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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 红色权力(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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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权力(完本)

作者:录事参军
已完本作品: 《我的老婆是军阀》 《重生之官道》 《重生之武大郎玩转宋朝》



  楔子 虎子,我的兄弟

  “逗石穿云落涧隈,无风自到枕边来;十年客底黄粱梦,一夜水声却唤回。”

  陆铮慢慢睁开眼睛,刚刚被车撞到根根骨头碎裂的剧烈疼痛感好像在慢慢消失。

  “我在哪里?到了阴曹地府吗?”

  眼前,景物是那样模糊,红的、绿的、灰的,斑斑色彩融合,就好像抽象画,扭曲、怪异。

  地狱是这样子的?

  陆铮又失望的闭上了眼睛,原来,死亡没那么可怕。

  陆铮生前便总在想,自己,多半是上不了天堂的,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渣,十八层地狱,才是自己的归宿吧?

  可是,自己不甘心,是那么的不甘心。

  想着父亲临终前对自己喊出的最后一个字“滚!”,即将油枯灯尽他用尽全身力气,耗尽最后的精力,竟然只是为了叫自己滚?!叫自己这个他唯一的儿子滚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那一刻,一向对什么都毫不在乎的自己,是不是有些心痛?或许,自己也不知道。

  母亲,那刚烈的巾帼,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同自己说话了,曾经,她是最偏爱自己的,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都会原谅自己,包容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不理我了呢?啊,真的不记得了,混账的自己,从来就没关心过她,不是吗?

  杜小虎,自己最忠诚的朋友,却因为自己,吞下了一百多颗安眠药,那渐渐冰冷的躯体,有没有后悔,对自己的追随?

  还有,那个自己永远不愿意再想起的靓影。

  自己,对亲人不忠、对父母不孝、对朋友不仁,这样的一个人渣,值得人追随吗?

  或许,自己早就该死了的。

  可是,为什么这样不甘心?为什么,会有怨念?

  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自己,也曾经有过温暖的春天?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是啊,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是自己经历了南疆战场生与死的考验后,刚刚转业之时,那时的自己,还未在黑暗中行走。

  那是?83年,还是84年?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如果要回溯自己的一生,就要从自己刚刚出生时说起吧?

  或许每个人,在黄泉路上,都会想起自己的一生,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这样的人渣。

  自己,是共和国曾经最辉煌家族之一陆家的第三代,童年时的自己命运多厄,当时父母处境都不好,自己刚刚出生就被保姆带走。

  自己和保姆的感情也最深,在自己心里,养母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可惜的是,自己八岁的时候,颠簸流离的养母在一座滨海小县城广宁病逝,自己便被广宁一户同样姓陆的人家收养,户口也上在了这里,但新的养父养母,对自己却很差,从小就要下地干活,直到自己十六岁离家出走后,亲生父母才辗转找到了自己,送自己进了部队。

  自己十七岁参军,在南疆参加了对越战争,光荣负伤后转业。南山战役中自己所在连队伤亡惨重,自己火线入党,更被火线突击提干,转业回了广宁后,县委按照中央有关文件精神对荣立个人二等功的自己给予了照顾,进入公安战线的自己被任命为县局排名第二的副政委。

  啊,想起来了,转业之时,是1983年,自己21岁。

  但是,第二年,1984年,自己便因处处被人排挤,愤而辞职下海,从此,开始了在商界的黑暗生涯,作为一个商人,自己是成功的,甚至博得了“商场魔术手”的传奇名头。但是,自己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真应了那句话,每一个铜板里,都滴着血淋淋。

  然后,随着陆氏家族被残酷的清除出共和国政治版图,与陆家渐行渐远的自己同样受到牵连,两次入狱,公司更被查没。

  如果?

  还想什么呢?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如果。

  陆铮轻轻叹口气,然后,就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动,是十殿阎罗的鬼差来拿人么?

  “政委,您醒醒,怎么睡着了?”

  耳边的声音有些熟悉,地狱里,或许有幻听吧?

