下屁股。然后那人可能
给她两个嘴巴:「他妈的你怎么当婊子的,连男人裤子都不会脱?」

  这个男人有一个胖大的肚子,两条粗圆的腿。揍过她以后,他算是给她一个
恩惠似的,把自己撑出一点空隙来,虹咬着他的短裤的边角,晃动着身体,扭转
过腰去,才能把他的军短裤拖拽下来。湿热的体臭跟着就扑了上来,女人用自己
的口鼻迎了上去。

  她舔过多少个男人的下体了?她能感觉出他们彼此之间的不同气味。虹更深
地埋进他的腿胯中央,用舌头轻轻地勾出那个东西的轮廓来,圆滚滚的,像是有
很大一团的样子。她找到他的头,把他往自己的嘴里装进去。有夜尿压着,他的
东西硬硬地翘在里边,女人得鼓起脸颊才能容纳住他。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安静
地等待。

  妈的,尿不出来啊,他妈的!舔舔,高个儿的婊子,给我舔舔!胖男人在另
外那一头抱怨着。大哥,你憋着才尿不出来的。别急,等一会,等软点了,就能
尿了。女人从他的腰上抬起点脸来,温和地说。现在舔硬了更要憋着了,等完了
以后,女犯人再给你舔。

  女犯人真象个好护士了,她想。

  并没有什么征兆,尿水突然地喷涌出来,注满了她的口腔。她在第一时间就
已经收紧了嘴唇,放松喉咙,嗓子里咕嘟的一下。并不是太多,她这样吞咽了两
到三次就好了,女人开始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吸吮的动作上,确保现在已经变
成了间断的小股尿液不会渗透到嘴唇外面去。她最后是束紧嘴唇,捋着阴茎湿粘
的表面把自己提起来的。她把自己放置在他那个东西的周围,伸长着舌头,随时
舔掉残留在他那条小管子里面,但是却断续着,突然冒出来的小水滴。

  慢慢的,它又在她的舌尖中坚挺起来。为了鼓励他,她慢慢的扩大舔舐的范
围,侧过脸来,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肉柱子亲吻下去,她的嘴唇越张越开,牙齿
轻轻咬住了他的睾丸上的,皱缩的表皮。她刚要试着把它们含进嘴里去。

  「女人!尿!」屋角里又一个人喊。他在最远的那一头。

  「不要脸的婊子,给老子舔了一半呢,怎么找别的男人去了?」虹听出来这
是开头的那个也醒了,她在上面他在底下,两人都睡着了的那个。现在她已经很
清醒了,她知道他就是那个左腿在膝盖上边做了截肢手术的军官,姓万的中尉,
而且……是她自己亲手把他的腿锯掉的。虽然那是手术,可是他一不痛快就找她
的麻烦,也得算是……情有可原。

  「是,是的,大叔,女犯人就来,就来。」阴茎还在嘴里,她先含糊地答应
着。「女犯人过去……过去……先给那边的大叔……接一下尿?」她畏缩地问了
一句。

  「不准去,你家胖爷爷还没爽呢!给胖爷舔着,舔到射出来才能走呢……嘿
嘿,让他小子尿床上。阿彬,你巴住床拉出来好了,哈哈哈。」脸下边刚尿完的
胖子朝那边喊。

  「丢那妈,又吵又吵,睡个觉都睡不好。」

  「一个烂女人,搞了三天三夜都没搞完,明天天亮了我劈死她。」

  「婊子到大叔这边来,大叔也要尿了,哈哈哈。」

  有人拉开了灯。一根电线从屋顶上吊下来一个孤零零的灯泡,向四周散开暗
淡的黄光。

  大概他们都醒了吧。从眼睛的余光里女人看到好几个伤兵正在从行军床上坐
起来,他们伸展开长着黝黑汗毛的腿踩下了地。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更紧,更
深地把现在自己嘴中的这一条肉柱子,吸下去,吸下去……就象是注定要沉没之
前抓紧的那根稻草。

  「好,婊子有劲,好……好……」胖子喘着气,呻吟起来,「来,再下来,
再来!」

  再一下没有到底,女人的头却被扯着头发提到了半空中。「啪」的一声闷响,
左脸挨了一巴掌,反手,右边又是一巴掌。

  「你个烂婊子,喊你都喊不动了!」

  「啪」的第三个耳光。

  「喊你都喊不动了!」

  「啪」的第四个耳光。

  「这是后边要尿的那个过来了。」女人虽然闭着眼睛,却十分清楚地想。同
时感觉到自己又被重重地按回地下去,只不过,这回嘴里边又该换一条鸡巴了。

  「张嘴!」

  先张嘴,再睁开眼睛。女人看到眼睛前面并不是一条鸡巴,而是两条。都朝
上翘着,一个翘得更高点,更粗,上面暴着青筋——这是这一床的胖子,才被她
舔起了兴致的这个。他也爬起来了。

  「你耍胖子爷爷啊,叫你别走你敢走?」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很重,踢得
她朝侧后边歪斜着摔过去,跌坐到了墙边上。

  女人已经被打出了习惯,人一坐下就往肚子上收回来两条腿,收不回来的手
臂并拢住正好挡住私处,团膝,弓腰,把自己抽紧了。然后就……随他们怎么来
吧。

  还是脚,光着的赤脚,踢她暴露在外的侧边,她似乎听到自己的肋骨碰撞在
一起格格地响。这人起来的时候没顾上穿鞋,女人无意识地想到。接着又一只脚,
硬邦邦的鞋跟子跺在自己的光脚趾头上,左一下右一下的,狠劲着碾。这很疼,
疼得她唉呦出了声。

  另外一个人穿着鞋呢,女人又想。

  「别……别打了……别打女犯人了……」虹哀求起来。「别啊……女犯人
……女犯……给两位大哥……一起做……一起做……」虹哽咽着说:「求求大哥,
大叔,先给女犯人,把手脚给解开吧……啊?」被链子拴成一个肉球一样的女人,
在男人们的手脚底下翻滚着,声音断断续续的。

  解开吧解开吧,阿彬,去值班室去,把钥匙给找来。有人轻描淡写地说。

  一个伤兵坐在一张床边上,大大咧咧地分开腿。对面床上也坐着一个,也分
开腿。女人打横跪在他们中间,趴下。环着两只手链的铁箍,再跟脚镣串在一起
的挂锁下下去以后,手现在算是能摆弄开了。女人把手先伸到屁股那一头去,摸
来摸去的摸起了后边那人的鸡巴。

  「嗯」,她说:「嗯……」她哼哼着,把他往自己的身体里面塞。塞进去了,
再往后拱,拱上几下以后,觉着已经把他套结实了。

  「丢那妈,这屁股象个什么了,老南瓜一样。」

  「胖爷爷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屁股都操,丢……」

  后面说。

  手回到前面了,撑在地上抬起头来,含起来前面这个。嗯,嗯,往后边撞上
两下,停下感觉感觉,嗯,又往后撞两下。

  一条女人的光身体趴在底下,屄在眼睛前面吱溜吱溜的滑着,滑出来,插进
去的还不是自己的鸡巴。自己的鸡巴在她的舌头上蹭着呢,要尿到她嗓子眼里
……哪有个男人这样子还能尿的出来的!前边这一个兵,只觉得后腰凉嗖嗖的,
发虚,发飘,不由自主的想要往前赶。往前,往前,先干她妈妈的一炮,干!一
下,两下,硬硬的就起来了,噗、噗、噗的响动,他的胯骨往前直撞着女人的脸。

  女人自己也用上了劲,她屁股一挺一挺的,猛劲的往后边撞。再来,嗯!再
来!屄里面的那个要来了,女人想。「丢!丢!丢!」顶在她的阴道里的那个胖
子喊出了声音。

  突然的一下子,热呼呼的暖流泛滥出来,浸泡开了她的整个下半身。真好啊
……就那么一下子的事……女人真想睡到里面去……淹没到水的深处去,再也不
要呼吸,再也不要空气了……一直到……一直到……暖流泛到了喉咙口子上……

  不是第一次了。也许是因为整晚上被锁紧了的身体,突然松快开了的宽畅,
或者是在那之前,她自己的手腕连带着上边的链子,一直就在身体下缘的边角上,
磨磨蹭蹭的关系,每到早上的这一个场子,孟虹自己知道,她会有控制不住的时
候。已经那么的苦了……她又何必苦苦压抑着呢。

  女人口腔里的所有肌肉和黏膜全都失去了控制,收缩,痉挛,动物一样尖锐
的叫声撕裂开她的喉咙,一声高,一声低,一声婉转哀怨,一声紧催一声地,刚
好应和上了嘴里边这条肉棒已经开始了的喷涌的节奏。

  女人呜咽着,爬着,拖着膝盖凑上去,拖带着长铁链条的两只手举起来,掐
紧了一条男人的粗毛的大腿。她的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胯,在那上面磨着,蹭着,
她失去了时间概念,她真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嘴里又一次充满了热烈的,气
味强烈的液体——这回是他的尿了。

  身子上四处流淌着刚才激出来的汗水,从热变凉,嘴里咽下去的先是热辣辣
的急流,后来慢慢的小了,没了。瘫坐在地下的赤裸的女人打着冷战,半张着嘴,
抬起来满是眼泪的脸。她看到的是眼睛前边遮挡着一圈竖着横着的粗肉柱子,一
条一条全都是男人的腿。

  天差不多是在一个小时以后亮起来的。另一个高原初春的晴天。蓝色的天空
在英国式的高大长窗外面闪闪发光。虹的伤痕累累的躯体仰面朝天,她的屁股这
一头搁起在床边上,两条长腿往高处举起来朝两边大大的张开,小腿弯曲回去,
绷起一对结实的膝盖挺立在半空中。分落在两边,笨重地拖带着一大串脚镣铁环
的两只瘦长的光脚丫,上面一个一个的脚趾头拳缩收拢,扒紧了铁床的边框。只
有在这两点上着力才能维持住这个大开门的姿势,大敞开来的中间一路,从肉缝
到床面,连带下边一圈的地板上,一片模糊淋漓的汤水。女人的上半个身子横过
狭窄的床面,歪斜地朝向另外一侧的地板垂落下去,看不见她的脸了。

  「混蛋!老子这事还没完呢。」一条腿的万中尉坐在那边一排,他自己的床
边上,玩弄着自己的木头拐杖。凭身份,凭少了的那条腿,他当然不能跟着去挤
这场乱了。

  「不在老子的地盘上,真是虎落平阳啊。哪两位兄弟帮个忙,把这烂婊子拖
到我下边来?」

                A50

  从昏睡中恢复意识的时候,能够发现自己待在一间医院的病房里,即使你是
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正置身在一群性饥渴的男人中间,那对于虹来说,已经得
算是一件很不错的结果。在这些年里,她不知道有多少次被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每一次失掉意识,昏迷过去之前,她都没法想象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样
子。大概的情况是,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在那之前你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渐渐地,你觉得你还活着,使你得到这个概
念的,是你胸脯深处的,剧烈的疼痛。那个使人喘不过气来的疼痛紧紧压迫着你
的心脏,而你的正在恢复出知觉的身体,就沉重而且无助地悬挂在那个疼痛上。
你可能会努力地整理清楚一直在疼痛中颤抖不停的思想,试着去回忆,而你回忆
起来的是铁丝。是在洞穿你的两个乳房的伤口之中,来回穿行的铁丝。你最后的
记忆就是它了,那条扭拧打结的金属在你自己绽裂的胸脯里抽插着,它粘连着血
和肉,淋淋漓漓地从你的身体里延伸出来,无穷无尽。

  那是罕刚才找了钳子来,剪断了捆住虹的两只乳房的铁线圈。在把它完全抽
出去之前,他反复地拉扯它,把它抽到一头,再换过手去,抽另外一头。在虹第
一次昏迷过去以前他一直这样地折磨着女人的胸脯。

  把她弄醒。让她看着。罕冷酷地说。在这第一回女人是被冷水激醒的。罕一
直等到她呻吟着,吐着,渐渐地清醒到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疼痛以后,才给她看他
手里的一长段新铁线。士兵抓住女人的头发,把她的脸按向她自己的胸脯。

  看到吧,看到了吧?罕几乎是快乐地喊叫着。他到那时才把在虹的胸脯里埋
藏了十多天的金属圈子完全的抽开,带着小勾的铁丝尾巴沿着女人的伤口一路割
裂过去,割得歪来扭去。女人沙哑地低声哀号,她在男人们的握持中虚弱地甩动
自己的身体。

  没完,婊子,你以为完了吗,没完,没完呢,你等着,你这个说谎的婊子!
罕转来转去的找他的新工具,他把那一大圈的新铁丝拖上来,一边挤压着虹的一
只乳房,他把她推歪到一边,使她根子上的伤口扩张得更明显,更大。

  现在你终于能够回想了起来,你第二次的昏迷是因为那个男人重新串起了你
的两个乳房,这一次的铁丝圈子很大,绕在你的后边,把你跟一棵芒果树捆扎在
一起。你失去知觉是因为他们在后边用钳子收紧它,越收越紧,紧到你的肺伸展
不开了。

  更坏的事情是除了你的胸脯,你的下身也很疼,而你的两条腿是又酸又疼。
你的两条光腿是半蹲着的,他们有意把你固定在这个高度上,就是让你没法伸直
她们。人的腿弯曲起来就没有办法长久地承受自己的重量,她们现在战栗,发麻,
发烫,膝盖象通上了电流一样抽搐不止。你已经完全不能指望她们分担一点你的
痛苦。但是你也不能蹲得更低。即使你可能已经极度的痛苦和疲倦,你只求能够
坐到地下去,哪怕完全撕裂开自己的乳房也在所不惜……只不过你没有办法做到。
因为那道野兽牙齿一样啮咬着你的金属环圈,已经向里镶嵌进了你的胸大肌里,
你再疼再累,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沉下屁股,让你的整条胸脯肌肉翻卷着从胸
骨上剥离开去。

  但是……也许可以,实际上,那东西一直在你的身体里切割着你,只不过与
你的痛苦相比,它做得太慢了。当你冷汗淋漓地坚持过一个小时,坚持过两个,
三个小时以后,你会发现你自己赤裸的身体已经沿着粗糙的树干滑落了下去,只
是一点点,也许……一到两个厘米。那不仅是因为你的乳房被往上拉扯得更长,
还因为穿通她们的伤口正在变得更加宽大……你正在被你自己的体重切开,只不
过你没法知道,这件事要过多久才能做完。

  别想着再解开了,你得一直这么待着,我要知道你过多久才会死掉……死在
这上边。罕说。

  作为女人虹,那时候你一定也很想知道。你还有多久才会死,可以不用再一
次醒过来的永远死掉。你的手腕被拴在一起,举在自己的脖颈后边挂着,她们被
绳子缠绕在你一直戴着的铁项圈上,塞在树干和你的后脑之间,沉甸甸地压迫着
你。你大多数时候只能低垂下脸。除了呆滞地凝视着自己流淌着血水的胸脯,和
凌空着瑟瑟发抖的膝盖之外,在你前边一点的地方,男人们还在试验着更多折磨
你的游戏。

  弄点草来,干马草。烧她。罕装出自己真的很享受这事的样子。火堆点在虹
的前边,士兵们从里边抽出来烧着一半的稻草秸秆,把它伸到女人的胯部底下。
有时候是直接扔到她的光脚上。女人挣扎着踢散了它们,但是有人往她的脚掌下
塞进一整束草捆,火苗舔舐着她的脚底,向着足背和腕骨关节蔓延上来,虹已经
筋疲力尽,她只是勉强地在那里边蹬踏,一直到火焰熄灭下去,她还在炽热的灰
烬中间,痛苦地抽缩着自己的脚趾头。

  「慢着点,小火,小火!」罕踢着他的兵们的屁股,呲牙咧嘴地假笑着:
「我要让她死得慢,死得很慢。」

  火堆一直在虹的眼睛前边燃烧,但是只是偶尔的,有人在里边点着了柴枝或
者草捆烤她的腿脚和身体,她的大腿内侧的大片肌肤在烧炙中变得鲜红,以后又
被烟雾熏黑。斑斑驳驳地像是一片在火塘里燎过的生肉,没有烤熟的。在天黑以
前她们已经浮肿了起来。

  奄奄一息的女人在天黑下去之前看到有些人在走近,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想,
他们吃过晚饭,又打算来找她解闷了。不过下一个感觉却不太一样。那些兵们中
间似乎发生了一件什么事,使他们显得有些不同。虹已经太虚弱了,她提不起多
少精神来关心这些事。一直到他们围在了她的身子前边,女人低着头看到很多鞋。
其中有一双是皮鞋。她听到上边说:「这个女人是谁?」

  这个声音使她想抬头看他。但是她实际只能做到让自己紧挨着芒果树的身体
抽搐了一下。轻轻一动就疼,全身的骨头架子就像腐朽的竹篱笆一样,一摇晃就
断成了一节一节的。当然那只是她的感觉,她的感觉是就连骨髓都在流淌出来的,
像液体一样渗透进肌肉和内脏里去,到处散布着蜿蜒尖利,无孔不入的疼痛,而
那也就是她在当天晚上的最后感觉了。虹下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时候,已经是在军
队的医院里,她躺在一张铁床上。裸露的床面是交错编织起来的金属片,它们冰
凉地紧贴在她的背脊。

  她的手臂伸展到床铺的边缘以外,手腕被铐在床的边框上,另一只手铐在另
外一边。她往自己的胸腹方向看过去,那上面除了铁链,也是光裸着的,没有床
单也没有遮盖。对,她只能是这样了。

  这是一座英国式的小楼房,在殖民时代就是教会医院,里边住过一个英国医
生,它自然也处在芒市英国人聚居的这一边。开始是把孟虹当做一个政治犯对待
的,她的床单独地放在二楼上一个不大的偏房里,而虹在前边的十多天里一直这
样平躺在上边。她看到这里也有很大的落地窗户,有很高的屋顶。虹以后看到过
一个带着金丝框眼镜的医生,他给她清洗了创口,引流,往她胸脯的贯通伤口里
填进纱布条。还有她阴户和肛门内侧的烫伤,那些地方也是一样。他总是亲自来
更换这些填料,他在她胸脯上摸索着的时候让虹想起了敏。但是实际上,这个男
人在一个多月的治疗过程中几乎就没有跟她产生过交流。关于他,虹只是知道了
他的名字叫做苏而已。

  虹还需要抗菌药,这里边有一个军队的上士充当护士的角色,他是个男人,
而且竟然长得高大健壮,不过他会用注射器。他每天给她打完针,然后就毫不在
乎地脱掉裤子,爬到床上来把她压在底下。这个男人又大又沉,带动得整张铁床
咯咯吱吱的摇晃。

  在虹刚被送到这里,昏昏沉沉的那头几天里,有时候会觉得被什么东西压住
了喘不上气,她那时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虹现在想想,多半就是这个
人了。不过他虽然是个兵,干得算是护士这一行,他没有打过她,而且还会在完
事了以后对她笑笑。这个地方还有个当地的女人在干杂活,她也给动不了手的虹
喂饭。这地方只是芒市驻军的一个医疗站,虹能想到,平常除了头疼脑热的鸡毛
蒜皮之外,这里是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事的。一直到一个月以后,情况才发生
了很大的变化。

  在医院的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虹乳房底下的裂口渐渐的愈合,当然,那地方
的皮肤是扭曲的,情况相同的还有她的乳头,她的受伤更重的一侧乳头被铁丝从
中间割出了一道伤口。现在更多的乳蕾细胞又从底下顽强地生长出来,但是她们
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她们奇怪地拥挤在伤痕的上缘,散乱地蔓延开,而愈合的伤
口仍然下陷进她的乳房里去,在那上面形成了一道深刻的裂缝。

  虹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胸脯看了半天。现在上面的这个东西,有点像是受伤的
桃树树干上渗出的胶质,一层一层地流溢,堆积,最后凝结了起来。这个凸出在
她乳晕上的,起伏不平,形状破碎的团块组织,让虹自己都觉得丑陋而且陌生。
虹觉得,她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逐渐地改造成一件异质的事物,有时候一眼看上去
会觉得她是那么的奇怪,连虹自己都快要不认识了。比方说,虹是在这张铁床上
赤裸裸地躺了两天,才想到不是苏故意不给她垫的和盖的,而是她的身体根本就
不能再睡到床单上,也没法再盖上被子。她像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睡过床,等真
有了这一天的时候,她得到也只能是一张光铺板了。虹想,她现在更适合的是找
一棵大树,或者是石头底下蜷缩起身体,把手臂挡在胸脯前边,泥土地有时候冰
凉潮湿,有时候干结炎热,但是她都能睡着。在漫长的雨季里,她经常是直接躺
在泛滥起来的泥水沼泽里的,她在那里面拖拽着她混乱的长头发,把脸往手臂底
下埋得更深一些,只是避开雨点直接打到脸上就可以了。

  不管这一辈子还有多长,想到这些事永远都没法再变好,她会觉得绝望是一
种像沙子和石块那样,有体积,有重量的实物,它们盛满在她的身体里,堵得她
喘不上气来。

  虹独自坐在床铺的一头,中士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抬了下
脸。她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现在除了看看自己,想想,像是也没有什么别的事
情可以做。中士又是个已经那么熟悉她的人。

  在虹最初的昏睡状态过去以后,苏军医说,把她的手解开,让她能爬起来坐
坐,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现在是她的右脚被锁在床腿上。手从床框上解了下
来,只是虹还是用不上她们,她们被背铐到了女人的身后,很少会给她打开。苏
说,散步对养病有好处。护士中士有时候打开她脚下的铁铐,让她能够离开床铺
绕着房子转转圈子。

  不过现在的事情应该并不是这个,虹才要低回头就突然地意识到了。她再看
第二眼,另外一些人正走进她的房子里来。他们穿着军装,官衔像是很大的样子。
现在自己不能再在床边上这么坐着,她得站起来。虹伸下脚去够着地面,她的这
只脚本来盘起在床面上,连着的铁链子一路碰撞着金属的床腿拖下地去。

  虽然手背在身后打不开来,但是她挨着铁床站得很直。这样那个人就能好好
的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虹在等着对面的官先开口说话,而她自己,只是轻轻的咬
了下嘴唇。

  这不是个梦。对于他们两个都不是。虹看到他往下扫了一眼,他在看她的脚
……把她的脚腕连在床腿上的铐子。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
也是在医院里,民阵建在丛林里的营地。那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了,当然他现在也不老,只是过去了七、八年的时间而已。
他是在一次政府军队扫荡之后掉队的伤兵。虹的人把他送到了医疗队,虹见到他
的时候他也没穿衣服,上身缠着一些纱布。他的腿被拴象的链子系在大树根上,
免得他捣乱。

  一般来说,民阵不会认真对待他。他们发现他是个下级军官,可能会问他点
情况,而最后很可能是把他枪毙了事。虹那天已经走了过去,却回头多看了他一
眼。她让人把他从树边弄了下来。

  那并不是什么冥冥中的缘分之类,虹觉得他像是个学生出身的人,她问了他,
知道他确实读完了蔓昂的军事学校。孟虹自己那时候就还是个学生,她是楠族头
人的女儿,似乎是与生俱来地拥有着山地民族的智慧和生存本能。但是她还需要
学习战争。虹从他那里知道了教案中的分队进攻和分队防御是什么样子,火力配
合的时间,甚至是土工作业的标准。虹现在想起来,她最早用的那支转轮手枪,
还是他教会她怎么分解的。

  虹那天还问了他的名字,他叫潘。但是很奇怪的,他以后在民阵武装中的化
名是洪水同志,他用了一个跟虹发音相同的字。洪水以后在民阵的指挥序列里领
导着一个参谋班子。孟虹以后感觉到,洪是一个按部就班,行事有稳妥计划的人。
他按照她的大胆的想法,做出具体的执行计划,他们正好是能够合作的两个人。

  洪水以后告诉过孟虹,他曾经被她迷住过。他的年纪也许比虹还略大些,不
过他和民阵成员一样叫她虹姐。在游击战争中,各个建制的部队经常单独行动,
虹的指挥部只带着不多的警卫人员,还有她的几个参谋们。他们和陈春的中央机
关也不常在一处。为了方便,虹在那时候一直是着便装的,她穿着楠族的紧身无
袖短上衣,束在膝盖以上的筒裙,光裸着小腿,赤脚。和村妇仅有的不同只是她
在腰上系着武装带,带着她的枪。虹身体高挑,肌肉结实,她这个样子朝着洪水
走过来洪水就开始心跳了,他不是没有幻想过她饱满的胸脯上连短上衣都没有的
样子。不过……他现在终于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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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早晨女人的高潮开始的太早。她在回想着自己全身从内到外激烈抖动,
而且尖叫的样子。那种事突如其来,没法控制,虹也没想去控制,她总是放任自
己的身体随波逐流的,早就是这样了。但是这件事需要力气,她觉得自己的力气
正像泼洒在沙上的水一样流失掉,几乎还连带着她的精神和意识。她现在希望有
人抱住她,抚摸她,而她可以睡着。不过他们已经做完了,她现在得爬起来。

  大多数满足的男人们已经走开,躺回自己的床上去打着哈欠。对面有个家伙
坐在床边上,正对着她傻笑。虹低头在地下找那个铁零件,它在帆布床的底下,
插着钥匙,开着舌的锁还挂在上边。她蹲下去拖它,把它跟自己脚镣的铁环锁到
一起。规定她在医院里的时候要带着这个东西,她会遵守规则。

  天亮以后她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她是这里的护士,她要给他们分药,量体
温,血压,还有几个需要静脉注射,抗菌素或者补液之类的事。包扎的伤处要换
绷带。以后苏要查房,做医嘱,她会跟在后边记录,是的,一直费劲的拖着那个
大铁块。

  北方军区的这个医疗站需要变成一个后方医院,它现在热闹得多了,住满了
三间房子的伤兵。但是医生并没有增加,虽然苏从一开始就要求给他派来更多的
医生和至少经过一些训练的护理人员,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出现。他现在手上只有
这个光着身子的女人,而且她学过医。

  大人物洪水同志把她给留在了医院里。虽然,在洪水视察北部军区医院,并
且见到孟虹的那一天里,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感情色彩。他只是告诉孟虹说,高
原西边的朗族地区有些问题,需要作一些军事上的安排。那就是他解释自己到北
部来的原因了。至于孟虹,就先在医院住一段吧," 反正,你还是学过医的。"

  这对于苏就是个很明显的态度表示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虹当然知道,
事情肯定已经足够严重。楠族人倒是已经动过了手,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现在
就站在这一群军官们的对面,下一回要轮到朗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这就是北部,
高原人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的。

  洪水后来那么说也许本意只是想做个姿态,他偏过脸扫了一眼和他一起进来
的跟班们,明显已经打算要离开。但是他又开口说," 虹……虹姐……"

  洪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过去丛林中的习惯叫她虹姐," 有什么要求需要
提的……"

  他现在是个那么有气派的大人物了,他还会想到问我一句关心的话呢,虹想。
虹那一刻的心理很奇怪,有一点点骄傲,更多的肯定是敬畏,毕竟她已经做了那
么久的囚徒和奴隶,而更加荒唐的,是她有点恍惚,像是突然之间把眼前这个人
跟陈春弄混了,虽然那更是个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的名字。他现在会是个更有
权势,更有魅力的男人了吧,他真的管理着这个国家呢。

  虹也许犹豫了有一秒钟,不知道一瞬间有多少互相冲突的念头从心中飞掠而
过。但是女人凭着直觉说出来的却是:" 我爸爸……我还有个女儿。"

  虹说:" 他们在惠村,要是洪……洪哥能关照下……"

  虹又一次咬住嘴唇等待。她觉得自己在发抖,那种想跪到男人脚底下去的感
觉又回来了,而且是那么的强烈。洪水没有显露出多少表情。

  哦,他说,这个事……我让人问问吧。

  然后就是战争。朗族中的几个重要的部族首领联合宣布独立,而蔓昂政府的
部队从芒市出发越过青塔山把高原西部分割成两半。前民阵军官洪水是游击战专
家,他们像是下了决心不能让高原东部这种半生不熟的状况再重演一次了。

  最早的时候,苏医生让虹干些清洁屋子的工作。他们有一座三层的小楼房,
虹每天把走廊清扫一遍,用水擦洗病房的地板。那块铸铁的底座就是那个时候给
她挂在脚腕子上的,她干活的时候,护理中士会拖张椅子过来坐在一头看着她。
她是政治犯,苏不会希望弄出什么麻烦。

  以后也是这个护理兵带着她第一次走出了医院。事先他们告诉了她,是洪水
要她去的。反正……她也就跟着他那么走了出去。打仗的事让居民们做好了心理
准备,可以去接受更多奇怪和荒谬的现实,光着身子走在大路上的虹对于他们只
是一个最初的迹象。虹以后确实在他们中间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们重新熟
悉了这个传奇的女人,而战争也使他们再一次地重温了更多的酷虐和流血。

  那一天虹走过半个芒市,重新回到了城边破败的省立学校。洪水并不在那里,
罕也不在,他的中队连带着他们的马已经被送去了前线。学校被当做了物资中转
站和仓库,军队现在有大堆的东西需要搬来搬去,他们还在当地征召部族的马帮
和人力,惠村的尼拉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了。

  虹在这里也没有遇到尼拉,他们也经过芒市直接去了山口。但是按照军队的
要求,他们把孟堂和小冬给带来了。

  现在是打仗,军队说话算话,而且军队征召是付钱的。以后洪水有意无意地
告诉过虹,军队威胁了尼拉,但是也付了更多的钱。洪水让一个小军官跟虹商量
解决以后的问题,先要安排他们有个地方住下,军队肯定不会长期照顾这样一老
一小的两个人。或者,洪水从政治角度考虑也不愿意那么做。

  孟姓在芒市有不少亲属,在过去的很多年中他们一直想方设法地靠上藤弄孟
家,凭借着和孟家的关系敛财致富。虹跟着惠住在芒市的时候年纪很小,但是她
都会记得这些人谨小慎微,讨好地微笑着的样子,只不过现在轮到孟虹努力地装
出这样的笑脸了。而且作为一个赤身裸体,手脚带镣的妇人,她笑得毫无说服力,
她只是使人确定不移地认识到孟家该是彻底完了。

  孟虹用了很多时间在芒市里拜访那些她能想到的人。跪坐在人家家里的火塘
前边,请他们同意让孟堂和小冬住到家里,看顾他们一段时间。真的,只是不长
的一段时间……一两个月而已,以后我会想办法的。虹恳求说。然后她看着那些
她该叫叔叔伯伯的老人满脸愁苦地讲诉他们生活的艰辛,家庭中正遭遇到的各种
困难。他们没法帮她。更直接些的人就会告诉她他们不想惹上麻烦,所以你还是
去找别家吧。

  虹低着头,她知道对面那人有时候迅速地瞥一眼她的胸脯。她差点就说出来,
你想干我吗,来吧,干多少回都行。只要你答应,我每天晚上过来给你干。

  当然,就连这也没有用的。女人的屄不值那么多东西。她的晚上也不属于她
自己。再说了,每个人只要愿意,总能够找到办法干她,也许找到苏医生拍拍肩
膀,给他塞包香烟就能做到。她自己的身体根本就不是她可以用来交换的条件。

  虹还在强撑着微笑,但是她觉得精神和体力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做完了这
些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她还得在脚上系上那个铁块,擦洗完三层楼面的地板。
明天早上她又得去请求苏医生,让那个兵带她去学校。她抱着小冬笑一阵,再哭
上一阵,听听她爸爸含糊不清的唠叨。她在那里光着身子走来走去,到处寻找能
够做决定的军官,可以同意给她一点吃的。虹要是不在那里,孟堂和小冬就一直
待在一间小房子里,除了门口有兵看守以外,完全没有人去管他们的事。

  潘是大官,可能日理万机,她根本见不到他,就是再见到了也没有用。作为
一个叛国的罪犯,一个跟母马一样背货的奴隶,她能够请出假来走到城里的街上
去,能够再见到女儿,能够找到东西喂养女儿,已经是很靠着潘的面子了。

  虹现在知道她和潘相比已经有着多么大的距离。潘派来的军官带着几个兵一
直跟着她,但是他始终不参加讨论,也没有意见和建议。他像是尽量地表现成一
个押送犯人的看守。这些军人的存在只是使谈判的对方更加恐惧。不过到了最后,
他却只用几分钟就解决了问题。他应该是在汇报过情况后接到了潘的指示。

  这个军官带着虹找到芒市聚成货栈的老板说,你给她爸和她女儿找个地方住
下,找个年纪大点的女人,照顾他们。

  聚成货栈的老板孟坎姓孟,仔细计算族谱的话,他大概还是孟堂的远房表弟。
他在芒市拥有几座不算小的货仓,收购储存粮食,北部的山货和平原地区运进的
棉布铁器。当然,大家都知道当初要不是孟堂土司把准备卖到山外的檀木寄存在
他家里,他可能到现在还在开杂货店。三天前他告诉孟虹说他的库房连带着里边
的大米都在战争期间被烧光了,以至于他全部的生活就是东躲西藏地逃避债主追
杀。但是他现在只是满脸堆笑着说,是,是的,好,好,一定,长官尽管放心。

  那个小长官还能似笑非笑地加上一句,你给我小心着点,别弄出麻烦来。要
是出个什么事,以后芒市就再也不会有聚成货栈这个东西了。

  在热带储存粮食是一件花费成本的事。芒市的普通居民可以用竹子和木头给
自己搭一个简单的家,但是聚成不得不用更昂贵的砖和瓦建造库房,用厚木板铺
地,否则大米和面粉很快就会在雨季中变质发霉。他还为那三大间库房圈起了一
道围墙,这是个战乱的时代,食品在很多时候会比黄金更吸引人注意。芒市的商
会组织有自己的武装自卫队,聚成货栈是主要的出资人之一,因此在这个城边的
院子里还常年住着一伙带枪的男人。

  为聚成看仓库的萨已经五十出头,他和他的老婆也住在这道围墙里边,这对
上了年纪的夫妻有一个六岁的孙子,但是没有儿子。他们唯一的儿子曾经是聚成
的伙计,他在给货栈运货的路上遇到雷雨,被闪电打中烧成了焦炭。虽然这是一
种很不经常发生的事,但是正好撞上了谁也没有办法。生者只能继续偷生。他们
的儿媳也是那么看的,所以她很快就离开芒市,再也没有出现过了。而孟坎倒并
不是一个完全不讲情义的老板,他收留了萨,让他好歹有一个可以抚养孙子长大
的落脚之地。

  现在纳登把孟堂和小冬送进了他的家里。那里有院墙,有卫兵,有萨的老婆
没事照看着他们一老一小,对于纳登,或者对于军队,这都是个考虑周到的办法。

  虽然没有人问过孟虹,但是她已经试过,她没法做到更好些的结果。对于孟
虹,一个附带的注意事项是她在去货栈看望父亲和女儿的时候,可能同时还得花
费些力气取悦驻守在里边的自卫队员。不过没人会把这当作问题,就连孟虹自己
也不会在乎的。

  在以后的几天里孟虹已经预感到洪水同志,或者叫做潘,还会来找她。那时
孟虹还住在给她治伤的单间里,在没有其他事情要做的时候,她也还是被链条拴
在铁床的脚上。和上回一样,虹从床边上站下地去对潘表示尊敬,她尽量让自己
站得挺直一些。女人还是背着手,在平常,她的手也照样是背铐在身体后边的。

  政府对朗族的战争开始以后,医院里的人很快就感觉到了变化。它开始变得
越来越肮脏和混乱,房中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缠绕着绷带,衣衫褴褛的伤兵们,到
处是呻吟或者尖叫。洪水到这里是来看望伤员们的,从这一点上看,他像是仍然
在尽力维持着反殖时期的人民军队传统。不过这次进来的只是他一个人。门在他
身后关上了,把嘈杂的声音阻挡在了外边。

  潘说,坐,坐下吧……虹姐。他很自然的把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 坐…
…伤该都好了吧?"

  伤口是在女人的乳房上,他看她的乳房。伤确实都愈合了,只有扭曲狰狞的
疤痕。他已经站在她的身前,靠得离她很近了,他摸了摸她的胸脯。

  虹不能算讨厌他,虹甚至在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们在一起待过的时间
不少了,她了解他,能想到他对实现自己梦想的渴望有多强烈,即使……这个梦
想已经肮脏破烂的像一块抹布一样。但是梦想就是梦想,它会超越现实的。

  我就出演一次梦想吧,虹想。如果一个铁链缠身,遍体鳞伤的马帮女奴隶还
能装扮成别人梦境的话,对于她自己可能得算是一种荣耀呢。如果她的手没有被
铐在后边,她现在就敢去抱他的腰,可是虹只是在铁条床上把腿悄悄的分得更开
了。他站着的,正低头往下看,他能看到。他抱住了她的肩膀。

  " 潘哥,摸摸我。" 虹低声说。他摸索着她赤裸的背脊,像划过水面的浆一
样,令人战栗的感觉一圈一圈的涌到前边来,漫过女人的胸腔。她软弱得支撑不
住自己,身体前倾,倚靠在男人的胸脯上。

  这是那么多年里,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男人了。她喃喃地说,潘,潘哥……阿
春……女人自己哆嗦了一下,她知道他听到了,可是她已经顾不上,她抬起脸来
往上看他,脸上已经全都是眼泪。女人勉强笑了笑,说:" 我弄湿你衣服了。"

  她留给了他解开衣扣的空间。女人离开他往后仰躺到床上,腿还挂在床的外
边,她把左边和右边分成两次搬回床面来,她们很沉,都牵着成串的铁链圈圈呢。

  她的眼睛余光看到他跪到床上来,赤身裸体的,他都已经有肚子了,但是还
能像个将军一样,即使是在床上也像。女人自己被锁着的手一直在身体后边压着,
女人闭上眼睛,光靠着她的伤痕累累的身体去感觉他。她感觉到他在亲她的脸,
亲她的脖子和肩膀,亲吻她的乳房上的伤痕。他正在用舌头舔舐她们。她感觉到
他的下体结结实实地拥挤在她的两条腿中间,肌肤的摩挲让人觉得心旌飘摇,飘
摇到想哭,想笑,想要撒泼打滚,飘摇到一切随风,空空荡荡。那是在她更深处
的地方,遭遇过无数次劫掠折磨和虐待,像是青苔断木,荒草枯藤缠绕的地方。
她们空虚的像是一千年没有到过人烟的废城。

  她想要他填满她。长久长久以来,她一点也不厌恶,一点点也不抗拒地等待
一个男人进来。她已经那么长久地习惯了冷眼旁观所有使用她的身体,摩擦着使
他们自己快乐的男人。她可以大睁着眼睛,毫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们射精时扭曲的
脸。但是现在她的眼前是一片鲜艳的红色光辉。

  他涌了进来,填满了她。她一直觉得他有些文弱,今天才是第一次发现,他
竟然可以是那么的汹涌,有着那么强大的,几乎是蛮横的力量。他对她从来不是
这样,在那么久之后,他才用身体的直接交流告诉了她这一点。虹像是松了一口
气似得,她孤单地,空虚地,坚持了太多的时间,她是真的愿意,真的渴望,有
一天可以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完全地听凭他的摆布。这里并不仅仅是她的柔软
温润的阴道,这里是女人干枯粗粝的整个身体,或者,还加上她的全部的灵魂—
—那些在眼睛里星星点点,四处飞扬的碎片。女人激烈地,狂野地收缩起来,收
紧到咬牙切齿,收紧到手忙脚乱,虹在男人的身体底下陷入了歇斯底里一般的,
疯狂的扭动和痉挛之中。

  这一切转瞬即逝。女人因为快乐,因为委屈,因为悲伤和绝望,几乎是放声
痛哭起来。她现在还能够把握住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潘以后还问过她," 有什么要求需要提的?"

