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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4月18日 更新至“第1045章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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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零章 伤离别

      短短的三天假,几乎是眨眼就过去,幼军又重新集结,展开紧锣密鼓的训练。虽然别的军队都是过了上元节才集结,但幼军上下没一个叫苦的,他们知道自己不能跟那些老兵比。自己距离一名合格的官兵,还有太多东西要学要练,只恨时间不够……

      但逝者如斯夫,转眼就出了正月。二月初二,开始进行御驾亲征前的出兵仪式,三天的时间里,永乐皇帝命留守监国的太子祭告了天坛、太庙和太岁神,他自己却独自关在报恩寺塔里,对着太后的灵位洒泪默祷,恳乞佑护,斋戒熏沐如仪。两天后,又下旨赏赐出征将士钱钞,并告谕他们要同心协力、奋勇杀敌,凡有功者将不吝高爵厚赏一切预备停当,便到了二月初八,大军出征的日子

      前一天夜里,王贤抽空回家,向妻子道别,林清儿纵然柔肠百结,但为了让他能安心出发,还是把泪往心里流,始终给他平静的微笑。王贤自然能体会到妻子的深情厚意,夫妻俩手握着手,说了好些话。待到外面安静了,林清儿鼓足勇气,面若烧霞、声如蚊鸣道:“给我……”

      王贤竟是一愣,他虽然能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林清儿是个很保守的女子,从来就没主动过,所以他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

      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只听林清儿喃喃道:“我想要个孩子……”说着便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主动献上了滚烫的唇。王贤想到分别在即,心中生出万般不舍,便宽衣解带,与爱妻如胶似膝的纠缠在一起。这一晚,林清儿格外痴缠,一次又一次,攀上灵与肉的巅峰……

      黎明时分,亲吻熟睡妻子的面颊,王贤悄悄爬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再次回首深深凝望她的面庞,见她睡得很是安详,这才放下心走出去。然后当门帘放下的一刻,泪水便从林清儿的面颊滚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她只好把螓首埋在枕中,才能不发出哭声来……

      外厢间,玉麝一边给王贤穿衣裳,一边眼泪汪汪道:“爷,戏文里都唱‘刀剑无眼,,您可得留点神,全须全尾的回来,不然,不然,夫人非伤心死不可。”说完又小声补充一句道:“我也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王贤听了心里一暖,探手把玉麝的纤纤细腰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细嫩的额头,笑道:“小茉莉,爷知道你的心,你也在爷心里装着呢。”

      “真的?”玉麝登时欢喜的跟什么似的,紧紧的抱住他,呢喃道:“爷,你真好……”

      “呵呵,爷的好你还不知道呢,等我从战场回来哈……”王贤笑着捏她脸蛋一把,放开任君采摘的小美人,拍拍她刚刚发育的翘臀道:“走,送爷出门

      “嗯。”玉麝使劲点点头,反手抹去泪痕,提着王贤的行囊,跟在他后头走出了正屋。

      来到厅堂中,便见顾小怜早等在那里,绝色佳人吃力的提着个食盒上前,轻声道:“奴家给大人做了些不怕坏的点心,能放一两个月,路上慢慢吃。”

      王贤看着俏佳人眼里的血丝,不禁心疼道:“一宿没睡么?”

      “没啥,回头补个觉就是了,倒是大人这一去漠北,艰辛危险,可千万要保重自己。”顾小怜说着眼圈也发起红来。

      “我知道。”王贤说着伸出手,为她擦擦泪道:“你也多多保重。”顾小怜却突然伸出玉臂,不顾一切的搂住他的脖颈,在他的嘴唇上留下深深的一吻,媚眼如丝、销魂刻骨道:“不要再不放心我,我就是死也不会对不起你的…

      “嗯。”王贤重重点头,提着重重的食盒,离开了厅堂。

      来到天井里,又看到灵霄在气哼哼的一脚脚踢着练武用的木桩子,她为了赶上出征,早早就从武当山回来,谁知临出发前,王贤却要她留在京城,因为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小丫头这个愤怒啊,从那会儿到现在,一直在跟他冷战着。

      王贤想悄悄溜走,谁知小丫头却脑后有眼,冷冷道:“站住。”

      “啊师傅,起这么早?”王贤一脸惊讶的站住脚,满脸堆着笑道:“以为你还要睡,就没打招呼。”

      “哼哼,骗谁?你就是想躲着我”灵霄气呼呼的转过身,冷眼看着他道:“你改主意了没有?”

      “暂时……没有。”王贤小意道。

      “哼”灵霄板着小脸道:“为师命令你,带我一起出征”

      “上战场有什么好的?”王贤叹口气道:“风餐露宿、抱冰卧雪、几个月不能洗澡……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花木兰那是没办法,你非要凑什么热闹

      “人家不是担心你么”灵霄气得想拿脚踢他,带着哭腔道:“你要是功夫像我哥一样高,谁管你啊”

      “傻丫头,”王贤闻言心头一热,柔声道:“战场厮杀,靠的是军队这个团体,个人武艺的强弱,没有太大用处。再说,你哥不是跟我一起去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我”灵霄一下下揪着他的衣襟道:“我不跟着,就不是不放心

      “好了,听话。你留在京城,是有更重要任务的,我这一家的安全,可都靠着你了。”王贤温声道:“替我保护好你林姐姐,好么?”

      “嗯。”灵霄这才不情不愿的点点头,把个包袱递给他道:“这是绣儿姐姐给你的,她在屋里头都哭成泪人了。”

      “唉……”王贤看看小白菜的房间,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一家大小美人的恩情,叫他如何消受得了?

      坐上回军营的马车,王贤打开顾小怜准备的食盒一看,只见里头紧紧密密的摞着满满的一大盒点心,怪不得那么沉。每块点心都细心的用油纸包着,这样可以防止串味,保存时间也更长……难怪她说吃一两个月呢。

      王贤轻轻盖上盒盖,暗叹口气,这要在几百年后,顾小怜这样的绝色美女,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但在这个年代,自己如此冷淡待她,她却能诚心实意的对自己,还真让人替她不值。不过值不值,不是他说了算,是个这个时代,是顾小怜本人,才有资格评判的。

      又解开郑绣儿的包袱,王贤见是几身贴身的丝质内衣,还有棉织的袜子……话说到了明朝这时候,人们的内衣裤和后世的样式,看上去已经差别不大,但穿起来的感觉就差大了。一个是男子的内衣裤肥大不贴身,一个是普遍不穿内裤,还有一个是袜子像个布袋子,怎么穿都难受。王贤在外衣上不敢标新立异,但在谁也看不到的内衣上,他却想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在杭州时便按自己的想法,请裁缝师傅做了几身丝绸的内衣裤,还找人纺了几双棉线袜子,穿着舒服多了。

      不过这半年来训练太苦,他虽然不用身先士卒,还是把所有的袜子内裤都磨破,也没工夫再找人做,只能顾不上舒不舒服,换回普通的样式了。现在包袱里整齐叠放的,却是样式、大小,与他设计的完全相同的那种裤袜,让他好生吃惊……小白菜是从哪知道这样式的?但吃惊之后,便是一阵喜从中来,这个守礼的小寡妇,竟然能放下害羞,为自己准备这些贴身的衣物,她的心意昭昭,就是瞎子也能看见了。

      带着一家子女人的牵挂,王贤回到了军营,众将俱已披挂整齐,就等他和太孙殿下了。又过了一会儿,朱瞻基从皇宫回来,讲了今日的注意事项,便命大军集结,开拔出营,到午门前受阅

      当悬在洪武门上的钟鼓悠然而起时,出征的大军已经密密麻麻在午门前列队,浩浩荡荡、不见首尾留守在京的太子、难得一见的少师姚广孝,率领公卿大臣,六部官员三百余人,也在午门前恭送皇帝出征。几十万京城百姓,前一日便接到大赦天下和大军讨伐蒙古的两道恩诏……虽然他们不喜欢朱棣,但出征的大军可是他们的子弟兵哇早早都簇拥到天街上新设的绸帷外洒泪相送,临街的的家家户户也都设香案,摆着酒肉,算是壶浆箪革食欢送王师……

      待到午时,便听皇城上三声炮响,承天门、正阳门、午门同时呀呀开启,畅音阁中笙、篁之声大起,一队队举着龙旗宝幡的大汉将军,流水般从午门内列班而出,后面跟着锦衣卫、羽林卫、虎贲卫两万皇帝亲军出完,方见此次伴驾出征的汉王殿下,在几十名将领的簇拥下,骑着御马出现在午门外

      朱高煦睥睨着朱高炽和那帮公卿大臣,微微昂首,抽出皇帝御赐的天子剑,持在手中,暴喝道:“吾皇亲征,攻无不克、吊民伐罪、天下大吉”

      立时,数百只号角仰起向天齐声高鸣。几乎同时,皇太子率百官扬尘舞拜,山呼万岁,三军将士也跟着齐齐跪倒,高呼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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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一章 马哈木的决心

       一片山呼万岁声中,朱棣头顶金盔,身披宝甲,肩挂黑貂披风,威武雄壮的出现在午门下,他手按宝剑、面沉似水的环视着黑压压的将士。立时,午门前又是一片鸦雀无声,只听得朱棣大声喝道:

      “将士们”

      “万岁”官兵们山呼道。

      “朕承太祖伟业,一统宇内,泽被八方。十余年来,念苍生疾苦,不欲多动刀兵,对瓦剌多方优抚,然马哈木贼子忘恩负义、野心勃勃,屡次犯我河套,兼并蒙古,屠我城池,杀我人民,坏我大明一统,扰我百姓生业,是可忍、孰不可忍”朱棣中气十足,加之午门的设计,又有扩音的效果,使他的声音可以清晰传到每个将士耳中:

      “朕今亲统三军,率天兵五十万讨此国贼,不灭丑虏,誓不还朝”说罢,从箭囊中抽出一枝金箭,一用力,咔嚓一声撅断了,“有临阵怯敌,不遵号令者,犹如此箭”

      “不灭丑虏,誓不还朝”数万将士齐刷刷回应道。

      “升旗”待山呼声停,朱高煦仗剑暴喝一声,纛车上一面明黄龙旗冉冉而起,在北风中猎猎响着直上杆顶。这纛车造得非常宽大,车上的四角站着四名护纛将军,车周围还有六十四名锦衣军士,威风凛凛的护卫着大明的皇旗。

      待到皇旗升起,朱高炽跪在皇帝马前,高高举起一碗烈酒,大声道:“儿臣敬请父皇满饮此杯,祝父皇旗开得胜”

      朱棣虽然平素不喜太子,但此刻还是有些动情道:“好,这酒朕用了,你也保重,处理国事务必慎重,有大事,飞马报朕,由朕做主”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朱高炽俯身答应,这时候,将士们也人手一个酒碗,碗中是与皇帝一样的烈酒。

      朱棣便将酒碗,举过头顶,朝众将暴喝道:“于”

      “于”出征的皇帝和官兵们,便一起痛饮烈酒,饮尽之后,将酒碗掷在地上,咔嚓粉碎的声音一片山响。

      朱高煦又暴喝一声:

      “三军出城”