  也罢,来就来了吧,便是十殿阎罗在此又如何?生前已经给陆家抹黑,死后,却万不能再令陆家蒙羞!自己面临死亡那一刻,才彻底明白,不管如何,自己的血管里流的是陆家的血,从出娘胎那一刻,自己便被深深的打上了陆家的烙印。

  陆铮慢慢站直身子,睁眼向后看去,便是鬼差又如何?大家都是鬼了,我还怕你不成?生前,我是混世魔王,死后,我亦为鬼雄!

  可当陆铮渐渐看清后面轻轻拍自己肩膀的年青人相貌时,瞳孔不由猛的收缩,眼前之人,一身蓝色红领章警服,眉清目秀,精神利落的平头,脸上,还有点点的青春痘,像极了年轻时的杜小虎。

  “政委?你怎么了?”“杜小虎”的目光很奇怪。

  陆铮晃晃头,四下望去,却见垂柳依依,略显狭窄的街道两旁,散布着低矮的楼宇和平房,自行车从自己身边飞快掠过,溅起一串串清脆的铃声,这等景象,隐隐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看过。

  十字路口的东南角上,一座同四周低矮建筑物比较起来略显大气的黄色建筑物吸引了陆铮的目光,三层楼的棱形墙壁上,镶嵌着四个龙飞凤舞的楷体金色大字,“百货商场”,离得远远的,便可以见到。

  陆铮猛的省起,这不是广宁县城的百货商场么?一直到2012年,自己回广宁办事时它还耸立在广宁老城区,只是,同新城区奢华的大型超市、新建的百货大楼、华联商厦等等比起来,它已经古老的无人问津,听说自己走后不久,它便没能逃离被强拆的命运。

  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周围的景物?

  陆铮又猛的看向了“杜小虎”,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你是虎子?”声音竟禁不住微微颤抖,已经很多很多年,自己不知道感情为何物了,小虎对自己的追随,自己甚至以为理所当然。

  “政委,你到底怎么了吗?”“杜小虎”有些着急起来,“要不要去看医生?”

  政委?陆铮低头看向了自己,身上,同杜小虎一样的蓝色红领章警服,而这种71式警装,到了84、85年,便在全国范围内被83式橄榄绿取代。

  突然,头上传来“嘶啦嘶啦”的就好像电波穿破空气的摩擦声,陆铮抬头看去,却是路灯上的高音喇叭发出的噪音,然后,喇叭里传来了“友谊进行曲”的音乐,女播音员慷慨激昂的播报着新闻,“我国女子羽毛球队克服万难,发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勇夺尤伯杯!为我们的四化建设事业再立新功!……”

  虽然,觉得广播的内容有些幼稚可笑,但这种精气神是那么的熟悉,这种振奋人心的旋律,后来,却是再也听不到、见不到了。

  后来的播音员、主持人,渐渐的嗲为王道,硬朗和清爽的气质,早已绝迹。

  陆铮突然醍醐灌顶,急急的凝视“杜小虎”,问:“今天几号?不对,现在是哪一年?”

  “杜小虎”打量陆铮的目光充满关切的焦虑,但他永远是那么的服从命令,就好像在南疆战场上,跟随他这个火线提拔的副连长浴血奋战一样。

  “政委,今天是1984年5月14号。”

  陆铮慢慢的,后退了几步,1984年?自己回到了1984年?

  他心里、脑海,全是不可思议,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终于,看着杜小虎,这个一辈子忠心耿耿跟在自己身边的朋友、部下、兄弟,或许,也可以叫他傻子!

  在前世,不管自己遭遇何种困境,小虎都跟在自己身边,自己参军,他跟着参军,自己转业,他跟着来到乡下,自己下海,他便辞职追随自己经商,自己坐牢,他在外面奔走。终于,最后他也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为了维护自己,在家中自杀。

  自己死之前,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辈子,虎子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可是,有这唯一的朋友,已经值了!