  就像是魔瓶给你的三个愿望一样。女人只能猜测,有什么是可能实现的,而
另一些根本就用不着去提。最后她还是说," 我爸爸,还有小冬,给他们想个办
法。" 她真的下了决心似得,坚决地说了出来:" 带他们走,离开这里。"

  他那时候坐在床边上,看着她,抚摸着她。他说,我要去朗族那边,我明天
就走了。

  战争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他现在要把他的指挥位置前移到战区去,那也可
以算是革命时期的传统了。他说,等我回来。

  女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等他回来。孟虹不是十六岁的小女生,她要是
能相信男人倒会是件怪事了。可是快三十了的,每天要让十个男人操过的女人,
仍然还是个女人。在潘之前她还真没想到过,现在还有男人能让她心软呢。她不
是相信他,她只是想他。

  她闭着眼睛在心里想,潘啊,潘哥啊,接着就尖叫:" 干妹妹的屄啊!干死
妹妹啊!"

  有的兵喜欢她那么叫,她就得叫,不叫就会挨耳光。心里想着一个人的时候,
叫起来的声音,听上去会更加自然。每天上午,等到虹陪着苏医生查完三间躺满
伤兵的大房间,总是都已经接近中午。苏医生扬长而去,躲到三楼上的院长室里
就不再露面。兵们喊,婊子护士,别走,过来!

  虹每天晚上待在一间病房里,他们把这叫做值班。值完一个晚班以后,这一
屋子的男人肯定是干完他们想干的了。可是还有另外两间病房,另外二十张床上
的伙计呢。他们就算不是每一个人,每一天都想着要干,轮换交叉着起来,放炮
的事每天都还是得有。他们在这时候把虹弄到床上,操她。苏从来不管这种事,
也许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男人们要填补自己的空虚也是天经地义吧。

  " 你是圣安娜女校医科毕业的?" 苏医生问虹的时候声音平和,不过略微带
着一点好奇,甚至是,也许还有一点点尊敬?

  洪水演完之后,就该是苏医生上场了。为了这一幕剧本,瘦长的苏中尉甚至
专门对虹开放了他的城堡。在三楼上原先教会医院的院长室里,苏坐在一张覆盖
着深色皮革的大台案后面,天花板上还有一副铸铜叶片的吊扇正在歪歪斜斜地划
着圆圈。跟整个房间古典沉重的装饰风格相比,北部军区医疗分队队长包裹在一
套缝制粗糙的军服里边,肩膀上缀着肮脏褪色的红黄两色肩章,苏中尉显得多少
有些滑稽。

  虹说是。" 是……长官。女犯人在圣安娜上过两年学。不过女犯没有毕业。

                 "

  女犯人这个自称,似乎使据守在大台子后面的医生有些局促不安。他在椅背
上有一些扭动。苏中尉看起来真的象是一个读过内科外科著作的人,在军装之外
他还有一副眼镜,有瘦长的马脸,还有一个专注的鹰钩鼻子。尽管如此,他始终
没有希望眼前这个裸体带镣的女同行坐下的礼节性表示。有两个沙发就在虹的身
后,但是她立正站着让那个瘦男人看。

  他们在那里做完了一场认真的谈话。医生告诉她,他了解她的情况,她当然
是个政治犯,永远都是。而医院也有情况,医院的问题是完全没有人手。他既代
表军队要求她工作,也作为一个医生同行,恳请她的帮助。

  " 那个中士是个笨蛋," 他告诉她," 他对于肌肉和血管有什么区别根本就
没有概念。"

  你一定能做得比他好的,好很多。

  另外一些事是……嗯……还有,晚上她要待在病房里值夜,要为受伤的士兵
们解决问题。而下午会有些另外的事情。

  " 当然了,芒市是个小地方,我们又是在战区,不能跟蔓昂大医院的卫生条
件相比" 他对虹说:" 不过这个……这个医院里用的铺盖还是要常换常洗……"

  楼下机井的水泵柴油不够,成堆的铺盖衣物总是搬到河边上去洗的。芒河绕
过他们所在的这半边城区,不能算太远,但总是在城外了。走出医院以后,还要
走过好几道土筑的小街呢。

  这其实又是一个特别的安排,苏含含糊糊地暗示说,为了让她可以有机会经
过聚成货栈,去看望照顾她的父亲和女儿。这个恩惠的来源变得很神秘,在虹听
起来,它既有可能是来自高官的直接指示,又有点像是出自医生的额外好意。不
过最后的意思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虹都得认识到自己的情况,不要给帮助
她的人造成麻烦。

  我不喜欢北方,它有时候真野蛮。苏说。他们会把两三岁的小女孩卖给印度
来的流浪艺人,他咂着嘴说,他们还会把老头砍掉手脚扔到猪圈里,跟猪养在一
起。

  啊,真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的家乡对吧?医生中
规中矩地模拟了一个文明的英国绅士,他做到了一直文雅地与奴隶交谈。

  还有一点,最后虹还要弄干净这座房子,经常扫一扫,用水拖一拖,诸如此
类。反正……这已经是你正在干的事情了。你做得很好的,一直很好的。

  这就是潘给她的消遣。虹冷冷地想到。他不会让她好好的过日子,考虑到他
和她过去的工作关系,他要尽量避免出现关于他和她的流言。虹甚至想,他可能
就是有意的让她每天到城里去露上一面,让大家看到她是个什么样子,并没有得
到谁的特殊照顾。她太熟悉他冷静无情的规划风格了。她只是不知道他疯狂地超
出规划操过她那么一次以后,是不是就算得偿了青春的夙愿。她不知道他还会不
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想要再操她一次,她不知道他在戎马倥偬之中,有没有突如
其来地,怀念过她的屄。

  等到中午这些补空的兵们全都做完以后。虹才从病房里出来。她拖带着铁链
走完二楼到一楼的转了一个折的楼梯,就觉得腿有点站不住。她在石块砌成的大
门下抬手扶墙,斜着身子靠了一会儿。更多的粘液正在从她的身体里流淌出来,
它们一时半会的走不干净,那种没有规律的失控感觉令人烦恼。女人从大腿一直
到小腿的整个内侧一直都是水淋淋的,浸湿了的赤足在砖砌的地面上打滑。弯着
腰的女人低头看看,看到的是早上被人踩肿了的那个大脚趾头。虹突然明白了,
她其实是在等他的,除了想他,她也在等他。她总得有件什么遥远些的事情可以
盼望吧。

  马帮给她挂在脖子上的铜铃,还有系马鞍用的链子都让苏医生他们弄掉了,
剩下的是弄不掉的。脚下那个大铁块在外出干活之前可以找中士解下,她白天也
被允许不戴手铐。当然,手腕之间还连系着铁链,不过她的手可以在链子的长度
范围里活动。虹现在在白天里要有很多活动。女人用另一只手托了一下身后的竹
筐,放端正自己的腰和背,撑直起腿来重新起步。筐里面装满的是她上午给每一
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她下午要到芒河边上去洗干净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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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芒河的源头开始于边境线上的哥公山岭,在刚刚流下山顶的时候它只是一条
才能没过人脚背的小溪。当它继续盘绕着穿过整个楠族山区,一边收集起秋季的
雨水的时候,山脉的压迫使它很快就变得汹涌急迫起来。芒市是它在高原上最为
平和的一站,它在这里暂时收敛起野性,从小城的西侧平缓安静地流过,似乎是
在留恋地向着群山告别的样子。不过这只是一个假象,它实际是在积聚力量。从
芒市再向前一百多公里后,它便会象一头野象那样冲下西部的山岭,一泻而下,
最终在坦达的平原上真正彻底地放松开自己。

  虹从清澈的河水里拖出来最后一条洗好的床单,把它扔到身后边的草丛上去,
经过一个下午的劳作,那上面已经铺散开了许多清洗干净的衣物和被垫。在虹身
后,平坦的河滨上生长着低矮的蕨草和堇菜,更远处的地方是一些疏离的竹丛,
它们半遮半掩住了城边居民们零星搭建起来的的木头房子。

  天气正在开始变得炎热。在热带,寒季过去以后,温度立刻就会迅速上升。
虹靠着河岸站在齐膝深的水里,挺直起腰。她一直俯身向着水面,不停地搓揉,
扭绞,一边只是觉得拖挂在两只手腕底下的长铁链子,比起平常越来越有份量。
在外边干活,她的身后并没有人提着皮带时刻紧盯着她的背脊,但是她总觉得是
有的。这么多年来的规则一直就是:不论手里正在做着的是什么,不论身体有多
么的疲倦和疼痛,只要没有人喊停就必须不停地做下去。比方说是站在太阳暴晒
之后的红土地上不停地下蹲起立,或者是用一根木棒和自己做爱……精疲力竭昏
迷倒地才是游戏的结束。

  停歇就等于找抽,这是必须烙进一个奴隶心底里的课程。虹早就已经学会。
不过现在……总算是做完了。

  一直环绕着脸庞周边散落下去,在河面上漂流的长头发现在紧贴着她的肩膀
和胸脯,湿漉漉地淌着水。虽然河边没有树荫,在水的包围中,人似乎并不是那
样不能忍受的热了,不过裸露的皮肤很快就会变得非常黑……女人勾起脚趾头试
探着滑腻的淤泥,向着更深的地方走下去,荡漾的水面淹没过女人的髋,然后是
腰,逐渐地触碰到了乳晕的敏感的软边。女人看着自己胸前的一对乳房被凉爽的
水波托举着,飘摇起来。

  她从前面划过水来泼在她们上面。水浸着上面的伤口还是疼的,不过那已经
不是烙伤和铁丝穿通的伤口,是些细碎的牙印,兵们经常咬她。会咬出一点血迹
来。在洗干净她们的时候疼得有些安静,疼得有点点享受……又有很久了,她都
没有过这样的自由时间,大概可以说,从离开盐井以后她都没有什么机会,能够
在男人们的视线之外清洗自己的身体。女人举起光裸的胳膊把长长的头发从四边
拢回来,拢成帘子一样重新掀翻到水里,她们在水中打着滚,发梢顺着急流调皮
地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女人在水中四处捕捉她们,握住她们在水中挥舞,用手指
头梳开她们……然后女人仰起头来左右着摇晃,试着把她们甩到身后边去。

  水珠四处飞溅。虹闭上了眼睛。她用双臂环住自己的上身,往水面底下沉下
去,女人在清凉透明的芒河中沉迷地体会着自己赤裸的肉体,被水的浮力称量着,
人有一种沉甸甸的质量感。她十岁的时候就在这条河里玩耍了,也是这样站在齐
胸深的地方,然后人往前一扑就能游出去了。现在可不行了。

  第一个男孩是在女人回到岸边,开始清洗自己私处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那时
虹的整个身体表面已经变得凉爽润滑,她感觉到仍然粘稠拥挤的是自己的身体深
处。当然了,那里几乎一直是那样的,那么多年来虹几乎就没有觉得她的下体里
曾经干净过。女人掬起水来洒在上面,伸手进去,手指头抠挖着黏膜褶皱里的污
垢和碎屑使女人产生了通畅爽快的感觉,她几乎是有些慵懒地坐在沿岸生长着的,
温暖柔软的矮草丛中,虽然有脚镣在底下沉重地打着坠,虹仍然觉得浸没在河水
里的腿和脚有点点漂了起来。

  「我认识你。」就在女人耳边突然响起的这个声音吓得她直窜起来,女人差
不多是摔进了河里。她在水中站稳了以后转回身来,看到那里站着一个赤身裸体
的小男孩,小身体黝黑光滑得就象一条泥鳅。

  「你每天在学校门口被人捆到树上打。因为……因为你是坏人。你杀过我们
很多人,后来被抓住了。所以要光屁股,嗯……光着屁股给人打起来方便。」

  虹从水里拔出一条腿来跨回岸上,再拔另外一条腿。低头看着眼睛底下这个
小小的家伙,虹显得那么高,他的头顶几乎才到她的腰际。

  「是……是吧。女犯人是这样的。」虹曲起膝盖朝他跪下,这样能看见他的
脸:「哦,还有,女犯人应该跪着跟人说话的,是吧?」

  虹多说话了,那是她心里习惯性地想着的事,她把它直说出来了。男孩倒并
不是特别在意女人的这一个举动,这对他肯定没有多少特别的象征意味。他本来
琢磨着的就是更低一些的,另外的地方。他跟着蹲下,继续紧盯在女人的两腿中
间,伸手摸了摸虹左半边残留着的阴毛,湿淋淋的。

  「哎呀,女人也长那么粗的毛啊,」他说,「难怪他们说你是坏人……你肯
定很凶。长很多黑毛的人都很凶的。」

  「啊?原来是这样……」虹露出一点苦笑的样子。「是的,他们说过女人没
有小鸡鸡的,它缩到身体里面去了吗?为什么是这样子的一条缝呢?」男孩的手
指头指指点点的,沿着虹那一对伤痕斑驳的大阴唇的接缝处滑上来滑下去。虹收
缩着开始避让,但是他顺应着底下的形势,还是自然而然地探进虹的身体里面去
了。「你就从这个洞里往外拉尿的吗?」

  「哦……不要这样……好的小孩不该摸女人这个地方的。」虹说,「你会象
女犯人一样变成一个坏人的。」

  「真的吗?……那好吧。」孩子说,「那你自己把它翻开来给我看。住我隔
壁的细细从来不肯给我看的。」他蹲着往后挪了两步,准备使自己可以看得更清
楚一些。

  虹看着这个孩子,不知道是该继续哄他,还是干脆就服从他。说实在的,虹
很怕他突然开始耍赖,就站在那里大哭,或者满地打滚?那多半就会招人过来,
而结果只能是另外一顿痛打吧。再加上虹的心底里就觉得需要服从,在那么漫长
的囚禁奴役之后,她实在找不出多少拒绝别人的勇气来。她说:「……好吧。」

  朝后坐下,仰起上身,长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两条光腿朝着两个很
远的方向,拖开连系着两脚的链环伸展出去,再松弛着弯曲起来,朝天翘起脚趾
头。虹象刚才一样翻开了自己的阴户,她看了一眼那个孩子,跟随着他的视线再
回下来,看到了自己。

  早就已经不是粉红色的了,整条肉沟从边缘到底面都是浅褐色的,有一个很
大的洞口,还有许多疤痕。那些曾经被割裂过的伤口总是不能平整地重新愈合的,
肉皮在那里会层叠着凸出起来,结成一些细长的肉条。有许多小肉条扭曲盘绕着
从外侧翻越过大小阴唇,丑陋地匍匐在娇嫩滑润的内壁上,有三道甚至延伸着一
直通进到她的洞口里面去。这使女人有了一个形状独特的,用筋和棱加强收紧了
的阴道入口,从平面看上去它就象是一条长着一些触须和肉牙的蠕虫,在它潜伏
的深处张开肉质的口器。

  把一根烤红了的步枪通条插进去就会变成这个样子。虹不记得这都是哪些人
做的了,也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不过最近的一次是罕。她还知道,这些年里那
些头一回干她的男人们在抽出去了以后,往往会骂上一声:他妈的,这婊子真有
点特别,屄里面好象有道道一样。

  虹从扒着自己大阴唇的右手分出中指来,伸直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
想,手指尖跟着一道肉痕顺下去,转了两个弯,触到了入口的软边边上。她的整
个下体清清楚楚地打了一个哆嗦。虹柔声对孩子说,看清了吗,女人的洞洞?

  「真难看。象剥了皮的蛤蟆肉一样。」他兴致盎然地看着,最后评论说。

  「干什么呢,这么撅着?」

  「真不要脸,偷看女人的光屁股!」

  一阵水声,河岸下突然又冒出来两个小脑袋。一定是从上午起就在河对面嬉
闹的那群孩子都游过来了,更多的人正一个接着一个地爬出水来,一样的全身精
赤,一样的黝黑水灵,再后面的河面上,还跟着三头半浮半沉的大水牛。

  现在几乎有十二三个人了,他们在虹身前围起了一个半圆。

  「我知道,她那个洞洞是用来挨操的。」

  「我妈说过,她是个烂逼,烂逼的意思就是不管男人女人都能操她。」

  「什么是操?」最开头的那个男孩怯生生地问。

  「就是让她趴在地下,然后爬到她的背上抱住她。象水牛那样。」

  「切,操女人要用小鸡鸡的……」

  「那你去操她,操给我们看。」

  「我?……我才不干。」

  「说不定,她还可以跟牛操起来呢!」又一个小家伙说。

  一阵沉默。「你能吗?」最后有人问。

  「不能,女犯人不能。」虹回答说。

  「婊子,骗人!」一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男孩说:「你不光让印度人操你,
你还让他们的马操,很多人都亲眼看到过的。大家都说你就是因为喜欢印度马的
大鸡巴才去帮助印度人的。」

  虹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她张开嘴,没有说出话来。

  「能跟马操,肯定也能跟牛操!」

  「跟牛操!跟牛操!」大家一起高兴地喊叫起来。

  能够及时地展示了自己不同寻常的历史知识,少年自豪地叉起腰来,他命令
道:「阿松,把大角牵过来!」虹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坐在地下,她收回腿打算
爬起来,少年冲动地跳过去,勇敢地踢在她的脸上:「婊子别想跑,趴到地下!」

  「趴到地下,趴到地下!」

  「象母牛一样趴下!」

  「学母牛叫!」

  大家乱七八糟地喊。

  虹在地下跪起来,象母牛一样趴下,她的鼻子被踢出血了,血正一滴一滴地
落到她眼睛下边的小紫花瓣上,一种到处开放着的野花。水牛大角被拉着走到了
她身边,和她并排了以后,傻呼呼地站下。

  现在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角低头嚼了几口草,转回脖子来看看。虹闷
着等了半天,偷偷抬头,正好看到一对困惑的大牛眼睛,正对着她的脸。

  「上去!上去!」拉着牛绳子往女人这边拽:「爬她背上去呀!爬呀!」,
大角却直想往后退,实在不行了水牛往一边窜了出去,绕着女人跑了半个圈子。
再吐着气转回来,继续瞪着牛眼。

  「大角肯定是看出来了,这个烂逼不是一头牛。」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哼!我来操!」

  「哇……!」人圈里响起来一片惊喜的骚动。

  「呸,呸呸!」那个确实要大一些的孩子往手里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走
到女人高高挺起来的光屁股后边,左右看看。他的小东西稍微有点感觉,不上不
下的。

  然后呢?肯定是也得跪下吧。他跟在后头跪下,挨上去贴紧实了,先伸长胳
膊斜着抱下去,却好象只是摸着了女人硬邦邦的肋骨。女人的大屁股比他的胯还
要高一截,挤在他的肚脐上边,先是凉飕飕的,后来是热乎乎的,象是一抱熟了
的稻谷捆子塞在怀里,又松又软,又痒又麻,想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他觉得下边憋起来了,憋得挺难受。得操到她的洞洞里头去,他想,一定要
操进烂逼的洞里去。这么想着,他的膝盖不知不觉地离开地面变做了半蹲,现在
他的那个小兄弟竟然能够蹭到女人的光肚皮了!……可是烂逼的洞在哪呢?他顺
着女人的屁股沟子插进一只手去,帮着找。

  他的手能找着,可是他的小兄弟找不着。虹知道他的手指头插进来好几回了,
哆嗦着够着了,摸进来,绕着圈象是要确认好了没有错,然后出去了,然后换上
来他那个小东西,一阵扑腾,最后多半是挤进了女人哪一条大腿根的夹缝里边
……成绩最好的一次是他钻进了阴户开缝的最顶头,拼着命的往里边拱,被人这
么顶着就象是往心窝里塞进去一只还没长出毛的,光赤着身子的小兔子,给它在
那个地方撞着,虹心里真是觉得又上不来,又下不去。

  一直趴着扮母牛的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从肚子底下往后面伸过手。她干净
利索地抓住了挣扎着的小兔崽子,往上按了按它倔强的小脑袋,只是那么的点了
一指头,就听到后面惊讶地喔了一声。少年张大了嘴,瞪直了眼睛,粘在她的屁
股上边不动了。

  虹只好不放手,指尖伸得更长些够着了他两个小小的蛋子,环起来托着,别
又跑歪了。虹不再动作,等着他,可是猫在她屄里面的那个小家伙也没有动作,
虹觉得他在里面光是发抖。女人只好开始收自己的腰,只收一点点看看,他那么
短,全放开怕找不着他了……再收近点……然后让自己的屁股轻柔地坐回去。跟
那孩子的小瘦腰比起来自己的屁股一定很宽阔吧?她特别注意着把自己的髋部上
下都放得很松弛,不要一下子吓着他了……女人细瘦的指尖配合着粘稠的唇片一
起努力,很用心地帮着他重新找回到家里边来,渐渐的,女人感觉到有许多安稳
和宠爱,正在慢慢的渗透出来……她觉得自己正在爱抚着一头笨头笨脑的小动物,
或者是一个,自己怀抱里的孩子。

  不知道女犯人……女奴隶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要操烂逼!」

  「我也要!」

  虹耐心地告诉他们,时间太晚了,女犯一定得回去了。长官们会来找她,长
官们会很生气。生气的长官不光会揍女犯人,也会揍小孩。可是他们围着她,跳
着脚:「不准走!」「趴下去!」

  唯一一个已经操过了烂逼的少年垂手站在圈子外边,不动,也不吭声。一点
点浑浊的液体挂在他已经收拢回去,缩成了一小团的小鸡巴口子上,挂向地面。

  「别吵了,让她走!」他突然狠狠地喊。

                B56

  我在医学院的班里有一个叫月玖的女同学,她是个异常聪明,而且优雅的女
孩,她提起过:越界的愉悦。是的,确实是有愉悦。在我阴差阳错地亲自面对了
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奴隶的时候,在我的意志就是法律,我可以完全不负责任地决
定他人生死的时候,我们会像孩子一样地把边界不管不顾地推向最远的一端,并
且尽可能地获得更多的杀人越货的愉悦。

  在那天晚上,我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最新的,能够使我愉悦的念头,它像着
了魔似得盘旋环绕,始终没法赶走。我一直在想,要是再给她挂个什么的话,那
钩子该往哪里扎呢?」

  很快就有了答案。显然,我的病人们也产生了同样的问题,他们又腾出来一
个空酒瓶子,照样找了绳子把它拴到鱼钩上,这一回挂鱼钩的地方是女人的舌头
尖。而我竟然没有反对,我在第二第三天的时候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非常像是整座楼里的男人们正在共同分享的一场血腥的狂欢。是可以叫做
三十八个伤兵,一个医生,和一个女护士所发生的故事,这个标题听起来有足够
的邪恶感。我能肯定,在那几天中我们每个男人都饶有兴致地暗中观察着女人孟
虹,等待着看她将在什么时候崩溃,以及如何地崩溃。我甚至怀疑,这是男人们
对于一个在意志和心理上远胜于自己的女性对手的报复,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阴
暗的串谋。

  我们鬼鬼祟祟地在走廊和病房之间进进出出,假装着自己真的是忙碌的。一
边往正在我们脚底下匍匐爬行着的女人偷偷地看上一眼。她正在楼道的地板上按
紧了打湿的抹布,用膝盖把自己挪动向前,但是后边系着的那个酒瓶却停留在了
原处。由于系绳的长度,当女人两膝跪地时它是搁在地面上的,现在绳索从女人
的屁股底下延伸出来,一头从女人的身体里拉出一挂血淋淋的肉片,另一头拖动
了瓶子。歪倒的瓶子倾斜着滑动起来,懒洋洋地跟随在她赤裸裸的屁股后边。

  接着她就会看到挡在了前边的我的皮鞋,然后她仰起头来,看我的脸。

  如果只是被一个铁钩钩在舌头上,并不是必须一直要把舌头吐到嘴唇外边。

  鱼钩并不很大,可以把它连带着穿通了的舌头一起收进口腔里去,用牙齿咬
住后边的系绳来承担瓶子的重量。只不过阿彬他们肯定不会给她这样的优惠,于
是再用了一根竹筷穿过女人舌面和鱼钩弧弯之间的空隙,在鱼钩柄和筷子交叉的
地方也绕上绳子,打了一个很大的结。竹筷平横在女人的嘴唇中间,卡住了两边
的嘴角,非常象是古代士卒们衔枚禁声用的那个装置。有一小段红软粘腻,悬挂
下垂的舌头吐出在竹枚前边,肉里的钩子,绷直的麻绳,还有正从女人的下巴尖
上牵连着滴落下去,混杂着泡沫和血丝的口涎,再底下才是一个玻璃瓶,里边盛
着半瓶脏水。

  她说不出话来,她趴在那里对我磕头,瓶子和她的前额一起撞在地板上砰砰
地响。她呜呜地发出了一些声音,同时流出了更多的口水。也许她是要恳求我什
么,或者,她对每一个迎面碰上的人都会那么做上几下?由于连续许多天的折磨,
我觉得在那时她可能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当然,人并不是一定要说话才能交流。要是她在脚底下总是这样不停地以头
撞地,上面的人最后往往会抬起腿来踢她两脚,这样的形体语言足够使她垂下头
去,驯服地继续她擦地的工作。不过,人是一定要吃东西的。

  我一直觉得,在医院的这一段经验中,让孟虹得到了最大优惠的是我们的伙
食。既然是医院,我们一直延续着把饭菜送进病房的传统。送进去的时候是那个
女佣做的,而饭后的收拾过程比较肮脏,以后就都是虹的工作。她提两个桶去每
张病床,一个桶放使用过的碗碟,另一个倒剩饭剩菜。或者能算得上刻薄的是,
规则中没有留出关于虹吃饭的条例。没人管虹吃什么,她也不准进伙房,理由可
能是防止她投毒。但是中午和晚上,她都会得到那一桶东西,本来是送给邻居喂
猪用的。

  多报兵员人口,再永远喂他们吃大白菜,当然是军官们挣到些零花钱的标准
途径。我不是说我就纯洁到不在医院里那么做,但是伤兵们是需要更小心点对待
的团伙,他们连腿都没了……或者是少了一边的肺,闹起事来会有很大的爆发力
量。所以医疗队里的伙食总还是说得过去。经常会有肉。

  虹是个女人,她们天生的就能处理好关于吃的那一部分问题。我想她会分开
保留下看上去完整些的米饭和肉,菜,实际上,她会把它们分装在几个木头碗和
小盆里边,放到她的竹筐里去。她在下午背着它们走出医院去河边,而我们允许
她到聚成货栈停留一下看看孩子。这些东西够让她的家人们过上一天吃饱的日子
了。我甚至觉得,在那个时候她几乎是快乐的。考虑到这里的居民们一年中基本
的粮食只是玉米,红薯,和红薯叶子,虹的快乐该是很有些道理。

  但是现在,一直保持着吐出舌头的样子这件事就很难做了,后边的两天我们
没有让她离开医院。至于她自己,我不知道她第一天是怎么做的。到第二天她可
能是饿得实在不能忍受,她似乎是带着剩饭偷偷躲进了厕所,在那里她不仅拔出
了竹筷,还勇敢地把带倒刺的钩子也从舌头上褪了出来。据后来发现她的胖子说,
他走进去解手,却看到她正蹲在便池旁边捧着冷饭团,连血带泪地狼吞虎咽着。

  胖子拽住她左乳房下系着的背包带子把她拖出了厕所,这一边的铁丝圈比另
一头的单鱼钩要结实很多,女人连滚带爬着被拖过了大半个走廊,一直到整一圈
深埋在乳肉里的铁刺切割开肉皮翻出了大半,就快脱落了才被扔下。大家都从各
个房间里跑出来看热闹,我也是那时才听到嘈杂走上去的,前边堵着一大堆人。

  我把他们往两边推。

  「奶奶的,你有种,你敢反抗了,」打在肉上的声音噗噗地响:「给你怎么
说的?!给你怎么说的?!老子们给你戴上的东西你也敢往下摘?!」

  没有回答,只有女声在哇哇大哭,从来没有过的放肆和发泄,仿佛她是要把
这两天一夜中嘴唇和舌头的憋闷全都释放出来一样。

  舌头,舌头给我伸出来!握紧了头发提起她的脸来,来回地扇她的耳光。我
挤到了前边,现在我能看见她和他们了。

  妈的!另一只手拇指食指分开两边,掐在女人的两边脸颊上,用劲,女人的
嘴唇上下分离张开成一个椭圆,象是一条正晾在沙滩上拼命喘气的鱼。

  「婊子,舌头!」

  挣扎着摇头:「唔唔,唔唔唔……」,她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还有带血的
泡沫。

  旁边有人拎着被女人自己弄下来的那一副瓶子钩子,从厕所里拣回来的,他
等得不耐烦了:「嘴唇,嘴唇吧,就给她挂嘴唇上好了。」

  「捏紧了,别让她乱动……」钩子塞进嘴里去,划着牙齿的表面咯咯地响着,
吱的一下,带倒刺的钩尖从下唇底下钻了出来。

  她抬起手来握住了男人的手腕,把他往外推。「手!把她的手拧到后头去!」

  女人苍白的脸在男人的手臂下浮现出来,她的下唇负担着酒瓶子的重量,翻
出来,挂下去,露出后边一整排染血的牙龈。

  「这个不成了,已经脱出来一大半了。」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阿彬说,说
的是勒住她乳房的那个铁环。看起来阿彬似乎总是不忘记折磨乳房。他拉起系绳
扯了一下,女人嗷地一声惨叫,一群汉子们的劲头使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无论是
怎样的剧痛,她还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只剩下了挣扎着跺脚,女人一对光裸的后
脚跟猛砸着地板,咚咚地响。

  阿彬猛力再扯,铁丝网线上的倒钩挣断了筋肉和皮肤的牵绊,从拉伸变形的
乳房周边,争先恐后地蹦跳出来。就像是犁铧被拖拉着翻开田地一样。只不过那
是一具恐怖的犁,还有,同样恐怖的土地。在这个女人进到这个医院的时候,她
的乳房是被穿通了的,而现在她又要被耕耘,她的血肉被金属切割着,翻滚覆盖
到表皮之上,就像是潮湿的淤泥沿着犁尖层层叠叠地奔涌上土地的表面。带着春
天的腥咸的气息。在一群狂乱的男人们中间,永远的酷虐的蹂躏几乎是她的胸脯
的宿命。我也只剩下了一点脆弱的希望,希望在这些疯狂最终过去之后,她的胸
脯还能恢复到看得过去的状况。

  现在玻璃瓶落在了阿彬的手里,他把它往地板上砸,一下,两下,地板是木
头的,瓶子往上弹回来,弹性特别大,可就是没有破。再横起来往墙上挥过去,
啪的一声,这下行了,下半个瓶子变成了碎片。

  大家往后退,怕溅到脚上了。女人本来是跪坐着蜷缩在墙角里的,胖子抓住
她的头发把她推转过去,侧边紧贴到墙面上,另一只手换上来拧住臂膀,把赤裸
裸的女人身体用劲往下按。女人的上半身向着地板屈成了半圆。阿彬在前边帮不
上手,干脆蹲下去指点着玻璃碎茬的位置,往前边一点,再前一点,好了,下去!

  膝盖也已经抬了起来,架到女人的光脊梁上,一身肥肉的男人侧身一压:
「下去!」女人再也承受不住,砰的一声闷响,她的整个赤裸裸的胸脯对准了碎
玻璃摊子平着拍下地去。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得让人毛骨悚然。她的悲惨的两个乳房,一边带着被钩
尖扎穿了的,不止一处的细密的血眼,另一边已经是被铁丝钢刺再一次撕扯到了
皮开肉绽,现在玻璃尖锐的破面会继续划开她本来完好的那些皮肤,而在原先带
伤的地方,那些细碎的晶体颗粒会坚硬地镶嵌进开裂的肉体深处去。

  胖子知道这些,他要把事情做得完整而充分。他跟了下去,满手里握紧着她
的肉,他用自己胖大的身体压在女人上面,把她挤压在地下,搓揉着女人的肉,
我们都听到了肉底下的玻璃碎片刮擦着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前面蹲着的阿彬看看手里的半边瓶子,再往墙上砸,他不紧不慢地挥动着胳
膊,砸一下,碎一截,全碎完了,抬起头来对上边说:「好了好了,老兄,放开
她吧。」

  低头在女人身体底下摸了一阵,抽出一根绳子头来:「起来吧,起来。」

  绳子的这一头是个酒瓶,他把绳子往上提,女人的头跟在后面。女人从地下
仰起脸来,被鱼钩拉长的下嘴唇就象是一个指路的三角箭头,对准着阿彬的手。

  阿彬的手往高处走,女人必须要跟着把自己的身体往高处送。她忙乱地摆弄
着自己的腿和脚,收回在肚子底下的两只光脚板,盲目地划动着,抽搐地抓挠,
终于在地下放平正了,可她们就是止不住的哆嗦。

  只能再加上一只手。女人伸出手去扶住墙壁,上下一起努力把自己的身体一
点一点挺直起来。她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捂在肚子上,希望能够帮助减轻一点痛楚,
刺骨的痛是在胸脯上的,可是她没有办法按上去,满胸脯都是血和玻璃,满地下
也是血和玻璃。

  「好,好,妹妹好乖哦。」阿彬笑着说。「来,走过来,走过来嘛。」他往
后退,举高的手牵着女人的嘴。女人靠在墙边,哆哆嗦嗦地抬腿,战战兢兢地落
脚,第三步就踩进浸着血的玻璃堆里边了。胖子把更多的碎玻璃踢过去,踢到女
人的光脚边上。

  「再一步,走。」他拉一拉绳子,女人再走一步。

  「跳一跳,跳跳。」他手往上提了提,女人站在玻璃碎片上抬脚跟勉强地颠
了两颠,算是跳过了。

  「不行啊,妹子,这叫什么?」阿彬突然变脸,他另一只手里是那个没了玻
璃瓶子的铁荆棘圈,系着背包带子的,现在背包带攥在他手里,突然凌空飞舞起
来绕过了一个圆弧。有一秒钟,那一圈尖刺似乎是非常结实地吸附在女人的光屁
股上的,它象是一只凶恶的野兽拍上去的爪子,爪子倾斜着扯过去,裂痕从她厚
实的肉蛋开始旋转着绽放,一直延伸到了胯骨的硬棱上。

  「跳!」

  女人嗷地跳了起来,只跳起了没有系着铁盘的半边。连沉重的脚镣链环都被
她的这一只脚带飞到了空中,她的半边身体倾斜着飞起来又砰地落回地面,光脚
板下踩飞出来几块碎玻璃渣。

  「跳!」顺着手,挥起来又是一下,这一次铁爪子抓裂了女人的大腿肉。

  疼痛使她失去了方位感,她朝另一头躲,另一头是墙,她的十个手指头抠在
墙面上抓挠着,好象是要把自己藏进砖头石灰里边去,她抬腿往墙上撞自己的膝
盖,换一条腿,又撞。她的整面背脊朝向我们,平平整整地袒露开来。

  那个形状怪异,象一把破了网线的网球拍子一样的刑具左右飞舞,从两边横
扫过女人光裸的背脊,有一根刺扎得深了,从肩胛骨头下面扯翻开来一大块带肉
的皮。

  女人的头顶着墙,身体一节一节顺着墙面萎缩下去,差不多已经是蹲到了地
下,阿彬放低手里的绳索跟着她的嘴,太低了。「起来,起来。」他说,一边踢
她的光屁股,一边慢慢把她往上提:「起来,起来。」

  大家等了半天,弄起来了,左右两边两下,女人又缩了下去。

  让她转过来,抽她的奶。有人说。

  好。帮个忙,你提着她,我两手两件事活动不开,使不出狠劲来。

  「我来」,万中尉接过了牵绊女人的缰绳,他只靠一条腿站着,另外一边撑
着拐杖:「起来点,起来一点!呵呵,再来一点。」万小心地扯她的嘴唇,又轻,
又慢,把她一点一点地拉回身来。「过来,转过来,转过来给大叔们看看妹妹的
奶子。」他露出了一点恶毒的笑容,提着女人就象钓出水面的鱼一样转着圈圈。

  女人的正面转了过来,又一次血肉淋漓的奶子对准围拢在走廊里的大哥哥和
大叔们,她的上嘴唇痛苦地掀动着:「求……求求……大叔……爷爷们啊……别
……别再打了啊。」

  阿彬想着表现,而且奶子是阿彬的最爱。他这一下出手很重。只是女人的乳
房本来已经是两座碎皮烂肉的血色丛林,纠缠不清。带着一股子狠劲,那东西象
刨得深了的锄头,插进了半启半合的肉块底下,深深地进去……可是出不来了。

  阿彬用劲扯了一把,带起来的先是乳房上的肉和血,再是女人的身体。她整
个人跟随着它急剧地扭向外侧。铁圈改变方向蹦跳回来,划过万中尉的小臂。

  「哎呦!他妈的!」只靠一支拐杖和一条腿站立着的万如果不是靠到了墙上,
几乎就要摔倒了。他本能地迅速抽手。

  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嘶哑粘连的断裂声。中尉的手里还抓着酒瓶,瓶口挂下
的绳子还连着鱼钩,不过鱼钩现在却是孤零零地悬在了半空中。

  扑通一下,女人跪到了碎玻璃堆里,她呆滞地看着我们,我们也看着她,在
血水还未满溢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的分裂成两半的下嘴唇似乎雪白透明。她向空
中茫然地挥了一下手臂,眼珠上翻,然后一头栽倒下去,趴在我们的脚边上。

  「他妈的。」

  我说:「够了。」

  「胖子,阿彬,把她弄到手术室里边去。」

  我得去给她缝嘴唇了。以后她的下唇上大概会留下一道疤痕,还有她的那一
堆胸脯上的碎肉。好吧,越界的愉悦。我真希望月玖现在能在这里,看到这个群
体潜意识催眠下的翻墙大行动。

                A57

  有些事苏中尉也许并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假装不知道他知道。那就是孟虹一
直为苏花费上那么多额外精力的原因了。苏并不特别在意虹下午从河边回来的时
间,她有时候背着洗完的衣物,要到天色已经变暗才回到医院。默认的理由,是
她会到聚成货栈去转上个圈子,看一看她的小冬和爸爸孟堂。但是一个赤身露体
的女人,从市镇的街上一遍一遍的走过,走到最后跟大家都成了见面点头微笑,
互相要打招呼的熟人,接下去发生的会是什么?