      将士们便带着酒意,士气高昂的列队从金川门出发,奔向遥远的边关。

      五十万大军不只是从金陵出发,事实上,全国各地被选中参战的军队,都或早或晚的开拔,向着大军集结地宣府而去。

      宣府一带,从去年开始早就紧张的忙碌起来。几十万民夫,每隔一天的路程,便修建一座偌大的兵站,说是兵站,其实就如城堡一般,一座座向草原深处蔓延……尽管从去年冬,皇帝就下令严加边禁,封锁消息,但是这么大的动作,怎么能瞒得过人?何况还是狡猾如狐的马哈木。

      藏在内附各部中的奸细,将边境明军的动向,一条条传递到漠北的忽兰忽失温,瓦剌部的汗帐所在之处。

      金顶的汗帐硕大无比,虽然有些肮脏破旧,但依然能从其精美的做工、昂贵的用料上,感受到昔日蒙元帝国的辉煌。事实上,现在的蒙古人,已经造不出这样的汗帐了,这是当年蒙元皇帝的皇帐,后来传到本雅失里的手中。马哈木杀了本雅失里,便将其据为己有。

      不过此刻端坐在正位的,却不是瓦剌部的首领马哈木,而是个二十岁的瘦弱青年,他头戴金鼠暖帽,身穿金鼠袍,金鼠比肩,按照蒙元的礼制,这是黄金家族帝王冬服的一种。

      这青年叫答里巴,是黄金家族阿里不哥的后裔,前年马哈木杀死了蒙古大汗,便称他是本雅失里的弟弟,拥立他为大汗,然后自任为太师。所以此时踞坐在他左首边那个,四十多岁,满面虬髯的粗豪大汉,才是朱棣眼里真正的敌人——瓦剌部首领马哈木。

      马哈木的虬髯下,是一张有棱有角的长方脸,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嘴角桀骜的紧抿着,一看就是个极强悍骄傲之人。他的下首,坐着两个与他相貌相仿,稍年轻些的男子,是他的弟弟太平和博罗。当初猛可帖木儿逝世前,将瓦剌分成三部,分由兄弟三人统领。但两个弟弟向来对马哈木言听计从,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瓦剌部自然蒸蒸日上,他们趁着明朝击败阿鲁台的机会,杀掉了本雅失里,把阿鲁台打得东躲西藏,最后都带着族人跑到长城边,向明朝人请求庇护了……

      在打垮了鞑靼后,马哈木三兄弟也动起了统一蒙古,恢复帝国的念头,他们立答里巴为大汗,还侵占了和林,就在他们准备南下向河套动手时,明朝的那个可恶的朱棣杀来了……

      为了麻痹朱棣,马哈木已经做得很到位了,他按时向明朝纳贡,并派出使者向朱棣解释,自己对大明绝无不臣之心……事实上,在阿鲁台向明朝称臣之前,马哈木兄弟便早就对明朝称臣封贡了,马哈木被朱棣封为顺宁王,太平被封为贤义王、博罗被封为安乐王。也正因为这层身份,他们才能坐山观虎斗,看朱棣把阿鲁台揍得屁滚尿流,然后愉快的捡了桃子……

      所以从本心讲,马哈木是不愿意跟朱棣那个战争贩子开战的,他才采取各种方法,想要打消朱棣的战意。但他显然不了解那位大明皇帝,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朱棣想打你,那是不需要理由的,只要他觉着你欠揍就可以了。

      现在,各方面传来的情报看,明朝皇帝再次率领几十万人马杀过来了……当确定这一消息后,金帐里的几人面色都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蒙古人实在是被汉人打怕了,从徐达、常遇春、到蓝玉,一代代汉人名将,把蒙古人从中原赶到塞外,从塞外赶到漠北,硬生生打得蒙古人再也不敢称帝建国,而是改称鞑靼,就是为了少挨汉人揍。刚消停了几年,明朝又出了个战争贩子朱棣,原先还是大将领兵,现在好了,直接皇帝带人开片,两年前的一战,把个强大的鞑靼打得落花流水,一蹶不振。现在朱棣又带人朝他们杀来,说不害怕那都是骗鬼的……

      “要不……”老三博罗是个孔武有力的蒙古汉子,却第一个害怕了,“咱们移师伊犁河吧,回到大西北老家去,就不信汉人皇帝能追了来。”

      没有人笑话他胆怯,相反,可汗答里巴、老二太平,都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后者道:“就是,大哥,汉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要是觉着忽兰忽失温好,等明朝皇帝撤了,咱们再回来就是。”

      “是啊,太师,”答里巴也劝马哈木道:“我听说汉人大军出动一次,都要准备一年半载,等他们师老无功回去了,我们就又能安生一两年了。”

      马哈木闻言,睥一眼答里巴,冷声道:“传说成吉思汗陵,就在这忽兰忽失温,若是听到大汗这样的言语,会不会从地下蹦出来,指着大汗的鼻子骂你是不肖子孙呢?”

      答里巴被说得面红耳赤,却一句不敢反驳,他这大汗不过是个傀儡,生死都在马哈木的手中,把对方惹火了,一刀劈了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大哥消消气,”博罗和答里巴的关系不错,因为他很痴迷答里巴的妹妹,忙劝道:“雄鹰高飞,是为了躲避致命的弓箭。后退一步、也许路子更广。

      “既然是雄鹰,就不该有胆怯。”马哈木哼一声道:“我们一走了之固然安全,可从此蒙古各部都知道我们是怕明朝皇帝的,这样他们就算日后归附了我们,一旦朱棣再次杀到,他们还是会反叛的。”说着加重语气道:“不经风霜,长不成大树,不斗恶狼,成不了好猎手。我们想要一统蒙古,恢复大元的荣光,就不能逃避强敌。”只听他铿锵有力道:“没有交战,谁也不知道胜负,击败朱棣,我们就是草原之主了”

      兄弟俩都听得有些羞愧,是啊,他们若是听到朱棣的名字,就如此害怕,还谈什么恢复大元的荣光?

      “可是拿鸡蛋碰石头不明智,拿石头碰自己的头也不明智……”激动之后,太平小声道:“我们得有打赢的希望才行。”

      “当然有希望了”马哈木沉声道:“我决定迎战明朝,绝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说着便如数家珍道:“我们瓦剌一直没有遭到明朝的正面打击,这些年来,又不断吞并了鞑靼的部族,不断养精蓄锐,已经足够强大了。而且汉人打仗,讲天时地利人和,去岁草原上风调雨顺,我们正是兵强马壮之际,这就占了天时。我们在忽兰忽失温以逸待劳,等明军从万里之外杀来,在我们选定的战场上交战,这就占了地利。明军杀入草原,侵略我们的牧场,杀戮我们的部族,将士们为了保卫家园,必然全力以赴,我们便占了人和。”说着一拳重重捶在案上,一字一顿道:“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边,胜利也必然站在我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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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二章 答里巴

       定下与明军在忽兰忽失温决战的决策后,马哈木兄弟便商量起具体的行动方略,答里巴在一旁听着,心神却不知飞到哪里。等他回过神来,那兄弟三个已经商议完毕,离开了汗帐,面前换成了个如梦似幻的少女。

      这少女看着年纪不大,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紫红色连衫带绉边的长裙,头戴镶满银片的小花帽,帽檐则垂着洁白的貂尾。她应该有胡人的血统,皮肤白若牛奶,眉目深邃修长,鼻梁也是又细又挺,再配上尖尖的下巴,微微上翘的薄薄朱唇,周身都透着浓浓的异域风情,让人一不留神,就掉进她那如初秋湖水般幽邃清澈的淡蓝色眸子里。

      不过她又是典型蒙古贵族少女的打扮,锦衣长袖、交领不殊,腰上挂着银光闪闪的蒙古弯刀,脚上踏着白色的马靴,显得英气勃勃,不输男儿。

      看到微笑的少女,答里巴皱眉训丨斥道:“宝音琪琪格,说了你多少次了,我和太师他们议事的时候,不许偷听”

      “阿哥是不想让我看到,你被太师训丨斥的样子吧,”少女满不在乎的撇撇嘴道:“其实大哥多虑了,马哈木兄弟如狼似虎,你为了保全族人委屈自己,阿妹只会心疼你的。”

      “连我刁蛮任性的妹妹,都变得善解人意了。”答里巴哀愁的叹口气道:“可见仰人鼻息的日子,是多么的折磨人。”

      “阿哥不要多愁善感了……”少女给他提气,紧握着粉拳道:“决战将至,我们不能给阿里不哥汗丢脸”

      “不丢脸就要丢命……”答里巴却提不起精神。

      “什么意思?”少女吃惊问道:“难道击败了明朝皇帝,我们反而会有危险么?”

      “嘘……”答里巴赶忙做个噤声的手势,看外头没人,方叹息一声,低语道:“你当太师把我扶为大汗,他是安了好心?”

      “当然不安好心,”少女撅起小嘴,不屑道:“他担心自己是低贱的卫拉特人,不能服众,这才让大哥来当这个大汗,借我们黄金家族的名声服众罢了。”瓦剌是汉人的称呼,正确的发音其实是卫拉特。

      “不错,”答里巴颔首道:“但若是马哈木击败了明朝皇帝,他还会发愁自己的威望么?”

      “当然不会,”少女理所当然道,五十年来,蒙古人在汉人手下,那叫秀才搬家尽是输,如果有谁能击败不可一世的明朝军队,而且是御驾亲征的明朝大帝,那他的威望将立即笼罩草原与大漠,成为所有蒙古人心中仅次于长生天和成吉思汗的存在。想到这,她恍然大悟,檀口微张,双目露出惊恐的目光:“那时候,大哥对他就没有作用,反而是个障碍了。”

      “嗯。”答里巴目露赞许之光道:“我的妹妹,你虽然是个女孩,但比男人还要聪明。”

      “我看到的男人,都是蠢牛一样。”叫宝音琪琪格的少女哼一声,哼出了草原公主的心高气傲。

      “呵呵,倒要看看,最后哪头蠢牛会消受我黄金家族的雪莲花?”答里巴笑一声,突然心中一痛道:“那博罗觊觎你良久,你对他怎么看?”

      “他女儿都比我大两岁,还浑身发臭。”琪琪格一脸无奈道:“阿哥,你就饶了我吧。”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若这此太师获胜,你必须赶紧逃走,逃得越远越好……”答里巴沉声道。

      “我能逃去哪呢?”琪琪格黛眉紧锁道。

      “去帖木儿汗国找舅舅吧……如果他还在的话,会保护你的。”答里巴叹气道:“唉,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无能,竟连自己心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

      “那就让我来保护阿哥吧”琪琪格一脸认真道。

      “瞎说什么……”答里巴苦笑道:“你别给我添乱就好。”

      “阿哥,你总是这么小瞧我。”琪琪格气得哼一声,又小声问道:“要是……太师输了呢?”

      “要是太师输了,他就会回大西北,那是他们卫拉特的老巢,要我这个大汗有什么用?”答里巴叹气连连道。“说起来,我们和太师其实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要是太师元气大伤,鞑靼太师阿鲁台,是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的。”

      “那么说,不管是输是赢,我们都难逃一劫?”琪琪格错愕道。“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

      “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一仗打下来,太师只是小负,但明朝皇帝主动退兵。”,其实论起才智来,他不愧为黄金家族后裔,可惜生不逢时,成了汉献帝一样的人物,任他有通天之能,也没有施展的可能。

      “这条件还真苛刻……”琪琪格有些傻眼道:“得怎样才能打成这样?”