  陆铮走上几步,慢慢抓住杜小虎的肩头。

  “虎子,能再看见你,我……我真开心!真的!……”

  杜小虎只是傻傻的笑着,憨憨的挠着头,心说,莫非铮子哥又做战场上的噩梦了?20第一百六十五章 泳池叙话

[ 本帖最后由 px77 于 2014-11-24 17: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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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陆杠头的前世今生

  1984年,正是改革春雷滚滚而至之时,政治清明,百花齐鸣,共和国进入了历史上思想最活跃时期。

  京城近畿乌山市是最早对外开放的沿海城市之一,人民生活水平日新月异,街头也零星涌现了从海南而来的轿车,虽然就在前不久,海南行政区长官因为决策失误使得走私车大量涌入内地而被降职,但这轰动一时的海南走私案却对共和国公民渴望拥有私家车的热情毫无影响。

  “摆个小摊,胜做县官;喇叭一响,不做省长”,资本苏醒,全民下海的浪潮渐渐涌起,喧闹和狂热如同决堤一样滚滚前行。

  树欲静而风不止,人心浮动,多年禁锢后迸发出的热情令人难以想象。

  乌山地区所辖的广宁县同样如是,广宁唐名石城,依山傍海,交通便利,扼守京城出关咽喉,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明石山曾留下曹操千古名篇,改革开放后,乌山被列为沿海对外开放城市,其下辖的广宁县更是经济发展迅猛,沿海之黄金海岸建了滑沙场,成为休闲避暑胜地。

  县城街道两旁垂柳依依,私人开的饭店、电器维修铺、理发店等分散在百货商场前的县城主道上,和北方内陆其他地区相比,广宁的商业发展步子快了许多。

  沿着林荫道,陆铮漫步在这座小县城中,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一草一木、林立的店铺,心里,感慨万千。

  一场车祸之后,自己竟然来到了20多年前的1984年,自己青春正茂之时。

  八十年代,令人又爱又恨的八十年代,一个带给自己荣耀也带给自己无尽屈辱的八十年代。。

  自己喜欢这个年代的朴素、纯真,可是,也痛恨这个年代自己遭受的屈辱,那曾经深深扎在自己心里的刺,又要重新经历一次吗?

  “政委,您喝水吗?”

  陆铮笑着摇摇头,看了虎子一眼。

  现在的虎子,跟随自己转业而来,是广宁县局刑侦队的侦查员,而自己,则是县局副政委、治安科科长。

  虎子,其实是自己家一位老勤务兵的孙子,上战场和自己同一个连队多少有照顾保护自己的意思,但是在战场上,反而是自己救了他的性命,在自己转业后,他也自愿转业,跟随自己来了广宁。

  虎子对自己的感情,有他爷爷传递给他的传统的忠仆意识,也有血与火中铸就的生死之情,总之,在自己面前,他即像勤务兵,又像守护者。

  自己有时候笑虎子是个“小封建”,但虎子仍然我行我素,从不管自己怎么说。

  此时看着虎子递来的绿色军用水壶,陆铮,心里再次涌起了莫名的伤感,在前世,就算陆家垮台,自己最失意之时,虎子仍在竭力帮助自己,终于被自己牵累,遭到禁锢,甚至丢了性命。

  这真是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了。

  “我不渴。”陆铮笑着说,摩挲了一把虎子的小平头,现在的虎子,真像自己的小弟弟呢?

  虎子想来不知道自己所想,还是如往常一样,呵呵傻笑一声。

  陆铮慢慢踱着步,思考着过去、现在和未来。

  其实现在的自己,正是最失意之时,但虎子永远是那么信任自己,跟着自己的步子走,亦步亦趋。

  他总是相信自己能克服一切困难,打败一切对手,就好像南疆战场上一样,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虎子不知道的是,政坛职场波澜诡诈,比之战场更加凶险,战场上的敌人是有形的,职场上的敌人,却往往令人防不胜防。

  现在干部讲求“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革命化”,也就是新四化干部,自己的革命忠诚性不容怀疑,年纪也轻,但初中文化却是自己致命的缺陷。