  住在医院里的胖子阿彬他们喝多了胡闹的时候,会把虹带到外边街上,沿着
每一家店铺走过去。到一个门口,停下。

  「进去进去!」

  进去以后告诉女人:「趴到柜台上,把屁股给老子撅起来!」

  虹一直在那里撅着,一声不吭。当兵的对针线布料没有什么兴趣,更不会在
意锅碗瓢盆的杂货,他们要的就是烟和酒。在医院斜对面开着杂货店的老波可让
这些家伙折腾坏了。兵们领着光了屁股的虹进来,跟老波说,弄两个瓶子……你
这还是红薯烧啊?红薯就红薯吧,灌上,给灌上点……好,好,好了吧?咱们不
抢,咱们买卖公平。这样,你干一回这屄,咱们就算两清了。

  怎么,老波你还不愿意?大哥……这屄很贵的!哎呀,你真不知道,她那条
屄,十年以前可是专给大老板们留着的,你想闻闻骚味儿还闻不着呢!

  抬手一巴掌挥在女人撅着的光屁股,啪的一声脆响:「说啊,书记大姐,你
的屄骚吗?」

  嗯……骚,骚……女犯人的屄,骚。

  行,行,行了……别……大哥大叔们,这是说到哪去了……您们上门来了我
能收钱吗……

  这还是胖子阿彬两个正好高兴,也许提起酒瓶子带上女人就出去了。要是他
们不高兴呢?那就非得让店主当着自己老婆孩子的面,把虹干上一回不可了。

  嘿你这个老板不地道哇,搞的我们讹你的一样,我们兄弟是那样的人吗?你
一个开小货摊子的,让你干大佬的女人那是看得起你,那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你还推,你还推?

  干!今天咱们哥俩还非得让你把这屄给干了。快快快,脱了裤子亮出鸡巴来
……那么大年纪了你还怕丑啊?硬不起来也不要紧,不是说了咱们这位,整天光
着屁股的姐姐能干嘛,让她跪你裆底下舔舔,准保一会儿就舔硬起来了……

  要是那天胖子和阿彬正好有那么大的劲头,虹可以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底,
吸吮过两边小店里的每一个男店主的鸡巴。这样玩过几次以后,虹跟她的邻居们
就算原来是不点头,不招呼的,现在也得真的变成熟人了。

  既然这个游戏搞成了那么的亲切,兵们有时候觉得,女人光这样子走过大街
还不够显眼不够闹腾,没有表现出医务工作者的独特地位。人生总是需要搞搞新
意思。胖子就会让虹把她的护士白帽也戴上。虹先把竹筐的系带绷住前额,再把
帽子扣到上边,往上一站筐子就已经压在背上了,提手腕的链子,抬腿拖起来脚
镣。光着身子,赤着脚的女人朝店主笑笑,转过脸,就这个样子走到了店外边阳
光照耀的红土大路上。这个男人想着她里边的嫩滑,想着里边的湿和软,里边绷
紧起来像螺纹一样的,绕着圈的肉道道,还有抽缩起来的时候坚韧筋道的压和榨
……而他刚刚真的是在里边射了精的。男人提着裤子看着她走到下一家店铺去,
不由得他不若有所失。

  虹确实被医院的伤兵们欺负的很厉害,不过要是没有兵领着,事情就不一定
是这个样子了。在虹是一个人的时候,她反而并不很在意城中的普通居民。就是
在虹自己去河边的路上,有哪个男人走到她边上来跟一段路,假装顺手摸摸她的
长头发,虹也许笑笑就算。等到他真的开始搂上她的腰,女人就会把他推开,跟
他说那会被当兵的们看到,他们不会高兴。

  虹当然一点也不笨,事情很明显,伤兵们不是好玩的事,平民百姓谁都惹不
起的。虽然大家都看到了,虹的样子很奇怪,这个女人的生活方式真的很奇怪,
不过军队自然有权那么做,北部高原一直以来的规则就是,不论军队做出什么奇
怪的事情,大家都要接受。他们的枪有很好的说服力。照现在的样子看,虹这个
女人被说服的很好,她既然老老实实的做了那些兵哥哥们的玩具,兵们就会看管
好她这个玩具,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开放给全体公众,乱七八糟地掺合的。

  可是……要是有个什么时候,是虹愿意让他上掉自己的的呢?虹又对那人笑
笑,跟他柔声说,来河边吧,妹妹在那里等你。

  河边上会有几棵水柳,也有的湾子长得芦苇特别高。虹在那后边等着她挑选
过的男人,先给钱,再干活。

  芒市是个有市场容量的地方,在这里的营销针对的不是一竹筒稻谷,半口袋
米酒。虹从一开始就定下来只要现钱。胖子他们可能还真的帮了她的忙。她老,
面容憔悴,遍体鳞伤,可是她的嘴把活儿干得好,她能给他们做啊,做啊,做得
他出不来也回不去。回不去了,就得老想着她,想着她也出不来,那就得找到她,
求她给自己做出来。他们可都是开店的老板呢,他们有现钱的。

  虹有时候自己也会把帽子戴上,戴得有点歪。头发从里边披散出来,长得都
长到腰底下的屁股上了。到了后来,虹的头发生得真的是很长。虹的借口是兵们
要她戴,不过那当然也会让她自己显得招摇。戴上了帽子以后,女人的身子上照
样还是光着的,形象的说法是一丝不挂,没有地方藏钞票卷子。虹的身边反正一
直放着医院的衣服筐,她把一张一张的票子叠平了塞到衣服底下,背起来往回走,
先要去的地方是聚成的粮仓。

  就是在兵们弄的最凶的那两天里,女人的胸脯上吊着半块青砖,一个酒瓶,
底下两条腿中间,再往阴唇上挂上另外一个酒瓶。虹也照样去了河边,照样做了
生意。不能说老板们就喜欢这个样子的怪女人,可是少有的,偶尔的刺激那么一
下也挺好的,会有新鲜感。

  虹带着这些东西走得慢,她背上竹筐子一低头,就看到下边三个零件飘来荡
去的,往三个不同的方向晃悠。反而是环住了右边乳房根子的铁丝圈子最好过了,
那里扎进肉里的刺多,受力的面积就大,重量散了,感觉没有那么激烈。左边扎
进奶头正中的就不一样,这个瓶子颠簸起来,抽动的劲头直接拽在她里边的乳管
乳腺上。那一下子接一下子的,感觉可真叫刺激,颠上十步,二十步,人的胸脯
会是个什么感觉?心疼,腿软,满脸发烧,眼泪实在是忍不住了,晃着晃着就顺
脸颊流到了下巴尖上。

  她也不能指望没有人看到,一条街上的人,走过身前身后的都在盯着她看。
高原的人淳朴,还要问,还要说呢,哎呀大姐这是怎么弄的啊,看看看看……他
们拦在前边了虹只能停下,等他们凑到自己胸脯前边,琢磨明白了再走。啧啧啧,
真是个钩子硬生生的戳进肉里边去的……大姐你不疼啊?

  虹实在是不想说话,她心里真想给他一个嘴巴。可是她只能笑。虹朝他苦笑,
带着一脸的眼泪,她疼的,累的,都不想抬起手去擦了:「疼啊,是军队的兄弟
们要那么干的,我也没法子啊……」

  其实……更疼的,更别扭更繁杂的当然还是身子下边。她两边的大阴唇片,
一回又一回,钩进去又拔出来的,边上都扯成了肉条。走起步子来可都是要被两
条腿牵扯上的。已经有人蹲到下边去摸她的大腿,她只好给他们再分张开点,让
他们能看得清楚。人皮人肉是有弹性,她口子边的肉瓣被盛水的酒瓶挂了一个整
天,往底下拖拉出去大概得有两寸长,那片片又筋实,又娇嫩,软的,粘的,酸
酸疼疼地连着女人整下半个身体里边藏着的肉管子,肉房子,那是女人下身的门
户,现在被踢破了,大敞开来,流着血流着汤汁,耷拉在自己两条大腿中间抽抽
搭搭……每一个步子都是往前走,玻璃酒瓶却是不确定的向前向后,只是不管前
后,都要拉扯着她的薄皮嫩肉,甩出去在空中转上一个圈子才打回来,前一下是
膝盖,后边一下,可能砸的就是小腿肚子,乓的又是一下。这一下子,女人的阴
户和阴道里边又是个什么感觉?都被撕着,拽着,又疼又抽的拧成一个团了。

  这叫步子大了能扯着屄,虹只能祈求事情过去以后,她的可怜的肉肉还能恢
复点原来的形状。她真不知道别人从对面看过来的时候,自己会是个什么可怕的
样子。她还得这个样子去见女儿和爸爸,还有萨大叔他们一家人呢。

  他们家门口是放着哨的,这说的是聚成整个仓库的围墙大门口,一直有个汉
子抱着一支步枪待着。

  「操!大姐,他们怎么把你整成这么副样子?」

  虹在这里得要停下,这里是孟坎家的一道关卡。虹扎开腿脚站稳,更深地弯
腰低头,努力着把背脊上一直压着的竹筐子撅起来,露出自己的屁股。她往后背
过手,在筐跟人的缝隙里伸过去合拢住手腕。那个男人低头四下看着,「锁呢?」

  找着了以后他也弯腰低头,摸索着在夹缝里锁女人手上的链子。还是一样,
把女人手上戴着的链子铁箍串进锁舌头里,咔的一声,等于把虹上上了背铐。孟
虹在萨大叔家里一直都要反铐着手,这就是孟坎被洪水同志的小军官吓过以后,
想出来的招数。他说要当心着点,别出事,手给锁在后边总闹不出什么事了吧。
等她完了出门回医院的时候,再把锁给她解开。

  孟虹不能把背篓留在外边地下,她得一直把它背进萨的屋子里面。虹找了个
理由,是医院带出来的东西脏,不好让哥哥们照看,还是把它带进家里去吧。萨
的家就是院门一边的单间门房,虹在门口就已经能听到里边小冬咯咯的笑。那一
下子,女人觉得全身暖和到发软,她真没觉得身上还有那儿在疼了。

  小冬能走路了,她老是想跟在六岁的大哥哥后边跑得很快,可是歪歪扭扭的
总也跟不上。小冬是个快乐的孩子,跟不上了就笑,她张开手臂说,哥哥哥哥,
想把哥哥给招呼回来。虹每天都来的,中午经过一趟,晚上回去再一趟。小冬不
粘她,可是一点也不生疏。小家伙从屋子中间朝她转过脸来,看到虹已经站在门
口了。她又笑。

  「妈妈妈妈。」她说。

  倒是小冬的哥哥有点被虹吓着了。六岁的男孩已经懂事,也知道不该说话的
时候不说话,他背着手,靠着墙,横着挪动到门外边去。

  虹先看一眼靠墙边床上躺着的孟堂,他看上去脸膛红润,也不再是那么须发
箕张,面黄肌瘦的样子,孟堂本来一直盯着小冬看,眉眼之间都难得的有笑的意
思。等到抬头看在他女儿披挂着砖头瓶子的光身体上,老土司倒也没有特别的惊
吓,他只是嘟嘟囔囔的开始说话,只不过他说的是什么还是谁也听不清楚。

  要是说,虹一开始到萨家里来的时候,萨老头是真的怕她,不好意思看她,
不过现在那么一阵过了下来,老头也已经接受了现实。他欠欠身子算打过了招呼,
继续蹲在孟堂边上抽烟。虹的手不方便,萨老婆过来帮虹给背上的竹筐下肩,她
嘴里不停的念着佛号,拽住筐子的头带往上提,虹的身体一晃就疼得皱一下眉头。

  老女人腾出手来,粗重的指头摸索过虹的肩膀,她昏沉的眼睛里都有点发亮
的水光了。她叹出一口长气,再接着念佛。

  走路要动腿,走着路疼,蹲下去要分腿,蹲下去也疼。虹蹲到屋角里用身体
遮挡一下她的筐子,萨老婆正在里边翻衣服,找钱。过日子要用钱的,吃的是有
了,还得有穿的。自己这一辈子是不用再想衣服和裙子的事,可是女儿得好好的
过,她得有衣服穿,不能像她妈妈一样。

  男人们不吭声,不转脸,眼睛都朝上的朝下的看在别的地方。小冬是个小女
人,一岁半的小女人在当地都光屁股,可是小冬穿着小的花衣服。她歪歪扭扭的
挤了进来,她说:「妈妈……婆婆……什么?」

  她可真是个有点八卦的小婆娘。「什么……什么?」她抱住妈妈一直反剪着
的一条胳膊,晃,一边连着声儿的问。

  他们家有个能干的女人在国家机关上着班呢,工余时间还能做生意赚点闲钱。
他们不光能吃饱,还能吃得好,吃得肯定比一条街上的邻居都好。而且他们有衣
服穿。老人们也对虹很好,萨老婆转回来拖过一张小凳子往她身子底下塞。坐下
来以后,至少底下唇片上钩着的那个瓶子就能够着地,口子的里外不会那么紧绷
着的疼了。小冬也没有走开,她看了一会儿妈妈的脸,兴趣转到了妈妈胸脯上挂
着的东西上,她把它往外推,一推那个瓶子就飞出去一个弧线,又慢悠悠地转回
到跟前来。这很好玩啊,小冬又说:「什么,妈妈,什么……」

  虹没有手可用,她抬起宽大的光脚掌盖在小家伙的小脚丫上,轻轻揉揉,搓
搓,小冬也没穿鞋,穿鞋在北部是太过奢侈的事,会遭人鄙视。虹脚底下的硬茧
粗糙的像石头,她踩着女儿软和的小骨头,小肉,拖起脚镣的粗铁链条往上走,
一直磨蹭到了女儿的小腿肚子上。小冬痒痒,笑着跳着,躲着妈妈。

  虹跟小冬说:「瓶——子,跟妈妈说,瓶——子。」

  「饼子。」小冬说。

  这真像是一种安稳的好日子。原来家是这个样子的。虹想。光是从这个方面
来看,她回到芒市像是个正确的决定。小冬和爸爸肯定比在惠村的时候好得多了。
虽然她觉得,如果能在这里睡过夜一定会很幸福,即使这里有一屋子男男女女的
人,即使他们还是不肯给她打开两只手,可是小冬可能会钻到她的腋窝底下来,
她也许能一直睡到天亮,都不会有人踢她的屁股要她爬起来干活了。可是……她
还是不能待太久,她坐一会儿就得走,医院那边,一大堆的事,还有一群弟兄们,
都在等着她去忙呢。

  虹刚才背着竹筐子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关门,外边的男人,想进来就直接走了
进来。「嘿,大姐,」那人说:「弟兄们等着呢,别磨蹭了。天都要黑啦。」

  对,这边还有活儿要干。看粮仓的自卫队朋友也都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
离家远住。去城里找女人是要成本的,虹虽然不那么年轻,皮肤也不好看了,可
是身子韧性足,屁股大,而且她的屄是出奇的耐操,可能是走路走多了练出来的?
她两条瘦长的大腿,往人腰上一夹的那个劲头可是随便什么婊子都比不了的。更
有点邪性的是,已经开始有了传言,说孟虹是菩萨下凡变成女身,专门来渡人,
来代人受难的。要不然她怎么能够越操越紧,越操越结实滋润呢。而在虹这边想
的是,虽然自卫队的人马理论上没有权力管她,可是都住一个院子,跟撒大叔,
小冬他们是低头不见抬头就会见到,她总是不惹他们为好。反正是,只要弟兄们
想要了,招呼下,她就过去给他们做,做完了再走。

  虹知道,芒市是个很小的地方,没有什么秘密能够完全遮掩得住,她做生意
挣钱的事,苏医生迟早会知道,也许他已经知道。可是他从来只管医院的问题,
他基本上只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揍自己。唉。虹想,他也能算是个好人吧。

  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脆弱的,虚幻的,随时都可能破裂成碎片,可是她
想,她一定得坚持下去。

  结果就在那天晚上,万中尉,加上胖子和阿彬他们把虹按在墙角里跪着,逼
她伸出舌头,往那上面挂了第四个物件。以后直到她被撕裂开嘴唇,到苏医生不
得不再一次治她的伤,她有好几天没见着女儿小冬,也有好几天没给家里带回吃
的和钱了。

                A58

  虽然充满了疲惫,厌倦,以及折磨女护士的疯狂,苏医生仍然希望他能坚持
活到战争结束。人们从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就不断地猜测和平到来的时间,但是流
血和杀戮一直没有停止,直到它变成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大家都以为世道就要这
样持续下去,永远也不会改变了。而从本质上看,或者对于北部的这种观点才是
真正正确的,无论这些公开宣示的战争是持续还是结束,朗楠高原反正从来就没
有完全的处于蔓昂政府的有效管辖之下。

  和大多数反游击战争一样,洪水的政府军队控制了高原西侧,朗人居住地带
相对平缓的区域,但在更加险峻的偏远山地,反叛的敌对武装仍然活跃。荒谬的
是,在持续下去的战争期间,虹却度过了她一直以来的奴役生活中,几乎是最好
的一段时光。她复习并且提高了操作手术刀的技巧,虹现在能够准确地翻出一个
人腔子里的内脏,给它们上止血钳,或者把它们割掉。她还能努力着工作喂饱了
一大家子的人口,她自己也能吃饱了。女人每天被男人们干的次数或许没有减少,
她还在下嘴唇上增加了一道永久的伤痕,不过一个好的结果是,从那以后苏医生
禁止用鱼钩,别针,或者甚至是钉子,再往虹的身上挂东西。他认识到这种胡闹
过分地影响了医院的秩序。

  其实住在医院里,挨打并不是那么经常的事,除了真有人死要被电上一阵以
外,大半年过下来,士兵兄弟们也就是在鱼钩事件中狂欢了那么一次而已。这里
当然不能说像是一个天堂,至少远胜于惠村藤弄那样的地狱。女人觉得,芒市和
芒市的生活正在变得平常和熟悉,而山另一边的战事,则像是夏日地平线上凝聚
的乌云一样,始终带有不确定的威胁意味。

  一个变化的例子,是虹现在走出城边,在通向芒河的路上发生的。为了躲避
战火,半年以来一直有朗族人越过大青山脉,流落到了北部高原的东边。这些战
争难民们沿着芒河往前走,很自然地在芒市停留下来。芒市本来就是一个各色人
等混杂的市镇,大家聚集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家族的团聚,只是为了生活和生意。

  从大青山西边来的朗人在城外支起木头柱子,铺上草席或者芭蕉叶当作屋顶。
他们住在那里面自我安慰地想,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然后就可以回去故乡。难民
们居住的棚户区域越来越扩展,一直向着河滨延伸,这里也是虹每次去洗衣服必
须经过的地方,她背着竹筐每天从草棚间留出的小路上穿过,朗族的难民很快就
熟悉了她,而且,他们彼此间也保持了相安无事。他们和她都处在这个生态圈的
最底层,首先执行的生活准则就是招惹到的是非越少越好。

  不过当然,等到你真的处在了这样的最底层,你的被招惹的概率一定会越来
越多。而且难民们还无事可做,因此,也没有吃的。

  芒市的政府官员们肯定不喜欢这片地方,但是他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行动表现
他们的存在。他们确实在那里发放了一些粮食和衣物,他们也发现,难民完全没
有医疗保障,现在那里已经有许多病人。一个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是,他们会变
成一个爆发性传染病的源头,把灾难传播到整个市镇。

  军队接到了请求帮助的要求。苏中尉和他的护理士兵是军队在芒市的仅有的
卫生资源。这样,苏在下一次赈粮的时候带着他的护士中士亲临了现场。难民们
排队领完粮食以后,有些人围到了他们这一边来。

  有很多例是肠胃病,苏中尉只能祈祷不是霍乱。老人或多或少的有些腰腿毛
病,而孩子们甚至都会带有刀伤和火器伤,因为感染的缘故一直不能愈合。人在
这时候会想到,他们真的是从要死人的地方逃出来的。医疗队的胖子、阿彬,加
上几个兵挎着冲锋枪守在旁边,毕竟这里是朗族人的地盘,他们可能还得算是交
战双方呢。

  以后他们看到似乎是突然地出现的虹,她正背着竹筐穿过空的场子,她看起
来腿有点软,在地上拖着两只脚。而且她这天居然正好戴着她的帽子。

  「嗨,医生姐姐!」站在那种地方发呆是很气闷的事,胖子阿彬他们很高兴
有个熟人可以乐一乐:「真是巧啊你怎么在这?来来来,过来过来,跪下。

  围着看的人往边上让路给她进来,进来以后又围上了。有大有小有男有女的,
什么事也没有,就是看看。跪到脚底下以后距离近了,能看到大腿两个侧边淌下
去的黏液,还没流完,一会功夫就浸湿了下边的沙土地。

  「又在跟人干那?啧啧啧,真够不要脸的,你怎么见谁让谁上啊?」

  她可能是在做生意,不过苏中尉在另外一边没有出声。他在这件事上始终可
以算得上宽容,管理这种事情要抓大放小,苏并不是不聪明。但是他现在也没有
打算阻止伤兵们又要开始的胡闹。有这么个女人在诊治现场被人干起来,丢的当
然是军队的面子。所以苏可能也有不满,他并不喜欢今天这件事,故意要留着虹
在这里冲一冲,借用虹的羞辱,发泄自己的怨气。

  胖子偏起头来,从左边,从右边,打量着女人,女人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
头发一直是散的,上面歪斜地扣着那顶带红十字的船型白帽。

  「嘿嘿,还挺象那么回事的。」旁边地上扔着护士中士带来的医疗挎包,皮
制的军用品,也绣着一个红色的十字标记。顺手提起来把挎带套到女人的脖子上,
让那个小皮箱吊在她的胸脯前边。

  「咱们再给你找几个上上吧,啊?」

  「来啊来啊大家看看,咱们医疗队不光管看病,还管帮人泻火。哪位朗族弟
兄的鸡巴翘起来落不下去了,免费上过女医生就好……」

  男人们表情看着都挺古怪,有女人捂着嘴笑。而玩世不恭的大兵们只要好玩
就行。

  「你,小家伙,说你呢,操过女人没?知道不知道,屄里边是直啊的是弯的?」
胖子蹲下问边上站着的一个朗族男孩:「跟你说啊,这个女人的洞洞里边一挤一
挤的,会流水水,你的小鸡鸡插到里边,跑啊跑啊,像飞起来一样。想飞一回不?」

  「就这个大妈妈?我操过。就在河湾子里,我和东哥他们整天操她的。」

  「啊?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就这样的没毛的小鸡巴你也要?咱们得算是他奸
你啊,还是你奸的他啊?」再问另外一个:「那……你呢?」

  「我也操过。」

  「我……我没……」

  「好好好,那你来,小兔崽子,你过来……她会用嘴含你的小鸡鸡玩呢,然
后你就知道你该干什么啦。把裤子脱了,试试试试。咱们大家也一起看看乐乐。」

  各位朗族乡亲,有钱帮钱场有人帮人场,朗人小崽子操弄军医大美女……

  大美女虹看看这群朗人崽子,一个一个的都在她腰上腰下的地方,最大的也
才刚到她胸脯吧。她的这摊子河边生意的原则,是没有免费的午餐,成年人要上,
谁都可以,唯一的条件只是付钱。可是说实在的,看到这些孩子她就有点迷糊。
从那天那些小家伙们围上她,看过她,又跟她玩过了以后,他们其实是有交情的。
交情就是在河里游泳洗澡,完了以后上岸来找大妈妈玩。

  在芒市,当一个男孩并不是就一定见不着光身子的女人,可那种事老是遮遮
掩掩,羞羞答答。见到河道另外一头有对门的大嫂子在洗澡,总不能一个猛子扎
到人的胯底下冒出来吧,会挨耳光的。隔壁的小丫头细细呢,倒是整天光着屁股
跑进跑出,可是她两条细腿,中间光板,上边平胸脯,看上去跟个小子也没什么
不一样。那这个叫虹的大女人就根本是另外一回事了,她胸脯上吊着的两个宽宽
大大的肉皮口袋,还有大腿根子那块地方,沿夹缝里外长出来的黑毛毛,粗的乱
的,蓬蓬松松。这些东西可真不是随便走到哪里,想看就都能看得到。而且大女
人还特别和气,怎么欺负她她都是笑咪咪着,从来没见她不耐烦不高兴过。

  摸女人一直都是个特别让人心里哆嗦的好玩事,更不用说是那么大个的一个
女人,大的屁股,圆鼓鼓,光溜溜的,摸上去是有多爽滑,有多顺溜,顺着就溜
到人屁股沟沟里边去了,女人那里边长着的肉皮,打折,起皱,绵绵软软,还有
点汁水粘手,不知道是不是女人憋不住了,有一点点尿……手指头插进去以后,
女人的肉真的是一抖一抖的,自己的小鸡鸡也有点抖……可她在上边还是笑着呢,
一点也不怕人,也不害羞。再玩熟了点以后,就真的是自己的小鸡鸡的事了。那
种事没法多说,反正是做过一回就要想,第二天还好,第三天就开始又想,想的
心里慌慌张张。他们转来转去,总是又跑到河滩上缠着洗衣服洗被单的大妈妈去
了。

  虹被他们围着,摸摸肩膀,摸摸屁股和大腿,自己的心已经发软。她总是跪
坐在地下,眼睛看着这些小家伙围在身前摆弄她自己的大奶子,那些孩子弄着弄
着,把她的一颗奶头捏紧在手里直往外边拽,小家伙还没轻没重,拽得她心里一
晃一晃的发虚。还有一个趴在底下,一手抱着她的大腿,另外一只手,一个劲的
玩着她的阴户呢。在外边摸摸还不算,伸到里边去,抠着,挖着,抽出来又捅进
去了。孟虹苦笑着,又是躲他,又是顺着他,还真是没法发出脾气来。

  不管是大人长满厚茧的大巴掌,还是小男孩一个一个细瘦的小手指头,摸在
下边的肉唇唇上,女人都是要哆嗦的。那块地方,长满了女人花蕊花心子一样的
稚嫩神经,碰一碰都得要牵动起整一座的花园子。那块地方,是个女人都得用最
好的花布丝绸,挡着,盖着,遮掩好保护好,一辈子都不能打开给大家看。可是
在虹这里,她被大敞开着过了有多少年了?从二十三四岁的小少妇开始,到现在
都是快三十的大妈妈了。瞄上一眼过过眼瘾就不用说了,谁都能逛上来,摸进去,
这怎么能算是个女人过的日子!可是虹想,我还真的就把这日子过下来了,我还
得再好好的过下去呢。

  真是一种阴暗的,伤心到了极处的逆向的快乐。虹这时候觉着这些小东西的
小屁股,细胳膊瘦腿的真是可爱。她就愿意让他们趴到胸脯上来,他们想干什么
就干点什么吧。而她可以抱抱他们。女人这么的想着,往后仰躺到草地上去。

  「来吧,到大妈妈上边来。」虹说。那时候她真不太知道,这得是算让他们
奸的自己呢,还是自己在奸着他们。女人知道的,只是她这时候的心里,要比对
付给钱干活的汉子们安静很多很多了。他那一下子一下子的,就像是小秋撒起娇
来,正用脑袋拱着她的光肚皮。虹现在看到小冬高高兴兴的样子,有东西吃,有
衣服穿,她有时候真的想,要是小秋也在这里就好了,也能吃的饱,儿子跟妈又
能待在一起。不过每回那么一想,虹都得咬一口自己的舌头。「呸,又没黑没白
的犯傻,他可千万千万的,不能再回来了啊。」

  胖子提着后脖颈又塞过来一个男孩,就像是拎着一只光板鸭子。小家伙小脸
涨得通红,这里不比河边,周围满满的围着人呢。不过当兵的嬉皮笑脸的不放手,
朗族的男人女人们一时也没做出大的反应,他们已经习惯了要被人那么招惹的。
对于虹也是一样。反正给她塞过来一个,她照样对付掉一个就是。要是不用躺的
女下位,她就得爬到地下去,塌腰沉肩,四肢着地了才能低到那孩子的胯上。孩
子太小了,她含着那条可怜的小鸡鸡,玩了半天也没玩出动静来。兵们等得烦了
就去人群里再找一个出来换的。

  另外那一头,苏中尉对付完了一个得风湿病的老头,一个肚子疼的小女孩,
后面是个躺在担架上的汉子,没穿上衣,肋骨地方包裹了一圈脏成了棕色的布条,
围着一群苍蝇。他抬头看看,看到这边趴在地下,撅高了屁股,努力耸动着肩膀
的虹,脖子底下还拖拽着一个皮药箱子。不知道她干到第几个了。

  「阿虹,你过来!」

  他叫过虹算是给她解了围。玩笑归玩笑,他自己得有个限度。「给他解开,
看看他怎么回事。」苏说。

  虹过来跪到担架前边以后,还是用了些时间平静自己。她还是有点在喘,嘴
边上也带着唾沫,带着些粘的滑的,淅淅沥沥的不知道是什么。她在嘴边上抹了
一阵才开始给汉子上药,给他重新包扎了伤口。还是得用些抗菌素吧,她在自己
胸前挂着的药箱里找药,征求意见似的抬头看了一眼苏中尉,苏挥了挥手。

  她又解决了一个痛经的妇女。胖子和阿彬,还有那伙孩子的地方闹起来了。
开头胖子大概只是跟走过来拉孩子的朗族妇女说了些玩笑话,后来变得有点不对
劲。

  「我觉得你有问题。兄弟们得搜搜。」

  「我说,你那裤裆里边鼓鼓囊囊的,塞着手榴弹吧?过来过来,让哥哥们摸
摸。」胖子拽住那个年轻女人的衣襟往自己这边拉。

  「对啊,要不,妹妹你自己在这脱光了给我们看看?那也行,对,脱光了就
不摸了。」

  胖子差不多已经半搂住了朗族女人的腰:「阿彬,脱她裤子,咱们查查。」

  人圈子往后退,很多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该死的!」苏中尉起身过去,他要是能走到的话,大概得抽胖子的耳光。
在此时此地,搞出这种事来太出格了。不过他才只走出两步,就听到轰隆一声巨
响。苏医生最后的记忆,是从他眼睛前边腾起来的一团火光。

  另外一边栽倒的是胖子,他的背朝着这一边,一个手榴弹在他们两个的中间
爆炸开来。然后就是阿彬的冲锋枪声,连续不停地吼叫。

  等到苏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睁开眼睛想了一阵子,才意
识到自己是躺在病房里的床上。他的看护兵待在旁边,阿虹不在。

  「婊子……医生给长官做了手术,然后再去治胖子,后来她说胖子死了。胖
子……死了,放在下边院子里呢。」

  苏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疼,也许,感觉到处都疼吧。

  「叫虹来。」

  几个兵把虹给他弄来,是拖进来的。她身上伤痕累累,瘫软地靠在他的床边
上,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A59

  炸弹不是真的从女人裤裆里掉出来的,是从人群里扔出来的。这件事只是说
明了,朗族人藏着武器,而且会对政府使用武器。阿彬开枪打倒了距离他最近的
两个男人,其他人四散奔逃。他们只抓住了被死胖子压在身子底下的那个朗族妇
女。

  彬把枪挂在脖子上,抗起了瘦瘦的苏中尉,胖子比苏中尉重,是虹把他背回
来的,那筐衣服被套只能扔在空场子里了。虹尽量低地弯着腰,尽可能快地拖动
起她那副很有点份量的脚镣,兵们挡在后边,他们穿过芒市回到了教会小楼的这
一头。

  虹给苏中尉做了紧急处置,接着再叫人把胖子弄进手术室里来。不过……像
是已经用不着了。

  屋子外边的空地上一片混乱,有人带着枪朝向路的两头,而通往市中心的大
路上其实空无一人。另外的一堆人围在楼门的边上,朗族女人被剥得精光,仰天
躺在地下,上面压着的兵正在努力地耸动屁股。女人受伤的腿以一个很不自然的
姿势扭曲到外边,上面血迹淋漓。

  围着的人笑着骂着,听不到下边的那个女人有什么动静。

  胖子仰天平放在楼门的这一边,下边垫了一条军毯。虹摸他的脉搏,没找到,
再把脸贴到这个男人的口鼻上听,他该是也不在呼吸了。虹抬头,看到了万正站
在她上边。

  中尉看着她的眼睛,抬起手来动了动食指。虹没有想着要站,直接就跪到了
他的两脚前边。跟着就劈头挨了一个耳光。

  「你弄死了他。」中尉说。

  「不……没有……不是的……」

  上面有人握住了她的长头发,往上提,高个子的女人被兵们提得抬起了脚后
跟,用脚趾头点着地面。万中尉现在已经学会了,能够依靠一条棍子和一条腿站
得很稳。他举起另一支木头拐杖来,举平,重重地捅在虹的肚子上。

  「闭嘴!」

  一放开手,女人就抱着肚子萎缩下去,跪着趴到了泥土地上。疼痛使她的脸
扭曲痉挛,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就是能说话,她也不敢再张嘴了。

  「爬到胖子那边去。」一边踢着女人的肋骨给她指点着方向:「这边,这边!
到他两条腿中间去,跪好!」一边抽自己腰上的皮带,抽出来,握好在手里。

  「脱他的裤子。」

  虹握住他的短裤裤腰朝下边拉,裤子压在他的身体底下,死人很重,得用上
两只手,从他的身体两边一起用劲。男人的腰和胯笨重地挺起来,赤裸裸地暴露
在女人的眼睛底下。他的阴茎在那里缩成了一个小团,看上去灰暗茫然,了无生
气,软弱地向下垂落着。这个东西她见过无数次了,刚才在她试着救他的时候还
见到过。她甚至还记得胖子大腿侧边长着的一个小肉瘤,过去她曾经无数次地把
自己的脸颊贴紧在那个地方。现在它也还在那里,只是现在它却显得很不一样。
而且,她还说不清楚它到底有些什么不一样。

  整个赤裸的尸体在暮色中泛出惨淡的白光,女人的一个奇怪的感觉是,似乎
从来没有见到过,也再不可能有比这更白的东西了。

  女人把连系着手腕的长铁链子从死人的大腿外边哗哗地拖进来,把它们安顿
在扯开的短裤和男人的略微分开的大腿根中间。一连串的铁环,在她的双手底下
堆起了一个堆。

  「舔他。」

  后边人手里的军用皮带挥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在虹的屁股上。

  虹哆嗦了一下,疼痛使她的身体本能地往前挺。她低下头去,张嘴。

  舌头感受到死人的皮肤,阴凉的,带着一点咸味,或者是,有点点甜的腥味。
她并不是第一次被迫舔舐人的尸体,只是比起为活人口交的次数来,当然是要少
得很多。她已经忘记了死人的生殖器会是什么味道。现在她又想起来了。

  或者,它其实是完全没有味道的,这反而更显得不正常,更不象是属于一个
人身体的某个部位,它也几乎完全没有温度。它不再跟随着自己的舌头,或者嘴
唇的努力而有所回应,它也不会再涨大起来顶进自己的嗓子。它只是存在在那里,
沉重而且笨拙地呆在你的牙齿和舌头之间,它总是懒洋洋地停留在一开始安放它
的地方。不去搬弄它就不挪动位置。

  她用舌头费劲地搬弄它,把它往自己的上腭上抬。不过为什么还要花费力气
去摆弄他呢?胖子已经不会再有欲望,也不会因为感觉不爽而踢自己的肚子,或
者踩自己的脚趾头了。为什么?虹自己也不知道。只不过是本能的习惯吧。

  又是「啪」的一声,她的屁股又挨了一下。

  「快他妈的动啊!」

  她的头顶往前撞下去,拱进了死人松软的肚皮里,男人冰凉的生殖器冷漠地
挤进口腔里来,就象是一个既没有面目也没有表情的鬼魂。她抬头躲避它,使它
后退,它懒洋洋地滑行在女人的两片嘴唇之间,女人的嘴在触碰到了稍微有点凸
出的龟头的时候停住,重新吮紧它。

  「可怜的胖子,」她听到上面说,「他的鸡巴再也翘不起来啦。」跟着她听
到风的声音,皮带嗖嗖地划破空气,每一道风的终点都是她光赤的身体。「一
……二……三……。」虹心里下意识地记着数,有一次落在她往后平伸出去的小
腿肚子,另外两下仍然是屁股。鞭子的冲劲使她摇晃,而剧烈的痛楚使她晕眩。
她的手指抠紧了松软的泥土,努力控制着自己脸颊,把它挤进胖子胯部的分叉中
间。忍住,忍住,别动,别让自己的身体跟着鞭子乱动,别把嘴里的这条死人东
西给甩到嘴巴外边去了。

  「哼哼,女上位嘛,就该女的多动弹动弹。」中尉顺手把皮带交给旁边的兵:
「拿着,给我看着这个屄,有事没事了挥上两下,别让她偷懒。」

  不知道多久,应该已经是很久了,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她只是肯定自己
一直在动作,没有偷懒。当然了,站在上面的弟兄也一直没让她有机会偷懒——
他一直在抽她的屁股和脊背。确实是的,断断续续的鞭打使她没有完全睡着。现
在她觉得胖子的鸡巴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似乎正在变硬起来,不是一直以来那
么柔弱无骨的无聊样子了。

  女人的舌头藏在嘴里,偷偷地顶了顶它,它跟着她动,有点直楞的感觉。真
的,它现在有点变成了一个具体的物件,而不再象是一种空虚的不成形状的流质
了。女人打了个冷战。尸僵,她想。「人死后一般大约经过1- 3小时,肌肉轻
度收缩,关节不能曲屈,开始出现尸僵……」医学院的教科书是那么说的。

  女人吞进它,又吐出它。这一次吐出它的时候女人特别留意了一下。它呈现
出一个倾斜朝上的角度,而且维持了那样的姿态,不再往下坠了。

  「我一直从上边含着它,结果它就是这样僵住了。」女人想,她的心里产生
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想用手去摸摸它。她第一次让自己的嘴唇完全放开了胖子的
生殖器官,比一直吮着它的时候更高一点地抬起脸来,垂下眼睛看……它还是那
样的翘着。只是,它还是那么的小,几乎不象是一个成年男人。它会在死后1-
3小时变硬,不过肯定不会再变大起来了。

  虹把舌头伸到嘴外面去,轻轻地舔它。

  它也还是那么的冷。我已经用嘴唇包含抚弄了它那么久了,有两个,也许三
个小时了吧,还是温暖不了它,也不能使它变得润滑,它似乎一直在向周围散发
出无穷无尽的寒气。虹不由自主地收拢起肩膀,这个动作使她的意识转向另一个
方向:上边的那个士兵弟兄偷懒了,忘了?反正是,她正在观察这个死男人的鸡
巴,一直停着没有动作,但是皮带也一直没有落下来。

  她赶紧做了另一次更深的吮吸,一边却有些不明不白地把屁股朝上抬。本来
低头就免不了要翘臀的,但是这一回,有意无意地,女人虹把光裸的屁股拱起在
半空中,停下不动了。

  从臀部开始延伸到整个背脊,抽伤的皮肉象火焰烧灼着一样,热辣辣地疼痛,
连带着肩膀也是一样。上面的那些人不是一直站着不动,他们会围着她的身体转
来转去,在换过一个角度以后,皮带就会从头脸的方向挥下来,那时挨着的就会
是肩膀了。不过虹觉得热烈的疼痛始终没有更深地渗透进自己的身体内部去,虹
觉得自己的腹腔寒冷而空旷。她觉得自己的舌头和两腮都已经僵硬地保持在了一
个固定的姿势上,可以起到润滑作用的唾液也象落在沙滩上的水流,渗透得无影
无踪,似乎是,死亡的阴茎是一个通向另外时间的门户,它正在从那个虚幻飘忽,
魂飞魄散的世界中传递过来无穷无尽的阴森的气息,先是冻僵了她的口腔,现在
正在扩撒到她的整个身体。当然,也许只是她累得没有力气了,而且半夜本来就
冷。虹觉得自己的下体在刺骨的寒冷中失去了收拢的能量,那里平时紧密地互相
依偎,互相环绕的皮膜和肉瓣,都已经远远地分离开去,不再粘连牵扯,也完全
丧失了弹性。她们变成了象是玻璃一样光滑,坚硬的墙壁。她们似乎全都支棱起
来,凝结在空气中。她的后半个身体朝向着无边无际的外部打开。

  有一点点液体在那里流淌,一开始女人没有意识到,直到它们沿着她的大腿
一侧滑落下去,变成水流。冰凉的感觉提醒了她。

  她想,那是她的尿水,她意识模糊到失禁了。她只是有些奇怪,就连从身体
里边流出来的水,为什么都会是那么的冷?女人的头一个反应是伸回手去摸一下,
不过她没有动。那样可能会挨到鞭子。皮带那么软,可是它抽在屁股上会那么的
疼。女人想。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抽下来,又会落到哪一块地方呢?她没有办
法去观察他们,她只能倾听着他们——那个兵一直在后边转着的,他现在往哪一
头走了?要是他正站在自己的后边,低一点头侧着挥他的皮带的话,也许鞭稍就
会横过来打在齐自己腿根的地方。

  也并不是那样。鞭子得要竖着抽下来,还需要看得很准,要正好落在两边肌
肉块的正中间,那道缝隙的里边。他们有时候就是故意那么干的,那样一下子整
个人都会痛得缩成一小团。

  「哦……」想象中的疼痛使她叹息,女人轻微地呻吟出了声音。

  不过……就是那样也抽不进里边来的……女人的思绪有点乱了……皮带太软
了,插不进里边来的……他们过去有时候会用棍子,找一根够粗的树干……插
……还是叫捅呢?