      “比如太师一直不跟明朝主力决战,而是跟他们保持距离。时间一久,明朝便会因为劳师远征,时间一久,后勤不济,也只能退兵了。”答里巴道:“其实这对太师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以五万对五十万,岂不是鸡蛋碰石头?”说着压低声音道:“我私下里跟太平和博罗说过,他俩也深以为然,可是刚才你也听到了,太师的主意已定,他要一意孤行,与明军决一死战”

      “那有办法让决战泡汤么?”琪琪格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道:“卫拉特人的战马,都是我们的族人在饲养,不如我们在豆饼里下巴豆吧,这样马儿吃了会腿软,自然打不起仗来。”

      “不要胡闹。”答里巴皱眉道:“现在卫拉特部是我们蒙古人中最强的一支,万一要是因为我们,致使他们被明军全歼,我们蒙古,就要永远被汉人奴役了”说着微微闭目道:“答里巴虽然不肖,却也不会做蒙古族的罪人”

      “阿哥……”宝音琪琪格觉着兄长虽然与传统的蒙古英雄不同,但一样令人敬佩。

      “好了,宝音,不要瞎操心了。”答里巴笑笑道:“战局千变万化,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准。指不定就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那种呢……”

      “难道阿哥就坐等长生天的垂怜?”但宝音也不能否认,大哥的性格,过于逆来顺受了,也许这正是马哈木选他为可汗的原因吧。

      “云卷云舒、阴晴雨雪,都看上天的安排了。”答里巴点点头。

      “不行,我们得做点什么”宝音一下站起来。

      “你要去哪?”

      “去拜长生天”宝音丢下一句,便出了汗帐。

      帐外头,见宝音出来便往外走,她的侍女和卫士们忙跟上,贴身侍女萨娜问道:“别吉,咱们要去哪?”别吉,在蒙语里是公主的意思。

      “去打猎。”宝音换了种说法。

      “可是别吉,要打仗了……”萨那小声道。

      “慌什么?明军还远在宣府呢,一个月也到不了忽兰忽失温。”宝音回到自己的营帐,要亲手收拾行装:“你要是害怕,只管留下好了。”

      “我当然跟着别吉了。”萨那忙帮着她,三下五除二,就把出猎的行头收拾好。待到出来时,百多名护卫十几名侍女,也俱已收拾好行囊,随时可以出发了。这就是游牧民族,他们真正的家,其实是在马背上。

      出营的路上,遇到了卫拉特人的三头领博罗,一见到宝音琪琪格,他那张粗粝的脸上,就皱成了菊花,呲着牙笑起来:“宝音,你这是要去哪?”

      “在营里闷得慌,准备出去打猎,”宝音抿嘴一笑道:“你要不要一起?

      “当然……”见心中的草原之花,终于对自己绽放,博罗登时喜出望外,就要一口答应,突然想到自己还有正事儿……决定卫拉特人命运的大战在即,要把族人都征召起来,紧急操练,还要备齐粮草,根本忙不过来,哪有功夫打猎?只好苦着脸道:“下次吧,下次一定哦”

      “下次没机会了”宝音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策马离开了营地。

      博罗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才狠狠咽口吐沫,粗声道:这次打完了仗,你就是我的了,

      宝音琪琪格的队伍离开营地许久,萨娜才敢问道:“别吉,你不是从来对那博罗不加辞色么?怎么突然……莫非……”

      “哼,你想什么呢?”宝音哼一声,淡蓝色的瞳仁中满是厌恶道:“我不过是暂时让他多帮着我阿哥罢了。”

      “原来如此,别吉用的就是汉人常说的美人计吗?”萨娜一脸恍然道:“不过我们怎么转南下了。”

      “本来就是南下。”宝音那张英气勃勃的俏脸上,显出跃跃欲试的神情道:“我们要做我阿哥的眼睛,帮他引导我们走出一条生路来”

      “做大汗的眼睛?”萨娜有些傻眼道:“莫非我们要去河套?”

      “不,我们去宣府”宝音俏脸上写满坚定道:“会一会那些可恶的大明人”

      “会不会很危险啊?”萨娜颤声道:“听说大明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呢

      “是啊,会把你抢去做他们的可敦。”宝音咯咯笑道,引得众侍女也跟着笑成一片。

      “别吉你取笑我,”萨娜撅着嘴道:“婢子是担心你呐,你是我们漠北的明珠,可得小心那些汉人啊”

      “不用担心,到时候我就把你抛出去,他们就顾不上我了”宝音笑嘻嘻的打量着她的俏侍女。

      “别吉你又取笑我。”萨娜一阵不依,引得众侍女笑趴在马背上。

      白云悠悠、牧草返青,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漠北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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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三章 北京北京

      远征的大军从金陵一路北上,抵达北京行在时,已经是三月份了。

      对于王贤他们来说,这是一段令人愉快的旅程,因为几年前,皇帝下令重新疏浚了大运河,所以他们此行的辎重都是跟船走的,官兵们得以轻装北上。论节气,马上就是谷雨,谷雨前后,种瓜点豆。一望无垠的华北平原上墒情已动,柳条由黄变绿,榆钱儿绽青,牛欢马叫,春光如酒,行在宽阔的官道上,真如踏青一般。

      这是王贤这辈子,第一次沿运河北上,一路上不可能到处闲逛,但过了淮河之后,还是明显感觉到,百姓的衣着外貌,都比江南要差了很多,尤其是那些拉纤的民夫,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表情麻木,没有生气。这样的面孔,王贤在杭州的灾民身上看到过,没想到在山东一省,尽是这样的表情。

      “山东遭灾了么?”路上,他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

      “遭灾不假,却不是天灾……”如今已经提升为副千户的许怀庆,是济南府人氏,闻言喟叹一声:“但说天灾也对……”

      “什么意思?”王贤问道。

      许怀庆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小声道:“讲了是要惹麻烦的,但军师是俺信得过的……山东不讨当今皇上喜欢啊。”

      “嗯。”王贤一转念,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山东,尤其鲁西,是靖难之役的主战场,朱棣发兵靖难,打破李景隆五十万大军,正待一鼓作气、趁势南下,却在济南府踢到了铁板,被铁铉揍得满地找牙,险些老命不保,打了两年眼看就要树倒猢狲散……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铤而走险,绕倒南下,谁知却吉星高照,入金陵当上皇帝,再调兵包围济南,最后费了老大牛劲才打下来。

      朱棣在山东、在铁铉身上吃尽苦头,自然要展开疯狂的报复,不仅烹了铁铉父子,还对山东展开报复性大屠杀。之后数年里,无论是征漠北、还是修运河,他都先征尽山东民夫,同时哪怕灾年也不肯免一粒粮税。百姓赋役重于天下数倍,如何得以聊生?

      行在这条由隋炀帝开掘,永乐帝疏浚的大运河旁,看着河边愁苦万状的民夫……王贤心说,乖乖隆地洞,自己就到过浙江、直隶和山东三地,三地百姓都把朱棣视为仇敌,这永乐皇帝还真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不过当大军离开山东,他又看到完全另一番景象,尤其是过了沧州之后,一路上全都是香烛鲜花、万民欢呼迎送的场面……那种沿途数百里,都有百姓香花醴酒,望尘拜舞的场面,是任何官府也没能力组织出来的,何况朱棣也不知是为了避免遇到尴尬,还是怕耽误农事,早就下旨各级官府,只需提供纤夫,不许迎来送往了。

      “这到了陛下龙兴之地,”莫问是通州人,他家就是军户,自幼练习武艺,学习兵法,加上才华过人,才显得鹤立鸡群。只不过他排行老七,怎么也轮不到继承军职,这才考了武举人。他轻声为王贤解释道:“皇上起家的军队,都是我们幽燕一带的人氏,皇上靖难成功后,不仅屡次减免我们这边的赋税,还赏赐给百姓钱帛,以谢他们从龙之功……”说着小声叮嘱道:“在这儿可不能说皇上半个不字,让老百姓听到就麻烦了。”

      “怪不得皇上一年总有半年住在北京呢。”王贤点点头,心说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建文旧臣多半是浙江人,朱棣登极后就恢复了洪武朝对这浙江的重税,所以浙江的老百姓都不喜欢他;京城百姓几乎家家都在永乐初年的清算中有人死去,怎么可能不恨这个皇帝?山东就更不用说了,济南府到现在还人烟罕见呢……怪不得朱棣后来会迁都北京,人当然想找个都喜欢自己的地方住着了。

      王贤的历史知识再不好,也知道朱棣迁都北京,但他却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了。

      “是啊,皇上离不开北平,将长陵都修在昌平了。”莫问小声道:“燕京的百姓都传说,皇上将来要把都城迁到北平……哦不,北京呢。”北平是旧名,到了永乐朝,才因为是朱棣的龙兴之地,升格为陪都,称作北京的。

      “哦……”王贤心道,不是传说,而是一定。但这话他万万不敢说出口,要是传到锦衣卫耳朵里,十个太孙也保不住自己,弄不好还得满门抄斩。

      到了北京城下,他更确信自己的判断……这座宏伟的都城已经基本建成,比在南方的那座要更高更大更雄威,更有泱泱天朝的气概。从尚未命名的巍峨城门楼下进去,笔直宽阔的大道四通八达……虽然诸般建筑尚未最后完工,看起来仍是个大工地,但已经能感受到那种宏伟,无比的宏伟就像突然进入一个庞大的世界令人震撼到忘了呼吸的宏伟

      不只是王贤,所有初到北京的官兵,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虽然从京城而来,但金陵城依山傍水,对一座超级城市来说,地势十分逼仄,诸般建筑不得不因地制宜,根本顾不上什么中轴、什么对称,从气势上自然无法与北京城相比。

      “想不到,竟然完全是新建的……”莫问咽口吐沫道:“我小时候来过北平,当时距离中山王修北平城,也才二十几年,城墙和建筑都还新着呢。”

      “呵呵,”王贤笑道:“皇上气吞山河,可能是想要一座全新的都城吧

      “嗯,”莫问点点头,小声道:“可也够劳民伤财的……”前几日还嘱咐王贤,不要说皇帝的不好,今天他这种谨言之人,自己却忍不住了。

      “大战在即,不要说伤士气的话,”王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赶紧让将士们入营歇息吧,皇上开恩休整三天。再出发,就没好日子了。”其实好日子从通州就没了,运河到了尽头,将士们的负担登时重了很多,再没有之前的轻松了。

      不过更悲剧的是朱瞻基,好歹王贤他们还享受过一段悠闲时光,太孙殿下却每天都要跟着几位师傅念书……这是皇帝的旨意,朱棣特令内阁大学士每日严加教导太孙,使其文事武备皆不可偏废。这就好比出来旅游,本以为终于可以放松,结果还跟着家庭教师,你说悲惨不悲惨?