  而部队带给自己的,除了铁血豪情,还有工作作风粗暴简单,如此经过一年的沉淀,褪去了英雄光环后,渐渐的自己便有些不合时宜,加之年纪轻轻便坐上了有些老干警一辈子都望洋兴叹的位置,自也有很多人看不惯自己,在背后坏自己。

  在前世,几个月后,自己就会被排挤出公安队伍,愤而辞职下海,从此失去了爷爷的疼爱和家族的庇护。虽然自己的生意还不错,但随着陆氏家族被残酷的清除出共和国政治版图,与陆家渐行渐远的自己同样受到牵连,两次入狱,公司更被查没。

  但不管自己遭遇何种困境,虎子都跟在自己身边,自己下海,他便跟着自己经商,自己坐牢,他在外面奔走,终于,最后他也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不明不白的在家中自杀。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着。

  “虎子啊,以后咱们只打胜仗,不打败仗!”陆铮轻轻的说,仿佛是说给虎子听,也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杜小虎看起来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憨憨的一笑,理所当然的说:“那当然,铮子哥,县局那些人,都不是你的个儿!”

  “走,去理个发。”陆铮抬头,看到刚好来到了一家理发店门前,笑着指了指这家店,古人削发明志,自己也仿效古人之风,从今天起,做个全新的自己。

  理发店店面不大,倒是窗明几亮,和国营理发店比,这个小理发店比较新潮,如玻璃镜上,贴着漂亮女电影明星的《小花》剧照,和后世的大海报不同,剧照都是普通照片大小,插在镜框边缘,陈晓庆、刘冲等明星年轻的稚嫩照,倒是挺好看的。

  理发店的主人是位老大爷,姓王,很健谈,自称是国营剃头铺退休的,闲不下来,前两年便开了这间广宁第一家私人理发店,生意还不错,比上班时赚得多。

  “剪个寸头吧。”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陆铮微微一笑,自己的身体,涌动着青春的血液,真好。

  王大爷技术娴熟,动作麻利,就是手动的剃头推子不大好用,陆铮有时会感觉头皮一阵阵疼,确实和后世的电推子没法比。

  不过,这才叫剃头吧?陆铮倒是有些享受这样剪头的过程。

  杜小虎,就笔直的坐在陆铮身后靠墙长椅上,站如钟坐如松,一看这个大块头便是行伍出身。

  王大爷倒是眼观八方,笑呵呵的说:“小伙子,你们都当过兵吧?”

  见陆铮点头,王大爷就打开了话匣子:“当兵好啊,可以出去见见世面,我小儿子也当兵,去年回来,还给我买了颗粒糖呢,说这东西,以前就卖给外国人好东西的侨汇商店有,黑黑的,带点苦味,还挺好吃。”

  陆铮听了只是笑,杜小虎却皱着眉头纠正他:“大爷,那不叫颗粒糖,您说的是巧克力,还有啊,侨汇商店也不是只卖给外国人东西,是咱国内的人收到外国汇款后,可以在侨汇商店消费。”

  王大爷呵呵的笑:“看,小同志,当兵就是见多识广吧?”

  虎子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这老大爷,觉悟有点低,咱们是劳动人民当家做主,什么时候只卖给外国人好东西了?怕洋人,那是封建社会。”

  陆铮从镜子里瞪了杜小虎一眼,训道:“虎子!瞎嘀咕什么呢!”其实心里忍俊不禁,原来,二十多年前虎子这般青涩可爱,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单纯啊。

  虎子嘟嘟囔囔不再说话,老大爷却是面色一肃,不敢再乱开玩笑,毕竟现在拨乱反正不久,上纲上线戴帽子的余波犹在,乱说话的后果有时候很可怕。

  理发店里沉寂下来,王大爷闷声只管剃头,陆铮闭上眼睛,默默的想着局里的事情和最近那轰动一时的碎尸案,也是这桩案子,直接导致自己被排挤出县局。

  一阵杂乱的人声打断了陆铮的思绪,理发店里,突然涌进来七八个男人,年纪不等,他们有的穿工商制服,有的便衣,袖子上都有“打击投机倒把”字样的红箍。

  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干部模样,戴着眼镜,咧嘴笑着问王大爷:“王叔,生意不错吧?”