  ……肉……屄……鸡巴,女人混乱地想。她跟着士兵们生活得太久了,她早
已经习惯性地使用他们惯用的词汇。女人想,再过一会,那些活的男人们会不会
围过来干女犯人的屄呢?

  女人的脸埋在胖子的两条大腿中间,在那里周边都是僵直的肌肉,寒冷坚硬。
女人茫然地没有确定的思想,她大概也不会承认:她是在害怕。她希望有强壮的
东西深入进来支撑起自己,抵御正在深深地渗透着的死亡的寒气。她想要有活泼
温暖的东西充满进来。

  这时她听到另一个女人的尖声号叫。就在自己身边。

  从一开始,那个女人就一直在另一边断断续续地哭喊着。虹从一开始就已经
知道她会遭受到的是什么,以后便再也没有空闲的时间,可以使她分心去注意别
人的事。不过这一声很近。很多人已经围过来了。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看到这个姐姐怎么玩死人没有?」

  沉重地撞在人肉上的声音,问一声,响一下。那个朗族女人痛苦地呜咽着回
应。

  「该你啦。」

  「胖子,闭眼吧,你活着的时候没能上了她,我们现在让她上掉你。」有人
玩世不恭地说,然后是同样玩世不恭的大笑。

  「起来,你,起来!」嗖地皮带挥起来了,一样沉重结实的肉声,不过这回
是疼在虹的胯骨上。女人想,这句大概是对我说的?可是她正含着胖子,她既不
敢抬头也不敢问。

  「他妈的,滚开!」

  这一脚就直接明确得多了。皮鞋踢在虹的左边肋骨上,用上的力气足够使她
朝着右边翻滚出去。虹在尸体旁边的地下连着打了两个滚,停下了以后先捂住身
体侧边,吸进一口气,忍一忍疼,再松手撑地把上半个身子支持起来。下边扭腿
曲膝,跪整齐。

  她看到兵们都围在胖子那边,拽住朗族女人的头发,把她的脸往胖子的胯底
下按。她拼命地挣扎,他们就狠劲地踢她的肚子和屁股。

  她的动作渐渐地迟钝起来,瘫倒在胖子的身上,不动了。

  「妈的。火盆,那个炭炉子呢?」

  其实火盆已经在院子里了,里面插着拨火用的铁钎,兵们刚才就已经对她用
过了吧。有人用脚把它往这边踢过来。

  朗族女人的脸被提起在空中,上面满是血污,淋漓的眼泪和口涎,在炭火的
映照下象是一个暴死的女鬼。周围一圈的人全都是黑色的暗影,被火烤成橘红色
的铁钎的尖子慢慢前伸过去,光芒耀眼。

  虹闭上眼睛偏过点头去,只是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趴下去,舔胖子的鸡巴,要不你就舔这个!」

  虹听着那个女人只是喘气,喘过了气以后是哭。

  「他妈的。」

  女人又叫,长得象是没有结束的时候。虹几乎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

  「我……我……别、别……我做……我、我舔……」

  胖子的尸体周围嘈杂混乱,笑骂和抽打的声音持续不断,而嘴里含着东西的
女人呜呜地应合,后来她似乎还开始呕吐。孤单地跪在外边的虹低下头去,凝视
着自己赤裸的乳房,她们正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颤抖。这一回她悄悄地探下去摸
了摸自己的下身,她才知道尿水一直在淋淋漓漓地流淌着,该是一直没有完全断
过。而且唇片里外还有些发粘,身体里边也有,也许不光是尿,还有分泌的液体,
它们混合在一起流得很长,已经流过膝盖,浸湿了膝盖下边的土。

  她以为没有人在注意这边,可是她仰起脸来,看到上边有一个男人正在低头
看着她。

  「胖子是死在你床上的,你该怎么办?」他说。「好象苏医生都是用电的吧?
该电上一整天吧,咱们现在就开始?哼哼,这可是苏医生定的规矩。」

                A60

  前半个晚上吮吸死人的生殖器,后半个晚上被不停地电击……直到五分钟前
才有人把她解开,往她的脸上浇了两桶水。虹的视线现在完全是模模糊糊的。女
人坐在地下,凝视着自己无力地向前伸展开的腿和脚,从脚趾延伸到脚背上的一
小条肌肉一直在那里一跳一跳地抽搐,可是她却奇怪地完全感觉不到它。刚才,
从发电用的电话机里引出来的黄铜线就一直捆在那个地方,她的一对大脚趾头上,
而现在她只是觉得全身麻木酸痛,还有一阵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呕吐物不仅残
留在她的嘴里,鼻子里,甚至不知道怎么的灌进了她的耳朵。

  心象是悬在半空中一样,放不到实在的地方。她用一只手捂住胸口,过一会
又加上另外一只。

  「……苏……苏中尉……」她开始说话,告诉他他的胸脯和肚子看上去是个
什么样子,她又对他做了些什么:「……轻微封闭气胸……清创,胸壁上有两块
不大的弹片……闭式引流……按照血压,心音,出血的体征,判断胸腔里没有器
官受损,没有立刻做胸腔探查……继续观察……」听上去象是一本战伤教科书里
的教案。

  「你救了我的命?」

  「还有……胖子……大哥……死了。」

  大出血……猜测股动脉……她又说。

  胖子应该是被手榴弹的弹片打进了屁股,虽然那里没有特别重要的器官,可
是被切断了动脉。也许当时就给他包扎止血还能救得了他,不过虹哪里能管到那
么多呢。

  他听了一会。「好了。」他厌烦地挥了下手,「去吧,该干什么,就去干点
什么吧。」

  那么……现在是早晨,现在该干的就是查房。虹站不起来。腿脚被电流折磨
了半个晚上,第二天总是走不了路的。她翻身伏到地板上,咬住嘴唇,爬。一直
爬下楼梯,爬到了二楼走廊才看到病房里没剩下几个人了。万中尉也不在,他带
着更多的兄弟们和芒市的驻军一起,出发到城边找朗族难民去了。有仇必报,这
是北部生存的重要游戏规则。

  实际上,近一段时间战事已经趋向平静,并没有多少新送进来的伤员,虹想
了一想,其实也没剩下几个床位还有吃药打针的安排了。她想,也许自己该回到
楼下去,告诉兵们把她捆回到树桩子上,继续挨电打被火烫吧。

  当然了,这只是个跟自己过不去的别扭劲,他们现在还顾不上她,她得乘这
个机会歇一歇。女人半躺半靠在过道的墙边上,眼神茫然地等待。他们在需要她
的时候总会来找到她,而且踢她。很长的时间,她听到外边很远的地方有些零星
的枪声。后来她听到楼下有人回来了。

  有人专门上楼来找孟虹,找到了就踢她:「起来!万中尉说了,叫带你们两
个过去!」

  虹试了几次要站起来,爬起一半又软回地下去。以后她就一直是爬的,她把
自己的身体,还有锁链,拖过了走廊又跌跌撞撞的,稀里哗啦的拖下了楼梯。她
看到一直扔在院子里的那个朗族女人,她也是依旧赤条条的,全身上下到处黑一
块红一块,血迹斑斑,整张脸已经肿得不象人的样子,像个母猪头了。

  男人们把她拖起来搁到虹的背上:「爬吧,爬着去!」

  「胖子,还有胖子……」

  大家是要出发去埋胖子,再等下去他就要变臭了。有人已经把桑米找了来,
有棺材吗?没有,一时到哪找去?算了算了,拖张床下来,桑米,你再去叫个谁
来,抬着床过去吧。

  可是为什么要她背着这个半死的女人一起去呢?虹当然不问,护士中士还把
他们的红十字药箱提出来了,又给虹挂到她的脖子上。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虹光是低下头去配合他。她也不问要去哪个方向。四脚着地的爬出院子,爬上了
外边的大路,后边该怎么做,兵们会用皮带或者皮鞋告诉她。半死的朗族女人横
搭在她身上像个死面口袋,不像口袋的地方,是她有时候还能发出一两声含混的
呻吟。她身上的血流下来,流在她的身上,粘滑地凝聚在两具赤裸裸的身体中间。
虹的身体底下是牵着她脖子的小皮箱子,磕磕碰碰的沿着地面蜿蜒向前。

  这两个女人后边跟着桑米,桑米叫来了他隔壁的邻居,两人抬着一张行军床,
床上躺着死了的胖子。再后边是万和彬,还有更多的兵们。

  这个奇怪的队伍在看得见芒河的地方转向地势略高的山坡,从朗族难民们的
棚屋区边经过。现在那里边已经滚滚地升起烟和火了。留守芒市的驻军从早上起
封锁了棚户区外空旷的河滩,不准人进出。他们要朗族人把扔炸弹的人交出来,
或者是他们自己去把他找出来。现在武装的军人进入朗人的临时居住地,用枪口
和刺刀把所有人赶出房子,强迫他们跟在为胖子送葬的队伍后边。大家最终在一
个生长着稀疏树木的小丘陵上停了下来。万中尉从朗族难民中挑选出几个男人。

  「挖个坑。」万对他们说,「大一点的,要埋得进一个胖子。」

  然后他转向虹他们两个。「弄几根木头来,削尖点。把那个女人钉到地上。」
他对他自己的兵们说。

  把木头桩子打进地里钉了两个点,把女人的两条腿拉开,一根木头捆好了一
只脚。让她坐起来,上半个身体正好靠在后边的马尾松树上,背过手臂,也捆上
了。

  「好,让她坐着好,这样她能看见自己的肚子是怎么被剖成两半的。」

  女人现在有点清醒了,她的一只眼睛青紫肿涨,只剩了一条细缝。阿彬把刺
刀伸到她另一只眼睛前边:「我们要用这东西把你的心肝掏出来,把你的下水送
给胖子。」

  「就是不知道胖子喜欢不喜欢……」

  「加上屄他就喜欢了。」有人笑。

  「那就……再割下你的屄。也用这个。」

  女人好的一只眼睛盯着刀锋,含混地说了些什么。刺刀往前捅了过去,插进
了女人的脸颊,男人握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按向一侧,而刀刃的方向相反,有一
点点金属摩擦着牙齿的声音,一阵挣扎和痉挛之后,血和刀尖出现在了女人因为
疼痛而大张开的口腔里——他把她从脸到嘴划通了一道大裂口。

  鲜血淋漓,从脖子到胸口都是。弄得她的两只乳房表面打滑,不过大家还是
握紧了她们,从上缘开始,往下连割带锯地弄到了三分之二的地方。她们因为自
身的重量,朝地面转过九十度翻倒下去,牵连着一些拉扯断裂的血管、筋腱和乳
腺,挂到了女人的肚子两边。白晃晃的断面倾斜着朝上,刺着人的眼睛。

  「她一疼就闭上眼睛不看了,得让她看。看她自己是怎么被活割成一块一块
的。」

  刺刀顺手切着女人的肋骨边划下去:「睁眼!」

  她声音颤抖地叫,甩头,眼睛闭得更紧了。

  「不行,这样不成。」

  「眼皮,割掉她的上眼皮。记得我们在朗人那边是怎么干的?干他们土司那
个漂亮的印度小老婆的时候……割掉了他的眼皮,让他干瞪着眼睛看到死……」

  「……哼哼,现在看到了吧?看到你自己的大奶子没?说一说,奶子象个什
么了?」

  「变两个烂木瓜啦,哈哈哈。」

  她的满是血和泪的脸被按压到自己破碎的胸脯上边,没有了眼睑遮掩的两只
眼睛裸露暴突,比人原先以为的更大,更不真实,就象是嵌在一个虚假面具上的
两个红色的玻璃珠。

  「肚子,该肚子了,开她的膛……哎,对了,医生,婊子医生呢?」

  虹一直以为只要跪着,陪着,等他们弄完就算完了,难得能有一回,今天游
戏的主角不是她。对于虹,随便怎么杀人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只是保持着
自己好好地跪着的样子,思绪有点开始恍惚了,好象是,有个小虫钻在了自己的
脚趾头缝里,她正在想着它会是个什么。一声叫唤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是,在,婊子医生,女犯人,在……」

  「你来。你把她的肚子剖开,把里边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弄出来……你可是专
干这一行的……」

  「对啊对啊!你不是没事就活割咱们的肚子玩的嘛……把她也活着剖开,掏
成一个空壳子了,还没断气……靠,想想就……多好玩啊……」

  「过来,过来!」

  首先的本能是服从,虹应了「是」,挪动着腿弯膝行过去,和那两只赤露着
瞪视天空的大眼睛面对着面。

  「听着,你把她的肚子割开,可是不准把她给弄死,是不是不要弄破血管什
么的?先切不会立刻送人命的玩意……什么东西割下来了人不会立马过去啊?」

  「直肠……肚、肚肠吧。」

  「好,那就把她的肠子先拽出来。然后呢?」

  然后?大概没了,人的器官都有充足的供血……

  那就用个什么办法,止住她的血……止血……钳……?随便什么吧,反正你
总该有办法的,你不是学这行的嘛。现在,婊子医生,仔细听好了!把这个烂女
人剖开了以后,从她的肚子里头取出十样东西来,心,肝,肺,还有什么?大、
大肠?反正随便你割什么,就是,整十样就行。」

  「一样一样在胖子坟前边摆整齐……要是到那时候她还没断气,哥哥们赏你
……给你吃饱一顿红烧肉……想想吧,你倒是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在这里提到肉可真是有黑色幽默感。这里到处都是血,还有肉,裸露的肉。

  「可要是差了一样,割到第九件她就先死了,那回去以后老子们把你栓在门
外边电上整整一天……听懂了?!」他手里那把滴着血的刺刀尖尖顶着虹的奶头
轻轻地划着圆圈:「差两样死,电你两天,差三样……三……懂了?」

  其实……那也不算什么。反正她生活的主要部分就是挨揍,让人想出所有花
样来,变着各种法子的,揍。不管她被命令去做的是什么,不管她是服从还是抗
拒,也不管最后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反正结局总是一个。不管是什么样的苦,
什么样的疼,虹肯定是都尝遍了,如果他们喜欢用电,那就用电好了,连到自己
的脚趾头上——要不就是插进屄里,然后整个小肚子就象是被人拽着往外拉出去
一样的痛……虹几乎要露出苦笑来,她都想不出自己全身上下还有哪里是没有挨
过电击的新鲜地方。

  不过……连着三天,一直不停的,不停的通电,还是会很难过。当然,他们
肯定不是要真的片刻不停,那样她很快就死了。他们会电上一阵,停一下,再电
一阵。到最后人会完全失去理智和思想,就是随着电流,呕吐,抽搐,哭,喊,
象一台电动玩具一样。我过去肯定是被人这样做过的……不过那是哪一次呢?还
有,到最后到底被连着电了多少天?虹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要是我拿这刀用点力气,直接往前捅,干脆利索地扎穿她心室的话,她全身
的血大概会在十秒钟内流干净了吧。然后呢?我就欠了那个死胖子十件内脏,十
件就是十天,我就会被万中尉他们用电刑折磨上整整十天,那样的话……人大概
是撑不住的,即使不死肯定也会精神失常了。

  刺刀已经扔在她们两个的中间,虹低头跪在那个朗族女人的身前,她在胡思
乱想,一时没去拣那把刀,她也没动,也没说话。

  「快,快!」先是踢她的屁股,后来用枪托砸她的背脊,一下,两下,虹趴
到了地下,脸朝下,扒着地,不挣扎,也不出声喊叫。这时候他们才想到,这个
女医生,女犯人,婊子,有点像是在抗命不遵的样子。

  虹被人拽着头发提了起来:「你是有点想找别扭了?」

  挥起手来左着右着扇她的耳光:「说话!说话!」

  停一停再问:「做不做?」

  女人还像是真的被打醒了的样子。她舔了舔嘴角的血:「做……我做。」

  「嗯,这还差不多,像条狗的样子……咱们养着你的,叫你咬人你不动换,
你也不想想,你当一条狗那么多年了,还能有节操吗?」

  把女人往地下一搡:「去,捡刀子去!」

  「哎……等等。让我想想,我怎么觉得对这个女人也得想个法子收拾一下才
对吧。她不是昨天也在那地方的嘛,她怎么没把苏医生给挡住呢?要不她也该挡
上胖子……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呢?说不定……她跟她们就是一伙的。」

  嗯,我也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一直挺听话的,操起来也爽,
可是我看着她心里就有点犯嘀咕,有点发毛那种样子……要不……咱们砍她个手
指头玩玩?

  好,砍就砍,说干就干。虹只是一时恍惚,再回过神来自己就又成了主角。
现在一堆男人们都围着她,按着她,虹茫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右手腕被两只男人粗
壮的大手按在一块高出地面的山石上。上边被拉出来了一支中指,另外四个指头
蜷缩在底下,挤压着岩石尖利的棱角,不好挣扎,一挣就疼,男人们的力气也很
大。虹盯着架在她中指根上的刀刃,没有挣扎。

  刀刃横着移动了起来,虹看着从金属下面翻卷起来一条肉皮。甚至,虹都没
有感觉到手有多痛,但是她感觉到心底里在发冷。她在哆嗦。

  「哦……唉……」她低低地说。

  等,等……停下。有人说。让我再想想。

  要是真把她的手指头全砍完了,她不就没法再活割咱们了嘛。苏中尉肯定会
生气的……

  就是就是……那她连擦地板都干不成了,还有洗衣服……得我们自己洗了。

  我最讨厌洗衣服了。

  这样吧。弄她的脚,砍她的脚趾头好了。一个一个的割下去。割一个看一看,
看她是怎么吱哇乱叫,怎么哭着求我们饶了她的。

  说不定还尿一地。靠,想想很爽啊,我最喜欢糟蹋女人的脚丫子了。

  嗯,用铲子用铲子,刺刀用不上劲。对,就那个,那个,给胖子挖坑用的。
好了。先来哪一个趾头?

  男人们反拧起女人的手臂,她坐在地下,两条光腿往前边伸开,脚脖子也被
兵们按住了。再把她的脚往回推,脚掌着地。

  「她这边已经没了一个了……换那一只脚,最小的那个吧,靠在外边的,好
弄。」

  她那个那么小,这个铁家伙那么大,怎么弄啊?

  先上去,压住她趾头根子……会一起切下两个来的……斜点,斜一点……好
了。你把脚踩上锹肩,用劲一跺就好,跟铲土似的。

  好吧,那我来,用劲!

  小骨头断开的声音很轻,咯的一下。铲子的刃紧贴着虹的右脚外侧切进了下
边的土。刃的这一边,一,二,三,四,只剩着四个脚趾头了。另外那一边的地
下,就是一块小小的血肉。

  虹不轻也不太重的哎呀了一声。她全身打了个寒噤,出了一身子的汗,脸也
白了。可是倒也没有怎么的吱哇乱叫。

  还干吗?

  好像不是很爽的样子,她也没哭啊?再来一个?

  算了算了,咱们今天是来埋胖子的,干正事吧。

  嗯,给她个教训,让她别犯糊涂就好。疼一疼,人的脑子就好使了。对不对
啊女人?起来吧起来吧,把刀子捡起来。

  那是一支斯登冲锋枪的匕首型枪刺,有尖有刃,只是尖已经有些迟钝,刃也
并不是那么锋利,上边沾染着朗族女人和虹自己的血。

  「把这东西塞屄里边去……听好了,塞你自己的屄!」

  嘿嘿嘿嘿。男人们又笑,没想到吧?你要用刀子割人,你自己也得尝尝刀子
的味道。屄里边插着把刀子,人肯定精神,一点也不敢乱来了。

  虹转向那个朗族女人,她用一条腿蹲,另一条腿跪,她把自己控制得既稳定
又灵活。而她的屄里插着刺刀,那东西坚硬冰凉地捅在身体里边,它的尖和刃不
怀好意地在她稚嫩的肉膜上顶顶撞撞,割来划去的。虹并不怕死,可是哪个女人
被塞进那么一条金属的物件,都会是本能地提心吊胆。虹提着心气,她现在确实
精神多了。她看看一边放着的,开了盖的小皮箱子,里边有手术刀,有剪子,有
手术用线,纱布,甚至还有……止血钳。原来他们让她把这带来是有理由的。

  那就是手术刀吧。这大半年下来她已经玩得很熟练了。人肚子里边的下水,
她也收拾过十好几副。她不是很怕。下了决心要做的事,就不用再去多想。虹伸
出另一只手去摸那个女人的肚子,上边带着血带着泥土,吊着两挂碎肉口袋一样
的乳房。虹赤着手拨了拨她们,把她们分开,看清楚她要用刀子切开的地方。

  上边有人一直抓紧了朗族女人的头发,把她的脸往下按。她的眼睛也没法合
拢。也许细薄的手术刀插进胸骨剑突下边去的时候,她并不是真的有多么的疼,
但是那肯定很可怕。在你知道今天一定会死,而且在死之前要被活着割上整整一
个下午,亲眼看到自己肚子里的内脏被一件一件地拖出来的时候,谁都会害怕的。

  这个朗族女人眼睁睁地看着尖利的刀刃划开自己肚子上的皮肉,它们带着新
鲜的血珠翻卷起来。切口本来应该让过肚脐的,可是虹直接划了下去,一直割到
耻骨的边上才放下刀。腾出两只手来,把女人的腹肌和筋膜向两边拉到更大。

  腹腔里有些血,有些粘液,并不是太多。与一般想象的不太一样,光光是剖
开人的肚子并不会有很大量的出血,重点是要避开那些主要的动脉和静脉。而在
弄断它们之前先用止血钳夹住,再扎紧就可以。

  一堆人好奇地围着看。「真他妈的,看着我恶心。」虽然这些兵们是整天见
死人的,可是正正规规地观察一个女人剖开的肚子真还是第一次。那个圆鼓鼓的
是什么?

  「胃……」虹说。

  肝呢?肝很大的一块,都能猜得出来。心呢心呢,狼心狗肺呢?

  心肺在人的胸腔里,上面呢。打开胸腔要锯肋骨的,没带锯子。虹一丝不苟
地回答。

  下边的肚肠没了腹壁的收容,往下淌了出来,它们波浪滚滚地翻过那个女人
身子底下阴户的门槛,流着血和粘液,像个活的动物似得,爬下了她两腿之间的
泥土地。

  虹本来想的先是胃。虹把牵连着她的胃部的韧带用剪刀剪开。虹回忆了一下,
找到胃网膜的右动脉和右静脉,把它们接扎起来,剪断。虹的被电流打击了半个
晚上的手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但是她不用做得很认真,她反正是要死的,不会
有预后好和不好的问题。她只要做到她现在死不了就可以。

  现在开始疼了。在虹安静地做着这一切的时候,那个朗族女人都很疼。她疼
得抽缩成了一团,还有一阵一阵的冷汗。在她腹腔中的筋和肉被分断的时候她惨
痛地嚎叫,抽动自己的手臂和腿脚。接下去是干呕。而虹只是在她挣扎最激烈的
时候闭了闭眼睛。在她出声喊叫的时候,粘附在女人腹腔内壁的网膜都在同步振
动,虹的手正按在那上面,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用剪刀剪开了她。

  女人的叫声很快就变成了沉闷的喘息和呜咽。她好像是攒不起来足够的空气,
肚子破了,她挣扎着呼吸的时候,鲜红色的横隔膜从伤口里膨胀出来。她的脸扭
曲得像一个长坏了的苦瓜,这个时候她肯定很疼。

  虹的注意力一直是在女人的肚子里,直到她的脚尖觉得发粘打滑为止。那个
女人的肚肠爬过泥土和草,围上了虹的光脚趾头。她真的像是一条盲目的爬虫,
不管不顾地沿着地面,摸索着,拱着。虹哆嗦了一下,她踢了那东西一脚。

  肠切除手术。分离肠系膜,在预订切线的无血管区用止血钳分离系膜,分束
钳夹,切断肠系膜及血管,血管近断端用丝线结扎。

  肠系膜分离结扎后,用肠钳在远近端的保留肠管上各上一把肠钳,在肠钳与
止血钳之间沿止血钳下切断肠管。

  虹现在没有肠钳,她用线把肠管系住了,只是为了等一会里边的东西别跑出
来。反正……她不用考虑预后。把系膜上的那些血管全都封闭上就可以。再以后
是吻合的章节,这些虹也不用去管,反正永远也没有吻合了。

  她把两个切口之间的肠段拖出来扔到一边。她听到身前那个女人嗓子里作呕
的声音。后边的男人们也有些骚动,既有她的那些伤兵们,还有更远的朗族乡民。

  不过还是有人足够勇敢地命令说:「厄……给胖子,扔到胖子那边去。」

  赤身的女人提着这些打这弯绕着圆圈的,散发着腥臭的杂碎站起来,慢慢走
到边上的红土堆跟前去。也许是腿脚的肌肉得到了一些恢复,也许是被活割女人
刺激了精神,虹发现自己能站得起来走路了。虽然脚踝和膝盖都还在打颤,被切
掉了小脚趾头的右脚一挨地面,就像钢针扎着一样,她走得踉跄摇晃,脚下在流
血,手里的东西,一路上也在流淌着粘液和血。

  枪刺在虹的阴户里滑动,她腾出一只手到自己的胯下握住它。在女人弯腰的
时候,刺刀的手柄在她的屁股底下倾斜着抬高,从女人两腿之间突出出来,指向
后方人群,在这个血腥而沉默的场景中形成一个奇怪的标志。虹弯腰把肚肠轻轻
地摆放在胖子上边。

  下一回是那个女人的胃。在切出女人子宫的时候引起了更多的兴趣。「靠,
那么小的一个,就能把老子装在里边呢……」

  「蠢货,她是你妈啊?」

  「老妈……老妈怎么了,还不是一个样……」

  虹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体正在变冷。她已经没有眼睑可以闭合,所以不容易被
人察觉,至少,虹希望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她触摸着她腹腔中的动脉,觉得她还
维持着心跳。虹再看她的阴户,那上面被烙伤的暗红色创面已经变得干燥暗淡,
她流失的体液太多了。虹直截了当地捏紧刀口的下缘,把女人的整个阴户往上提。
如果她还有残留的感觉的话,她会觉得很疼,可是虹不知道她的大小唇面还会不
会有使人动情的触摸感了。虹一时几乎想轻轻地摸摸她。刀子沿着阴唇的外缘割
开一个完整的圆弧形切口,阴道的内端在被切掉子宫的时候就已经分断了的,虹
把整个器官像一个塞子一样从女人的腔体里拔了出来。这团东西提起在手里层层
叠叠,有些黏连的筋络和血管,有些黑色的毛发,真的像是一只从硬壳里撕裂了
出来的软体动物。

  两个乳房算成两件事也许多少有些作弊,而且她们已经被士兵们割下一半,
只是靠一点肌肉和表皮牵连着,用手术刀再划两下就解决了问题。但是虹每一次
摇晃着站起身体,带着分离下的女人器官和她自己的锁链,沉重地走向墓地的仪
式感震慑了观众,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血迹从树下捆绑着的女人大腿中间,斑
驳地延伸到埋葬着胖子的土堆前边,慢慢的变成了一条蜿蜒的小路。一堆更宽泛,
更饱满些的是连接着直肠的大肠,还有一堆是小肠,女人的肾脏和胰腺、卵巢包
裹在脂肪和网膜里,看上去粘稠软滑,轮廓模糊。肝脏的含血量更多,一直在淋
漓地流淌着浅红色的汁水。现在又增加了一个,再一个苍白的乳房。朗族女人的
肤色偏深,但是她的胸脯离开了身体以后却变得灰白。她们被朝天摆放整齐,只
有竖立的奶头发紫,发黑,像是一对瞪大着的,始终闭不上的眼睛。

  「现在,」阿彬端起冲锋枪指向人群:「谁扔的炸弹,给我站出来。找不到
他,你们他妈的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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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她熟悉的村路和门口走过去的时候,人像是在梦里一样。人有时候会做
那样的梦,自己什么也没穿着,在熟人跟前跑来跑去……可是这一回不是梦,因
为她总是醒不过来。她一直待在梦里。脚很重,拖着成串粗的铁链子呢,她却觉
得像是踩在棉花堆上,高一下低一下的,落不到实在的地方去。

  本来事情该是没有那么激烈。已经有一阵没打过什么仗了。她的村子距离尼
珀不算很远,政府大致采取了安抚为主的态度。除了她丈夫带走的几个年轻男人
参加了朗族武装,仍然在坚持游击战争以外,大多因为战争离家躲避的居民都已
经回到村中,不过这是个脆弱的和缓局面。政府军的一支巡逻队在村子附近遭到
伏击,被打死了几个人。于是大家不得不重新开始。

  她的边上是些军队的士兵,她的对面是她男人的,因此也是她自己的邻居,
亲友,同乡,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她是他们村的媳妇,她和他们一起生活
了三年。现在她独自面对着他们所有的人,从上到下一丝不挂,赤裸的身体上伤
痕累累。在她的身后是她和她丈夫,和她的公公婆婆一起居住过的竹楼。

  政府军队突然行动包围了村子。士兵把全村村民驱赶到村中族长家的门外,
明确告诉他们军队要报复,把机枪架起来朝天上打了两个长点射。然后就轮到她
了,他们要她走到村民前边去,指出参加了抵抗武装的那些人留在村里的亲属。

  其实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她自己在尼珀就已经说过,被打过几回以后她就都
告诉了他们。他们现在只是要彻底毁掉她,不光是给她的亲人们看她赤露的身体,
还要让所有人看到她的精神崩溃。她当然知道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她唯一能做
的抵抗只是直挺挺地站着,不走,也不动,皮带当然就从后边抽了上来。她忍了
一下,两下,已经疼得两腿发软,腰也弯了下去,她的身体已经歪得厉害,实在
没法撑住第四还是第五下的冲劲,她只能抬脚往前垫,可是脚镣拖住了她,她的
膝盖冲向前去。女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膝盖像柳条一样柔软扭曲,疼,和怕,
和劳累疲倦,像是充满了神经末梢,她的意志根本就传递不到自己的腿上。她只
来得及用铐在身前的手撑住了地面。

  后边跟上来的有皮带,还多了皮鞋和枪上的刺刀。皮鞋踢在屁股上是闷闷的
疼痛,而且劲大,她被推着,撞着,被踢着的屁股像是比身体移动得更快,她能
感到那块厚实的肉团被激烈地甩向她的身体两侧,她在地下手忙脚乱地跟上她们
的速度,她是在爬到人群的脚底下去。刺刀金属的尖尖在她的肛门口子外边冰凉
地划着圆圈,多少用上点劲就捅进了皮肉底下,她哎呀一声,觉得血流热辣辣的
淌到大腿上了。

  她前边全是人的脚。有穿鞋的,有光着的。她没敢抬头,她也没有力气,没
有精神抬头。兵们根本就不再问她话,他们直接说,给你尝点难受的。几只大手
撕扯着她的头发,拧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起来。她看到脸前边有个木头的水桶,有
个大木盆,这个盆她像是还认识,像是她家里的东西,她用它洗过澡的。里边满
满的水,桶里也盛着水。她只来得及想,他们真够着急的,一边踢她,一边就能
从后边把这些东西都翻出来,还能装满了水……紧跟着她的头就被按到水里去了。

  她在山里长大,她不会游泳,其实她有点怕水。男人们动作起来又是特别快
特别的狠。水突然地迎面撞了上来,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吸气,那种人的身体面对
恐惧的深呼吸。

  人的气管里进一点水就要呛上半天,她已经吸进去太多了。爆炸一样的神经
反应从胸腔深处直冲上来,她张嘴是要咳嗽,可是嘴外边是更多的水。嗓子里已
经开始了的动作停不下来。她的咽,喉,气管食道全都和水纠缠在一起,她们一
直在痛苦地既扩张,又收缩,她们狂乱的挣扎其实毫无意义,因为更可怕的,是
她一直就没有空气。她的呼吸器官拼力挣扎针对的都是水,可是她更需要空气。
她觉得胸脯被压满了没边没沿的,既拥挤又尖锐的石英砂子,它们填在她的身体
里,又重,又挤,又扎人。她当然知道她不能呼吸,她一直闷在水盆子里,可是
她的心和肺完全不会按照她想要的去做。人肉的本能反应真是非常可怕,它们在
不正确的环境里不管不顾,照样做他们不得不做的事。她的嘴和鼻子在吸水,而
嗓子在呕吐,这两种相反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激烈狂乱。那种疯了一样的反应能够
淹没人的思想,她的身体里像一场飓风一样充满了风和雨,不光是心,不光是胃,
是要连肝连肚肠都一寸一寸扯断,全都倾倒出去的狂暴。

  她不知道她已经挣扎得有多疯狂,她对于她的身体在做什么已经完全没有了
概念,她的腿脚一直在疯狂乱踢乱蹬,分张的手指抓挠着地面,把泥土刨出了坑,
很多男人压着她的脖颈和肩膀。这些她全都不知道。她的全心全意都只是放在身
体里没有空气这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说过的,比死还难受的事,如果有选择,她
现在宁可被鞭子痛痛快快地抽上一整个晚上。她觉得整个世界正在越离越远,所
有的一切,都在朝向很远的远处无穷无尽地退出去,只把她一个人,唯一的一个
人,留在了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另一个时间,另外的一个地方。恐惧是因为太难受
了,她不知道自己下一秒钟怎么才能熬得过去,绝望是因为这样的难受没有尽头,
她觉得时间像是已经永远停止,如果真能死就好了,可是一直这样难受,一直死
不了,她该怎么办呢?