      朱棣对这座北京城的要求极高,永乐七年,在燕邸旧宫的基础上修建的奉天殿完工,但他看过之后不满意,便下令推倒重建。在紫禁城修好之前,又下令修了西宫为暂居之处,

      虽说是暂居,却也一点不含糊,也有奉天门、午门、承天门、奉天殿……凡殿屋一千六百三十余间,规格与南京的皇宫相仿。可见虽说是行在,但朱棣并未将北京当作驻跸之所,而是正经的都城。

      此刻,皇帝换上便袍,在奉天殿的暖殿中悠然踱步,声音透着难得的愉悦道:“说来也怪,朕只要回到北京,就又生龙活虎,什么毛病都感觉不到。”

      “北方的气候于燥,风湿自然无法作祟。”王贤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位内阁首辅胡广,出现在皇帝身边,他其实居丧未满,但因战事被夺情起复,伴驾出征。这位大学士最大的好处,就是从来不惹皇帝生气,何况还是皇帝这么高兴的时候:“微臣也是浑身舒泰,老骨头都像年轻了几岁。”

      “对,就是这个感觉。”朱棣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快步走到御案边,展开一份地图,用手指着说:“北京是个好地方啊,金元两朝都在这里建都,不是没有原因的”大臣们就没在南京城,听到过皇帝这样响亮激动的声音:“它是连接长城内外、大漠南北的咽喉,东南面是广阔无垠的平原,西边是一直延绵到山海关外的山脉。山间的关口,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据此山川形胜,足以控鞑虏制天下,为我大明万世之基”说着有些动情道:“所以永乐五年,皇后薨逝,朕没有在紫金山修建皇陵,而是把朕和皇后的长陵,修在了昌平,就是要让天下人明白,我大明朝的国门,是由天子来戍守的”

      “皇上肺腑之言,听得微臣铭感五内,臣代天下黎民叩谢皇上了”胡广忙大声称颂起来。见他跪下了,其余大臣心里暗骂马屁精,也只好跟着称颂起来。

      “呵呵,都起来。”朱棣开心笑道:“朕是不会亏待你们的,等着过二年京城彻底完工,你们再看,保准来了就不想走。”

      皇帝这话里的暗示,连那些公侯武将都听得出,他们大都是燕京人氏,当然愿意衣锦还乡,自然乐不可支。但文臣们就乐不起来了……他们可都是南方人啊,在他们眼里,北京甭管叫什么,都是边塞苦寒之地,谁愿意从江南搬到这儿来?但是人家皇上又没明说,他们也无从反对,只是心里暗暗警醒,看来要想保住京城,必须早作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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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四章 宣府

      朱棣看得出文臣笑容的勉强,但他不在意,话头一转,回归正题道:“朕命阿鲁台来京城觐见,他来了么?”

      “回禀皇上,”白发苍苍的北京行在兵部尚书、泰宁侯陈畦忙禀道:“年前已经派使者晓谕和宁王,当时他一口答应,但今年初,臣又派使者催他启程时,和宁王说是病了,不能骑马,故而……”

      “我看他是心病。”朱棣冷笑道。

      “是心病,”与陈畦同守北京的广平侯袁容轻声道:“他还担心自己杀了丘福他们呢……”

      “哼……”朱棣哼一声,大殿里的气氛登时冰冷一片,那是大明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惨败啊因为淇国公丘福专横跋扈,不停劝告,轻敌冒进,以至十万大军尽丧于鞑靼之手。尽管朱棣马上就提五十万大军,把瓦剌打成了筛子,报了深仇大恨。但这道疤留下了,便不会消失……否则以朱棣念旧的脾气,也不会把这位靖难大功臣的遗属,全都发配到海南岛去。

      也得亏袁容还有一层身份,是朱棣的大女婿,向来深得岳父信任,才敢说这话。

      “朕若是要怪罪他,又怎会封他为和宁王呢?”朱棣吐出一口浊气,哂笑道:“狗鞑子以为朕以天子之尊,也和他们一样言而无信呢”

      众臣僚心说,您老言而无信的事儿还少么比如说那啥、那啥、还有那啥

      “不过臣已经勒令他南下了,”陈畦道:“臣说皇上提五十万大军来替你讨伐马哈木,你若是不听召见,只怕圣心震怒,你有池鱼之殃。”

      这话说得甚合朱棣心意,皇帝脸上有了丝笑意道:“他怎么讲?”

      “他惶恐跪倒,说一能骑马,就到宣府迎候皇上。”陈畦回禀道。

      “我看他不是真害怕,不然为何舍近取远,非要在宣府觐见?”袁容显然对阿鲁台充满了恶感道:“皇上,此獠虽已称臣入贡,但不过是重压之下的权宜之计,臣观他多年来反复无常,对我朝又存有戒心,万万不会真心归附当趁他病要他命,不能再养虎为患了”

      “阿鲁台并非反复无常之人,”朱棣却冷笑道:“他目下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当他的生存得到保障,就会追求强大当他足够强大,又会来劫掠我朝,这是鞑子的天性,管他马哈木还是阿鲁台,都是一样的。”

      “皇上圣明,”老陈畦颤巍巍的抱拳道:“臣戍边多年才寻思明白的道理,竟教皇上一语道破了。”

      朱棣淡淡一笑,其实他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蒙古人就像草原上的离离原上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自己就算杀了阿鲁台、杀了马哈木,还会有阿齐台,驴哈木出来,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所以与其老让没吃过苦头的愣头青来捣乱,还不如把老东西修理规矩,给他们心里种下敬畏,大明的边境才能安生。

      不过这些话,他是永远不会说的,明白的就明白了,不明白就永远不明白,皇帝没有义务也没有兴趣,向朱瞻基之外的任何人解释。“先不说阿鲁台了,那个老货已经被朕和马哈木轮流打残了,朕这次亲征,目的是一举解决马哈木”朱棣的声音铿锵有力,显出皇帝强大的自信,这种自信也渲染给殿中群臣,只听他冷笑道:“从永乐八年,这厮摘了桃子起,朕就一直对他纵容忍让……说实在的,朕对自己儿子,都没像对他这么好过”

      听了这话,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俩那个泪啊,父皇我们是亲生的么……

      但朱棣的重点不是他俩,便听皇帝接着道:“朕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毕其功于一役不让马哈木膨胀到极点,我大明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众将恍然大悟,是的,不管蒙古人破落到什么程度,有一点是汉人永远比不上的——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逃跑开了明军是追不上的。比如斡难河之战,其实明军杀敌不到两千,蒙古人就撒丫子逃跑了,明军追得尿血也没追上,只好收兵,若非让马哈木捡了桃子,他们很快会再次聚集起来,短时间就能恢复元气。

      所以将领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啥时候鞑子能和我们堂堂正正战一场,不要老跟耗子似的东躲西藏?

      朱棣也是这样想的,这位当世第一名将,比别人强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仅能想到,还能做到……将近四年的骄兵之计,已经让马哈木开始幻想成为全蒙古的大汗了。

      “心里有了这份念头,他就会跑得没那么机灵”大明皇帝立在御阶之上,散发着天地独尊的气势,他才是这个时代唯一的主角,马哈木在他眼里,不过一插标卖首的莽夫尔

      “皇上算无遗策,此次出兵定将劝谏丑虏,为我华夏永绝边患”胡广忙大唱赞歌道。

      这句马屁有点失水准,朱棣没理会,他的目光回到地图,沉声道:“朕亲统三军与马哈木会猎漠北,战场谋划我不担心,最担心的是粮草”根据阿鲁台提供的情报,马哈木现在所处的忽兰忽失温,距离北京有两千两百里之遥,若是敌军还要后撤,征程长达三千里都有可能。此等情形下,最可怕的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灾难性的后勤补给。

      朱棣亲征是要取胜,不是要送命的,只要粮道不断,军事上即使小有失利也无碍大局。但一旦补给不畅,全军缺粮,他这个大明皇帝,连同几十万大军,都要永远留在大漠深处。

      众将军都望向伴驾亲征的户部尚书夏元吉,夏尚书缓缓禀报道:“宣大城中已经囤积了足够大军和民夫支用五个月的粮草,今年淮河以北夏粮也不往南京解了,径直尽数解往宣府,先济着恭迎大军,这样前粮未尽而后粮至,应该可以保证供应了。”

      “很好”朱棣笑眯眯的看着夏元吉,上次他大发雷霆之后,这位超级能于的尚书就很受伤,皇帝虽然不能说抱歉,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很分明了:“爱卿办事朕放心得很,出征之后,还有劳爱卿肩负起全军总需的重任啊。”

      “臣本来想请旨,留在后方督粮的。”夏元吉却低声道。

      “各地督运粮草之事,你吩咐好了么?”朱棣问道。

      “俱已禀报太子殿下。”夏元吉道:“太子殿下素来稳重,应该不会有问题。”

      “运粮的粮道呢?”

      每隔五十里,设立一个兵站,民夫分段驻守,分段运送,这样民夫也可以保持体力,运粮的速度会快一倍。”夏元吉道:“而且军粮安全也有保证。”

      “这都是经验之谈哇。”朱棣面现感慨道:“永乐八年那次,看来你是记忆犹新。”上次御驾亲征,夏元吉就是户部尚书,就是军需官。

      “臣铭心刻骨,那次因为臣调度无法,竟让皇上和将士们饿了八天肚子。”夏元吉面现羞愧之色道:“所以臣这次才想坐镇后方调度,并非畏惧征途艰辛”

      “朕知道,朕知道。”朱棣点点头,深深看着他道:“但几十万大军的粮秣调用,没有你真不行,后方有你定好的规矩,有赵王和驸马还有泰宁侯坐镇,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是”夏元吉要是再说什么,可就把三位贵人都得罪了,但是他最担心的就在这里……在他看来,调度军需,必须要用太子那样稳重认真之人,但从过往种种,尤其是调用常平仓重做军粮一事,可以看出赵王这个人大胆妄为,不计后果,并不是合适的人选……而且赵王还与太子面和心不和,万一要是架秧子,吃苦受罪的可是出征在外大军

      但儿子是自己的好,朱棣对赵王却信任有加,愿意让他担此重任,自己又能说什么?

      听到父皇还是把运粮重任交给三弟,汉王朝朱高燧神秘的一笑,朱高燧也淡淡一笑,一切顺利的很。

      朱棣看到朱高燧的微笑,眉头皱起道:“休要掉以轻心,这是军机,误了差使朕也要大义灭亲”

      “儿臣遵旨。”朱高燧忙正色道。

      三天后,大军又进发了,大军从京城北门出,到了清河下营时,天就开始下雨,到夜雨越下越大。第二天早晨放晴,谁知大军启程不久,又开始下,之后接连几天,阴雨连绵,道路泥泞难行,大军又满是辎重,一天竟走不了三十里。朱棣不禁苦笑道:“上次出征,赶上多年不遇的初春大雪,这次为了避开雪,特意晚了一个月,想不到又赶上雨季提前,看来少师给算的日子,也不怎么样啊。”他十六岁就在军中,打了半辈子仗,什么恶劣的情况都见过,这点困难对他来说,根本都不算困难,相反却激发出他苦中作乐的性格,破天荒的讲起了俏皮话。

      “少师的日子算的是很准的,他只说会大捷,却没说不会大雨。”胡广披着蓑衣淋着雨,打着哆嗦苦笑道。他可以躲到马车里,但皇帝尚且骑马与将士同行,作为跟班还有得选择么?

      结果四天后才过了居庸关,不光刮风还下起了雨,大军在风雨中艰难跋涉,二十五日才到了宣府。

      说来真气死人,大军前脚一到,后脚便风收雨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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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七章 宝音琪琪格

      把那后生一行人押回营中,王贤命将其单独关押,亲自审问。

      那后生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尽管穿着厚厚的袍子,绳索依然勒出‘他,凹凸有致的美好曲线来,那高耸的胸,纤细的腰,浑圆的臀……这时候,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其实是个雌儿了……

      若非如此,王贤也不会对她感兴趣。虽然她已经很小心的隐藏自己的身份,但王贤常年和灵霄厮混在一起,他对女扮男装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女人永远是女人,就是打扮的再像男人,也透着女人味。所以王贤一看到她,就感觉她是个西贝货,而且是个美人儿。

      当然他又不是色魔,之所以把她抓到军营,是因为她的各种反常……她的身份明显是编造的,蒙古人想骗中原人,尤其是他这样专门骗人的家伙,确实还差点水平;还有她竟然害怕锦衣卫,北镇抚司虽然凶名赫赫,但跟寻常百姓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而且据他所知,蒙古女子的地位极其低下,几乎与牛马没有分别,但那些护卫看这女子的眼神,那简直把她当成公主一样了。

      还有就是她的手……肤若凝脂、柔若无骨,简直与江南女子别无二致,虽然王贤也没见过蒙古女人的手,但想来就不可能是这样子。种种好奇之下,他要亲自审理这女子。

      审讯之前,王贤亲自端了盆温水,给这女子洗脸卸妆,当雪白的松江棉布脸帕擦去她面上的煤黑色,一张肤若白玉、眉目深邃修长,鼻梁又细又挺,嘴唇薄而上翘、下巴细细尖尖,带着异域风情的绝色面孔,便出现在他眼前。

      “乖乖隆地洞,老天爷咋不知道匀着点,非把好处都给你一个人安上,真是暴殄天物”看了这女子的真容,王贤的心漏跳了半拍,若非早习惯了顾小怜的花容月貌,怕是心脏骤停都有可能。听了他的话,那带着异域风情的蒙古女子忍不住嘴角上翘,但很快就忍住了。

      顾小怜是那种东方式的绝美,而这女子是那种带着异域风情的美,前者更唯美,后者更魅惑,前者更合适慢慢欣赏细细体味,后者却让你想和她痛痛快快爱一场,管它天崩与地裂

      可惜这女子脸上的鄙夷和怒意,让人很难生出遐想,王贤不禁轻叹一声:“看到这么美丽的姑娘,我都不忍心伤害你,这让我怎么审问?”说着一拍脑袋一声道:“不如我先享用一下,然后送出去给大家轮流玩玩。不行,那些家伙已经几个月没女人了,会把她撕碎的……”

      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用余光瞥着他的美女俘虏,果然见她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自制的惊恐来。

      “对了,不如我先把她那几个侍女给弟兄们消消火……”王贤拿定主意,对外头下令道:“去,把那几个蒙古娘们,赏给弟兄们耍乐”

      “不要”那女俘虏终于忍不住出声,而且说的是汉语!

      “哎呀,”王贤一脸错愕的转过脸道:“难道我幻听了么?你这么快就学会汉话了真是个天才啊”

      “你先放过我几个姐妹”女俘虏的汉语字正腔圆,比带着南方口音的王贤还要地道。

      “呵呵,她们的命运,在你手里。”王贤得意一笑道:“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她们就平安无事,否则,你懂的……”

      “恶魔”女俘虏咬碎银牙,迸出两个字。

      “承让承让。”王贤一脸恍然道:“我明白了,你原先就会说我们大明的话,只是之前一直装傻充愣,欺骗我的感情,对吧?”其实他早就发现这女子不对劲了,因为她的表情,总是在听到翻译之前,就会发生微妙变化。所以在小面馆时,他才会化身色魔,用言语轻薄于她,果然发现有几次,面馆老板还没开口,她就先满脸怒气了。

      那时王贤就基本确定,她会说汉语,所以这次审讯,才不需要任何人做翻译。

      到这时候了,女俘虏也不再隐瞒了,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个轻蔑的笑。

      “你看看你,长得这么好看,皮肤这么细嫩,还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完全可以到我们大明,找一份体面上档次的工作,”王贤一脸惋惜道:“用一句高深的大明话说,就是本佳人,奈何为贼?,”

      “这不高深好么?我十岁就读过《北史》,看到过这句话。”女俘虏冷笑道。

      “这句话出自《北史》么?我还以为是我发明的呢。”王贤不知害臊的笑道:“想不到你看书还挺多,不是说你们蒙古人都不识字么。”

      “汉人里不也有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么……”女俘虏咯咯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就像草原上的百灵鸟。

      “够牙尖嘴利的……”王贤讪讪笑道,她这话两层意思,一个是取笑他连《北史》都没读过;另一个才是蒙古人里也有博学之人。“再请教一下,你听说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么?”

      “当”女俘虏刚要得意的称是,突然明白他的意思,声音戛然而止。

      王贤一把捏住她尖尖的下巴,笑容转冷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想必你也知道。那么我再问你一遍,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女子不再嘲笑他,冷哼道:“到底谁是贼?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你就把我抓起来?”

      “抓你是为了保护你,”王贤笑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族的?我通知他们把你领回去。”

      “此话当真?”

      “我是什么身份,岂能言而无信?”王贤正色道:“不过你讲之前先想好了。内附各部的头领,现在基本上都在宣府觐见吾皇,你要是胡说,很容易被拆穿。”

      不说这句还好,此言一出,那女子竟变成了扎嘴葫芦,任凭王贤如何盘问,都一声不吭了。

      “那好吧,看来必须给你点厉害瞧瞧了”王贤说着对外面高声道:“出征路上缺粮少肉,把她两个手下削成人彘腌起来,带来给她瞧瞧”

      “是”外头的侍卫轰然应声。

      “你既然学识渊博,应该知道人彘是什么意思吧?”王贤笑眯眯的打量着女子。

      “魔鬼你是个魔鬼”女子当然知道‘人彘,的意思,听到外头响起熟悉的喝骂声,她一下花容失色,满脸惊恐的看着王贤。

      “我是魔鬼,那你是什么?”王贤却冷笑道:“我又没要你的命,只是问你叫什么,来自哪里,你却宁肯让自己的族人变成人彘也不肯说,我看咱来是五十步笑百步,还真是天生一对呢”

      “我跟你才不是一对”女子怒视着王贤,恨不得吃掉他的肉、喝光他的血,但当听到外面响起恐怖的惨叫声,她的脸霎时惨白惨白,低声道:“你放开他们,我什么都告诉你……”

      “这才乖么。”王贤笑起来道:“暂停行刑。”然后拿起毛笔,铺开宣纸,端坐桌前道:“说吧,不要撒谎,不然谁也救不了他们。”

      “我叫宝音琪琪格。”女子垂下长长的睫毛,轻音慢语道:“是博尔济吉特人……”

      “博尔济吉特,好耳熟的名字。”王贤出声道。

      “博尔济吉特还被尊称为黄金家族。”虽然已经沦为阶下囚,但当‘黄金家族,四个字出口,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神态表情都洋溢着骄傲与自尊。

      “黄金家族很牛么?”那知却被王贤啐一口道:“现在又不是元朝了,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你敢侮辱成吉思汗的荣光,”宝音琪琪格的声音虽然带着愤怒,却没了之前的恐惧。她显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会保护自己的安全,让色魔不敢对自己下手。所以一旦亮出来,就根本不怕他了。“我奉劝你不要走进草原一步,不然定会遭到长生天的惩罚”

      “多谢提醒。”王贤点点头,继续提笔道:“我听说,马哈木立起来的那个傀儡,叫什么大咧巴的,有个妹妹也叫宝音琪琪格?”

      “我大哥叫答里巴,博尔济吉特氏,阿里不哥汗的后裔你不得对他无礼”宝音琪琪格严正抗议道,显然她已经把身份转换成蒙古公主了:“我现在要求你,告诉我你的官职,然后向大明皇帝转告我的到来,只有你们的皇帝才能决定该怎样对待我,”说着冷淡的瞥他一眼道:“如果你改正自己的行为,再不对我无礼,我可以考虑,不追究你对我所作的一切。”

      “别傻了,我们皇帝是要去征讨大咧巴的。”王贤哈哈大笑道:“本将提前抓到了他们的公主,这是大功一件,就算把你强奸了,皇上也不会怪罪我的”说着深吸口气,平复下汹涌的气血,暗骂道,这小娘皮实在是惹人犯罪,老子得多大的毅力,才能把持得住

      “你敢动我就请随便……”女子却根本不信他有这个胆。

      “呵呵,我确实不敢动你,”王贤爽快的承认了,他不能慢着朱瞻基,朱瞻基不能瞒着朱棣,所以自己还真不能动她。不过也不能这样把她交上去,万一真让皇帝老儿看上她,收了当后妃,我乐子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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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八章 沙城会盟

         王贤出去了好一会儿,回来后一手端着个瓷碗,一手拿一支硕大的毛笔,径直走到宝音琪琪格的面前。

      “你,你要于什么?”见他一边打量着自己的脸,一面把毛笔在碗里饱蘸黑黄色的汁液,宝音琪琪格闻到那碗里臭烘烘的气味,一脸惊恐道。

      “别不识好歹,我帮你恢复原先的样子。”王贤说着一笔涂在她的面颊上,还不忘提醒她:“千万别乱晃,溅到眼里会失明的。”

      宝音琪琪格果然不再动弹,为了安全起见,她原先就是满脸涂黑的,现在虽然不知道这家伙为何会突然这么好心,但能把容貌遮起来,能让她平添几分安全感。便一动不动任他把脸上涂满了汁液,甚至连脖子都被招呼到了……

      涂完之后,王贤丢下笔,捂住鼻子退出几步,闷声道:“你可真够臭的…

      宝音琪琪格紧紧闭着眼,王贤那么折辱她都没哭,这下睫毛上却隐现泪珠

      王贤是见不得女人哭的,叹口气道:“你这傻妞,长得那么漂亮不是你的错,跑来当间谍就是你的错了。你知道他们抓住间谍,都会怎么处置么?那是要先奸后杀,杀了再奸的。我现在帮你把相貌重新遮起来,你才能不被糟蹋了。将来你还不知得多感谢我呢……”

      这话听着在理,可惜在宝音琪琪格那里,王贤的信用已经破产了,她紧咬着下唇,感觉到满嘴的苦涩,不禁怒道:“你给我脸上涂的什么?”