  那些男人就是要她这样。一直撕心裂肺的难受,一直死不了。在她窒息到意
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他们就松开了她。她从水里窜出来的样子像是一条被狐狸追着
的兔子。喷射性的咳呛已经变成了喷射性呕吐,她的嘴里嘴外都是胃里酸苦的胃
液,但是她现在有了空气。她狂热地把空气吸进身体里去,急迫的空气横扫过她
的咽喉,撞得她浑身发抖,冲激着她的嗓子发出尖利的哽咽声音,她的嗓子已经
被呛得像撕裂一样的疼。一下,两下,第三口又变成了汹涌的水流。又要重新开
始,又没有气了,她满心恐惧地想到。「我都答应你们了,要我做什么我都做
……」她想告诉那些折磨她的人,可是她没法让人听到,她也根本没在哭,人没
法在水里,在一阵一阵的痉挛和抽搐中哭出来,她只是想象自己正在绝望地放声
大哭。

  不知道有多少时间,不知道有多少的水。她开始渐渐地意识到男人们已经放
开了她。她正在空地上翻过来倒过去地挣扎。没完没了的咳,呛,呕吐。她的手
被铐在身体前边,她一直在用她们挤压撕扯着自己的胸脯,只要可能,她得把自
己搓揉得宽松一点,她的嗓子仍然在一次一次地哽咽,每一次都伴随着激烈的肌
肉收缩。这种紧张的神经反应能够放射到她的全身,她难受得瞪直眼睛,大张开
嘴,她狠命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全身扭动,满地打滚才能缓过气来。她被人拖
起来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水,还有很多是眼泪,鼻涕,和胃里的消化溶液。她知
道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了。现在随便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她满心里想的是只要
这一切能够立刻结束,随便怎么结束。

  她那样一边全身发抖,一边被拖拽到人群里去。等到她看清了前边是谁,她
就说那人是谁,她的丈夫,或者是儿子,去山里打仗了。她认一个,跟着的士兵
就带出去一个。最后的结局是军队扣留了所有武装抵抗成员的家属,士兵们把这
些有男有女的二十来人关进了她家竹楼边上的柴房,小屋子里塞得满满的。军队
宣布要在村子里住上三天,等朗族的游击队来投降,要就干脆打一仗。三天后没
有人来,他们就动手杀人,他们遭到袭击死了弟兄,必须要得到补偿。不过军队
也保证不伤害其他的村民,放他们各自回了家。牺牲者一定会是在那些家属里找
了。

  负责行动的桑温带着几十个弟兄住进了他们村的头人家里。她也就这样回了
家,在自己的家里住了三天。他的爸爸,他妈妈,都在里边。在前边军队组织的
甑别行动里,桑温让人看守着族长夫妇,没放他们出去。一到现场大家都得立刻
表明态度,恐怕谁都没有回转余地了。

  不过他们该都看到我了吧……看到了她的屈服,耻辱,还有她的寸缕不着的
身体。她被两个兵扶着,拖着,还在一阵一阵地咳嗽,呕吐和抽搐。她现在好像
只剩下了这块连她自己都想丢弃掉的赤裸的肉。她只是觉得精疲力竭,万念俱灰。

  桑温说,大家见个面吧。当心着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屋子里挤着几十个男人。在大家还要维持着像点人样子的时候,两边的行为
大概还讲讲规则,完全不装了就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勇敢主要只是个扮相,现
在已经不太用得着,在这个场子里完全就是凭力气说话,现在当兵的对他们一对
中年以上的夫妇当然有完全的优势。桑温说,自己多忍着点,别弄到要拉拉扯扯
的。我认你们是长辈,我的弟兄们不高兴了说不定就不认,别惹他们不高兴。嘿
嘿,他们在哪个村子里,当着全村人的面搞人族长老婆加上两个女儿的事都是做
过的,你们准知道是谁家吧。那个女人后来只有抱着她十岁的女儿,跟她说疼一
会儿,一会儿就完呢。

  不管是怎么见的这个面,反正是见完了。桑温跟她说,回家了,煮饭吧,跟
你婆婆两个人煮饭去。我们等着吃呢。要不,再给我们弄点米糕?他还记得吃饱
了有力气那个段子,这是个直截了当的报复。

  村里的人会记得,她在那三天里,每到煮饭的时间都走到屋外来抱过柴禾,
都是赤条条的,还有兵跟着。后来被打的都是踉踉跄跄,走路都歪斜着走不直了,
可是他们还逼着她每天做三顿饭。她婆婆在上边弄饭弄菜的,她蹲在下边给柴灶
添火,周围一群当兵的,跟她婆婆说:「那个,老嫂子,笑一个,别那么拉长了
脸像死了儿子一样,你儿子没死呢。」

  她婆婆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都不知道该装扮个怎么的样子。婆婆试着
顶了一句,你们都没死,我儿子怎么会死。那些兵拽住她的头发,拉起来挥手两
个耳光:「你媳妇怎么当的,惹婆婆不高兴了,老子代你家长辈教教你!」

  完全不装了就是单凭力气说话,不用做讲道理那种麻烦事。她们两个女人只
能沉默着做事,做完了以后说,给你公婆盛了端上去,我们当兵的都讲礼貌。有
的吃,大家一起吃。

  他们一起待在木楼一层,士兵们一直不让她的公公婆婆离开。赤条条的媳妇
给公公盛饭端饭的那个段子特别的恶心人。「直说吧,我们吃完就干你家儿媳妇,
还得让你们一起看着,就那么简单。」

  「那个……看的人不够多嘛,说他们在村里还有家亲戚,去找找,全都叫来。」

  她男人的妹妹嫁人了,弟弟去了山外的坦达。他在村里还有个叔叔,家里也
有男孩参加了抵抗武装,所以一家人已经被塞进了外边的柴房,现在又被带到木
楼里来,叔叔和婶子都在,还有年纪不大没有离家的一个堂弟两个堂妹,男人女
人有大有小的,在全开的空间里坐了小半边。房子的这边从一头的窗沿上拉了一
根草绳,沿着她的胯底下穿过去,系到另外一头的窗沿。她的两只脚站在地板上,
被压低压紧了的绳子朝上绷直的劲头十足,那个带缠绕纹理带着纤维草刺的粗道
道,挤开两边的肉瓣,紧紧嵌进她的肉缝里。再就是要她往前走。

  粗粝的丝丝缕缕,长的纤维短的尖刺,扎着人又痒又痛,塞满了她一腔嫩肉
的口子,拉拉扯扯的从前边挤进来,再往后边抽出去,女人这里软软的薄膜,又
粘又滑的,里面藏满了细致柔嫩的神经,是为了跟男人的肉依偎亲热,不是为了
让草木杂碎来打磨,那地方的皮膜有多柔嫩,有多水灵,被稻草绳子这么拉扯过
去,就像眼睛里抹过去一把沙子。肉面子上疼,肉里边痒,疼的痒的腿底下软,
全身发软,还些不是最重要的,更受不了的是心软,软到她全身冒汗,软到全身
发抖,她迈出一步就哀叫出了声音,走到第三步脸上就满是止不住的眼泪了。她
喃喃的求饶:「别,别让我走了……求你们了……」这时候哪里还管得了一家自
己人在看着?

  「嗯,不好受是吧?哥哥们可觉着真好玩……说不定……你妈你爸爸也觉得
好玩。」

  顺便吓唬下他们:「嗨,老嫂子还有大哥,别太上火了,别整出太大动静来
也别骂人,我这枪上有刺刀,你们骂一句,我给她背上划个口子……老实说吧,
长官不叫动你们已经很给面子了,管着自己点,不就是当众轮个老太嘛……说不
好听的,你们哪个爷们挨上二三十下皮带,叫你干自己的儿媳妇,还不是乖乖的
玩着命操,再叫上一伙乡亲看着……」

  「火盆呢火盆呢?」住在这样的木楼里,楼下都有用石头围起来,在地上点
着柴火的火塘,像他们家里铺了地板的,为了传统也会安排个火盆。有人把火盆
拖过来,往里边插上几根铁条先烤着。几个长得特别粗壮的兵开始解下皮带。怕
她摔倒了,人从一边抓住她一支胳膊扶着她。先是皮带抽着肩膀和背脊,铁条烧
红以后又换成铁条烫她的屁股和大腿。烙铁一挨上肉她就尖叫着往前窜,一窜出
去阴唇阴户里的薄皮嫩肉,就一丝一缕的留在身后边扭着拧着的,毛毛糙糙的草
绳子上了。她从大房子的这边墙一跳一蹦的走到那一头,下身的血已经染红了一
条绳子,顺着腿侧溢满了脚底,在她自己家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血淋淋
的光脚印子。兵们把绳子解开推着她掉了个头,重新系好了绳子:「再走!」

  在那三天里,住在她们家边上的村民吃过晚饭以后,都会听见女人凄厉的嚎
叫,叫得那种惨劲,听一声心里就忍不住哆嗦一下。按照村里以后流传的说法,
他们怀孕的儿媳被吊在自己家的房梁上过了两天两夜。还有人说她就在那里边被
男人干了两天两夜,待在那里边的所有女人都是一样,也许……她的公公也被当
兵的逼着干了乱伦的事。事情成了这样,当然是什么说法都会有了。

                A72

  她的公公有一阵没说话,也没有表现得特别激烈。他是领袖,早就已经学会
不要感情用事。他跟桑温说,你们打她没有用,我去找我儿子吧,要能找着,我
劝他回来。要是找不着呢……我在山里山外还有点朋友,我找人借点钱。这种事
……总能有点通融的办法吧。」

  北部村寨里的头人曾经拥有他们的山林,战争的起因主要就是政府要把土地
收归国有。政府军队打赢了这一仗,他们家现在已经不再有什么特权,山村中的
部族首领本来也没有很多现金。但是他可以想办法。不就是钱嘛。

  桑温觉得可以考虑。不过他说,我明天放你走,今天晚上再看看,那么多天
不见了嘛,家里人,聚聚嘛。啊,还有,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会一直揍她,揍到你
把你儿子弄回来为止。我死掉的兵曾经也是二十岁的活人,他们也有爸爸妈妈的。

  整晚上家里人一直待在楼下看士兵们揍她,前半夜她被吊到房梁上挨了皮带,
被捆在长条板凳上,用烧红的铁条烙胸脯和阴户,后半夜士兵们开始轮流干她。
她那时还能有精神,意志,她还在乎什么吗?该是什么也没有了吧。她几乎都没
有多少明确的意识,兵们洗过她的屁股,当着大家的面干了她的肛门,男人大开
大合的坐在那里,把她拖到中间来让她用嘴做。那对她自己都已经没有所谓,难
过的倒是被迫旁观着的人了。

  第二天早上她公公真的走了。她带着身上横七竖八的鞭伤,被烙铁烙掉了皮
肤,上下有红有黄的淌着粘液的肉,跟婆婆一起做了饭。这天她没有被吊起来,
没挨皮带抽,也许是怕她怀着身孕受不了,不过她被张开手臂捆到了窗户的栅栏
上,在胸下边,大腿根上也用绳子收紧。士兵们找了猪的刚毛和细的竹丝扎她的
奶头。

  这种事跟水淹一样,是说不出来的,撕心裂肺的难受。屋子里剩下的人都被
叫到前边来站着看她,还不准闭眼睛不准转脸。当兵的看到有人闭上了眼睛的,
拽起她的头来抽她的耳光,他们只是揍她。

  也许在后来回忆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在那天婆婆已经完全不吭声了。满脸皱
纹的半老女人看着她的眼睛空荡荡的,像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也不像有多生气
有多伤心。到了晚上男人们再开始干她,她的婆婆借口方便,在一边的小偏房里
吊死了自己。那时候看守的兵对屋里其他的人已经不怎么在意,她在她自己的家
里当然能找着绳子,等到有人想起来去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看到的是她挂在房
梁上,已经没法救了。

  她懂。她是告诉她,她得为她死。她自己,也许还代替上她的儿子,为了她
死。还不清了的欠债,就是用死结帐离场吧。北部的女人真的不是怎么怕死。不
就是死嘛。活罪才不好受。她也许还想,儿媳受的这些罪,就是为了做给人看嘛,
我就不看了,你们这些戏演还是不演呢。

  演。军队第三天早上挨家挨户的砸门往外赶人。她家的门板被拆下来用凳子
架高,再把她搁到上面。桑温叫过来一个男人,用枪顶着他的太阳穴:「干她,
干完就放你,老子说话算话。」

  这是那些家里有人参加了朗族抵抗武装的村民,三天前被桑温的人关在柴房
里的。男人大多是老少了,也有几个年轻的是兄弟,真能愿意死的还是有,不过
不会很多。那天军队当场打死了三个男人,而其他的人就在那个场子上,在所有
同村人面前干了她。她边上地下是她家的另外半边门板,上边躺着她婆婆的尸体。

  桑温说,都看到了吧。你死了没有用,死了我也得让你看着。桑温等完了他
的三天期限,枪毙了三个人,让村民们自己公开轮奸了抵抗武装小头目的老婆。
还有……就是这个上吊的了,这件事其实让桑温很不愉快。村里的头人,她的公
公这天没有回来,桑温也不愿意再等下去,他只是下令把反叛分子家属中的年轻
女人挑出来,她们和她一起被军队带回了尼珀。

  她能知道,以后他的家里还在想办法救她,而且是起了作用,恐怕就是钱的
作用了。他们本来该是一直关着她,如果她丈夫到最后都不露面,就剖开她的肚
子,要就是活埋。桑温以后却把她送给了楠族自卫队,很明显是要放她生路的意
思。老万就是认钱,根本不会去管谁是谁非,只要愿意,只要出得起,他家的人
可以找到青塔把她赎回去。只不过她在那里碰上了那么一群无事生非,在一个激
烈的时代里,努力着要追随时代的半大孩子,这可真得算是命了。

  不是死于正义的抗争,不是死于阴谋的敌人,而是死于无聊和娱乐。不过这
又是个从别人眼睛里往她看的旁观角度,她自己像是用不着在乎这个了。从她被
人从水桶里拖出来,赤身裸体地走到乡亲们中间去指认他们的时候开始,这事就
没有光荣和勇敢可言,人们永远记住的,流传的,只会是她最后精神崩溃,摇尾
乞怜的这一天。她让他失望了,她让他在家乡遭受耻辱,不管她做过什么,也不
管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反正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他没法再原谅她。

  从那以后她就只是想死。开始她是等着士兵们杀了她。她只是希望他们格外
的好心些,能朝他开上几枪。她挨了那么多打,太疼太苦了,不过这肯定是个没
有可能的指望,他们一定会想法让她死得更疼,更苦。她不再怕死,只是害怕他
们所能想得出来的,没完没了的死。他们整天用砍手砍脚,剖开肚子加上活埋什
么的吓唬她,她常常会想想,被活着埋进土里要挣扎多久才能死得掉。她只是完
全没能想到,到了最后,这么一群孩子也能让她死了那么久。这些孩子有的还没
她留在家里的小弟弟大呢。

  青塔的男孩们让她生命中最后的这段日子充满了荒谬感。那就像是落进了一
场折磨和屠杀的游戏,她正好扮演了需要在最后被杀掉的道具。她一直觉得他们
就像是跟她一起长大起来的那些邻居男孩,如果换过一个时间,换一个场合,他
们会想方设法的讨好她,吸引她的注意,到她窗外唱情歌的吧。而现在他们可以
花费同样多的心思,只是为了能够想出更加残忍的方法来折磨她。这真是一个特
别不真实的并行世界,她并不是不能懂得他们,她只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他们说清
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有,事情到底应该是什么样。那是一个心中澄明
可是口不能言的,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恶梦。

  这肯定也是虹姐同样遇到过的事。她知道虹姐一定想过死,一定像她这样,
曾经整天想着去死。不过后来她为了儿子活了下来,而且还能把儿子带大,还能
想办法把儿子还给他爸爸。她也相信女人为了孩子一定能够活得下去。她现在能
够懂得,虹姐一定也有和她同样的荒谬感觉。虹姐曾经的生活意义,跟她当下所
处的现实场景,几乎已经是完全无关的两个世界,虹姐现在每时每刻仍然不得不
忍受的痛苦、折磨和屈辱,跟她最初的决心与勇气也不再有什么关系。虹姐和她
都是在命运摆弄下,最终变得毫无目的,毫无意义的牺牲品,她们最后也都只能
回到女人的本能中去,孩子才是她们生命的全部,否则女人就一无所有。

  她到青塔时已经变得十分迟钝和呆滞,她经常恍恍惚惚的,有点魂不守舍,
她其实已经不太知道,自己的精神是不是还算正常。她那时已经完全不在意自己
整天赤裸着身体,也不在乎跟多少个男人性交,她只是本能的怕疼,想着能少挨
点打,再就是昏昏沉沉的拖下去,能够拖到把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就最好了。青
塔头人的儿子毕宗要她的时候她只是走了神,毕宗要揍她她就跪下去磕着头求他。
为了肚子,她没有什么不肯做不能做的,没有什么值得坚持的事了。

  可是这些都没有用,她还是成了青塔难民营里死得最悲惨,最痛苦的那个女
人。一切都在轮回,在自己家门外被人灌水的那一场经历像是一个预言,为她确
定了死的方法。所有恐怖的记忆都回来了,她难受得要命,怕得要命,那些无穷
无尽的,拥挤,沉重,尖锐,强烈的水流冲刷过她的内脏,她的嫩滑的咽喉,气
管,食道,肺里半透明的小泡泡,胃里粉红色粘膜,都像是洪水中的堤岸一样,
崩塌得惊心动魄。她觉得满嘴里都是自己内脏的咸腥的气味。她不知道完全失去
了控制的喉咙,像一种间歇的喷泉一样爆发起来,是不是正在从她自己的身体里
边一块一块地撕扯下筋膜和肉块,混杂在肺里的血和胃里的溶液中间,到处泼洒。
如果有一只手能沿着她的嗓子伸进她的胃,把那东西从里边拉翻到嘴外边来,那
种痛苦大概就是她现在的感觉了。

  从她被拖进水里开始,那些孩子们就在摆弄的她的身体,不过在很多的时间
里,她几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她的没有空气的思想照顾不到那么远的事。男孩
们搂住的是她的大腿,他们挽着她的腿把自己挤在中间狂热地交媾,而她的小腿
和光脚在他们的身后激烈地蹬踢拍打,在她的脚腕上甚至还是拴着铁链子的,只
是她已经不觉得有什么重量,她其实对自己的肢体正在做什么也没有概念,它们
只是在按照神经反射各行其事吧。

  并不完全是那样。在无穷无尽的抽插和同样无穷无尽的窒息中间,有过一两
次突然横扫过整个身体的神经冲动,那样极度强烈,极度快慰的感觉从她小腹以
下的某个触点发起,像闪电一样突然地照亮她全身紧张僵硬的肌肉,在那样极致
处境的灵肉边缘,那或者是仅有的几个瞬间,她能意识到自己的下半个身体,还
有她下身的女性本能。她甚至感觉到了那个男性器具正在跳动着射出精液,每一
次跳跃都像是一种能够使她脱离肉体的激励,她觉得她在一瞬间变成透明的霞光
……不过她的极度缺乏氧气的思想已经既没有判断,也没有记忆了。她反正再也
没有活过来,如果一个快乐无从回忆,也永远不会被讲述,它真的存在过吗?

  不是像上回那样,她被按进水里灌上三回,五回,她死的这个下午几乎用上
了整半天的时间。在死真正开始以前很久,她就明确地预感到这一次一定真的会
死。她的思想变成了一片孤单空寂,没边没沿的欲望。她的欲望并不是求生,她
其实是想死的。在被按压到水面以下的,无限漫长,难以容忍的窒息,和被突然
提出水面,偶尔得到那么一个仓促急剧的喘息,在这样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稍纵即
逝的狂喜之间,无穷无尽的轮番交替,她还能有多少意志和理念能维系下来?她
的身体已经无关紧要,她的一直,一直,被男人轮暴的屄……也无关紧要,那个
一直被叫做他的男人,如果他存在过,在无穷远的什么地方的男人,或者是他没
有出生的儿子,他们真的有过那么一个儿子吗?这些真实世界的往事跟她现在的
处境已经完全丧失了正确的对应关系,她的欲望单纯,唯一,而且疯狂至极——
她要有空气。在她被那种无限宽广,无限深远的,没有办法想象也没有办法能够
形容的压迫感淹没的时候,她的由于痉挛抽搐造成的剧烈的肉体痛苦,变成了沉
重紧密的精神恐惧。她在那样的恐怖浸润下,长久,缓慢地深入死亡。

  不知道是在死之前,还是在死以后的什么时候,她觉得她回想过,在那个最
后的下午她确实曾经离开水底,走上……或者是爬上过土地。她的呼吸曾经真的
有过一段轻松。不过再以后是疼痛,是身体表面各处皮肉被撕裂的疼痛。那或者
是别的那些人在打她,强迫她继续喝水。她有一副冰冷,泛滥,波浪翻滚的嘴和
食道,她觉得她的舌头,脸颊,思想,和心,终于分散着在水中漂泊了很远很远
的距离,可能有从家到星星那么远。她好像真的可以看到从眼睛前边漂流过去的,
她自己的胃,被水洗刷的苍白,松弛,像一头淹死很久的,半腐烂的狗。

  这对她不是生和死的问题,而是没完没了的恶梦,和翻一个身,继续睡眠的
问题。她的肚子以下太紧了,绷得又重又紧,她没法带着它走,也没法带着它爬,
她的肚子是被砸碎的。要是她对外部的世界还有过一些正确认识的话,一开始也
许是有人踢在那上面,后来她偶尔地灵光一现,曾经想到过那是她的孩子,或者
不如说,是那个有质量,有形体的疼痛本身。她已经没有力气顾及到孩子这件事,
也没有足够清楚的理智,可以将他想要出生的努力和自己的死联系到一起。她模
糊地想到她该变成一个妈妈了,可是她太累了,也太疼。阵痛开始了就没法停止。
她只是觉得,他,或者疼痛,就像一柄铁锤一样,正从她的身体里边一下又一下
的砸碎她的骨盆。那些骨头的碎片在她整下半个身体里纵横飞舞,切割分断她的
神经,血管,子宫,卵巢,还有牵连拉扯的肝胆肚肠,每划开一道裂口,都是一
道电闪雷鸣般的剧烈疼痛,而且它们还能够收拢回来,是的,她觉得她身体和器
官的碎片,就像一群嗜血的水蛭一样,还能够重新聚拢到她破碎淋漓的骨头架子
上,让她的疼痛能够把它们再砸碎一次。她可能用了一万年的时间祈祷天地中间
所有的鬼和神灵,她愿意用灵魂交换,让它们不会再聚拢成自己,它们才终于渐
渐地变幻成了一些炽热浓烈的浆汁,在水中浑浊地绽放开去,再也没有回来了。

                A73

  给被卖的女孩脖子上挂上纸牌有个很方便的用处,她最后是被哪个老板定下
了,虹可以在牌子上写几个字,做个标记,免得弄混了惹出麻烦。拍卖结束以后
孟虹还要忙上一阵,先把女人们关回去,再让人收拾下场子扫干净地。她还要看
看她的马,整理好竹筐和驮架,第二天她就要带上几个兵,加上几匹马,把老板
和女人们送到芒市去。这是万的自卫队为客户提供的最后一项服务。要不,那些
带眼镜和不带眼镜的贩子们,还有那个胖女人,怎么把他们的货色安全领回家去
呢?

  孟虹对人贩子说,这些女孩手脚上的链子都是自卫团的,要是老板们不要,
到上路的时候就给她们解下来了,路上老板们多费心。要是还要拴着她们呢,多
少折个价钱,还有就是,老板进了芒市就是大地方了,女孩露胸露屁股的总是不
太文明,我这也留了几套衣服的,平常让她们穿着怕弄破烂了,粗麻土布的,不
值多少钱……

  贩子们一般会同意这笔交易,可见开发相关系列产品对于经营的重要。更进
一步的问题,是等到了芒市还要把她们弄出山弄出国去。芒市是文明的地方,有
公路,通汽车了。芒市的驻军会提供军用卡车出租,给他们开个押送政治犯的证
明。愿意再出钱的,军队还可以派几个兵跟着。能够运作的产业链会有完整的配
套流程。

  阿彬在难民营地边上的小工具棚子里找到孟虹,老婊子,老朋友哇,这单生
意做完了,咱们来算算。

  每回到了月底月初的时候,阿彬都会跟孟虹对一对马店的帐。除了交钱住店
以外,马店向青塔乡民买进粮食和草料,再卖给过往的赶马人们,这些杂事大多
是孟虹在做,一个月做了下来总得要挣到钱才行。阿彬给她定下每个月要做到的
进账,没有做到当然就是挨揍了,少一百块钱换成十下皮鞭这样子。不过要是挣
得多了呢?

  自卫团在这地方不吝啬,挣多了的部分一家一半。所以虹在青塔是有收入的,
虽然断断续续的要挨鞭子,但是她需要钱,钱能平衡掉许多事情。虹在惠村的马
店里待的时间够长了,她在青塔照着尼拉的方法做。在惠村尼拉老兔子他们把孟
虹弄到马店里卖,她现在也把收容所里的女人弄到马店里卖。她自己也卖。

  卖自己,卖人,其实是卖不到多少,不过在那个时候,住店,粮草,也花不
了多少。各种生意都算个补贴。聚沙成塔的日子就好过些了。

  算完马店的帐再算买卖人口,卖掉一个都给孟虹这个女管家算一笔,按照比
例提。这才是孟虹对这件事一直认真负责的理由,虽然少不了挨打,可这一块真
不算是小收入。

  身逢乱世用人之际,该舍得的要舍得,这个道理老万和阿彬都明白。算完以
后阿彬说,给老朋友做一回吧,整天兜兜转转的忙生意,连操屄都顾不上了。这
么想想还是在医院里的时候好玩,除了整天揍的你吱哇乱叫,什么都不操心。好
啦,都知道你做婊子有看家的本事,今天用起来搞一个晚上,给哥哥爽一爽嘛。

  搞一个晚上会很累,不过看在钱的份上,怎么也得打起精神来满足他。虹跪
在阿彬身边把他的鸡巴含进嘴里,又吮又舔的搞上一阵;再把自己骑到他身上去,
用屄套紧了他的屌,两腿半蹲起起落落的搞上一阵;中间过渡穿插上脚丫和奶子
的花絮。

  阿彬不像医生苏那么整天有气无力,他会爬起来两回三回,把女人压到底下
畅快淋漓的捅上几轮,散散身上心上积攒的火气。他捅得全心全力,一往无前,
反正孟虹会帮他守住最后防线。孟虹的看家本事就是感觉有准头,对男人熟能生
巧,舌尖和手指头都有压制他射精的办法。她最早是在罕中尉身上试过的。虹做
起来从轻到重,从慢到快,到了最后一下的前十分之一秒钟卸下男人的劲头。等
他松快过了,歇一阵,再重新开始下一回。

  捅女人虽然快活,不过总是要花力气。力气花过以后,到了后半夜男人就不
再怎么动弹,阿彬把自己全都交给女人虹去打理,女人拖拉着脖子上手脚上的粗
铁链子,围着他爬上身,跪下地,转来转去的不是嘴唇就是阴户,左右里外不离
他的鸡巴。阿彬就是躺在那里,让自己挤在女人的肉和水里一波一波的晃荡,迷
迷糊糊的暗爽。突然一睁开眼睛,看到打开的门边上站着一个长头发的黑影子。
她的长头发飘飘扬扬的,外边一地冷冷的月光。

  孟虹搂着他的大腿,正热乎乎的舔着他,门边不是孟虹,那是尼云婵。

  阿彬打了那么几年的仗,怎么也能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了,可是他怕尼
云婵。尼云婵被带到青塔以后被关在马店里让赶马的男人们睡,被男人操来操去
当然不是件有多好的事,不过她不用再抗包挖土,也不再整天挨打,所以过了一
段时间以后,云婵看上去显得干净整洁多了,她个子挺高,肌肉也结实,大家才
发现她其实是个长得不错的女孩。

  阿彬看上了尼云婵,他把她弄到自己的房子里。前边他该还是把她当做俘虏
对待,她被铁链锁在墙上,跟在马店里一样,还是整天光着身子。不过后来大家
都看出来发生了变化。女孩洗衣服,做饭的时候在房子里外进进出出,上下也都
穿着很整齐了。

  尼云婵能够自由活动以后经常到处去找阿彬,她看到阿彬在搞女人就在边上
站着看着,并不说话。阿彬开始没觉得一个抓来的女孩会是他的障碍,他过去就
揍她。可是尼云婵挨得打多了,她不怕他,就是挨了几个耳光,被踢了几脚,她
还是不吭声,还是坐在地下,捂着被他踢疼了的肚子看着。阿彬拿她就不太有办
法了,再往后就开始躲她,要不怎么想跟孟虹做一回都得钻到她的窝棚里呢。

  阿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好了好了,你来这干什么?回去,回
去!」

  尼云婵照样是不动不说话。就算孟虹不在乎,阿彬已经没法再干下去。他一
边爬起身来一边跟孟虹说,明天我再来跟你算钱。

  孟虹看着他们两个人往外走的背影,差不多是哭笑不得。阿彬怎么也算是自
卫团的二号人物,现在要来搞个女犯人都弄得像偷情一样。要说孟虹自己跟阿彬
相处的日子可比尼云婵长得多了。孟虹自嘲的想,日子长得多还是挨揍的命,我
哄男人的手腕可真不怎么样。

  也许就因为成了偷情,阿彬见到孟虹反而更有兴致。就像他自己说的,在芒
市医院里他是抬脚就踢她屁股的,现在坐在她对面,说着话就觉得下边顶了起来。
阿彬舔舔嘴唇想,好久都搞不到这个老屄了,湿湿滑滑的,黏黏糊糊的,捅进去
一搞能搞一个晚上,妈妈的。

  孟虹在偷情的时候问阿彬,你干嘛那么怕阿婵呢,她是你们的女俘虏啊。阿
彬可怜巴巴的说,我怕她杀了我……

  虹这回是真的笑了出来。「老婊子,你敢笑老子!」阿彬习惯性的想踢她一
脚,不过光摆了个姿势没踢出去。

  「你这辈子反正就是当婊子被人操烂的命,不用想着嫁老公了。可老子杀人
放火,提着脑袋干土匪,好歹都算有几分发达……到现在也没混上个老婆,老子
睡觉也想有块女人肉抱抱的好吧?」

  「要对她也像对你这样,揍过一顿硬上当然是有劲,等到晚上抱着她睡着了,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爬起来掐死老子啊?」

  他说着又带上了土匪气,嬉皮笑脸的捏住孟虹的奶头拧了一把:「老婊子你
是被揍惯了,其实你喜欢挨揍是吧?可是人家大姑娘呢,人家有性子呢。」

  这回该是孟虹想踢他了,她抬起光脚丫来真的踹了他一脚。孟虹正坐在自己
工具棚里的木头搁板上,两条腿叉得大大的。「滚。那么两年里你们把老姐的奶
子,老姐姐的屄糟蹋成这副样子了,再来说这种风凉话?」

  「唉。虹……虹姐姐,你领上一伙印度佬打到芒市里来,一声不吭就把学校
给炸飞了,那几个兄弟连全尸都找不着……报应,都是报应啦……兄弟我也是报
应……」

  「是个女人我就用链子把她捆上拴墙角角里,到了晚上老子一个人睡,一条
鸡巴直挺挺的,多凄凉啊。」

  这么个大头兵突然说出了一堆人生道理来,吓的孟虹打了个顿。主要是那么
些年里,孟虹自己已经不习惯说话,想词造句都有心理困难了,讲道理什么的就
更不用提。女奴隶嘛,只要行动就成了,人家插进来,然后她动。

  每个月算过账以后孟虹给阿彬好好的做一整晚上,男人自己抽插一阵,女人
给他套弄一阵,反正就是不停的行动。从硬做到软又从软做到硬,等到最后那下
一泄如注的时候,阿彬已经分不清天地和南北了。做完以后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
气:老婊子,在马店里卖得不错啊,比小姑娘们还强呢。刚才那上面记了多少的?
七十不止,八十?

  过往的马帮里,每一队有十多个赶马人吧,算三天经过一队,一个月里住过
的百来个男人,有一半愿意花钱睡她,再加上青塔村里开店的,做生意的贩子们。
每天都能拉到两三个生意真就算是不错了。那个时候钱还值钱,两毛钱一位,月
入十多块钱已经够养活一口人。阿彬说,这些是你用自己的屄挣的,都算给你吧,
自卫团这个月就不跟你分这块啦。

  这就是打起精神给阿彬做一个晚上的红利,一半对一半的要有七八块呢。马
店挣到一百多块她能分一半,卖掉一个女人阿彬给她三块钱,一个月超过一百的
收入,比蔓昂的白领日子都好过了。

  那一年里,虹给她的女儿和爸爸,还有萨大叔一家攒了不少钱。马帮停在芒
市的时候,她就回家住几天。虽然要进聚成粮库院子的门还是得把手背铐住,这
种最早定好了的老规矩,没有人敢去改变的,不过除了这一件事情以外,守院子
的壮丁对孟虹更加客气,差不多就要到了尊敬的地步。老万的自卫团这一年来名
声显赫,孟虹就是个奴才,也是狗大户的奴才,再说了人家现在有钱。

  孟虹回到芒市,住在萨大叔家里的时候,晚上会去门边粮库守卫的房子串串
门。她不能让他们太过嫉妒,觉得她发达以后鄙视老朋友。「老姐回来啦。」她
坐在木床边上拖开挡住腿缝的铁链条说:「弟弟们要是不嫌弃……还记不记得姐
姐的老屄了?」

  其他就没什么了。铐手这种事和家比起来算不了什么,孟虹正好有理由都不
用帮手干活。虹白天一直闲坐着,就像是女儿回了娘家一样,好好的享受几天生
活。连吃东西都得有人喂了。

  有点问题的倒是一天比一天大的女儿开始懂事。虽然小冬觉得妈妈很好,可
是妈妈肯定跟这个世界有点不一样。小冬现在能明白,一个女的大人不能是像妈
妈这个样子的。她现在再要提问题,恐怕不会是再问「什么」,该是要问个「为
什么」了。

  虹不知道怎么面对长大的女儿,她也不太知道怎么面对芒市这个地方。芒市
好歹算是北部省的省府,这个国家独立也有好几年了。她在青塔的时候感觉还不
明显,但是芒市正在变得更加拥挤,喧闹,也有更多的商业和人际关系。它至少
开始像是一个正常的城镇。孟虹每次进城碰到的陌生面孔越来越多,这些生人都
是要盯着她看上半天的。面对这样的情形,孟虹当然会意识到,她的不正常正在
变成一个越来越大的问题。

  不管问题有多大,她还是得在芒市的路上走。光着胸脯光着屁股也得走。远
远的撇上一眼,对面骑在马上过来的那个人她肯定是认识的。她也懒得躲他,只
是偏点脸不朝他看就算。可是等走到身边了,那家伙跳下马来揽她的肩膀。

  你是老孟家的大丫头吧。那个粗豪的壮年汉子说。你这一身叮叮当当的,在
芒市另一头就听出来了,人都不用看那俩大奶子就知道是你……老孟还好吧?他
现在住哪儿呢?

  在芒市……孟虹含糊的应付了一句。近来不跟德敢,跟着老万混了?靠,老
孟这人,只养了那么一个女儿,怎么弄都没死得了,丫头命好啊。我那两个儿子
可都没了……让你给整死啦。

  命好……虹傻乎乎的笑笑。这是松栏部落的的桑达土司,最早从芒市军营把
她带出去游乡的,这一转身又有四五年啦。老桑达说,芒市这两年发达了,饭店
都开得跟蔓昂一样漂亮,走走,请丫头吃饭去。

  这个……别了吧……孟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再是不在乎再是习惯,虹都还
是尽量绕点小路找到聚成的粮库去,城中的大路她可真不怎么走了。饭店漂亮,
能有蔓昂的公牛那么华丽漂亮了?

  你是光着屁股怕丑吧?山里人可真直截了当。桑达说,你都光半辈子了,再
多几个人看看怎么了,少肉啊?有桑达大叔在,谁敢当面叫你婊子的,大叔给他
两嘴巴。

  确实,不会少肉。光了半辈子的孟虹,拖着铁链,晃荡着胸前的奶子,真进
去也就进去了。他找的饭店有厢房,把门关上也就不那么刺激。那天桑达找她是
有事。他告诉她尼拉在为东边的中国人运鸦片去印度。中国原来的政府军队在自
己国内打了败仗,逃进这个国家里就一直待了下来。他们往泰国那边卖鸦片也是
早就听人说起过的事了。

  桑达对孟虹说,其实是北部高原上的楠族地方,也开始有人在种鸦片。桑达
想要找个新的出路。桑达是地头蛇,管杀不管埋,管种不管运。他也不想一下子
直接找老万他们说这种事,所以到孟虹这里绕了个弯子。

  开始的时候,孟虹当然不会去关心他们的新生意。她只是个奴隶。桑达对她
说了什么,她就完全照样给阿彬转达一遍。不过她的主人们对鸦片很有兴趣。对
于老万的自卫团来说,买卖女人本来就不能是长久之道,朗族方面的战争平息后,
货源迟早得要断了根。孟虹虽然不是个有权做决定的人,可她是楠族土司族长们
的熟人。反殖战争的恩怨已经过去了那么些年,现在大家都需要朝前看,而乡土
关系是断绝不了的。阿彬在以后的几个月里跟着孟虹的马队走了很多楠族部落,
如果是阿彬自己去谈鸦片的事,不一定楠族人怎么看他,多了孟虹以后情况多少
就会有些不一样。

  孟虹到一个地方就陪各位长官和土豪们吃饭,她在尼珀,在芒市的时候都是
那么干的。只要她自己看得开,不在乎,大家都会高兴,对她也还客气。上一回
轮着走过这些村村寨寨,她可是被一路揍下去,一路操下去的,哪个村寨里没有
几条上过她的汉子?在松栏这样,她住过好几天的大寨里,大概是要找出没干过
她的男人都不容易吧。

  大家都会喜欢有她这样的一个女人在,谈事的时候她是专家,她管运输,她
知道路,整个北部的地图都在她心里装着。她也见过世面,想个主意,提点建议,
说话都是有条有理的。等到酒喝多了,谈到了没事的时候,她就是个婊子,摸摸
弄弄,半推半就的,阿彬的自卫队员加上土司的家奴们就在火塘边把她轮流干上
一遍也是常事。干过以后大家变成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个个都以兄弟相称了。

  在这样的气氛里两边谈好了交货地点联系方法,印度那一头的买家是通过桑
温连长找的,驻守印度边境的军队,对于过境的各色人等也算心知肚明。孟虹的
马队在这一年的收获季节之后运出了第一批生鸦片,不管她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
孟虹走出了北部高原鸦片西运的第一步。两个来回下来,从老万阿彬,土司头人
还有驻军长官,再到孟虹,就都知道这是一件比卖女人值钱太多的大生意了。

  往印度运鸦片是在高原上东西来回跑。青塔是个中间的门户,芒市也会常来
常往。经过芒市的时候虹还是回家住。小冬围着妈妈转来转去的,问:妈妈…
…光屁屁……为什么?

  她扯妈妈背铐住的两只手,想把她们弄开,弄到前边来,妈妈手手……为什
么?为什么?