      “好东西,什么黄连啊、靛蓝啊、珍珠粉啊,都是纯天然材料,还能美容养颜呢。”王贤笑道:“而且我这个方子是有来由的,你应该知道契丹的贵族女子,都用金粉涂面,可以防风沙,还可以保持肌肤细嫩吧?我这就是复原的契丹古方,而且做了改进,减少重金属,降低了对皮肤的刺激性……”

      听王贤没完没了的聒噪,宝音琪琪格心中蔓延着浓重的无力感……

      摆弄停当,王贤继续盘问,但宝音琪琪格根本理都不理,王贤也没法再威胁她,只好郁闷的出去转转。等半个时辰回来后,王贤再来看她的样子,见药水已经被完全吸收,那白如牛奶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整天风吹日晒的黑黄色……吴为配置的药液十分神奇,竟让皮肤粗糙起皱,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过来。不过那不是王贤关心的问题了。

      这时候帘子掀开,朱瞻基下课回来了,兴冲冲的嚷嚷道:“听说你抓了蒙古女人回来,可惜一场好戏让我错过了”一进来,就赶紧捂住鼻子道:“好臭好臭”待看清柱子上绑的女人,脸又黄又黑,粗糙的像沙子地,再加上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太孙殿下闷声道:“身材还真不错,可惜实在惨不忍睹…

      这还是宝音琪琪格这辈子,头一次被人说丑呢,心里别提多窝囊了,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保护自己的好办法。只好低头默认了对方的评价。

      “咱们出去说,这蒙古女人不洗澡么。”朱瞻基捂着鼻子退出屋去。

      王贤朝宝音琪琪格挤挤眼、耸耸肩,也跟着出去了,留下蒙古公主在屋子里愣愣出神。

      最终,朱瞻基果然将蒙古公主押送到皇爷爷那里邀功,见未开战就先捕获答里巴的妹妹,朱棣很是高兴,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命给王贤记下一功。但朱棣没有见宝音琪琪格,而是命人将她送到当地衙门看管,不许为难……朱棣很是迷信,因为自来有‘阴人不吉,的说法,女人就是阴人。尤其是这种攸关国运的征战途中,他更不有容许女人出现在军营里。

      在宣府休整了两天,大明军队又进发了,这次的队伍汇集了五十万人马,比之前更加庞大,前军已经出发一整天,后军才刚刚离开宣府。当长龙般的大军浩浩荡荡驶入草原,整个河套都震动了,内附各部的头领争先恐后前来叩见大明天子,纷纷献上牛羊犒赏大军。朱棣对此十分高兴,命他们随大军同行,一起征讨侵略河套的马哈木。不管心里情不情愿,在天兵天威的震慑下,所有部族头领都乖乖听命,多的带三两千人马,少得也有三两百,加入到北伐的军中。

      其中带兵最多的,是鞑靼部的失捏于,他是阿鲁台的长子,带了将近四千精锐骑兵前来,履行承诺为大明打先锋。朱棣本来怪罪阿鲁台没有亲至,但看到失捏于的军队十分彪悍,便知道阿鲁台没有糊弄大明,而是的确怕了自己。所以他大度的接见了失捏于,并赐药给阿鲁台,要他安心养病。

      四月初一日,大军至兴和,在兴和城下休整四日后,大军移营于兴和北十里的沙城,翌日于沙城举行大阅兵

      初五初六两天,在失捏于并蒙古各部头领的注视下,五十万大军浩荡登场,沙城外烟尘滚滚,草叶飞舞,精锐的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相继表演了明军骑兵包抄、步兵突击、步骑合击等项目,从广西、云南、四川调来的犭狼土兵,、白杆兵演练了步兵劲弩齐射、长枪步兵刺杀训练等军事科目。真叫个军容齐整、步调如一、兵甲鲜艳,威势震天尤其是神机营的火器操练,展示的虎威炮、火龙枪、安南铳、一窝蜂、火龙车等诸多火器威力巨大、声响惊人……竟使蒙古各部的头领们坐卧不安,肝胆俱惊,甚至好些人面无人色

      阅兵结束后,朱棣在沙城的行营接见了各部头领。

      曾经还极力保持着前朝贵族的矜持的蒙古各族首领,在失捏于的带领下,一见到朱棣便齐刷刷跪倒,叩首触地,一个个低眉顺目,有些汉话说得好的,还一个劲儿的奉承朱棣是天可汗……

      朱棣起先对那些奉承的话没感觉,但听到天可汗三个字,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朕离唐太宗还差得远,但朕争取百年之后,能超过他的名声”

      “一定能,一定能”一于蒙古头领点头哈腰道。

      “诸位都请坐吧。”朱棣一摆手,众蒙古首领赶紧谢恩就坐。待其坐定后,皇帝又沉声道:“朕这次亲帅天兵前来,目的众位都知道,就是讨伐侵略尔等家园的瓦剌贼子”

      众蒙古首领闻言纷纷点头,鄂尔多斯部的头领叫耶图拉的一脸激动道:“马哈木贼子无法无天,不遵朝廷政令,在塞外漠北挑起战争,还擅自闯入河套抢劫杀人,又立了个伪汗叫答里巴的,自称大汗。去冬以来,更是频频遣使各部,要求臣服于他,并扬言今年那达慕大会,谁要是不出现在和林,就会发兵剿灭了谁。我等既然已经臣服大明,自然知道忠臣不事二主,是要跟他势不两立的这次皇上发兵前来为我们除此大害,我们蒙古诸部对皇上感激的五体投地,我们发誓永远忠于大明,愿为皇上的马前卒”

      这番话显然是早有准备,说得吐沫横飞,但这时候没人觉着他过火,反而都暗恨自己嘴笨,阿鲁台的儿子失捏于也大声道:“我们鞑靼和瓦剌不共戴天,老贼几度想杀我父子,这次我父亲不能前来,我愿意为皇上充任前锋,剁了马哈木哥仨的狗头”

      见他们一个个群情激动,争先恐后的表忠心,朱棣心中冷笑,在他心里王保保是能和徐达并称的蒙古英雄,若其泉下有知,看到自己的后辈堕落成这样,不知会不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但他脸上却满是笑容道:“好好好,你们的忠心朕都知道,这次你们随朕讨伐马哈木,所占土地朕和朕的将士一概不要,统统按照你们的功劳赏赐给你们”

      众首领闻言登时眼就亮了,这些年瓦剌从大西北开始东侵,整个西蒙古、漠北,中蒙古,和东蒙古的西面,都落入马哈木的手中。他们却被挤压到河套和辽东,人多牧场少,日子十分难过。若能在大明击败马哈木后,瓜分到一部分地盘,他们的日子将会马上好过许多,实力也将愈加强大。

      “另外,所有随朕亲征的首领,获胜后朕都会不吝封赏,起码是个侯爵,封公称王也不是难事。”朱棣又加一把火道:“总之,赏赐有的是,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头领激动起来,一边嚷嚷着“我等敢不效死力”一边暗暗盘算,要唤更多的族人前来,到时候好跑马圈地。

      “好好好,现在朕就给你们个任务,”朱棣颔首笑道:“这就派人,或你们亲自去北面,告诉那些没来见朕的部族,还有那些依附于马哈木的部族,在朕的天兵到来之前,前来投效则既往不咎,若和朕共讨瓦剌,取胜之后亦有赏赐,若是执迷不悟,依然要助纣为虐,天兵到时,化为齑粉,莫怪天威如狱

      “我等谨遵圣谕”众蒙古头领齐齐应道。

      “还有一条,谁拉来的部族,以后就归谁管,这个会在朕给你的册封金册上写明,世世代代不会更改,”朱棣淡淡一笑,霸气微漏道:“怎么样,是跟着朕好,还是跟着马哈木好,诸位想清楚了吧?”

      众头领听了这条,登时浑身火烧一样,他们梦寐以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土地、人口、权势,大明皇帝竟然全都赐予他们,尽管还都得靠本事去挣,但仅仅一个美好的前景,就已经让他们喝醉了似的,纷纷跪地表示忠心。还有那表现力强的,咬破食指,歃血发誓,永生永世效忠大明皇帝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气氛也到了最顶点,朱棣便命赐宴,与一众蒙古头领把酒言欢,酒足饭饱之后,众头领便纷纷告辞,回去各显神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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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九章 长征

      目送着蒙古头领离去,朱棣默然良久,方舒了口气,对侍立一旁的太孙并几位大学士笑道:“你们几个说说,这样处置怎么样?”

      朱瞻基是从头看到尾的,见皇爷爷恩威并用、连揉带搓,把些个桀骜不驯的蒙古头领调治得如同小儿,心中佩服到了极点,但这里没他说话的份儿,只能听胡广马屁山响道:“微臣看得眼花缭乱,当时想都不及细想。レレ如今寻思起来,皇上恩威并用,收服了那些蒙古王公,这作用真妙不可言,不但可以最大限度削弱马哈木的力量,还不用担心他们跟马哈木眉来眼去,扰乱我们的粮道,刺探我们的军情。反过来我们又能通过他们,把马哈木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连战后对蒙古人的分而治之都埋好伏笔…陛下这一石四鸟之计,妙,实在是妙”

      杨荣和金幼孜两个阁臣,见老上司这次回来,愈发的没有节cāo了,心中无可奈何……你把好话都说尽了,让我们说啥?

      杨荣只好轻声道:“微臣担忧的是,一旦瓦剌倒下,鞑靼会不会趁势卷土重来?臣观那失捏于也算是出sè之人,还有阿鲁台老谋深算,这次出动四千jīng骑,恐怕为我们冲锋陷阵是虚,战后捡桃子才是实在的。”

      朱棣淡淡道:“那也没办法,就算朕想永绝后患,将士们也接受不了,朝前一刻还并肩作战的人下手。”

      在场众人都跟了朱棣多年,早都意识到,皇帝年纪越大,就越跟当年大相径庭。当年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却还要讲道义,看来啥补啥,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初十ri,大军从沙城出发,便彻底深入莽莽草原,许是长生天不欢迎他们这些外来的征服者,从十一那天开始,又是连yīn天。雨不停下,道路泥泞不堪,将士们全身湿透、寒冷疲劳,朱棣只好下令扎营避雨御寒。

      冒着大雨费老大劲,终于把营地扎起来,又发现根本没法生火做饭,将士们连点热水都喝不到,只能啃点硬干粮,状况实在糟糕。但幼军中又是另一番情形,有了上次的教训丨将士们每人携带七天份的羊肠炒面,拌点生水就能吃。但是王贤在京城时,还给每个十人队购置了一具小炭炉,木炭则用雨布包裹,装在有车厢的马车上,这会儿把炭炉搬到营帐里,添上一点都没受cháo的木炭,用火折子一引就着。

      于是幼军的各处营帐中,都有了点点光明和温暖,虽然这小炭炉做饭不成。每个小队分的炭,也仅够给每人烧一碗开水的,但已经足够让每个官兵,吃一海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糊糊了。

      朱瞻基又献宝似的,将炭炉和炒面献给了皇爷爷。不管情况多恶劣,朱棣自然都能吃上热汤热饭,但这位马上得天下的皇帝,深深知道与官兵同甘共苦的重要xing,是以当晚也只吃了点于粮,唯一比官兵优待的地方,就是有点热水喝。

      见了朱瞻基端来的炭炉,朱棣有些生气,自己带他出征,就是想让他体会带兵的不易,这小子却搞起特殊来了。但听说幼军的将士每一队都有个小炭炉,可以喝到热水后,皇帝立刻转怒为喜道:“孙儿有心了,这个增加不了多少负担,却能保证将士们喝上热水……可惜,太小了点,做饭怕是不行吧。”

      “这种天气不必做饭,”朱瞻基又把炒面献上,当着朱棣的面,用热水一冲,激起浓郁的香气,朱棣笑问道:“这又是什么?”

      “炒熟了的粮食碾成粉,再加上盐,肉末,于吃也可以,冲泡更好吃。”朱瞻基说着抓一把塞到嘴里,“也是我们在军演之后,想出来的玩意儿。”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朱棣端起碗来,边上侍奉的太监忙小声道:“皇上,这不合规矩。”按规矩,皇帝的一应饮食,都应该由鸿胪寺进献,吃之前还得有太监试吃,以防不测。

      “荒唐,要是连朕的太孙也要害我,那朕也太失败了。”朱棣却不在意的端起碗来,大口喝了一口,顿觉满口生香,腹中暖意洋洋,不禁大赞道:“好喝,这吃食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起名,”朱瞻基笑道:“皇爷爷不如赐个名儿,也让这玩意儿能在青史上有个印记。”其实这面分明叫羊肠炒面,但朱瞻基故意想不起来,好让皇帝赐名。

      “好”朱棣略一沉吟道:“就叫得胜面吧,吃着这个面打胜仗,讨个好彩头”

      “皇上真是睿智,微臣听到这名字,马上想到两层意思,一个是旗开得胜,”胡广马上开捧道:“一个是以德取胜,皇上这次出征,以德服人,已经得到了蒙古各部的人心,我军焉有不胜之理”

      朱棣笑着听胡广吹完,便对朱瞻基道:“你这得胜面还有多少?”

      “还有六天的量。”

      “能分给友军一点么?将士们饥寒交迫,朕寝食难安啊”朱棣用商量的口气道:“再用小炭炉烧点热水,让他们吃一碗热乎乎的得胜面,全军将士都会感念太孙的恩德的。”

      “皇爷爷哪里话?即为同袍,责无旁贷”朱瞻基正sè道:“我这就回去让他们准备”

      “好好,好气度,果然是朕的好孙儿。”朱棣见孙儿如此痛快,不禁赞道:“告诉你的部下们,不用心疼,待雨停了,朕会让他们加倍偿还的。还有,发明这得胜面的人,要记上一功。”

      “是。”朱瞻基被皇爷爷一称赞,浑身骨头都酥了,赶忙屁颠屁颠出去,回营把皇帝的要求跟王贤一说。王贤不禁叹气道:“这就是爱显摆的结果。”

      “这也是结好将士的大好机会,皇爷爷还称赞我有气度呢,”朱瞻基笑嘻嘻道:“对了,还给你记了一功。”说着装模作样的拱拱手道:“恭喜军师了,这才几天,就立了两功,就算现在回去,说不定也能实封个千户了。”

      “是么?”王贤登时笑道:“那好吧,责无旁贷,责无旁贷”两个没节cāo的损友,便下令分发木炭,命将士们烧水冲得胜面等友军来吃。一直忙到半夜,所有的得胜面告罄,有将近十万人吃到了热食。虽然友军感激的对象是皇帝和太孙,但所谓吃人嘴短,至少他们以后提到幼军,不会再怪话连篇了……

      待到十二ri放晴后,几十万大军第一件事,就是全军将士按照幼军的法子做炒面,待七八天的口粮装进羊肠布袋里,再上路时,将士们的心里踏实多了。十三ri大军继续进发,虽然天上还是飘着毛毛雨,但官兵不再为伙食发愁,感觉脚下泥泞的道路,都不那么难行了。

      随后几ri放晴,道路依旧难行,但皇帝陛下的兴致非常高,事实上,从回到北方之后,他的情绪就明显比在南方好,大军出塞后,皇帝更是兴致勃勃,一边前行一边对太孙和众臣讲述沿途山川的历史传说、得名的由来,就像是回到了故乡一样。

      路过灵霄峰时,朱棣带着朱瞻基登上绝顶,眺望漠北,只见万里萧条。他回头对太孙道:“元朝盛时,这里都是老百姓居住的地方,现在却如此荒凉。王朝兴替、沧海桑田,为君不可不察。”

      朱瞻基忙肃容记下,他知道皇爷爷是在培养自己帝王的气概,也只有来到这广阔无垠的塞外,才能激发出男儿心中的无限豪情吧

      其实这次北伐,和四年前那次亲征的路线十分相似,所以对大明皇帝来说,就是在故地重游,还有那么多他曾经命名的地方……诸如在全军缺水时,找到的衤绅应泉,;比如在广武镇上赐名的清流河,,还有河边勒石为碑,御笔亲书的‘于铄六师、用歼丑虏、高山水清、水彰我武,……找寻这些记忆,无疑是一件愉快的事。

      但对王贤他们来说,这纯粹是一趟磨难之旅,初入草原,天高云淡、一望无垠的新鲜感,早被ri复一ri的艰苦行军耗光,尽管每行十ri便休整两天,而且与上次北征一样,大军每进军一段路程便驻扎在预先筑好的在城寨里,以保持军队的战斗力,但疲劳依然积聚如山,就连玉树临风的闲云少爷,都蓬头垢面,胡须散乱、两眼无神,臭气哄哄,更别说王贤他们了。

      “咱们走了多少天了……”王贤直勾勾的望着前方,一面机械的拖着腿,一面嘶声问道。他不是不能骑马,但是官兵都疲累不堪,他这个军师也必须以身作则,和大家一起步行。

      “出塞已经三十八天,若按离开京城算,整整五十天了。”吴为内功深厚,比别人能撑得住,但也从白白胖胖变得又黑又瘦,终于实现了减肥的心愿。

      “竟然走了五十天……”王贤倒吸口冷气道:“咱们到哪了?”

      “擒胡山。”吴为道。

      “哦。”王贤点点头,过了半天方喃喃道:“原来已经出了国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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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零章 敌踪

      王贤虽然在军事上不算内行,此次出征的地图还是烂熟于胸的,擒胡山位于后世的蒙古国境内。レレ而据说马哈木的老巢是在更加遥远的忽兰忽失温,就是蒙古国的首都乌兰巴托。后世连坐飞机都觉着遥远的一个地方,五十万大明军队却要靠步行过去,还要击败强大的敌人,光想想,就觉着不可思议但这一近似疯狂的举动,却被大明的军人们一次次的重复,已经不下五次了

      没有这样超越史诗的长征篇章,没有这种万里直捣黄龙的气魄,如何能压服桀骜不驯的!蒙古人?让外兴安岭变成大明朝的奴儿于都司?

      朱元璋的将士们做到了,朱棣和他的将士们也做到了,所以大明朝才有如今这万邦来朝、四海归一的昂昂盛世

      “皇上上次北征的时候,在山上还留下石刻御制铭,翰海为镡,天山为锷,一扫胡尘,永清沙漠,,气魄雄浑,殿下应该去瞻仰一下。”说话的是个公鸭嗓子的宦官,太孙身边是不缺宦官的,但这位与其余的宦官很是不同,他身材高大,铜皮铁骨,穿着战袍,威风凛凛,将近两个月的征途,似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除了没有胡子,简直比王贤他们还男人。

      “是么,那一定要去看看。”朱瞻基悠然神往,笑道:“保叔,咱们这就上山去。”

      堂堂太孙竟称这太监为叔,放在哪个朝代都是不可想象的,唯有在大明朝,在朱瞻基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太监是朱棣的潜邸旧人,原叫保儿。从小看着他长大不说,在靖难之役中,还与郑和、王彦一样将兵打仗,立下赫赫战功。待到坐了江山后,郑和当了内官监太监,王彦为尚宝监太监,这位保叔李谦则当了御马监太监。

      在永乐朝以前,御马监就是养马的,但到了永乐朝,朱棣下令从各地卫所、及蒙古诸部挑选jīng壮之士组成支羽林军,职责是‘更番上直,,担任宿卫这支禁兵中的禁兵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也不隶属于亲军都指挥使司,而归御马监管

      皇帝将自己的贴身卫队,交给太监管,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朱棣最信任的不是文官,不是跟他打天下的大臣,甚至不是他的儿子,而是这些忠心耿耿的宦官。这次带太孙出征,虽然有心历练他,但朱棣终究知道太多的战场黑幕,怕自己的继承人有什么闪失,特意派了最信任的太监来幼军当监军,以防有人坑了太孙。

      李谦一到军营,就取代王贤成为幼军的二号人物,而且这老太监可能和王贤八字相克,跟他特别不对付。凡是王贤说话,都被他批得一文不值,王贤见太孙明显更相信这个老太监,加上自己确实对军事不在行,所以凡事于脆闭嘴,让他们去做决定,自己只一心一意照料好将士们。

      这会儿朱瞻基被李谦勾起爬山的兴致,兴冲冲的对王贤道:“同去同去?

      “我可没殿下这么好的身板,还是一动不如一静。”王贤苦笑道。

      话音未落,就见李谦yīn森森的目光扫过来,王贤无奈问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谁教你的规矩?可以在殿下面前自称‘我,?你应该自称‘臣,,”李谦冷声道:“还有在咱家面前,你也不能自称‘我,,而是人,。”

      “好,小人错了,臣累了,殿下和公公去爬山。”王贤已经被他整得没了脾气,只好有气无力的认错。

      李公公这才放过他,和朱瞻基去爬山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王贤无奈摇头。

      “军师别介意,”朱瞻基的贴身太监陈芜得了马上疮,趴在大车上不能骑马,自然也没跟着,安慰王贤道:“李公公在潜邸时名叫保儿,保的就是太孙这个麟儿。太孙殿下从小就是他看着长起来的,两人感情自然非同一般,”说着叹口气道:“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李公公就不太喜欢太孙殿下对军师言听计从。”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王贤笑笑道,心中暗骂,老东西还我小黑

      过擒胡山七天,到了广武镇,这里是洪武五年,岐阳王李文忠北征时的屯粮基地,当年遗下的城堡,经过永乐八年那次北伐的修缮,基本完好无损。这里也将是这次北伐的屯粮基地,从后方运来的粮草中,二十五万石左右由三万辆武刚车运送,随军队进军。其余的将集中囤积在此处,作为返程之用,这样可以为大军极大的减轻负担。

      而且从过了广武镇后,大军的行军速度慢了下来,经常上午行军,中午之后休息,甚至还会在途中休息一至数天,让军队恢复体力、养jīng蓄锐,因为从这时起,就正式深入瓦剌人的腹地,战斗随时有可能打响

      然而到了五月二十三,明军抵达饮马河,却仍未与蒙军相遇。到了五月二十六,天气突然炎热起来,王贤一问吴为,才知道竟然到了夏至ri从立chūnri离京出发,竟一直走到了夏至

      ‘万里长征也不过如此……,王贤立在饮马河边,心中飘过一丝无聊的念头,三个月来的艰苦历程,已经深深的改变了他,将他身上的那些庸俗市侩统统都磨砺掉,露出一个男人本来的坚韧和勇气。回过神来,他嘶声问道:“没有再减员?”