  孟虹不理睬她的这些蠢问题,她跟女儿说,别闹,抱抱妈妈。女儿就趴到她
的光脊梁上,从后边抱抱妈妈。

  人总是要给自己找到平衡,要不像孟虹这样,五年前就疯掉了吧。孟虹想,
光屁屁就光屁屁吧,光屁屁妈妈现在能挣很多钱钱了呢。

  好事只能是藏在心里偷偷想想,不能说出来,一说出来就反了。等到孟虹领
着马队第三次送完鸦片从印度边境回到芒市,看到她的家和她的平衡就像是水里
的倒影一样,风浪一起,都变得支离破碎了。

                A74

  北部山区的罂粟在四月开放。等到这些满坡的花朵割完收完干结成了生鸦片,
驮到孟虹的马上往印度运过两回以后,已经是在六月的尾巴,红土山坡上的阳光
已经像烧着的火苗一样,刺人的眼睛了。

  孟虹觉得光脚板底下有点疼,疼了好几里路了。她一直转不过心思去管它。
下边就要上山,她才扶住树干翻起脚掌来看看,有根木刺插在里边,像是把厚茧
都扎穿了。

  孟虹从青塔山西边仰头往山顶上看,一脸的汗水迷住了眼睛。女人抬起系着
铁链的手抹了一把。跟着尼拉马队的时候她就去过印度,那时候她的手是被捆在
一起,拴在牵着她的颈链上,头发粘进了嘴里都没有办法管的。

  就像现在走在她前面的那些朗族女人。卸下鸦片回程,他们从西边带回了五
个朗族女人,只是这么些人口,跟前半年的时候当然已经没有办法可比。不过孟
虹还是把她们照规矩捆上手,用铁链连成一串拴在驮马后边。她们走得踉跄歪斜,
已经疲惫得面无人色。她们的光背脊上当然也是汗流纵横。可是孟虹还是觉得她
们走得太慢。

  孟虹现在的心里着急上火。但是她没法让这支队伍走到她希望的那么快。在
这个队伍的最前边还有阿彬,鸦片比女人贵得多了,恐怕会有很多人惦记,这几
趟上路阿彬都是亲自带了人全程跟的。虹往前看到阿彬骑在马上摇晃着的背影,
有他在,孟虹更是不能,也不敢,按照她自己的心情做主张了。

  孟虹是在经过前一个政府军营地的时候听到芒市出事的消息。因为间歇断续
的战争,北部高原从来就没有能够解决难民问题。逃难的人民需要有吃的,难民
既没有土地可种,也没有活儿可干,他们没有吃的,而且也从没人想到他们还会
有那么个需要。反正……人总是不能让自己饿死,他们只能为自己找到解决的办
法。

  积聚的矛盾终于在这年初夏青黄不接的时候集中爆发出来。滞留在芒市周围
的朗族难民,肯定还加上各个部族的流浪者们,汇合在一起,他们冲进市区,砸
开店铺,抢走所有能吃的东西。聚成粮库也被洗劫一空,最后还被不知道谁放的
一把大火烧成了废墟。那里面几个商会的守卫可以对付小偷蟊贼,碰到这种被上
千人围攻的大场面,他们肯定不会为雇主的粮食拼命了。

  孟虹不知道她的家成了什么样子。她在青塔还得压抑住焦灼的心思,去对付
她的女人货和人贩子。她跟阿彬说过一次,能不能让她先去芒市,但是阿彬没有
吭声,她也没办法再提这事。早一年阿彬可能直接就一个嘴巴扇过来了,现在没
态度已经算对她客气。她得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能再去讨打。

  幸运的是马队还要往东去,他们至少还要收一次鸦片。这样一来回,等到孟
虹在芒市找到老萨一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街边露宿了二十多天,只是靠着要饭
和旁边居民好心的施舍活了下来。

  那天晚上他们全家躲在房子里听着外边喧嚣的人声。本来也许没有人要找他
们的麻烦,但是木头的板房着了火。开头只是烟,火苗突然窜起来以后他们只能
往外跑了。据说萨大叔抱着小冬和他的孙子一起跑了出来,萨婆婆是自己出来的,
老萨搁下小冬再回去拖孟堂,两个老头搂着抱着连滚带爬的摸出了屋门。问题是,
屋外只有他的老婆紧搂着小冬死死的盯着他们俩,那里少了本来应该有的第三个
人……他七岁的小孙子跟着他进去帮他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房梁塌了,那孩子
再也没有能出来。

  孙子是要老萨命的事。如果不是那根樑,萨一定会回到屋里去找他的孙子,
那样他自己大概也不会再出来了。不过现在着了火的木柱子,跟着的是整半边板
壁崩塌下来堵住了门口,热浪扑出来,光凭着人力和意志怎么也顶不住的。

  也就是那一股冲上来的炽热的劲头,不知道是烟火还是炭灰迷住了老萨的眼
睛。萨的眼睛以后再也没有睁开过,再也没有见到光亮了。

  没有房子,他们找到一棵大树当成遮掩。萨和孟堂两个男人在泥土里一躺一
坐,孟堂说不出完整的话,萨看不见东西。萨的老婆大多数时候紧紧的攥住小冬
的手,她的眼光有点直,像是只看着人身后的一个什么物件,而不是站在她身前
的人脸。

  还有一个被难民暴乱搞垮了的人是聚成粮库的老板孟坎,他这回真的完全破
了产,就像他曾经对虹编造过的谎言一样,孟坎没法承担收粮的赊账,就此从芒
市彻底消失,他以后的生活大概真的会是东躲西藏地逃避债主追杀了。

  孟虹搂着小冬在路边上大哭一场。他们这时已经一无所有,孟虹向阿彬借了
些钱,才找到一户人家暂时安置下这些男女老少。在这一边的部落里收齐鸦片又
要用上大半个月。再回头的时候,虹恳求阿彬同意让萨一家人跟他们回青塔去,
青塔现在是个唯一能被她算做家的东西。阿彬倒是同意了,自卫团的弟兄们还在
马店后的马棚另外一头,给孟虹一家搭了一座板壁草顶的房子。

  能在青塔村里到处跑着玩的只有小冬,这里比聚成的院子开朗很多了。她被
猎人的狗们追的害怕了还会喊哥哥帮忙,喊完了以后才想到小哥哥并不在这儿。
虹在马店的活儿少点的时候坐在房子门口,一边看着女儿一边陪着爸爸孟堂和老
萨两口子。老萨的眼睛只剩下眼白,可是虹总觉得老头能看到她,而且一直在看
她。萨老婆蹲在屋子的角落里,嘴里喃喃自语的,有时候伸手往前摸索着想象中
的什么人,还笑。她的笑声很难听。老女人的脑子不是很清楚了,她该是一直觉
得孙子还在的。

  虹在冬天以前,最后一次往印度运鸦片的路上应该想了很多事。回来以后她
对萨说,萨叔,我给你生个儿子吧。要不是你们,我爸和小冬肯定没了。

  萨嘴唇哆嗦了一阵,没有说出什么完整的话来,但他肯定是没有反对。不过
这事并不是他们两个说了就算。孟虹不光是个终身服刑的犯人,她现在的处境更
像个奴隶。她并不能给自己的身体做得了这个主。

  万中尉笑。你做了半辈子婊子,这是想从良嫁人了啊。

  虹到青塔以后已经不太能见到万中尉,各种杂事都是阿彬跟她对付。但是为
了这件事万倒是听她说完了前因后果。虹说不是的,女犯人哪里敢那么想。女犯
只是求长官们能开恩让女犯和萨一起住两个月。就两个月,能怀上还是不能怀上,
女犯人都认,就是还上愿了。

  孟虹特别需要万中尉能发一回善心的,是长官们准许她这两个月可以不跟别
的男人睡觉。要不是老万亲口答应了的事,随便哪个兵来劲了都能跑到工具棚里
去干她一回——他们本来就一直是那么干的。那就算她真的生出了一个来,也没
法塞给老萨认的吧。

  女人当然一见到万就跪下了。「就给女犯人两个月……两个月,看萨的命吧
……两个月一过,女犯人就回马店好好的当婊子……」虹嗫嚅地说着,仰头看看
万,忍不住还是战战兢兢的。老万阿彬这些人本来都是土匪强盗,谁知道他心里
会怎么想,也许张口就是叫两个兵来拖她出去狠揍一顿。自己挨顿打都不算什么
了,她现在有小冬,有了一家子人,惹出麻烦不光是她一个人填进去的事。

  万肯定也知道她害怕。万点起一支烟来慢慢的抽。抽完了一支说,过来,舔
老子的鞋。

  万在青塔也弄了一张大的桌子,他坐在桌子后边翘着腿。虹用膝盖走路,跪
着绕过去捧起他的一只脚来。这只脚是假的。有了钱以后老万从坦达给自己弄来
了一条英国造的假腿,套上皮鞋系住带子以后,至少露到裤管外边的这一截,看
上去就像真的一样。她是从他的鞋底下开始舔的,长舌头一卷过去沙沙的泥土颗
粒。女人不松口,不皱眉头,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舔干净他的两只皮鞋用了好几支烟的功夫。「完了?」万中尉问,他合拢两
腿,把脚放到地面上往下看,上下顿了顿,好像挺整齐的样子。

  「好吧,老子答应你。」

  「去跟他们说,从明天开始整两个月,谁也不准碰你。过完两月以后……你
是怎么说的?一切照旧。」

  虹跪拜在老万的脚边上,千恩万谢。条件谈妥以后老万似笑非笑的问,要不,
给你老婊子办场喜事?

  算了吧,准确的看这事,孟虹是给老萨做小老婆的,萨老婆还没死呢。虹自
己也不是第一次嫁人了。再说她这个样子,还能怎么办事呢?萨不反对就好了,
他们本来就是住一起的。

  万给他们的时间就是从第二天起算。第二天晚上小冬睡着了以后,孟虹跪下
给孟堂磕了个头,起来再跪下去,给萨老婆也磕个头。房子没有多大,女人回过
身来脸就对着萨了。

  好了,萨,抱我吧。虹对老头说。虽然除了挨打的那些时候太疼了受不了,
虹这些年已经很少哭,不过说完了这话,又过了一会儿,女人觉得脸上慢慢的湿
了一片。萨并没有动,到那时候萨还是一声不吭的呆坐着。女人挨过去解他的扣
子,把他脱光了以后,摸着他把他弄平到了地面上。

  他们在屋子中间地下第一次干的时候没有避人,在那里边也很难避人。他们
只是小心着让小冬先睡着。几天以后孟虹找了块草帘子来挂上挡住一个角。但是
萨老婆会把它扯开,她在晚上也不睡觉,总是靠墙坐着,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
萨婆婆的思想停留在另外的一个地方,完全不听人劝,她差不多就是没有在听别
人跟她说什么。他们也只好不再去管她。好在孟虹睡过那么多的男人,总是被人
盯着看的,她可以做到完全不在乎。

  萨有点老,但是他还能做。他们两个摸摸弄弄的他就硬了起来。萨压在她的
身上,一起一伏的,动得有点慢,呼吸也重。他的口气很不好闻,但是这对女人
不算问题,她反正总要跟男人做的,他们都是一样,不同的只是这一口气还是那
一口气吧。萨的脸慢慢贴到了她的脸上,满脸的皱纹在晚上看不清了,可是他的
眼白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其实真有点瘆人。虹连手带铁链子本来是绕在萨的后
腰上,摸索着往前过来搂紧了男人的肩膀。男人瘦的,一手握下去满把干硬的骨
头和干硬的筋肉。

  「像爸爸一样……」女人心里突然闪过那么一道伤心的念头。她用上点力气,
两手拢住把他收进自己怀里……女人偏过头去闭上眼睛,听凭那个人粗糙的皮肤
来回磨蹭着自己的脸颊和脖颈。虹想,这就是我的男人了。

  她的瞎男人鼓足劲头顶了上来,总是浅了点,淡了点,有时候好歹能深进来
一回两回。女人两脚撑地,从地面上抬高了屁股去接他。没什么预兆的突然一下
子,女人觉得小肚子里暖洋洋的泛滥开了水花,就像是那种山坡底下的岩石缝里,
汩汩地冒出来的泉眼一样。

  孟虹在决定这事的时候就觉得她能做到,女人对自己的身体有时会有奇怪的
预感。她在第二个月就没有月信了。虽然她的女人周期早就很不正常,但是等到
了月底开始泛酸呕吐的时候,她想应该就是那么回事了。

  而且他该是个男孩,他一定得是个男孩。孟虹想。她对小冬说,妈妈再给你
生个小弟弟,话一出口她就想到,小冬还在自己肚子里的时候她就那么说过,那
次是对她哥哥小秋说的。那回她还想过,小冬可别有个印度爸爸。好吧,日子过
得可真快,每次她都以为活不了多久,可是每次往回看看,她都能那么磕磕碰碰
的坚持了下来。后边还有不知道多少日子要过呢。

  这两个月里她一直留在青塔。料理马店的生意,管着喂马棚里的十多匹马。
马队接了一批货出去再回来,也没有让孟虹带队。等到了第六十一天,孟虹早上
铡完喂马的青草刚回屋,就有人找来跟她打招呼说,该去马店了,好多男人等着。

  她知道这两天那里边住着三支过路的马帮,她也知道收容所里现在已经没剩
了几个女孩,要靠她撑着场子。女人走进马店去的时候看到里边的通铺上躺着坐
着二十来个男人,另外一头,被铁链拴着脖子,靠墙边上呆呆坐着的两个光身子
女人,大概都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了。

  对于这些整年长途跋涉,几个月就要在青塔打个转的赶马人们,孟虹当然是
老熟人了。这两个月里孟虹也一直都在马店里进进出出的收拾杂事,只是差了躺
到铺上去劈腿这一节。他们都知道虹姐这一阵子碰到的事情,又是因为什么刚嫁
了人。大家并没有想要跟她过不去。赤着身子的大女人走在旁边经过,心里痒痒
了最多就是凭着脸熟,傻笑着往人奶子上捏一把,拍拍人家的光屁股就算。

  虹先没有管男人,过去跟两个女人说:「怎么不陪哥哥们说说话?不哄着点
男人,男人欠你啊,要来搞你那么捆木头一样的东西……我昨天怎么跟你们说的?
板着一张死脸,有这么做女人的吗?」

  「今天有哥哥搞过你没?」

  「……没。」

  「哼哼……好。」孟虹转头往门口找人:「那谁呢?」毕宗不在,有个他的
小兄弟抱着一杆步枪蹲在门口算是值岗。

  「嗯,就你吧,给姐帮个忙,把这个女人领回营地去捆到桩子上。跟阿婵说,
用石头臼子捣两把朝天椒……不,就让她自己捣。捣完了让阿婵给她塞屄里去。」

  「到明天早上看不烧得她,哭爹喊娘的求着爬回来干活呢。没有男人用不是,
没人用就能闲着了?青塔能有那么好的事儿吗?」

  「你呢?」问另外一个:「有哥哥搞过没?」

  「有……有,两个……」

  孟虹不再理她。她转过来朝向这边男人的时候眉眼已经带上了笑的意思:
「好啦,我给萨怀上啦!」她大声的说,「从今天往后姐就不用守着了……想姐
的……那个了没?」

  女人又笑,对她身子前边的那个年轻男人说:「刚摸姐姐奶子的是你吧?
……小兔崽子,姐记得你,在惠村的时候看到姐的胸脯你脸红呢……你还偷偷问,
她就总是光着?总是锁着链子,挂着个铃铛……老挂着个铃铛?你以为姐姐没听
见呢……」

  「两年了,三年?现在胆儿可肥多了啊。」

  她摸了摸那孩子的脸,两年风吹的,脸也硬实了……来吧,姐让你第一个上
来……可别说你嫌弃姐姐老了哦……」

  她在青塔攒了一年卖人的卖肉的钱,全砸在了萨的房梁底下。卖女人的生意
做到现在也已经接近收摊。在掺合了女人的买卖里她有用处,老万阿彬肯给她出
钱。要是单纯运货,哪怕运的是满驮的鸦片,她就管领路走道,喂喂马,并不是
非她不可的。自卫团就一定不会那么大方了。虹现在更需要钱了。在聚成的时候
萨给东家看门有报酬,现在家安在了青塔这里,得靠虹自己一个人养活他们三大
一小四张嘴巴。她找阿彬去要粮食,阿彬会给,可都算是她欠的。欠完一个月扣
到她的帐上变成负数的话,她就真得挨抽了。青塔头人的儿子毕宗有时候从家里
弄些野味什么的,帮她一点。可是她不能总指望着人家。

  到了最后,女人能靠得上的,还就是她自己的肉。为了她的小冬、爸爸、还
有……她的那个男人,她现在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做的?在惠村那两年是老兔
子拿木头棍子赶着她去马店卖,现在她敞开两条大腿坐在木头铺板上,使出劲来
揉自己的奶子揉自己的屄缝缝,揉出水来求着男人往里插……钱,好歹就是那么
个能让人性情大变的王八羔子。

  「嗯,嗯……」女人一边摸弄着自己,一边哼哼得宛转妖娆:「来吧……随
你怎么弄姐姐,可不用担心姐会给你生出个小小的小兔崽子了。」

                A75

  女人的十个脚趾头在干冷的土地面子上辗转周折。她们翻滚扭绞着,一阵子
抱紧成团,一阵支离箕张,在那样的时候这两只赤脚几乎是有表情的,她们从脚
面到脚掌底下,满溢张扬的都是焦灼,痛苦,狂乱和绝望。

  女人两只脚分开两尺远,中间打横撑上了一条木头棍子,两头用草绳捆住脚
腕。这是为了让她不能够合上腿,另外还不能让她抬腿乱蹬打着人,所以横木杠
子又跟后边的立柱拴到一起。女人的上半个身体就靠在这根立柱上,两手反绑。

  上面没有什么能动的空档了,她要挣扎,她要扭摆,她被烧得想要上蹿下跳,
下身里被塞进了一肚子捣碎的朝天辣椒糊糊,对女人可不是好玩的事,真的是有
火苗在身体里忽闪着一样。她安放不住自己的身子,也管不住自己的心肝,像是
有一铁锅烧滚了的开水倒进了她的腔子里,五脏六腑被煮的散了架子,颠三倒四,
翻江倒海……心里边慌的乱的直想要撞地,撞墙。

  想是那么想,可她被捆得那么的紧,全身上下真能够有点子扑腾劲的,其实
就只有下边的这副光腿光脚板。

  「爹啊妈啊,死鬼老公啊,救我啊……来帮我啊……」女人没有意义的胡乱
喊叫:「辣啊辣得我的肚子啊……疼死我了,烧死我了啊……」

  她的脚趾头挣扎起来,一起翻转了朝上边翘,现在一下一下狠狠往地下砸的,
变成了她那一对光裸的后脚跟子。咚的一下,「哎呀妈呀!」她说,又是咚咚的
两下,女人哭着,喘着,「畜生啊,快杀了我啊……」

  两个青塔的男孩站在赤身裸体,被阴道里的辣酱腌渍得脸颊通红,甩胸扭腰,
伸腿跺脚,在大冷天里激出一身热汗的女人跟前,无聊的抖弄着手里的军用皮带。
时间不是一年以前了,他们现在对这种事根本熟视无睹。只不过举手之劳一下,
给虹姐姐帮个忙吧。

  他们没用皮带抽这个屄里塞满辣椒的女人,可他们刚才真的把云婵姑娘狠狠
的揍了一顿。尼云婵现在直挺挺的跪在反捆着的女人跟前,上下也都没有穿衣,
她又变成了精赤条条的样子,满身满脸上累累的伤痕,淌着的鲜血都还没干。

  阿婵的以后半辈子永远只能跪在地下走路了。她那两条在地下拖着的小腿根
子上,只有两团圆滑收束的瘢痕。就是两支骨肉包容,光秃秃的棍子。她没有脚
了。

  两只脚都被砍掉了的婵,被铁链拴在难民收容所空场里的这根木头桩子上,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链子这一头是穿通了女孩锁骨下的皮肉,环起来砸死的,铁
环套在她的骨头上,不用锯子永远也弄不开来了。

  在北部高原一直是有这种锁人的传统,汤姆儿子买走的女人阳光,就是被铁
环拴着肩膀骨头过了很多年。搁在阿婵这里,除了是故意折磨她的意思,还有个
原因是让婵的脖子能够空出来,派上别的用场。

  阿婵的光颈子上环绕着一个带刺的铁丝圆圈。那种野战铁丝网里抽出来的铁
线,每隔两寸打一个金属结,分出三叉钢刺。绕过人脖子以后两头相交,用老虎
钳子拧上四五个转。女人的肩膀脖颈都被圈上的尖刺割划得血痕斑驳,她就是平
常转下脸,动得大了都有可能给自己添上一条血口子。可是这都不算重点,重点
还在下边。这个蒺藜圈套上系着一长一短的两根麻绳,绳子延伸下去,吊挂着两
块带点圆弧带点棱角,凹凸枯黄的骨头关节,大概比人的拳头再小上一个圈。

  骨头一高一低,在姑娘的乳房以下,肚脐左右悬空晃荡。想想女孩少了的两
只脚,再想想这是在北部高原,人也许会被自己突然弄明白了的事吓得打个冷颤。
那两个东西,确实就是尼云婵自己的脚后跟。

  在野地露天住了好几十天,云婵的满头乱发缠绕打结,上面沾满了砂石树叶
和草根。她的光身子上也是一样,原来白白的皮肤上肮脏落垢,有黑有黄的污泥
被鲜血一淋,像是一头从地下爬出来的女鬼。她的光腿上虽然挂不住铁器,可手
腕子没法躲得过去。锁她两只手腕的铁镣同样是粗重拖沓,在她身边地下铺了好
几个弯。中间还穿上了两个从铁匠铺里找出来,打铁用的大锤头。那就是个单纯
的铁块,完全是为了增加份量,故意用来折磨人的。

  可是婵真的倔犟,成了这个样子,刚才他们跟她说的,让她用辣椒填那个女
人的屄。云婵跪着,听着,就是一动不动。惹得两个男孩一前一后甩开来狠抽了
她一顿,抽到她扒在地下,围着木桩滚过来又滚过去。婵哭着喊着流了一脸的眼
泪鼻涕,实在忍不下去了,她才抽抽搭搭的爬到石头臼子边上,抓起了一把辣椒
来。

  阿婵的两手又黑又瘦,手指头歪着扭着,有的伸展不直,有的不能打弯。手
指尖上完全没有了指甲,全都是伤后愈合起来的光肉团子。她用这样的手捧满了
辣椒浆糊,哆哆嗦嗦的往前边那个女人的两腿中间凑上去。两个孩子冷眼抱肘看
着。她们这两个女人,一个五花大绑,背靠柱子站直,另外一个铁链缠身,在泥
土地下摸着爬着。她们扭动,哭喊,各自用着各自的力气。在她们两个中间一线,
身手相连的地方是一堆翠绿淋漓的辣椒杂碎,和一个红彤彤的,又鼓又涨的屄。

  本来嘛,谁都知道在青塔不听话要挨揍,谁都知道揍到了最后没有人能顶得
过去。婵当然也是知道,可是她倔的,就是要找这场打。她每回都不听话,每回
都挨打,她就是要做出来给人看看她的这股子心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出过第一件大麻烦以后,一定会有第二第三件接踵而
至。婵出事的那个晚上是在一个多月前了,正跟萨搂在一起睡熟的孟虹被狗叫惊
醒。没有人知道,芒市的朗族人暴动在多大程度上触动了婵心里隐藏着的不屈服,
反正她就是闹出来了那么一场大乱子。

  其实早在那之前婵就跟阿彬嘀咕过,说他们营地里关着的那些朗族女人已经
没什么大用,年轻的好看的全被他们卖掉,以后也不会有多少新人进来。她劝他
把剩下的那些朗人放走算了。阿彬肯定知道卖人就快卖到了头,不过他想的是再
等一段,看看,也许就把剩下的女人分给自卫团兄弟们去做老婆,当作个集体福
利了。

  婵每过上一阵,跟阿彬提提。她自己当然也是知道这种事急不出来。可那天
晚上她跟阿彬因为别的事吵了嘴,姑娘的心性被激起来了还真的压不下去。等阿
彬睡着以后,她找了根木头棍子提在手里出了房门。

  自卫团也是住的木头排屋,阿彬在里边占了个单间。云婵出去以后在外边空
场上围着的双层铁丝网里边绕了两圈,绕着就绕到了铁丝网的门边。婵跟在那值
夜的哨兵说,我家狗跑出来了,我要把它揍回家去。

  阿彬家里养了一条狼狗。现在白天婵出来进去的已经没有人管,不过晚上有
交待,她是一定不能出院子门的。放哨的小兵不可能想到这一天这个姑娘突然会
变成这样,婵还跟他说笑了两句,东找西找绕到兵的身后,挥起棍子狠砸他的脑
袋。打过仗的人心就是狠,她砸了他不止一下也不止两下。这个兵以后被发现头
骨裂开了好几块。

  婵从兵的尸体上取下枪。年轻的前女游击战士本来也许可以把整场行动操作
的悄然无声。但是青塔的猎狗在夜色中敏锐地感觉到了血腥的气味,毕宗家的大
黄领头,全村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

  自卫团里的老兵们多少有些战术素养。他们先确定了驻地没有遭到袭击,然
后向难民收容所搜索前进。那时候阿彬肯定已经能够猜到发生的会是件什么事。
两座关押朗族女人的房子门户大开,一间里边空无一人,另外那间,朝里的一半
还剩下十多个女人挤成一堆瑟瑟发抖。

  收容所照惯例是青塔猎人看守,可是一直以来这里都没什么大事,而且里边
关的人越来越少。毕宗的兄弟们傍晚过来转转就溜回家去睡觉,只有孟虹还在尽
职尽责地给她们开锁上锁,晚上把她们的脚腕挨个拴上长铁链条。阿婵知道虹把
钥匙放在工具棚,她弄开了房门,挨个给她的同族女人们解开束缚,解开的人多,
人一跑起来弄出动静,村中的狗开始吵闹,婵肯定是急切中来不及打开剩下的锁
了。

  集中营地外边的山坡,往后连上更高更陡的山坡,绵延通向青塔主峰。朗族
女人一定正在那上边的树林中全力奔跑,所有的山岭全都隐藏在浓厚的夜色深处,
这是午夜以后黑暗最重的时候。人的眼睛没法找到她们,不过猎犬能够追踪她们
的足迹。这里除了阿彬和他的自卫团们,还有毕宗这一辈份的年轻猎人,他们都
带着狗。跟他们相比,孟虹还得费劲拖拽着脚镣爬山,但是收容所的女人出事她
要负责任的,所以虽然走得慢些,她也得尽可能跟上队伍。

  如果不出意外,自卫团和猎人们肯定能够追上那些女人,只是他们知道的事
情尼云婵一定也知道,所以她正在青溪一侧的火岩顶上等待他们。路是顺着溪水
边沿走上去的,阿婵第一枪打中了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的手臂。他举着火把照路,
在晚上是一个很清晰的目标。

  所有人全趴下了。自卫团已经很久没有打仗,他们更不可能为那么几个女人
拼命。为了好歹能做点什么事,大家七零八碎的朝上边开枪。婵打过一个点射,
顺着山势退出去一段路。枪声停了,阿彬说,上去,上去!

  他在黑地里踢前边当兵的屁股,当兵的在黑地里慢慢摸出几步。婵在上边再
开两枪,大家赶忙又把鼻子贴进了泥土里。

  虹在大黄吼叫起来的前几秒钟就有点特别的感觉。她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有些
像是表演。大黄窜出路边,朝向小路一侧杂木丛生的陡峭山坡咆哮了两声,它呜
呜的扒在地上,摆出要冲出去的架势。孟虹和猎人毕宗视线相交……电光火石一
样,他们两个人已经想到阿婵是在引开他们。逃走的女人不在小路这个方向,山
林是她们从小生活的了如指掌的事情,她们正在从没有道路的崖壁上翻过青塔山。

  孟虹的眼睛毫无表情的扫过毕宗的脸,他们两个以后再也没有为这件事交流
过哪怕一句话,可是毕宗已经感觉出了这个终日赤身裸体,驯服顺从的女奴隶当
年身经百战积攒下来的敏锐和决心。毕宗以后才想到,虹姐这一转眼做出的决定
会有多疼。虹那时候一定就已经算过,她自己因为跑掉的这些女人得挨上多少鞭
子了。

  毕宗喊回来他的狗:「大黄,这边!」

  打打停停,他们一大伙人跟在云婵后边,用了半个晚上往山上爬了两里多路,
终于拖到了天亮。这种愚蠢的的僵持状态总得有个了结。毕宗的两个小兄弟从火
岩的另外一边爬上石壁,绕到比阿婵更高的山梁上。如果他们从那里朝她开上一
枪,倒是会帮那姑娘得到个解脱。可他们是猎人,他们只杀过动物,没想杀女人。
两个男孩借着树木草丛的遮掩往下摸到了婵的身后,他们能那样无声无息的去掏
草鸡窝的,而且下边还在乱糟糟地开枪吸引婵的注意力。最后就是,他们扑上去
按倒了女孩。

  自卫团们没再打算爬过青塔山去追回那些跑掉的朗族女人,只跑出去十来个
人,犯不着花费那么大的力气。阿彬以后没再怎么露面,老万找到孟虹,让她去
解决掉阿婵的事。

  老万说,第一不能让她死,死了便宜她了。第二我要她半死。随便你怎么去
想主意,我也不管你怎么弄,我只最后去看看你把她搞成个什么样子。要是我看
着不满意,那你也得半死。

  滚吧。

  虹想试试讨价还价,您就告诉要奴才怎么做才好,砍手,砍腿……剜她的眼
睛?

  奴才一定给您做到就是了……

  孟虹见到老万都是跪着,老万用拐杖撑着地,抬起他那条假腿踢在女人的肋
骨上。

  「滚!」

  孟虹那么聪明的女人当然知道,万中尉不愿意做这个决定,他是故意逼着自
己去做。而她反正是没选择了,这在自卫团里真是个怪异的三驾马车格局。

  每天孟虹先安排抽她自己。营地里跑掉了十多个女人,一个人折算三十鞭子,
她每天还上一半,得要挨到四百上下,二十多天下才能还得清。

  所以虹跟老萨过的蜜月后一半,每天整扇背脊上都带着被鞭子抽起来,青紫
相间,横竖交织的肉棱子。虹晚上跟萨说,你躺下去,我到你上边吧。她抓住男
人的手摸她的背,破皮底下黏黏的渗着水浆:「挨打了,疼呢。」

  就是坚强到像孟虹这样的女人,也想着能有男人疼的。虹把粗脚镣子往后甩,
骑跨到萨的腰上,脚趾头伸张开去控制住前后重心。女人努力倒腾起自己来,一
上一下,一上一下,她的手在底下扶住萨的肉根子,防着他不习惯了害怕了滑溜
出去。女人身体晃动大了铁链乱响,小冬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屋子那头一个老男
人一个老女人紧盯着他们两条光身体。虹恶作剧一样的几乎就想问他,萨啊你跟
婆婆没那么做过的吧?

  虹是真没有办法,她也就在半夜里,她自己的小木房子里享受一下闺房之乐。
天一亮她就得去对付尼云婵,想方设法的让那个女孩既死不了,也活不下去。

  孟虹给婵准备了三天时间。连着超过三天她可能真的活不成了。自卫团派了
十多个兵到场警戒,其他的人要想看就自己去看看。虹一早就把剩在营地里没跑
掉的朗族女人们领到空场上排队跪好,她们当然是得从头到尾一直看下去的。

  动手的是毕宗领着的小兄弟们。他们先把孟虹吊到木桩上抽她十五下皮带,
因为老万阿彬都不在,所以孟虹挨的这些倒真不算重。然后再把尼云婵捆上去,
这就是要动真的了。

  虹从她的收藏里挑出了那条带刺的鞭子。孟虹跟毕宗说,你从你那边叫几个
孩子动手吧。

  男孩们劲头十足,他们也不在乎打女人。婵当然又被剥得精赤条条的。一整
道钢刺横扫过去,她左边乳房上的皮肤像割裂了的罂粟花苞一样,连白带红的翻
卷开来。女孩嘶声惨叫,她疼得扭腰跺脚,疯狂的像是脖子上挨了一刀的母猪。

  「孟虹你个婊子!怎么狗没插死你啊!你杀了我啊!」

  鞭子反回来切进另外一边的胸脯,牵挂着她的右乳一起往外冲撞,冲到离身
体最远的点上一顿一闪,小半块人皮从她的乳房上撕扯出去,连鞭稍一起飞舞到
了空中。婵低头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胸乳,那上面剩下的肉像摔碎的西瓜瓤一样,
酥嫩水灵,红艳欲滴。

  「姓万的,狗养的!狗操你妈才生出你来……舔你狗妈的屄去啊!」

  每抽一下,女孩尖着嗓子大骂一声,人疼的狠了,骂起人来真的不管不顾。

  「姓万的,你总有一天要挨上千刀万剐!」

  每抽一下,扯飞出去一条连筋带血的人皮。尖利的钢刺带着冲劲扑到女人的
肉上,一根一根的扎进底下,翻着滚着斜切过去……一整条伤口里全是拉断打散
了的肌肉纤维和脂肪团块,连筋带血牵吊着的粘膜和淋巴小管。

  这样的鞭子从上到下抽上十一二道,女人的身体已经像一片牛拉着犁耕过去
的,浸透了血水的肉田。婵再想骂,她的嗓子突然痉挛起来,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女孩挺直着脖子苦苦挣扎,翻江倒海一样扑上来的是满胃里的苦水,她痛苦得全
身抽搐,一口接着一口的,把自己吐得满脸满身浑浊淋漓。连孟虹都侧过脸去,
一时不忍心看了。

  不忍心看也不能停。她说,盐,用盐。

  盐先就准备好了,装在木桶里提上来的。用自卫团厨房里刷锅的竹刷子在水
里涮涮,捅进盐堆里打个滚,往女人胸脯上血肉淋漓的伤口里一插,一扫。一整
把细竹丝条紧压着皮肉裂缝底下最深的细嫩粘膜刮擦过去,一捧粗盐颗粒,一闪
一闪的都溶化进了浅红色的体液里。

  钢刺扯开人皮是暴风骤雨,咸盐煞着人肉是回味悠长,尼云婵下边像打鼓一
样跺着自己的光脚跟子,上边甩着脖颈,疯了一样往木头柱子上砸自己的后脑壳,
她的声音粗粝狂暴,嗓子喊破了,嘴唇边上血沫飞溅。现在谁也听不出来这个女
人是在嚎叫,还是在骂人了。

  上半天是正面。中午让她喘一口气,下半天脸朝柱子捆上,也是先鞭子抽再
用盐煞伤口,照样的过一遍背面。万的旨意是不叫她死,晚上虹找两个女人用温
水给婵清洗身体,再也得喂她点吃的,喝上点水。第二天安排的是用尖竹签子扎
阿婵的手指头。婵动手杀了人的,不动她的手在老万那里肯定通不过。可是万又
要她活着,一个大活人少了两只手就是个废物了,所以应该也不能直接用上铡刀
砍。

  孟虹把自己想象成万团长,努力揣摩老万的想法。她打算用竹钉。手指头被
长竹钉子穿过去以后会歪扭走形,掀翻开的指甲很可能也长不好了,就跟虹自己
现在的两只手一样。疼,不好看,可是以后还能干活。

  难民营地给人贩子喝茶准备有小桌子的,婵被按跪到桌前地下,两只手摊平
捆紧在桌面上。半支筷子那么长的细竹尖插进人的指甲缝里,用锤子往里砸,砸
到最后,尖头都是从手背手掌心里夹带着断筋碎肉穿出来的。每砸进去一支,婵
就得疼昏过去一次。疼昏了用水浇醒过来,再往里砸进下一支。就是这样,女人
的十个指头全被钉完了也才刚到下午。然后呢?

  孟虹咬着自己的嘴唇心里发慌。她要是让人把阿婵拖回房里去躺下,一歇一
个半天。老万会怎么看,能放过自己吗?