      “又有三个弟兄去了……”吴为轻声道。

      “唉……”王贤叹口气道:“破百了……”

      “长途跋涉,疲劳和疾病,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加上天又热了,恐怕往后减员还得更多。”吴为叹口气道。

      “不管怎么说,战士应该战死沙场,现在却倒在行军路上,”王贤黯然道:“是我的失职。”

      “大人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出去,让别的将军听到,怕是要生气的。”吴为苦笑道:“我打听过了,别的部队,一万人里死二百,就已经烧高香了,甚至还有过五百的。”说着叹口气道:“加上民夫,几千人死在行军路上,这牺牲可真够大的。”

      “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瓦剌人……”王贤点点头,郁郁道:“就连我这种和平爱好者,都天天盼着能打一仗也好啊”

      就在王贤感叹,瓦剌人不知都躲到哪里时,朱棣和他的将军们,也在眉头紧锁,犯愁同一件事情……现在大军已经深入瓦剌腹地,却并未遇到过任何抵抗。朱棣不是轻敌冒进的邱福,自然意识到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这说明,马哈木要么在集中力量,准备在某个地方和我们决一死战;要么带着部族逃回大西北了。”安远伯柳升沉声道。

      “嗯。”朱棣点点头,下令道:“把博罗布哈请来。”

      不一会儿,一个瓦剌贵族被带进皇帐,跪地向皇帝请安。他的部族是朱棣沙城阅兵之后,来投降大明的五个瓦剌部族之一,因其来的最早,而且是把全族都带来了,朱棣很是高兴,命其随军出征,以备顾问。

      “博罗布哈,朕来问你,马哈木有没有撤回大西北的可能?”朱棣沉声问道。

      通译把皇帝的话传给博罗布哈,又把后者的话翻译给皇帝听:“他说,不可能的,在他来弃暗投明之前,马哈木已经传檄各部,说要与大明战到最后一人,绝不会丢成吉思汗的脸”

      博罗布哈又补充一句,忽兰忽失温传说是成吉思汗的皇陵所在……

      “这么说,他不可能逃回大西北?”朱棣眼前一亮道。

      “大话已经出口,要是不打一仗就逃,他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不错。”朱棣深以为然,沉声下令道:“传令斥候营,把所有的探马都放出去,将搜索范围扩大到百里”

      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仅仅两天后的六月初三,前军的都督刘江传来汇报说,前锋已经抵打康哈里海,无意之间发现了瓦剌军队,他立刻发动进攻,将全军击溃,并抓到了俘虏,据俘虏交待,马哈木就在此去百里的忽兰忽失温,且毫无准备

      得到消息,皇帝身边的文臣武将都十分兴奋,他们已经走了太远的路,实在不想再毫无意义的走下去了,哪怕是要战,就战个痛快

      然而朱棣在这个消息后,却不喜反忧,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对于马哈木就在眼前,他是相信的。但要说大军这都深入草原几个月了,马哈木他们还是毫无防备,打死他都是不信的。

      最后朱棣判断,瓦剌军队已经做好了决战准备,正等着明军一头撞上去,所以下令军队不可轻动

      将领们得令后,全都十分沮丧,但是谁敢质疑皇帝的决断?更不要说违背圣旨了。可出人意料的是,没过多久,朱棣又变卦了,下令大军即刻开拔,立即兼程前进,将领们自然十分高兴,却又不明就里,不知道皇帝为何会下这一前一后,两道自相矛盾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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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一章 开战!

      朱棣的战争经验何其丰富?他何尝不知从种种迹象瓦剌军队是在有意识的诱敌深而前锋部队打败的敌很明显是马哈木故意放出来的诱如果继续深必然会遭到严阵以待的瓦剌大军的伏击就像五年前邱福那次

      这时候最理智的办无疑是在此地等待马哈木前来决但这又是最不聪明的。因为大明军队已经离开国境四千距离最近的后勤基地也有八百全军所带的粮食就那么还要留下足够返回广武镇的口时间十分紧根本容不得拖延——这种情况找到敌人的主力速战速决才是正办

      帮皇帝下定决心是后方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数ri前一场雷引着了粮虽然抢救及但仍有半数粮草被焚都督谭青已经畏罪自杀……

      闻听此朱棣如遭五雷轰满心都是要杀人的念头。这样不仅从广武镇调粮的希望破灭大军返程路上的供都要成大问题

      短暂的惊慌之无比坚毅的皇帝陛迅速稳定心沉声下令封锁消泄露者杀无然后下令后方沿途的堡垒一面严防死不能再出现意一面紧急调粮、供应前线。

      “老你说我们的粮会不会出现无以为继?”朱棣眉头紧锁道:“国内已经收完夏粮了吧?”

      “回皇已经收完如果一切顺应该不会无以为继。”夏元吉字斟句酌道:“把各个堡垒的粮食匀一返程的路让将士们吃个七八成还是可以的。”

      “嗯。”朱棣缓缓点有老成持重的夏元吉谋划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糕。但是这一把已经彻底烧光了他犹豫的本要么退要么进现在必须下决断了

      现知情者唯有夏元吉和几位大学朱棣没有把广武镇的事告诉他的将军自然也不会再召集他们来商一切都要圣心dú cái所有的后也将由他一个人承担

      小半个时辰朱棣下定了决便有了第二道圣旨

      以他的xing进军是几乎是必然的。就像当年他敢以一城之挑战拥有二百万大军的朱允炕一对这个赌徒来大军劳师远征四个就这样无功而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陛假若蒙古人知道我们后方出了问只要大踏步退便可等到我们粮尽退到时候衔尾而我军的损失将难以估量”杨荣不得不提醒道。

      “马哈木全军收连斥候都不敢派出上哪去知道我们后方的情况。”朱棣决心一便刚硬如铁道:“既然他已经在前面摆好了鸿门朕焉有不赴会之理?”说着冷冷一笑道:“何朕也有自己的杀手锏”

      “是……”身为秘书的职责已经尽见皇帝心意已杨荣便起草诏下发各军:

      ‘目标前方百忽兰忽失决一死

      忽兰忽失温的高山瓦剌太师马哈得到了明军迎面而来的消面上非但没有恐反而满是喜他看着两个弟弟太平和博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为明朝皇帝选择的坟按照汉人的说风水还不错吧?”

      两个弟弟笑着点也是一脸的得由不得他们不得正是在他们的周密策划之瓦剌大军保存了实并集结了部落最为强大的三万骑在忽兰忽失温以逸待等候明军的到来……原本他可以召集到六万之但是一来战场就这么三万骑兵便已经饱和;二来他也不想让答里巴在这种场合露便让他带着博尔济吉特部的一万骑在侧翼威胁明军。还有就在明军强大的压力一些个胆小的家伙逃之夭还有些竟于脆投敌……

      好不想这些糟心事儿。马哈木之所以挑选忽兰忽失温为战因为这里有成吉思汗的在天之因为瓦剌已经退无可再退就只能回大西北了。更因为这里的地势多有利于隐藏部队。而且最重要的一一旦明军抵达预定战大军从山上俯冲而便会形成无可阻挡的滚滚铁明军的任何阵都会被冲个稀巴烂。阵型一明军有多少人都没有在骁勇的蒙古骑兵面全都是待宰的羔羊

      马哈木不愧是一代枭明军一踏入漠北就落入他的算计坚壁清野、诱敌深入、居高而下、一举荡整个战术一气呵现在猎物已经入胜利就在眼前他要在这成吉思汗长眠之击败不可一世的明朝皇一血蒙古人几十年来的耻辱而他马哈也将成为全体蒙古人无可争议的大汗

      随着皇帝陛下一声令明朝大军抛弃所有不必要的辎向着目的地挺进

      当为了保持体急行军是不可明军每天只在清晨赶辰时天刚热便休一百里的路大军整整走了六天

      六月初大军前锋抵达忽兰忽失朱棣的銮驾也移到了最前站在小山包眺望着远处的草不禁抽了口冷气……只见远处群山险正是居高临下之势。

      “马哈木必然在那里。”不用等斥候打探军朱棣便已经断这里就是马哈木选定的战场了。

      “父儿臣愿率部下出战”千辛万终于来到了战场朱高煦两眼放跃跃yù试道。

      不只是各路将领都纷纷求他们也都实在是憋坏了。

      通常作战都是骑兵打头所以请战的都是骑兵将步兵将领们则很自觉的闪到一边。

      然而朱棣环视众目光却落在了站在一旁的成山侯王通身淡淡笑道:“王爱有没有信心为朕打这个头阵?”

      王通率领的是步虽然是jīng锐部但真没想到这个重任能落在自己肩登时涨红了单膝跪倒道:“这是末将的荣末将愿死而后已”

      众将也觉皇帝让步兵去抵挡蒙古军队的万钧之只有一种可就是用血肉之延缓敌军的冲击……

      “放朕是不会让你们去送死的。”朱棣笑笑道:“来朕讲一这一仗该怎么打”

      为了保朱棣竟一直没有公布作战方直到就要开才对众将说明。众将忙肃容静领受各自的任务……听了皇帝大胆的计众将都有些吃惊道:“这样太冒险了吧?”

      “不你们给朕想个能抵挡住几万蒙古骑居高临下冲击的办法。”朱棣冷笑道。

      众将纷纷摇在敌人jīng心挑选的战场己方的选择确实不多。但他们知道几万骑兵从高处一冲而下的冲击是任何军阵都挡不住如果到时皇帝的秘密武器不能奏大军阵势被冲就成了一盘散必会一败涂地

      “没有别的办就听朕的了。”朱棣一扬马鞭道:“柳你要当好这根中流砥柱啊”

      安远侯柳升激动道:“末将就是战至一兵一也绝对不会后退一步的

      “要的就是这句话。”朱棣淡淡一笑道:“告诉将士要好好朕到时候也会在你营中的”

      “啊……”柳升登时变sè道:“皇万万不太危险了”

      “是啊皇您还是在中看我等厮杀吧”众将也纷纷劝道。

      “荒唐”朱棣冷哼一声道:“朕自带兵以哪次不是身先士卒?”

      “但这次不一样啊”众将急道:“正面几万骑兵的俯实在是难以抵挡皇上”

      “不用多说朕意已也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却听朱棣沉声道:“都去准备吧”

      “喏”众将齐齐施深深看一眼他们的皇各自回营传令去了。

      高山马哈木看到了明朝大军浩浩荡荡开他感觉全身的鲜血都沸转身朝着漫山遍野的瓦剌战士暴喝道:“是谁在侵略我们的家园?”

      “他们”战士们高呼道。

      “是谁让我们无法放牧”马哈木更大声问道。

      “他们”瓦剌勇士血贯瞳仁道。

      “是谁让我们的妻子儿笼罩在死亡的yīn影下”

      “他们”

      “是谁在践踏成吉思汗的安息之处”

      “他们”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吼也把瓦剌勇士的血液点燃了。

      马哈木刷得抽出弯高高举过头“那我们跟怎么办?”

      “消灭他们消灭他们”在瓦剌勇士心自己是在保卫家而对方是罪恶的侵略为了保护家园和妻就必须和敌人决一死战

      “消灭他们”马哈木的刀锋所三万名瓦剌骑士从漫山遍野俯冲而朝明军直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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