  虹已经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算得上好心或者善良,也许……她从来就不能算是
个好人吧,她一开始就是领兵打仗杀人的。再是好人,她也不能为了别人把自己
搭进去。阿婵如果能少挨几下打当然是好事,可是孟虹不能拿自己替换进去,代
她挨这个打。虹现在有小冬,有爸爸,她还刚下定了决心要给萨生个儿子,她没
再总想着立刻就去死了,她也特别害怕什么时候一不当心被人没来由的狠揍一顿。

  假装不知情的放过逃跑的朗族妹子,她自己去领那份该得的责罚,那个就算
给小秋小冬,老萨他们积点德了。那几下鞭子她算得过来,她能受得过去。可是
在阿婵这事上没法想象老万会疯成什么样,虹自己也怕,她不能为了这种事情出
头,给自己招惹来大麻烦。要想保护自己,她只能有多狠就干到多狠。

  孟虹说,把她的手解下来,捆脚。下午钉她的脚趾头。

                A76

             * * * * * * * *

  向粗手指朋友致敬的一章。

  我曾经答应过要为粗手指写一整章虐足,现在我把它做完了。其实我是作弊
了,当时说的是用火烧,但是经过实践发现,单写烧女孩的脚,光是靠形容她的
皮肉变化堆满一章,实在是很困难的。我现在用的是三段论,竹签,烤,吃。就
算是这样,都已经很概念了。

            谢谢粗手指/A8朋友

             * * * * * * * *

  女人弧形向下的足弓挣扎着反转翘曲起来,人的脚能变成那种可怕的样子,
不知道是正在忍着多大的疼。女人紧接着打了个冷战,她妈呀一声,脚掌下一个
瞬间的动作变成猛烈地摊平伸展。

  女人的脚心底下一尺远的地方放着一个小火盆,燃烧的木炭在里边散发出懒
洋洋的红光。火不大,孟虹光腿赤脚站在两步以外的泥土上,只是觉得赤裸的皮
肤上有些热辣辣的,其实这是冷天,她待着,不动,过上一阵就会不由自主的打
个寒战。不过把脚搁在火上边,又挨得近,感觉肯定是完全不一样。孟虹也被人
烧过脚掌,人被火苗慢慢舔着,就像成把的钢针一起往上扎着一样锥心裂肺,不
由得她不想往上蹦……脚底可是连着人心的。

  婵的脚面上倾斜着往外穿出来两根长钉的尖子,竹钉的杆上当然是血肉模糊。
这两支竹签都是从女人的脚趾尖顶上刺进去,刺穿骨缝筋肉贯通了整个脚趾头,
被脚掌里的骨架子顶住走偏,才顶裂了她的脚背。另外两支方向往下,扎进她脚
掌前边的肉垫里再往前钉,尖头捅穿了女人的脚底心。上下都没露头的第五根签
子多半扎的是她中间的脚趾,太中太正,深埋进她的脚骨架子里边了。

  从脚趾头到脚背足跟,婵的这双脚上污血横流,青紫肿胀。竹签都是前一天
下午钉进去的,在肉里边插了一个晚上,她的皮像往里吹过气一样,鼓得圆满发
亮。尼云婵当然走不了路,这是第三天,一早上她是被人架到了营地空场里的木
桩子底下。

  婵的两只手也是肿的,被竹签插通的手指肿的像红萝卜。孟虹昨天是让人把
她手上的签子弄出去了,不过那么重的伤,怎么也得疼上一月半月。

  婵看到在立柱底下搁着一个火盆,婵也看到了那架本来放在马棚里,孟虹一
直用来切马草的铡刀。说好了今天就要铡掉她的两只脚,也说好了不会杀她,她
得一直瘫着过下去。婵想,他们一大早就把这些都准备好了。

  还没有碰上的事想象起来特别不真实。婵想不出来她今天还会疼成什么样子,
也想不出来自己没有了脚的日子能够怎么过。只是她反正总得挨过去。忍一忍就
过去了,婵安慰着,鼓励着自己,人的一辈子该有多长?忍一忍,也是转个眼睛
的功夫就过完了吧。

  女孩被捆住手腕吊上木桩,腋下,腰上,和膝盖缠了三道粗麻绳,都和身后
的木柱捆到一起。为了要用火,婵脚腕上的第四道用的是带刺的铁丝网线,连柱
子带脚腕缠上两圈用钳子拧紧,铁刺扎进皮肉里边,女孩直挺挺地背贴着木头,
两脚凌空离地一尺。再往底下塞进去一个点着了炭火的小铜火盆。

  火苗拢在脚心中间,人本能是抽腿,婵的膝盖以下已经用不出力气。再晃脚
腕,收束在那里的铁刺扎得更深。云婵翘起她的脚趾头,甩开她的光脚丫子,可
是里边的竹签不跟她的神经走。人肉往上抬的时候,竹子朝下梗,女人的肉是多
绵多软,竹子可是又韧又锋利,那些竹边竹刺在女人的身体里纠缠打折,竹签贯
通的伤口里外,骨头肉皮合拢住又分张,血水干涸了又溶化。这些裂口被撕扯成
了什么样子,婵自己看不见不知道,可是她的疼知道。满脚里边的疼,疼得叫人
换不过气,疼得一颗人心就像脱缰的野马上下蹦跳,要从嗓子里往上冲。人的脚
趾头本来是蜷缩收拢,在婵这里她们全都被竹杆竹尖撑直,撑散了,女孩的一对
赤脚再也不像平常往日里那副又乖又俏的和顺样子,她们现在连带着枝枝杈杈,
扭绞抽搐的形状,简直像两只被提到了半空中里,张牙舞爪挣扎着的活螃蟹。

  在北部这些杀人放火的年月里过得长了,各种折磨人的办法,没有什么是孟
虹还不知道的吧。她自己被人往两手的大拇指里打进去钉子,再用铁丝光是缠紧
了这两只手指吊起来。那是狠狠的要伤筋动骨的。人不会把你吊到全身凌空,人
会把你往下放,放到刚刚够你的脚趾头尖子挨着一点点地。挨着地的不光是脚尖
了,一起撑在地面上晃悠的还有插在里边的竹钉子。

  再给底下堆一堆树枝草杆什么的,点起火来。

  虹摇头赶走脑子里的幻觉。现在这些没有意义。她从芒市医院里出来以后开
始揍人,在给芒市驻军修工事的时候,她打人已经手毒心狠,没有什么顾忌了。
孟虹不会告诉别人,但是她瞒不过自己,她已经有点喜欢上了这件事。她能冷静
的观察自己,这和权力,控制,宣泄情绪有关,她被压抑得厉害,活得根本就不
成个人的样子,她怎么还能有闲心把别的活人好好的当成人看?

  听着这个女人一声高一声低的惨叫,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东西,一
块一块的飞了出去。打过人以后她开始一点一点明白了,别人揍她的时候心里会
是什么样的感觉。更多的鲜血能刺激起来更多的狂热。即使她一直是这样一个卑
贱,屈辱到了极点的女奴隶,她现在只要凭自己心情说一句话,就能把一个活生
生的女人扔到火里去,烤到像一只煮熟的螃蟹。这个黑暗的允诺里潜藏着让人疯
狂的诱惑力量,它会让人产生自己的意志能够改变世界的幻觉。

  山里的女人从小赤足上山下河,脚底的茧子厚实得像铁,只不过就是真的钢
铁,烤久了也能化成水。脚掌脚跟上,人血和泥土干结在一起,拖泥带水的看不
出模样,可是她的脚弓里还是软的,那里的皮肉在一开始变成鲜艳的红色,她皮
下细微的血管正在激烈扩张,她的皮面变得稚嫩滋润,不耐吹弹。

  剧痛难忍。婵从束缚着自己的木桩上低头往下看,她自己的两只脚正在混乱
地上下拍打,左右挥舞,更奇怪的是她们还在围绕着自己扭转打折,这一切都跟
她自己的意志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原来以为自己也许能够坚持上片刻,可实际上
一分钟都不到,她就从下到上,挣扎扭曲得像一条挂在钩子上的鱼。

  婵现在感觉到了火焰可怕的穿透力量。疼也许是在脚心,可是痛苦是完整地
冲进身体里来的,她觉得炽热本身就是一个有实体的物件,它能够毫无阻碍地进
入她,而且它狂暴地占据了女人的身体,就像是龙卷风和草原的共生关系一样。

  婵的感觉或者并没有错,水传热很快,而她的身体里大半是水。在被火焰连
续烧灼着的时候,女人的身体本身变成了折磨自己的刑具。

  溶化着盐和糖,混合着蛋白脂肪的体液滑腻粘稠,她的水在热浪的冲击下更
多的渗出她的血管和细胞,她最外层皮肤在水压下剥离开肉体,这些水泡紧张饱
满,晶莹透光,成串地浮现出女人肉体的表面。

  没有人能看到女孩的脚掌底下发生了什么,不过皮肉火红的颜色沿着侧边蔓
延到她的脚背。她的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肿胀了一大圈,包容着大量积液的皮肉
变得像两个塞满的口袋。因为更长时间的烧炙,女孩的赤脚一直沉浸在高热气浪
的冲激中,不只是脚底,水泡在她的脚边脚面上像紫色的葡萄一样到处生长出来。

  妈妈,这一切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女孩在喊叫,喘息和抽搐中的间歇中
偶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在这样疯狂的疼痛中人没法平静的思想,婵觉得自己全
身的肌肉就像一大群疯狂的小动物,正在四散奔逃,如果不是那些绳子铁丝紧紧
地缠绕着她,她们可能已经把她的身体撕碎了吧。她的身体最后会因为用尽能量
而变得迟钝,但是她的神经还在没有止境地传递疼痛的消息,那很快就把人的精
神逼进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孟虹也在等待结束。她不能走开,她还要常常提醒自己,注意站得端正。场
子里还跪着十多个等待的女人,她们看上去零散而且疲倦,再加上一些抱着手臂
打哈欠的士兵,这实在不像一场有足够威慑效果的行刑示众,更像一种愚蠢的装
扮表演。

  很多人都只能继续注意女孩双脚的变化。在持续的高温中水分会蒸发,她的
血管也会干结,她的失水没法得到补给,人肉只能像烤炙的肉干一样枯竭下去。
那些喧嚣一时的水泡悄悄萎缩凝固,在不知不觉中,女孩脚上的皮肉变得更皱更
瘦,大概也更加坚硬,她们的体积也许只有原来的一半那么大了。容易被人看到
的是脚背,在她收窄紧绷的脚背上皮肤变得苍白干燥,只是在一些鲜红的斑点处
有一点点湿润的感觉。而她双脚的其他地方已经显然不再像是有生命的动物肢体。
她们的表面凹凸不平,布满了深红或者褐黄的洼陷和肿块。如果说她们还没有变
成完全固化的炭质皮革,那可能是因为脂肪还在从体内渗透出来,浸润着她们。
在被烤干了水分,烧结了人体组织的蛋白质以后,她的皮正在变成一种坚韧,油
渍的痂壳,女人两脚的下半部分大概已经接近熟肉的纤维状态了。

  婵的剧烈痛苦最后集中在她的脚背上,把她的脚背烤熟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烤干的人皮从被竹签撕裂的开口处脱离骨肉,翘曲翻卷起来。女孩脚部的血管现
在填满了受热凝固的血栓,凸露扭曲的血管网络就像是冬天干枯的藤蔓一样堆积
在肌肉表面。她的脚趾因为蓬松的皮层和流淌的人油粘连到了一起,在那些肉排
的边缘上,还残留着长短不一的炭化竹杆,有些竹签被烧断了,有些只是变黑变
弯。对于女孩,幸运的是她终于不再觉得疼了。只有腾起的热浪还在继续滔滔不
绝地冲击着她。被凌空捆绑在木柱上的女人,在一阵一阵的痉挛和恶心中,全身
喷涌出大片大片的汗水。

  该用到刀了。「把火盆移开吧。」孟虹说。

  绳索和铁刺因为她狂乱的挣扎陷进了她的身体,把婵从木桩上解开来花费了
一些时间。女人躺在地下像一个松弛的口袋一样听凭摆布,她被抬到了铡刀边上,
人们用绳子捆扎束紧她的小腿,防止脚腕分断后大量失血。

  她烤熟的脚真不好看,青塔的年轻猎人强忍厌恶把年轻女人的小腿横放到铡
墩上。有些人在前边按住女人的胸脯和肩膀,有人按腿。动刀刃的事更加可怕了,
那个男孩握住刀把高抬手臂,眼睛底下女人搁在砧板上的光腿脚,半边生腥染血
半边焦臭烂熟,就像是要被他揽进自己怀里。他闭眼扭头往下狠狠一压,女人嘶
哑的喊了一声妈妈。

  脚腕骨头上边被厚重的刀刃砍开了一个大裂口,可是没断。猎人已经从手软
到了肩膀上,他再抬再压,接连两下起刀都没有高过自己的腰,用上的力气比切
菜也大不了多少,女人疼了还在挣扎着抽腿,每一刀都割不到同一个地方。撕裂
人肉的声音爽滑,砸碎骨头的声音沉闷,木墩周围溅开一圈碎肉断筋和骨头渣子。

  婵的脸扭曲得像一个长坏了的苦瓜。她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发出声音,「哎呀
……妈呀……」她喃喃地说:「快一点啊,求你们了。」

  男孩扔开铡刀,捂着嘴往后退出去一步,转过身又走两步,撞上了那根染满
了黑色人血的立柱才停住脚。孟虹咬住自己的嘴唇弯腰去拾起刀把手来,她也闭
上了眼睛。她是铡马草铡惯的,动起这把刀来手上有准头,还得要横下心,一开
始就用出来狠劲。孟虹踮脚挺胸,她耸立全身伸展到了最高的点上,女人一对宽
大松弛的乳房从胸脯前飞扑出来,跳得又高又飘。

  这些都是往下砸的借劲。孟虹狠劲拧过腰来,甩出去屁股,左脚趾头扒紧在
地面的,右边膝盖顺势直下。孟虹赤裸的身体蹲下地去,砍刀的刀刃喀嚓一下切
到了底。

  这是一个。孟虹看了看,崩裂的腿骨茬口和切割的肌肉断面是很破碎,不过
真的没有多少血。云婵可能既因为疼,又因为强烈刺激的冲击而昏死过去,孟虹
只当自己没有注意到。换过条腿以后再做一个起落,铡掉了女孩的另外一只脚。
做完这些她也觉得筋疲力尽,全身已经罩上了一层热腾腾的汗水。

  「去告诉下万团长吧,问他要不要来看看。」

  老万在天黑以前真的到集中营的土场子上转了转。那时云婵被反铐着手,昏
昏沉沉地躺在立柱底下,孟虹跪在一边,另外的一边是铡刀,几摊鲜血,当然还
扔着两只焦黄色的女人的脚。

  老万哼哼了两声,什么话也没说。他走掉以后才有个老万带的勤务兵凑到孟
虹耳朵边上说,团长让告诉你,明天叫她吃掉自己的脚。他还说给她煮煮,煮烂
点。

  这么个主意,连孟虹听到都打了个冷战。孟虹让人在空地上生了一堆篝火,
这天晚上她给婵的断肢截面涂药消毒,有了火她和阿婵都可以暖和一些。孟虹以
后一直坐在婵的身边等过了这个晚上。篝火直到天亮以后还在烧着,她们现在需
要花上第四天的时间了。

  阿婵被扶起来背靠立柱放正,她现在只有靠膝盖支撑自己。她的断肢处可能
很疼,人的肢体分断以后,人在很长时间里都会感觉到从并不存在的断足上传来
的痛觉。为了她在挣扎的时候不会摔倒,用铁链条从腋下把她捆到木桩上。

  还是得让那些女人来看,她们还是保持着满脸呆滞的样子在对面跪成一片。
煮人肉用的是马帮野外露宿的办法,在篝火上支一个三角架子,中间吊一口铁锅,
里边装进婵的脚,还有水。孟虹叫了两个女人管添柴。从婵自己,到孟虹,加上
他们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满脸呆滞地看着女人的两只断脚,在热气腾腾,翻滚冒
泡的沸水中变酥变烂,变成一锅漂着油花的肉骨头汤。

  婵的两只手留在身体前边,被铁链环绕着铐在一起。孟虹把整锅东西倒在她
膝盖底下,汤汁流的到处都是。已经从火上撤下凉过一会的,两块带骨头架子的
脚肉,发白,发胀,成团成块的连在一整张黑黄色的脚底硬皮上,她的整个脚底
板里大半都被烧成了炭,再用水煮也煮不散的。煮的久了只是能煮干净肉薄的地
方,这两只脚掌的前缘上皮开肉绽,有好几个脚趾头只剩下一段一段细碎的骨头
关节。

  孟虹说,吃下去吧。

  尼云婵拖着铁链的手在地下摸索着,真的捡起来一只脚掌,抓在手里松松垮
垮,汁水淋漓的。她抬头看了一眼孟虹,把它往一边狠狠的甩了出去。

  孟虹回身从火堆里抽出来一根烧着的粗树枝条,她握住云婵手腕的铁链提高
女孩的两臂,另一只手把木柴连烟带火的直插进云婵的腋窝里去。婵剧烈地扭向
木桩另外一侧,可是火焰紧贴着她的身体不离不弃,婵嘶哑绵长地哭出了声音。

  这件事很早很早以前有人对孟虹干过,那回好像是用烙铁还是电击,逼着她
生吃掉男人的生殖器。孟虹说,吃下去吧。

  脚底的厚皮虽然咬不动嚼不烂,可是里边的肉软嫩多汁。往上一撕,一整张
皮盖掀翻了起来,下边一层热气腾腾的,雪白的肌肉长纤维。婵在咀嚼脚掌肌肉
的时候呕吐了一次,孟虹这一次把火捅进了女孩的两只乳房中间。孟虹一直提着
她的松枝火把,看着婵把自己的脚掌脚跟,骨架里外的肉条肉块啃咬干净。

  婵的脚掌骨架放回锅里再炖一夜,终于把关节周边的软骨韧带全都熬成了汤。
大小骨节光洁滑润,四散分离,能捡出来的最大物件就是两个骨质的脚后跟。这
两个东西以后一直被用绳子系着,挂在云婵姑娘的脖子上。接下去还要有扎通女
孩锁骨,给她穿上铁环拴上链子的后续,不过那都是些琐事,并不急于一时了。

                A77

  孟虹怀上了老萨的孩子以后,第一次领马帮翻青塔山还没出冬天。其实在山
下的时候都还算好,她现在有家了。从被带出芒市游村示众开始,到盐井再到以
后的惠村,她就像头母野兽一样,很多时候都是露天过得夜,即使是在屋里,她
多半也得睡在床边的泥土地上。而且还没有铺垫没有遮盖,她就只能靠两只手臂
轮流捂住肚子抱住胸脯。

  现在长住在家,她能在屋里点个火塘起来,这样睡觉才算有几分暖和。有家
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好处。等到出门在外,她就得继续赤条条的带着脚镣手链去爬
青塔山口,那上边在一月份到处都挂着冰凌的。而且她现在又新加上肚子里的拖
累。一双光脚板在冻土上踩久了,寒气渗上来冻僵了人的脚腕和膝盖,最后会浸
透她的肚子。再厚实的茧子也没有用。

  实际上孟虹的麻烦还在她两腿间的那个门户。那里跟她的奶子和腿脚一样,
从来都没有一星半点遮掩,大冷天风吹上来她真有说不出的苦处。奶头被寒风激
得翘立挺直,又大又硬,走一路都是那么挺着硬着。不管是谁走过路过,瞟一眼
就都能看到,下边腿里的夹缝倒是看不到,只是那地方平常总有点滋润有点粘滑,
积水的湿处遇到刮风,那股扎肉的冷劲就像刀子一样,顺着女人的皮膜裂缝嫩肉
管子直往里捅,捅得她整个肚子里发虚,发麻。她觉得她身体里的器官都被冻成
了又硬又脆的冰棍冰条,互相碰撞起来都能叮当的响。

  要是能有个男人抱住她,捅进来的,是他那条热乎乎的东西就好了。孟虹想。

  孟虹在冷风里哆哆嗦嗦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想念男人的鸡巴。她在青塔马店
的时候一天要被十多个男人干,就是不说喜欢,干久了也会成习惯。再说出了远
门以后,不管是多冷还是多热的天气,一整天是这样,没完没了的往下走。走到
歇下来了,既有男人也有女人的堆里,男的想找个女人干,女的想找个男人被他
干,大概都得算是天性人情吧。

  走一个月,干一个月。走着干着,孟虹的肚子渐渐显出了孕形。她的腰又要
开始束不住链环了。等到五六个月以后,那些铁环要往上挤到乳房下边,拖下去
牵着两只脚的铁链也会被朝外顶出去,多绕了半个圈子,脚下活动的距离就更加
可怜。不过随便她成了什么样子,自卫团的活反正绝对不能少干。马队要出发了
照样都是她的事情。

  给她准备的枷锁本来是留着大余量,只是靠重量拖累她。肚子把铁链撑圆以
后就有点别扭了,走路总有紧着迈开小碎步的感觉。上回在惠村生小秋的时候就
是这样,那回她还一直背着东西,尼拉还特别的想法揍她。前边两回生娃娃都是
她的劫难,这一次会是怎么样?孟虹自己摸着肚子,发着呆想想,也还是不清不
楚的。

  这是他们做鸦片的第二年,三月底要第一次上路。这个月孟虹的肚子还不算
特别显山露水,不过女人已经不想让男人压在上面。晚上歇脚以后,她跪到马店
的长铺板上面去,让男人站在底下从后边干她。干着干着女人觉得下身抽缩起来,
抽得有张有弛,心里也热辣辣的发急发飘。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头抓挠在铺板上咯
咯的响。女人拖长了嗓子哼哼起来,她自己都能听出来欢喜和满足。

  人在不同的境遇里面,心思真的不一样。孟虹那时候觉得马帮里带枪的,赶
马的这些男人们,和她一起走了那么多趟远路,不管是上了年纪的还是年轻孩子,
都是一声一声叫她虹姐的。她被人叫做婊子已经多少年了?说是婊子,其实就是
长了一口女人屄的狗,不管是谁给她一个嘴巴,她都得立刻跪下去舔人的鸡巴,
就算她卖,也是给主人换烟换酒的生意。也就是到了青塔以后,这些哥哥弟弟们,
真想着她的屄了,多少还会带上点笑模样跟她打个招呼,多少也算摆个商量的样
子。

  孟虹想,我现在还能指望什么?只要这些男人还能像点人的样子,跟哪条鸡
巴做不是做。有男欢也有女爱的,都当是相遇一场吧。

  那天晚上他们走到的马店,离印度已经不差几里路了。大家有点放松,有点
高兴,兵们和赶马人合起伙来,把他们的虹姐搂着抱着,上下摸弄,搞硬了她的
大奶头,搞软了她的肥屄。虹姐也两眼迷迷瞪瞪,脸颊绯红的趴到了通铺上。十
多口人轮流上阵插过了半夜,才东倒西歪的全都放平了。

  孟虹自己湿湿软软,粘粘糊糊的也躺了一会儿,下了个决心才撑起来身子。
她把细长的环链,粗长的脚镣都握在手里提着,轻手轻脚的跨过一堆男人精赤的
身体和肩膀。马在隔壁的马棚里,还是得要看上一眼,还是得喂夜草的。

  在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前,孟虹那天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她把风灯挂在棚子
的立柱上,给马拖了点草。她还靠在那上边呆看了一阵子。也许是自己身体底下
多少还有几分晃荡的波澜,那些东西都该往外流了。她确实觉得上下都有点不安
分,可她总以为是自己的春心没消停呢。

  马店外有他们的哨兵。但是等到孟虹真正知道事情不对已经晚了几秒钟,她
顺着木柱滑到地面上,紧跟着就往外边草丛里打了两个滚。虽然她手脚都拴着铁
链,虽然她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凭着过去的战争本能,她还是能把这些动作
做到敏捷顺畅。她以后就一直躺在那里,听着屋前屋后的枪声响成一片。

  她听出来有连发的冲锋枪声。这在当时当地是装备很好的武装了。对方已经
逼到了离马店很近的地方,从几个方向一起开火。马店是木板墙的,阿彬他们没
什么机会了吧。

  屠杀只用了十多分钟。枪声停息了有人喊,里边没死的,手抱住头,出来!
如果是早十年前,孟虹也许会试试凭着草木的遮掩,悄悄爬到圈子外边去,但是
锁她的这些铁器到底不是摆设,颈圈腰环,还有脚镣链子怎么也会有点响动。那
一定就是一阵乱枪把她打成筛子了。

  最后是有人趟着茅草过来,枪口往下指着她在晚上微白泛光的身子。上边的
人说,起来,过去。

  那人提着她的风灯走在她身后。前边马店外的灯火更亮,几只聚光电筒射出
的光柱划来划去。从房子门里流到门外的,地下一大片黑里带红的水渍,血腥气
扑面。靠着木墙的边沿跪着一排四个上身赤裸的男人,都举手抱在自己的后脑勺
上。最外边跪着的偏偏就是阿彬,他的肩膀以下鲜血淋漓,这边的右胳膊也低垂
着抬不起来。

  这就是整个马队剩下的人了?孟虹走前两步也往下跪,也想举手抱头,可是
旁边的阿彬嗓子里翻腾了几下,他挣扎着像是要站起身子,结果却歪倒过来,扑
通一下压在她的肩膀上。

  他可能流血太多了。虹只好半抱半扶的支撑着他。带着枪站在他们前边的有
一大伙人,黑天里脸面不清,只是能听到他们用的是朗族方言。他们先问另外那
头的一个自卫团员,你们从哪来的?

  他说是青塔。在哪几个地方收的东西?他说了,是哪个哪个地方。要去哪里?
就是前边的一个边境小村了。

  问话的时候一直有个人拿枪顶着他的胸脯。这时候是往后退了一步,可是紧
接着就是一声枪响。那个自卫队员一头栽到地下,一声没出。孟虹只是看到他最
后好像蹬了两下腿。

  剩下四个跪着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都在想这回肯定要完。下一个是赶马
的朗族人,他已经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孟虹因为要扶着阿彬,脸朝向他们偏。
她看到他满脸上一颗一颗的汗珠在光柱中闪闪发光。

  「你说什么,你在说些什么?行了你不用说了,把嘴张大点!」

  他们是在问他到了地方以后谁来接货,这些东西是要交给谁的。不过这件事
除了阿彬自己,也许还有孟虹走得多了有点数,其他人确实不知道。

  「一条汉子长那么张大嘴巴,话都说不清楚,我说,你舔人鸡巴会吧?先舔
你爷爷的枪练练,舔得好就放了你!」

  他真的张大了嘴,真的伸出舌头,枪管也真的顶了进去。轰的一声,孟虹看
到他的后脑喷出来一股汁水,就像一道喷泉一样。

  几个人过来直接问阿彬。这回他们手里的枪是倒过来举着的,枪托砸在阿彬
没受伤的左肩膀上:「跪直了!」

  「那么个大男人,歪歪倒倒靠在女人身上,像什么样子!」

  阿彬再挨了这么一下,全身疼得都要缩成了团。孟虹把他推开去,可是一放
手他就要倒。女人只能继续扶着他。

  我们知道你是当家管事的。你说,东西给谁的?

  既因为疼,又因为害怕,阿彬说话结结巴巴。不过他总算说清楚了印度那边
来接货的人。

  几支手电筒的光柱照在仍然紧挨着的孟虹和阿彬身上。这回问的是孟虹:
「他是你相好,还是老公?过来就抱他?」

  「不是……」

  「那你说吧,你要我们杀了他吗?」

  孟虹顿住了。这时候恐怕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上面的人在笑。

  「女人,别怕。你说句不要他了,我们就把他脑袋打开花。你跟我们到那边
去。你要还想留着他玩玩呢,我们头儿说了,我们这些……」他嘴里含糊的打了
个滚,「那什么人也是有节操的,我们记得你。你说了就算。」

  按照他们说的话,联系现下的这个地理位置,孟虹能猜一猜这是些什么人了。
他们里边有那些从芒市战俘营里跑出去的印度人。从他们现在的态度看不大像又
回了军队,应该是跟老万阿彬这样,在干走私抢劫的地方武装。那么她该怎么办
呢?

  她的家在青塔。她肚子里有个老萨的儿子。虽然事情搞成这个样,她回去多
半不会有好结果,最大的可能是被当成替罪羊。可是她要不回去,就更别指望老
万还能好好的对待孟堂小秋他们。阿彬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折磨她的时候下手
也够狠毒,她不在乎把他脑袋打开花。问题是折磨侮辱过她的人已经太多太多,
单纯的报仇对她真的还有什么意义?再有一点就是最后,如果她真的去了印度,
人家也不太可能是想着请她去带兵打仗的吧。

  孟虹说:「长官开恩,别杀他了吧。」

  片刻的沉默。有人说,这还有个小崽子呢。

  在被打死的自卫队员和赶马人之后还有个十多岁的男孩,青塔村头人儿子毕
宗的小兄弟,这次是想跟马帮出远门来见见世面。他如果不是下决心抓住了接下
去的空档,大概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更多的世界了。男孩在大家都有些松懈的这
个瞬间从地下窜起来,两步绕过边上的阿彬,他猛扑到孟虹的身上,紧紧抱住了
女人的腰。

  「姐姐,我不想死,你也求求他们,别杀我……」男孩的头顶一下一下往孟
虹的肚子上拱,孟虹用手挡他:「别,别那么撞啊,姐大着肚子呢……」

  女人跟男孩纠缠那么一下是为了有个回转的喘息,接着她苦笑着抬起头来。

  「要不……求求你们……也放过他?」

  又一阵沉默。马棚那边有人声和马的躁动,该是他们正在牵出去驮着鸦片的
马。后边的木房子里一直有翻动重物的碰撞声,那是有人在尸体上查找武器弹药。
最后听到人说,好了,我们走!

  孟虹一边对付重新靠到她身上,已经半昏迷的阿彬,另一只手臂搂住钻在她
怀里的男孩。这两个半裸的男人和赤身怀孕的女人紧紧依偎,跪在到处是尸体和
血浆的黑夜中,安静地等待。

  要等多久?

  孟虹屏住呼吸听听,再听。凭着游击队员的感觉,她想那些人是真的走远了。
孟虹推开身前的孩子,把阿彬放到地下给他包扎伤口止住血,又找他的脉搏试了
试,希望还没有太晚。然后就是……咱们也走吧。

  他们能去的地方该是最近的政府军队驻地尼珀。孟虹勉勉强强搀扶着阿彬站
起来。「好孩子,勇敢点,」她对那孩子说,「你背上他看看。」阿彬趴在男孩
的背上,可是男孩腿软的直往地下坠。光是他自己的身体都不一定撑得住呢。

  唉,到底是孩子,孟虹叹了口气,到顶真的时候就派不上用场了。姐姐来吧。

  她背起来阿彬,青塔的孩子在后边跟着。他们走出去二十里山路,走到了东
边云都红起来像是火烧的血染的一样,女人转头看看,那孩子还是两眼发直,满
脸煞白。

  到了尼珀以后情况才有些好转。政府军队有药,孟虹检查了阿彬以后确定他
只是失血,子弹打中了手臂,不过没有伤到骨头。生意的情分还在,桑温连长借
给他们一匹军马让阿彬骑着,再派了几个士兵护送他们回到青塔。

  孟虹先回了趟家,再看看该她照管的几个地方。她知道肯定会有人来问她事
的,她自己用不着主动去做什么了。天快黑的时候她跟平常一样到马店去准备晚
上的生意,腾努和小武在那里找到了她。

  腾努小武都是老万的家乡人。老万拉起自卫团以后,有活动了总是阿彬领人
出发的占多数,老万腿脚不方便,主要靠的是跟军队里老朋友的交情。他跟兵们
的关系不如阿彬,不过他从家里找来几个小同乡当亲信。万自己没有露面,腾努
和武两个人把孟虹带上难民营地去。尼云婵放跑了一半朗族女人以后,两座房子
一直空着一间。以后自卫团再有什么跟人过不去的活儿,就把人往那里边带。集
中营地在山坡上,离军营和村子都远,动起手脚来动静小点,不那么吓人。

  走过场子的时候虹往木头柱子那边扫了一眼,还能看到在木桩底下靠着的,
阿婵在朦胧夜色中发白的光身体。虹想了想,不知道等自己从这里边出来的时候,
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大房子里边铺板全被掀到了一边,一眼看过去空空荡荡,中间地下放了一个
装满水的木桶。腾努说,我们也不是特别要跟虹姐过不去,平常整天见面,大家
都好说好玩的。现在当老板的要问问那个事,我们反正照着做就是。

  我们也不是要弄得有多血淋淋的,虹姐你自己多费点心……

  孟虹直挺挺的跪在水桶后边,给他们讲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讲完一遍以后腾
努说,自己喝水!

  孟虹抱着水桶自己喝水。喝到嗓子发毛发硬,喝到她觉得自己的胃,变成了
一件带棱角带鼓包,坚硬粗糙的陌生器具,那东西往前往后卡紧了她胸和背的骨
头,卡得她扯不出来又搁不回去,卡得她满肚子里波浪翻来覆去的打滚。她两眼
发直,浑身发冷,嘴唇一挨水就作呕。女人自己实在喝不下去了,兵们开始动手。
他们一个人抓住她的头发,另外一个人解下皮带,嗖的一下抽在女人的肩膀上。

  虹哎呀一声,借着疼劲遮掩再喝下去一口。皮带从上到下抽过了十多道,女
人又强撑着把自己肚子又灌大了一圈。他们放开她让她继续跪着。再说一遍,那
晚上是怎么回事?

  虹姐你不够朋友啊,到现在还撒谎呢。我们知道你骗我们,你还有事儿没说。
阿彬都告诉老万了,直接就是说你肯定有问题。

  孟虹苦笑,肚子里翻天覆地的,一阵一阵的凉气从胃里直往上窜。她说的全
是真话,一点也没有隐瞒,就连她猜那是些印度人的想法也说了。可她知道他们
总得要把标准审问程序走完。

  男人又拽她的头发,另外一个从后边掐住她的脖子,一用力气就把女人的头
脸整个按进了水桶里。这回不光是喝水,从气管到肺里都要呛进去水了。孟虹被
他们起起落落的再呛过一轮,提出来扔在地下,她抓挠着自己的喉咙,滚着爬着,
又咳又吐,到最后咳吐出来的都是一道一道的血丝。

  当然了,成了这样她还是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再讲一遍事情的全过程,跟
前两回一点细节不差。

  嗯,好,你不老实,这可是你自己找的,怪不着兄弟了。两个兵拧翻过她的
手臂,从背后铐住手,再用绳子拴住手铐甩过房梁拉上去。女人背在身后的手往
上抬,腰只能跟着朝下弯,两个乳房一个大肚子,一共三条大小不一的皮口袋往
下拖坠着,后边的屁股当然是撅得又高又圆。没有把她吊倒更高,还让她两脚能
够踩着实地就算是送了姐姐一个大人情。两条汉子转到女人身后,站在地下扯松
裤带,顺便各干了她一炮。临走之前腾努随随便便的往女人脚趾头上跺上一脚,
疼得虹整条小腿抽筋。腾努幸灾乐祸的笑笑,再跺一脚。

  好了,姐晚上好好想想,明天告诉我们实话。

  一吊就是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腾努小武两人来了也没把她放下,只是给她
浇了一桶凉水,浇清醒了,就让女人那么撅着说话。虹半昏半醒的再说一遍,还
是跟原来一样的实话。

  这下事情就该这样了吧?孟虹想。她准备了回来以后被人揍上一顿两顿的,
可是因为这件事,实实在在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孟虹确实是判断错误,以为他
们脾气发过也就该消停,她还能跟原来那样,好不了死不掉的过下去。

                A78

  高个子女人孟虹坐在地下,往前伸直两条赤裸的长腿。小武正从边上的工具
棚里往外拖出来一条粗铁链条。蹲在女人脚边的腾努在她的脚腕上摸索了半天,
手顺着光脚背慢慢的摸上去,最后还捏了捏她的脚趾头。

  「对不起啦虹姐姐。」腾努说,可是看他那副嬉皮笑脸的劲头,一点也不像
真有什么对不起的心思,他可能只是觉得很好玩。「说要给你脚下再添点份量,
咱们就用那个最大的好不好?虹姐你那么狠的,谁沾上你不是死也得落点伤残。
大家都怕一没管住,你又弄出个什么麻烦事来……这一身铁家伙都没挡住姐姐高
兴起来杀个人放个火,万团长说了,这回非要整得你跟个半残废一样才行……」

  那就是给她脚上再加一条链子。北部地区一直能找着拴象的铁链,孟虹自己
也被这种东西拴过。能管住大象的物件当然是牢固结实,每一个椭圆的铁环平放
在手里,大小正好是一个男人的手掌,绕环铁条的粗细,就是拇指食指掐上去中
间的这个圈子。

  孟虹一直带着的那副脚镣,锁住脚腕的箍套是用一寸来宽的铁板卷的圆圈,
拴象链这种乡村铁铺打出来的铁器更加简单,铁条盘成两个半圆,一头绕出羊眼
互相串套,环上脚腕合上开口,这一边的两个铁眼就是直接插进铜锁的锁拴了。

  当然一起穿在锁舌里的还有长链子的两个头,两副铁镣的脚圈一上一下重叠
在一起,各自连接上一道铁环链条。孟虹一直拖在脚下的那套长到三尺,小武刚
拖上来的这根链子前后是五个巴掌大小的环圈,全部拉直也有两尺,份量孟虹就
没法知道了,反正给她戴上了,站起来,孟虹试了试腿脚,一下,两下,竟然是
都没抬起来。

  孟虹只能磨蹭着脚板往前拖。她的脚背上青筋绽露,两条小腿肚子上的肌肉,
上窜下跳的,像是两头关在铁笼子里的大老鼠。戴着脚镣走路,就全是用脚腕去
拖带这十公斤都不止的份量,这些东西就是背在人身上都不轻松,人的脚腕能有
多大的力气,拖过几回就得停一停。

  身子一松就变成了曲膝下腰的姿势。虹的手还是背铐在后边,一直没给她解
开过,显见得是故意不让她能靠手帮上点忙。女人弯腰岔腿,等着脚底下各处关
节的酸劲过去,一边试试嘲笑下自己,这回大概是真的没法打仗了。

  腾努和小武还在起哄,大姐你得走啊,我们不抽你是客气,你那么赖着就是
你不对了。打过招呼两人开始动手,一人一皮带,抽的是她的光屁股蛋。

  虹的脚腕子都算久经考验,皮肤粗重的像树干一样,难怪腾努刚才摸着她玩。
等到这么拖拉磨蹭着,被人抽打着挨到了门边,屁股是火辣辣的,脚踝一圈也是
火辣辣的,估计就快要见着血了。

  这是另外那间里边关着女人的大棚。老万当然不是真的相信,孟虹和鸦片被
抢有多大关系,可是他也没让孟虹回家。自卫团死了那么多人丢了那么多条枪,
更不用说整批鸦片全砸了进去,总不能让领队的像没事人一样,回家继续抱老公
养孩子吧。

  结果孟虹被送进了她原来看管的难民营地。阿彬去了芒市治伤,在他回来之
前老万不打算决定下一步的事,他只是把孟虹先关起来再说。

  在青塔的这一阵,大家都看到了孟虹是怎么管她的女人,肯定算不上有多和
蔼可亲。现在把孟虹往这堆女人里一扔,她当然别想有好日子过。给她又上背铐
又加重镣也是安排好的,就是要让她待在里边的时候,手脚一点也用不上,只能
听凭别人摆弄了。

  两个兵把孟虹带进监房里去。有两三个女人朝他们看了一眼,更多人连头都
没有抬,她们在这里边关得太久,对这些没完没了的打人杀人游戏早已麻木不仁。
腾努小武觉得很无聊。

  小武说,姐啊,一直是你管着她们的,你得把她们招呼起来,欢迎一下啊。

  孟虹按照一直以来的训练办法,喊一声:「起立,都站直了!」

  大家听虹姐的口令成了本能,都从铺板上蹦了起来,在床边地下站得笔挺。
然后呢?

  「姐姐,你自己告诉她们吧,出了什么事儿了?」

  「……我犯了大错,我带马队给自卫团运的东西被人抢了……犯了错要受罚,
长官说了,要把我关在这里边。」

  这就……完啦?

  那……还有什么?

  嗯,你得告诉她们,让她们随便玩你,揍你……我们还没怎么见过女人玩女
人呢,我们都想看看……」

  孟虹往下看看自己脚踝上的粗铁圈,还有已经微微鼓了起来的赤裸的肚子。
这两个小兵让她想起了芒市医院的胖子和阿彬。腾努这一批人进自卫团很晚了,
他们没赶上那个玩弄女人的机会,可他们肯定听过老兵讲的孟虹故事。女人整天
光着脊梁真不是好事,整天赤条条的在男人眼睛前边转着,男人那个总想着欺负
下,糟践下的坏心思是怎么也忍不住的吧。

  「都听到了?长官说了,大家随便怎么玩我,揍我。」

  虹姐,咱们这样。她们不是都站着,很齐整的嘛。你过去,到一个人跟前了,
跪下,舔她的脚。舔一舔,起来,找下一个,再跪,再舔。

  嘿嘿,这样好玩吧?还有,让她们站开点,一个一个的隔着远点……

  小武过去推人:别都挨一起扎堆抱团的,过去过去!让咱们虹姐姐多走几步
……

  孟虹拖着脚底下的两副链子,背着手,身子一扭一扭的往大房子另外一头走。
走到一个女人跟前,带着一身铁链哗啦啦的跪下地去,收紧了肚子弯腰,吐舌,
舔舔那个女人黝黑肮脏的光脚背。

  两个小兵紧跟着她看热闹。哎呀虹姐,你趴下去的时候,撅起来那个大屁股
好粗壮哦,难怪团里的老家伙说起来都夸你耐操呢。

  孟虹一声不吭,哗啦啦的爬起来,扭着屁股拖着两只脚,再走,再跪。舔完
一遍小武说,刚才是怎么说的虹姐还记得不?随便大家怎么玩,怎么揍……这一
路下来好像没见人揍你啊。姐再走回去吧,啊?

  走到一个人跟前姐还是跪,跪下以后抬脸说,求妹妹打脸。嗯,然后上面那
妹子就狠狠抽你两个大耳刮子。怎么样,带劲吧,好玩吧?

  听好了啊各位妹子,虹姐跪到你们谁跟前了,谁就狠狠抽她。哥哥在这看着,
谁下手轻了不肯用劲的,那是你自己不听招呼,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

  孟虹再给每一个女人跪回去,跪一回挨两个耳光。前边挨的几下都不轻。她
跪到的第三个是个年轻姑娘,样子长得好,在马店一直受男人喜欢。男人喜欢的
女人赚钱多,孟虹自然也喜欢。虹姐对她一直都算照顾,姑娘对着姐姐也就不太
下得去手。她那两下明显敷衍了事了。

  腾努上去拽住姑娘的头发,用上力气一拉一推,女孩转了个圈子,后背靠上
了另外一边的木板墙。腾努根本不说话,抡圆手臂攒足了力气,一下勾拳打在女
孩的肚子上。

  他一收手女孩就弯腰,只这一拳女孩就再也站不直身体。腾努换出手来,从
两边掐住肩膀把她按回墙上,男人的右腿膝盖像头猛兽一样飞扑上来,狠狠撞进
女孩赤条条的两腿中间。

  她被扔在地下很久以后才哭出声音来。她以后一直在墙边上捂紧自己的下身,
哭着,吐着,抽着筋打着滚。

  这以后谁都不敢留情面了。十多个女人轮过一遍,虹的脸颊鼓鼓囊囊地肿了
一圈,蓬头散发,嘴角溢血。又带着两条粗铁链子走了两回,脚腕也在流血。

  嘿嘿嘿,两个兵笑,大姐啊,平常看你指派这个指派那个,很神气哦。你虽
然整天光着屁股蛋蛋晃着俩大奶子,照样装的像个大官一样,我们小兵看着心里
都怕怕的……你现在这个样子……嗯,看起来像个犯人啦。

  腾努他们的嫉妒劲表现的很明显。原来过去那阵,小兵们看着孟虹整天直接
跟着阿彬老万两个大佬混,一直是觉着不顺眼的。可是孟虹有什么办法,谁能让
所有人满意呢?

  大家都说孟虹是个最烂的婊子,大家都说前两年她在芒市医院里的时候很好
玩,可是来得晚了没见识到……哼哼,现在可算让我们赶上了。

  「虹姐啊,你躺到铺上去。咱们前边说好了,想看女人玩女人呢。」

  虹手背在后边,她把上半个身子趴到铺板上,又扭屁股又蹬着腿,挣扎着爬
上去,翻过脸来躺好。

  小武已经解下皮带提在手上,随便挑一个边上待着的光身子女人,一鞭子抽
过去:「你,爬她身上舔她奶头!」

  还你呢,也上去,舔那边那个!

  「咱们姐姐脚也不错啊,一边少一个脚趾头,看上去就让人心里一蹦一跳的,
她都挨个儿舔过你们了,你们也得搞个有来有往吧……好,就你们两个,一人抱
住她一条腿,把这对脏脚丫子全都舔干净了……」

  比起别的女人,孟虹的这双脚当然更加干硬黑瘦,粘连着斑斑点点的砂土石
头碎块,拖挂着两长串粗铁链条,搁在通铺的木板边上。两个赤裸裸的年轻嫂子
跪在地下凑上去脸,两条红的湿的,淌着汁水的舌头刷过去,又卷回来,慢慢的
在她的脚背脚掌上刷开了人肉的颜色。

  两个兵看了一会儿,觉得有几分恶心,又有点说不清楚的刺激。总结起来,
弄这么一群光溜溜的女人逗乐解闷,是个男人走过路过,一定不能错过。他们看
看被人压在下边的孟虹,脸颊透红,眯眼如丝,嘴唇半开半合的,喘气也轻一声
重一声找不到节奏。看起来被人舔着吸着奶头对女人真不是好玩的事,就是虹姐
那么个沉着淡定,久经战阵的大姐姐,一不小心也得搭进去。

  小武弯腰过去拍拍孟虹的脸,姐姐想要了吧,觉得屄里特别空虚吧?姐姐你
真够骚的,整天被男人干着,还那么整天想着要……别急,一会儿我们让姐要个
够啊。

  该收拾中间了。再拽一个女人过来,把她按到孟虹分叉的两腿里边。挥起巴
掌来抽在她的屁股上,一边一下:「给你派个好事,舔咱们婊子大姐的烂屄!」

  这些女人都在军营马店里被男人玩惯了,哪一天都得靠嘴唇舌头先搞硬再搞
软好几条鸡巴。现在皮鞭就在后边晃着,后边墙角里还有个女孩被揍得没完没了
地吐着胃酸,谁敢不尽心尽力的,使出狠劲来摆弄孟虹的身体。后边的两个小媳
妇把分给她们的一对光脚丫子舔得光溜溜,水淋淋的,还是不敢停下,再把脚趾
头含进嘴里,吸吮得滋滋出声。

  中间这个女人已经把孟虹的两瓣大阴唇从下到上梳理一遍,再围着腿根的夹
缝转上两个圈,回到中间,深入下去,她用舌头撑开阴唇的遮掩,顶紧了那颗小
花苞一样的阴蒂,拨一拨,扫一扫,抽丝剥茧一样的盘绕回旋。孟虹觉得她的门
户酥松得就要化成糖浆。

  「哎呀。」孟虹说,跟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说,「哎呀……啊。」

  仰天躺着的女人孟虹先是腰和肚子,跟下去到了屁股和大腿,上下的肌肉波
浪翻翻滚滚,有点像是要满水涨潮。那时候的那条舌头,该是已经伸进她的阴道
里去了。女人的舌头当然比男人那东西短,也比那东西软,可是她更腻人,更纠
缠,堵在口子上钩着挠着,前紧后松,孟虹觉得自己前边绷得又紧又胀,熟透了
一样厚实多汁,可是里边一整条开满了花的大路,空空荡荡的找不到铺垫踏脚的
地方,一路飘摇空虚到心里去了。

  腾努上去提起正努力着舔人阴门的女人往床下边一扔。他自己并拢两个手指
头捅进去,前后抽插,顺便抠两下她咕嘟着的细嫩肉芽胞。他笑:「姐你可真是
老干这行的了,一条屄里水得可真猛哦,还抽抽着吸人的手呢。」

  在自卫团待过一阵日子的兵,对女人没有不熟门熟路的。这个兵坏笑着说:
「姐里边肯定觉得特别空得慌吧,不慌不慌,一会儿咱们给姐塞个特别大的玩。」

  他再回身到床下边去捞那个刚给他推开的女人。「还是你先来,这回咱们不
用嘴了,你们女老板经得多了,就喜欢大的,我看你得握个拳头吧。」

  「嗯,今天咱们就试试这个,就用这个插她。握紧了……握紧了结实啊…
…握紧拳头捅进去,对,对,就这,就这!」

  慢着点慢着点,进是一定要进去,可咱们别一下把她给弄开个大口子……

  女人左手扶在孟虹的大腿上,右手紧捏成拳,慢慢的拱进了孟虹的阴门里边。
虹的阴道口子一开始真没张到那么大,不过女人蠕动得缓慢柔和。孟虹觉得她的
手指骨头关节像一节车厢底下的铁轮子,一个一个的碾压进了她的门槛。她有点
紧张了,她觉得疼。

  要抽腿是本能,可是她的脚还被人抱在怀里舔着。小武说,抱紧了别放!别
停,继续舔!

  上边的两个女人也还压在她的胸脯上,小武也打个招呼,按住她,压住她肩
膀!

  虹这么多年像是还真没被人用拳头干过,可是她生过了两个娃娃,她还跟整
个惠村的公马打过一年交道,人手比马的那东西也没有粗到哪里去,拳头不至于
就真能弄坏她。她只是不喜欢,或者是……还没习惯。女人的拳头在下边进两分,
退一分,再进,再退,绵延不绝。孟虹被人按紧了头尾,两手又一直铐在身后硌
着,她一拧腰腹上的肌肉,光是把自己的中段撑离了床面。

  「哎呀妈呀……天哪……」高个子的孟虹左右扭动,甩着头喘着气,高一声
低一声的喊出了声音。孟虹两腿之间的那个女人,紧咬嘴唇,耸肩翘臀,前额上
流下一路的汗珠,女人的赤手已经埋进了虹姐肉身深处,虹姐的肉,厚重稠密,
粘液淋漓,她们裹挟着她的手指骨节,一环一环的迎上来,一层一层的滑过去,
没完没了,没边没沿。她能感觉到那里边有血管在跳,有经络在抽缩,哪怕动手
的是个女人,她也会觉得自己身体底下开始发热发烧。

  她眼看着虹姐那对肥腻宽广的大阴唇片片,胀大到通红透亮,光彩照人,她
们像一片涌出火山山口的熔岩一样吞没了她的手腕,她们崩溃着掀翻开的样子像
是地狱的开口。不光是她的拳头,现在是她的整条小臂,正在那种肉和水的焰火
中翻滚沉浮,她不知不觉地发出了呻吟,不知不觉地猛烈抽插起她的整条手臂,
她莫名地觉得疼痛,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疼痛,还是她正在代替孟虹姐
姐感到疼痛。她也不知道疼的是她的手,是她的屄,还是她的心。她因为强烈的
痛苦和巨大的快乐开始哭泣,而孟虹正在她前边扭曲得像芒河的漩涡一样,女人
的肉和爱当然是宽大柔软,但是孟虹觉得这一次她被扩张到了极点。她甚至也不
知道那是肉体痛苦的极点,还是欲望扩张的极点。她也管不了自己臃肿妊娠的肚
子。孟虹终于放弃了控制,歇斯底里地狂叫了起来,她也在歇斯底里地疯狂挣扎,
她们一堆精赤条条的五个女人挤压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我靠,这样的事儿才叫真带劲啊。」腾努和小武四眼对望,互相看看:
「再搞下去吧?换个女人再捅这屄,让她们都轮上一遍,看看咱们老婊子会变个
什么样。」











              番外-生日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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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答应为今年的生日写一头大象。当然,主要是虹,是虹和一头象。

  这一段的故事可能会发生在虹的时间的几年之后,但是生日已经过完了,所
以我得把它先写出来。写完了以后觉得还是有点好玩,我会尽量把它编织到虹以
后的日子里去。

  虽然我答应的是写一个女人和一头象,但是其实卡用的是她的鼻子,卡是一
头母象……所以,我希望在严格意义上没有违反版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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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生日之页

  印度光辉大马戏团有三辆马拉的车,上面用鲜艳的颜色画着光身子的女人,
有一些红色的布条看上去正在风中飘动,正好遮挡住了裸女们的敏感部位。这样
就可以避免政府方面可能会提出的色情宣传的指控。光辉大马戏团还有一只老虎,
两匹山羊和一群印度猴,他们最大的动物是一头小母象。

  马戏团班主昌德的妻子会走钢丝,她会穿着高跟鞋做那件事。她也在魔术表
演的时候扮演那个被切开的道具,当然最后她会完整地从木头箱子里走出来。昌
德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扮演魔术师一个演小丑。班主自己对付那头老虎。

  另外,他们现在还有了一个来自邻国北部高原上的外国女人,而且这个女人
真的不穿衣服,什么也没穿。这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当他们在山野乡村风餐露
宿,沿途表演的时候倒也算了,每一次,光辉大马戏团真得要走进一个稍微大一
些的市镇,那里边的政府机构,通常这指的就是大路边上那个肮脏的警察分局里
边,坐在桌子后发呆的警察,他们也就是那个地方仅有的政府代理人了。

  他们会拦住他们,站住,站住,这个……这女人怎么回事?

  昌德说,这个……先生,她是我们马戏团的演员。

  我是说衣服!你们的演员就那么在大街上跑吗?法律不允许人不穿衣服!

  先生,我们不是有意触犯法律。我们是遵守法纪的公民……她有问题,她过
敏,她身上不能穿衣服。

  嗯,虹,你过来,把手给我。昌德说。他手上正好确实有一条红色的布条,
他把它缠绕在女人的手腕上。您看,先生,等一等,就等一下下,您看。

  虹也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只过了十几秒钟她就开始甩自己的手,接
着就急不可耐地把布条撕开了。被布面覆盖过的皮肤上已经泛起了一连串红色的
肿块,女人用另一只手绕着圈抚摸着那块地方。

  先生您看,她全身都是这样,她没法穿上衣服,可是她要生活……我们都得
要生活的,对吧?她得表演养活她自己……我们生活在一个民主的国家,一个女
人不能因为她身体有问题,就不被准许上街吧……

  在大多数时候,光辉马戏团沿着尘土飞扬的乡间土路,从一个小村,到下一
个小村,为村民们表演会钻火圈的老虎,骑着山羊打转的猴子,还有一个英国式
的戴着红鼻子的小丑。当然,马戏团必须是有美女,昌德的老婆裹在一件纱丽里
充当这个角色。不过她在表演的最后会脱得只剩胸罩。再往下,就是那个高个子
的异国女人了,她会骑在小母象的背上出场。就像在这个边境邦中流传的关于光
辉马戏团的传说一样,女人身上什么也没有穿。或者,她们在自己的国家里一直
就是这样的,不过也有的说法是,她是一个受到过诅咒的女人。

  " 我真愿意我也受过诅咒。" 昌德的妻子靠在马车车厢边上,对她丈夫嘀嘀
咕咕地说。" 我的胸比她挺得多了,而且我身上没有那么多伤疤……我的脚也比
她的好看。她的脚粗糙得像树皮。我还可以在手上系上金色的锁链。"

  不管她是怎么想,现在包围着他们的观众兴致大增,圈子后边的人,正急着
往前挤,挤不进来的只能站在外边努力地伸长脖子。原来犹犹豫豫打算绕过去继
续赶路的,现在也都停下脚来,等着看看还会发生什么。无论如何,在光天化日
之下能见到一个从上到下一丝不挂的女人,总不是一件经常能够遇到的事。而且,
她的在太阳光芒中油光发亮的皮肤,那上面一道一道,刀劈斧凿一样的伤痕,还
有她臂膀上腰腹下的肌肉块……这样的一个女人,从脖颈到脚踝牵扯着一身环环
相连的黑铁锁链,侧坐在一头大象上,高颧骨,细长眼睛,飘飘扬扬的长头发从
前到后披满了上半个身子。她还有一对紧紧抿在一起的,厚实的嘴唇。男人们看
到以后,一时半会迈不开步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锁着她那对母鹿一样细长脚腕的,更多更长的粗铁链环拖拽过地面,哗啦啦
地响。在这些之外,她当然还有乳房,有奶头,而且她们都很大,一个正常女人
应有的事物,在她身上全都不缺,她也有阴毛和阴唇。所以接下去她就在小母象
卡的背上站了起来,她先是分开腿,两只脚一前一后地站在卡的脖子后边,和她
的屁股前边。再以后她抬起一条腿来往侧边斜伸出去,同时张开手臂,在大象的
背上保持着平衡。现在谁都可以从底下看到她的阴毛和阴唇了,而且她是合法地
做这件事的。卡奔跑了起来,在场子中间绕着圈,人们往后退却避让她们,同时
又不甘心距离太远,那种矛盾的心情使现场表演的张力大为增加。

  从大象的背上下来以后,赤裸的女人会一直走到观众们中间去。带着她的摇
晃蹦跳,甩来甩去的宽大的乳房,她们就像是两个七月里成熟的番木瓜一样。她
在人群里转来转去地,寻找那些带着孩子的家长。虹用带着异国口音的本地土语
说,卡会算数。那时候女人是微笑着的。她的左手挽着腕上的铁链,右手里拿着
一个苹果,虹对正抱着爸爸的腿,又是害怕又有点好奇的小男孩弯下腰去,说:
卡会算数,你可以问它2加2等于几,要是它算对了,你就喂它吃这个苹果。

  她问他,告诉阿姨,你上学了吗?

  那个黝黑的印度爸爸伸出手去,几乎是好奇地摸了摸虹的肩膀。虹直起身子
来,朝他也温和地笑了笑,这时候她的两只手已经空了,她张开手臂拥抱了那个
男人。女人赤裸的乳房拥挤在他们两个身体中间。她在他耳边轻轻说,还是要给
儿子上学的。

  昌德他们准备了一些写着1234的纸片,虹把它们放在卡前边的地下。

  " 2加上2是多少?"

  卡摇晃着它的大脑袋,偏着头看了一会,用鼻子把写着四的纸片吸了起来。
它眯缝起小眼睛像是微笑了一下,卡伸出它的长鼻子去找那个孩子,向他要苹果。

  这些都很普通,但是非常不普通的是,做这些事的女人是真正的光着屁股的,
她既没有女演员们带流苏的胸罩,也没有黑羊皮缝起来的丁字裤。当她弯腰去收
拾那些数字的时候,她朝向所有观众翘起来的臀部上,山高,谷深,一眼望过去,
肛门周围一圈细碎起皱的肉皮,阴户两边,湿润饱满的膜瓣,甚至是上边苍白的
烙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母象挥起她的长鼻子来,不轻不重地抽在那上面。但那已经够让一个女人踉
跄着冲出去几步路了。她这样就冲到了卡的胸脯前边,女人搂住卡的脖子,拍着
她的脸亲昵地说,你这个不要脸的畜生,你就那么喜欢女人的屁股?

  她向场边招了招手,站在那里的小丑跑跳着进到场里边来,他提着一串香蕉。
虹掰下一支,拿着它在卡跟前晃,她对场外的观众们说,不费劲到手的东西,吃
着就不会香甜……女人还是那种有点沙哑的外国口音,她甚至对着他们翘起嘴角
笑了笑。她说,怎么才能让我的卡妹妹费点力气呢?

  她正对着他们所有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虹本来就不是干演艺
出身,她只是把两条长腿往外分了一分,一只手捋下去划开了自己下身的门户,
另一只手,跟着就把香蕉送了进去。黄色的长果子在她的手中闪了两下,女人又
收了收肚子,再往她的两腿中间看,就已经什么也看不出来了。虹拽过正吐出舌
头扮鬼脸的小丑,又掰下一支香蕉,这回她带着它朝向观众走过来了。

  哪一位哥哥……叔叔……帮妹子一个忙呢?你吧,就是你了。一开始,人是
害羞的,需要鼓励的,不过等到这个赤裸的女人走到边上来,搂住了你的脖子,
恐怕男人是很难不跟着她走出去。那时候你怎么也不能显出来你是怕了这个女人
吧?

  从边上往场子的中间走,走到卡的身边去,像是要有十来步的样子。到了第
四第五步,香蕉却从女人的身体底下滑了出来,露出了黄澄澄的一个弯,虹用手
去托了一托,卡已经迎上来挡在了他们两个的前边。她的灵巧的长鼻子一掠而过,
香蕉被她挥上了半天,小雌象高兴地把她的战利品在空中甩了一个圆圈,绕下来,
填到了自己的嘴里边。

  " 吃吧,吃吧。" 虹喃喃地说。她把还攥在自己手里的另外一支水果,塞给
了身边的男人,她问他,你看到她是怎么做的了吗,没看清吧?你来帮着一起做,
说不定……就能看清楚了……

  男人,女人,和一头象一起做的这个游戏,一开始就很刺激。虹靠在一棵树
前边站直了身体,举臂过顶环绕树干,再折返关节向下,把手交叉背在了颈子后
边。她说,把妹妹的手捆上吧。

  你捆过女人吗?虹几乎是戏谑着对那个男人说。可得要捆紧点,要不那头象
会把妹妹顶到天堂上去……她的力气大着呢,而且她的东西还那么的粗……

  好了,你现在可以帮妹妹喂动物了……就像妹妹刚才做的那样,把香蕉,塞
进妹妹的屄里去吧。双手反缚在身后,背靠树干站着的虹,朝着蹲在地下,手里
拿着一只香蕉的男人,把自己的两条长腿大大地伸展开了。

  那个男人摸上去了以后,才想到,女人这块地方是涂过油的。难怪在前边表
演的时候,女人一分腿,中间就亮晶晶地闪着油光。男人有点出汗,可是现在似
乎是……没有谁正在做着不该做的事,这是娱乐……还有生意,就连警察都是那
么看的。他的手抚摸着女人滑溜的阴户,虹在上边已经开始夸张地呻吟了起来。
她说哎呦。哎呦……蕉啊。

  男人手里握着香蕉,用一头的果蒂掀开了她的大阴唇,那东西陷在女人小阴
唇的紧密包裹之中,沿着她的前庭庭底划过来又划过去,往更深的阴道口子里钻
进去的那一下子,又软,又粘。

  事情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心里边打架的禁忌和欲望。他压制了他的心理问题,
一心对付女人的阴道。香蕉虽然带着一个弧形,还是很容易地被他装进了她的身
体。虹喊,哎呦,卡,哎呦,卡啊。

  这件事肯定是经过排练的,卡一直站在对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两个。听到
虹的召唤以后才开始行动。她的鼻子在空中转过一个弯,挥下来穿进了女人的两
腿中间。即使卡是一头才三年大的雌象,但她毕竟是一头象,而且那还是她的鼻
子。虹说,哎呀,卡,你好大啊。大象从下边进来,女人背靠着树干向上挺起了
身体,她把两条腿更大地张开,跟随着动物的动作踮起脚尖。这样,每个站在她
身体前边的人都可以看到,卡的鼻子确实已经插在她的身体里边了。

  虹在做姑娘的时候有一个窄长细瘦的阴户,薄的阴唇闭合得也很紧密。在长
期持续不断的性生活之后,她现在的阴唇臃肿肥厚,而且扭拧打结,她们像热带
植物的花瓣一样厚颜无耻地绽放在她的两腿中间,但是这些都还远远不能跟一头
象的皮肤相比,大象有一个遍布着片片鳞甲般的,野蛮原始的皮肤,用那样的东
西包裹起来的,小树一样粗壮的器官插在她的身体中间,捅进去,又拔出来,捅
进去的时候有一些瞬间,虹真的像是被顶到了半空中去,女人的手被捆绑在身后,
但是她的腰被折成直角,她的肚腹朝天,赤裸的女人被卡的鼻子顶在树干和动物
自己粗壮的身体中间,她的长腿,赤足,都在凌空飞舞。

  卡似乎是在那里边吸气,想把她要吃的东西吸吮出来。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
形容的表情。不知道是狂喜,还是剧痛。她的肚子就像是河边涨潮时候随波飘摇
的芦苇丛一样,起伏回旋。

  进去,出来,卡一直在她的身体里边,也许卡是故意被教成这样的,也许她
是真的一时不能把香蕉控制住。不过最终卡后退,扭头,她的长鼻子从女人的胯
下甩向天空。鼻子尖顶上握持着那支香蕉。

  哎呀,卡啊……虹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激烈地围绕着树干扭绞着自己赤裸
的身体。卡啊卡啊。她说。哥哥啊,再放一个吧,再放一个香蕉,到妹妹的屄里
边去吧……

  她抬起头来,带着一种奇怪的骄傲神色说,还有哪位哥哥,叔叔伯伯,想要
试试喂动物的?付一个卢比,就可以喂卡再吃一只香蕉啦。

  在那些正在开着集市的时候,在居民更多些的聚居地区,雌象卡可以从虹的
身体里吃到二十多个香蕉。在一次又一次狂乱的抽插和吸吮,呻吟和尖叫之后,
虹显得有些疲惫,她已经被反捆在那个地方待了有一个小时了。有一点点血沿着
她的大腿内侧流淌下来。但是,也许,那只是为了增加现场气氛而使用的颜料吧。

  没有了吗?现在真的没有谁还想喂我们可爱的卡了?虹坚持着抬起头来。她
眼波闪动着扫过全场,每个男人都觉得她看到了自己,那真是一双猎人一样的眼
睛。如果这些印度乡民知道这个女人十年前是做什么的,也许就能够明白,为什
么被人看上一眼,心里边会那么七上八下地,扑腾半天。

  虹说,好吧卡啊,那么再来吧。这一次她的身体里什么也没有。但是卡像前
十次,前二十次一样,盘旋环绕着,又一次钻进了女人的身体,虹把两手往前一
抽就扯散了她腕上的绳子,她往前旋转,踮足,卡的鼻子顺势围上了她的腰肢,
女人最后的一个动作是她的柔韧的脚掌,她们用力地蹬踏地面,她的赤裸的长腿
夹紧了卡的鼻子。女人骑在一头大象的长鼻子上飞升了起来,卡插在她的身体里
举起了她,顶着她旋转着,落到了自己的背上……那真是一个飞翔的瞬间。

  有人在场子边上拉住小丑问,厄……你们今晚上在哪过夜?还有……那个跟
象搞的女人,她收钱的么……

  这些跟着马戏团班子浪迹四方的女人,晚上再做些生意也是常有的事,他的
问题不算过分。今天晚上?现在已经不算早,太阳都挨到山边了,今天晚上,我
们就在这个镇子边上过啦。

  在收割完了麦子的地边上,拴在树上的拉车的马在吃草,卡也在吃草,它也
被铁链子拴在树干上。昌德的老虎卧在笼子里发呆。两辆马车挨在一起停着,一
辆是昌德夫妇住的,另外一辆本来是属于魔术师和小丑。可是他们两个现在正坐
在车子的外边,陪着几个男人抽着烟。

  该我了?嗯,该我啦。一个男人站起来,扔掉了手里的烟头。那是一辆用马
拉的四轮车厢,可以当一间房子用的,门朝后开。他一爬上去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里边铺着席子,没有床,但是有小木头的橱和柜子,有一盏风灯,还有烧着
的檀香的味道。女人坐在地下抬脸望着他,她身上还是什么都没有穿,还是系着
长的短的铁锁链,看起来,那不是她白天表演的道具。她撑起身体来往他的脚边
跪下,她说,大哥我帮你脱裤子吧。女人伸出来的手是并拢的,她们分不开,这
跟白天不太一样,她的两只手现在被一副铜锁穿过两个手环,铐在了一起。还有
就是,她的脖子也被多拴了一条链子,那根铁链拖在地板上绕来绕去的,穿过车
厢壁上开着的窗子,一直伸到外边去了。

  除了这些以外,其他就没什么了。其他的都很好,女人的嘴很好,舌头和牙
齿配合的轻重正合适,她的屄也很好,每天那么得被大象干,一点也不松弛…
…她真的很值一个卢比的,跟喂一回大象,一样的价钱。

  虹是昌德在靠近边境地方的一个马店里打牌赢回来的女人。虹本来在那个店
里干活,晚上陪过路的赶马人睡觉。她在那里就是一直被用铁链绕着脖颈,锁在
屋子的角落里边。好像是,虽然她是这样的一个赤身,带锁的女人,可是说不清
道不明的,这个女人,总是有那么股子让人畏惧的气势。总是觉得要把她用链子
给拴上,才能放得下心。

  那天大家都有点喝多了,一贯吝啬的马店店主也变得豪爽。昌德运气不错,
整个晚上都在赢。赢到最后马店老板把虹当了赌注。反正是,到早上的时候昌德
对虹说,跟我走吧。虹没说什么话,当然了,就算她想说点什么也不会有用。昌
德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不知道她过去是干什么的,又是怎么来到了这个地方。
虹是一个外国女人,从边境另外那一边的高原来,这就是大家唯一能够确定的事
了。

  昌德也用铁链拴着她。链子的另外一头系在马鞍子上,后来是,系到了小母
象卡的腿上。光辉马戏班子上路的时候有三辆马车,第三辆车上装的是老虎住的
铁笼,那上边还有一堆猴子。卡跟在后边自己走,卡的左前脚锁着铁链,这根三
公尺长的铁链的两外一头,连着女人孟虹的脖子。女人和母象走在一起。

  卡太小了,没有多大的力气,它不能载着人走远道。要在每次这个浪漫的,
传奇的队伍进入大村子小镇之前,昌德才会要求虹骑到卡的背上。有了一头象,
再加上她的胸脯和屁股,事情现在看上去真的是非常传奇了。

  在解决掉那些严守法律条文的警察之后,昌德的光辉马戏团获得了进入城市
的权利。虽然它们是些很小的城市,也许只有一条横贯城中的大路,但是毕竟在
那里边有店铺,有旅馆,有学校,甚至说不定,还会有一个电影院。

  一开始还好些,等到了差不多城中心的时候,总是难免地要聚集起很多人来。
看老虎,看大象,还有……看女人。侧骑在大象身上的女人,轻松地摇晃着长长
的光腿。她甚至曲起一条腿去,把脚收到了象的背脊上,虹两手交叠着环住了这
只膝盖。卡举起鼻子伸过头顶,它从女人的腋下穿出来,调皮地顶撞着女人的乳
房,让她们像两个树上摇动的果子一样跳跃不停。虹现在看到了电影院外边的油
画广告,那上面画着的就是她自己,还有她骑着的卡。只不过在那上面,她的胸
脯,还有大腿根子,都是被飘扬起来的红色绸子遮掩住的。在她的头顶上写着大
黑的花式字母,拼成森林女王两个单词。

  这是个一半是明星,另一半是野兽的时间。他们的车队停在电影场外,周围
有人群。魔术师穿着他的黑色燕尾服等在卡的身边,他迎接从母象的背上跳下来
的虹,象征性地挽了她的腰。他用另一只手挥了一下,连接象腿和女人脖颈的铁
链从中间应声而断。虹弯腰把它捡起来,递到魔术师的手上。这样,就是魔术师
在前边分开人群,他手里用铁链牵着赤裸的森林女王。再是母象卡,然后是昌德
和老虎,猴子,羊。

  渐渐的,现在开始有人邀请昌德的光辉马戏团到城里来表演。一开始他们还
是在城郊,在支撑起来的大帐篷里连续演出几个晚上。以后又有真正的剧场经纪
人找到了他们。他们甚至还真的制作了四处张贴的宣传海报。

  在剧场的舞台上边是有灯的,聚光可以把人的身子打得纤毫毕现。卡和虹正
在舞台的边缘上干那件事。坐在最前排的边境邦政府文化秘书班纳显出了几乎是
畏缩的神情,向后靠到了椅背上去。在这里他们能听到粗糙的象鼻皮肤摩擦着女
人稚嫩的粘膜,发出来的滋润湿腻的声音。他能看到女人挺立起来的脚背上,一
股一股交织曲张的青色血管,那些紧紧并拢的足趾,从他的眼睛前边一掠而过。
他对昌德说,这个……确实很欢乐啊。

  班纳正在负责筹备边境邦首府建城四十周年的庆祝典礼。这个典礼将包括一
个由民间艺术团体参加的,穿过城市的巡游表演。我们喜欢象,我们需要一些大
象,我们也需要女人。班纳若有所思地说,可以有一些技术,技术处理……民众
的活动……通俗,欢乐……原生的状态……

  光辉马戏团被邦政府挑选出来参加建城庆典。按照班纳的想法,昌德他们为
虹准备着技术处理。在那一天的下午,象的队伍穿过邦首府中心大街的时候,虹
将穿着短裙和胸围,不过……它们是用更多的金属链作成的。

  一开始想的,是用镀金的锡链做这件事,但是受到了昌德老婆的坚决反对,
她显然是认为,只有她自己才有权利戴上金色的链条。不过后来大家也觉得,或
许都用黑铁更加能够与女人全身的黑色镣铐形成协调关系。最后的结果是一些粗
细适中的金属串,铁制的,深黑颜色,它比一直系在虹腰上的链环更低,更宽松,
像一个V字一样坠在女人的髋骨骨节上。从这个环上垂下一圈一手长的短链,在
女人的胯下和臀后围起了一个象征性的金属围裙。给虹的乳房上缘系上了同样的
链环,同样的短链悬挂下来,假设它们能够遮掩住女人的两个沉实宽阔的乳房。
不过在现实中,它们当然是七零八落地分散在女人的乳沟中间,还有乳房的边缘
之外。虹的两只勃然挺立,伤痕累累的奶头,还有面积广大,色泽厚重的乳晕,
原来能让人看到的是个什么样子,现在照样就是那个样子。只不过被披挂上了更
多些的金属重量而已。

  出于某种女人隐秘的心理,昌德老婆的另外一个主意是给虹戴上一个铜鼻铃。
这一回她倒是认为,这件装饰可以也应该是金色的。这需要在女人鼻子的一侧打
出一个孔。他们去告诉了虹,虹也完全沉默地听任他们的摆布。他们把针烤红以
后扎穿了女人右边的鼻翼。不过这个悬挂在虹的鼻尖右侧的小饰物,在女人的嘴
角上方灵巧地晃动,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确实大大增加了虹的印度风情。昌德
们找来的工匠再用黑铁片打制了一个具有树叶和花瓣形状的,体积大得多的黑铁
铃铛,这个差不多有人拳头那么大的物件被缀在虹腰身下的金属裙摆正中。在女
人站直了身体,开始走动的时候,它正好容纳进入她的大腿根部的三角区域,它
在那里笨重地摇摆碰撞,响声沉着,稳定,像一口小钟一样,带着传向远方的穿
透力。

  印度边境邦的首府在四十年前是一片丛林,英国人把铁路修到了这里。第一
趟从德里开来的火车在那一年的一月十九日驶入车站。四十年中它从一个站台,
还有一座英国式的车站开始,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混乱,吵闹,但是充满活力的样
子。在这天的中午之后,沿着中央大街最先走过去的是国防军的队列,后边是印
度舞学校的女孩们,她们在额头上点着吉祥的朱砂,沿途载歌载舞。带着眼镜蛇
的艺人散漫地走在大路两边,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边走,一边从嘴里往外喷火
的耆那教徒。城外的一个木材厂派来了十二头象,那已经是一个很壮观的队列了。
而仍然是被铁链锁在一起的虹和卡,就被安排在这个队列之后出场。

  在一月十九日的这一天,虹带着颈环,腰链,手铐和脚镣,还有黄铜和黑铁
的铃铛,赤裸着身体走完了边境邦首府的中央大道。她的两边挤满了欢乐的人群。
仔细计算的话,这一年似乎是她赤身裸体地度过的第十个年头,虽然在这十年中,
她的每一天里的,每一步路都是这样地走过,但是当她扭动脚腕,拖拽起那些粗
重的脚镣链环,还是难免会显得有些吃力。她已经习惯了一步一顿的步行节奏。
再加上悬垂在胯下的铁铃阻碍了她并拢大腿,她的脚总是向外划着圆弧的,两腿
之间也一直分开距离。尤其是,在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你的时候,你本来就不正常,
恐怕也就用不着去试图表现自己的正常了。女人高挑坚韧的身体和沉重繁复的黑
铁对应,而女人冷漠超然的脸,和她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中的,被漫画方式突出的
女性器官形成对应,这些紧张的关系正在给人带来异质的强烈震撼。

  女人的赤脚一步一顿地落实在柏油路面上。十个停顿以后她分张开她们,屈
膝,下腰,召唤卡。她说,卡啊,来吧。

  卡的鼻子从女人的后边,从下边进来,确确实实地进来。不管已经有过多少
次了,每一次依旧是那么强大的炸裂感,那么强大的痛楚,她不能消除它,但是
可以忍受它。它一直顶上到最里面的,充满着肉和膜,血和卵的,灌浆的瓶颈。
无穷大的感觉像闪电一样传遍全身,如同每一次一样,女人从来不知道那是剧痛,
还是狂喜。那是她身体深处最隐秘的端点,最敏锐最脆弱的筋脉发源之地,但是
那就将是卡发力的触点。卡需要一个爆发力,虹自己也需要。女人看到自己的脚
趾正在柏油路面上收缩,她像鸽子扑扇羽翼一样挣开自己的足弓……同一个时刻,
卡的皮肤上的粗粝皲裂的皱褶撞进了她的神经末梢之中,女人的肉就像是撞进了
一头野牛的玫瑰丛林一样,花瓣纷飞。

  那就是她在卡的狂野的力量下,沿着卡的前腿,脖颈和肩膀侧面顺势登上大
象背脊的时刻。按照规则,她将骑坐在那上面,向观众微笑,挥舞系着铁链的双
手,在卡的十步以后她再下到地面,开始下一个循环。

  这将变成一个他们很难忘记的时间。班纳想。这个孟买大学的哲学毕业生在
多年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小官吏生涯之后,灵光一现地,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象
征性的印度。不,还不仅仅是印度。由于这个女人的异域身份,她几乎是一个南
方的亚洲。她裸露在过度发展之后的,西装皮鞋的世界注视之下,而且她毫不在
意,她的永恒的被束缚展现了她的美丽,勇气,坚忍,还有人生的苦难。她在与
蛮荒巨兽的交合中获得神秘力量之源。在某一个周年的纪念日中,她像一个图腾
一样地突然出现在我们习惯的世界里边,让女人梦想到赤身,裸足,梦想到丛林
中的野兽一样的阳具。她将这样地一直沿着我们熟悉的,弥漫着灰尘和商品的大
街走下去,短暂地混淆了我们一向以为的现实和虚幻的界限,揭发隐藏于我们内
心深处的,对于初生之时,初生之地的回溯和崇敬。

  她将在这一天的入夜时分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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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作品是神作,不记得看到第一章时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有好几年了吧,作者一直已这种写实叙事的方式,描述一个残酷的世界,希望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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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谢谢楼主分享。严重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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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写的十分真实,不禁让人想起来女文工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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