  王大爷马上脸上赔笑:“小隆啊,今天礼拜天,你们还挺忙?”

  中年工商干部叹口气,却又有些得意的样子:“没办法,维持经济秩序嘛,县里开会都讲了,现在非法经营的情况太多,我们二十四小时连轴转都抓不过来啊。”

  陆铮看他们袖标就知道他们是打击办的人,所谓打击办就是“打击走私、投机倒把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县工商局,主要职责便是对工商企业实行经济监督、保护合法经营、取缔非法经营、维持经济秩序,打击转卖国家明令禁止的重要生产资料、紧俏商品等行为。

  从中年工商干部和王大爷的闲聊中陆铮接收了一点信息,好像这个干部姓周,是工商局行政科副科长,同时兼任“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执法监督大队大队长。

  王大爷这间门面后面的平房便是周科长的家,这间门面也是周科长盖的,甚至王大爷的个体户执照也是周科长帮着办下来的,所以对周科长,王大爷恭谨的很。和周科长说话,他手上剃头推子便停下来,引得杜小虎一阵皱眉。

  周科长看到了杜小虎的表情,立时打量着杜小虎,阴阳怪气的说:“咋了,你还不满意了?”

  杜小虎眼皮一抬就想反驳,陆铮叫住了他:“小虎!”

  若是换做没重生前的陆铮,年纪轻轻,正是火爆霹雳一般,点火就着,定然就和周科长他们干了起来,但现在的陆铮,什么没经历过,又岂会和他们一般见识做无谓之争?

  陆铮也清楚知道,随着经济搞活,各类相关执法部门便渐渐有了权力,一些从没品尝过这些权力的人不可避免的便膨胀起来,周科长便是这类人中的一员,被求人办事的多了,自己也渐渐脱离了群众,觉得高高在上,天王老子一般,谁也不看在眼里。

  现在营业执照何其难批?想干个体户获得合法经营权的人又何其之多?工商系统自然成了炙手可热的权能单位。

  可虽然喝住了虎子,陆铮心里,却渐渐升腾起火气,陆铮知道,或许,不管自己重生也好,怎么都好,现在二十多岁的性格还是在深深的影响着自己,自己,更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而不是那翻手云覆手雨、高深莫测的“商界魔术手”。

  杜小虎被陆铮喝止,大眼睛却还是瞪着周科长,把周科长瞪得一阵火大,正想说话呢,旁边传来怯怯的声音:“叔叔,鸡蛋我不要了,你们就放我走吧。”

  原来打击办执法人员中,还带了一名**岁的小丫头,穿着花衣服,清清秀秀的很可爱,只是她个子矮,刚才陆铮和杜小虎便没见到。

  周科长回头训斥道:“你闭嘴!你知道你是什么行为吗?这叫投机倒把知道吗?是你爸妈叫你来卖的吧?说,你爸妈到底是谁?在哪个单位?不说的话你就别想走。”

  被周科长凶神恶煞般的训话,小姑娘怕的小身子都在发抖,但她还是摇着头,不说话,自然是要保护自己的父母。

  另一边,一名年轻执法人员手里拎着一篮鸡蛋,一看就知道,小姑娘来城里卖鸡蛋,被他们抓了。

  “说啊?不说把你关局子里去!”旁边有执法人员跟着吓唬小姑娘。

  小姑娘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却只是拼命摇头,就是不说话。

  陆铮心里不禁暗叹这小姑娘仁义,小小年纪就敢担事儿,虽然,这种行为很幼稚,因为不管怎么说,人家最后也能找到她的父母。

  正想说话的陆铮,却见有个执法的小青年从脑袋上给了小姑娘一巴掌,骂道:”敢哭?敢哭弄死你!”自是见小姑娘转泪觉得心烦。

  看到这一幕,陆铮脸猛的冷了下来,,沉声道:“你们干什么?赶紧把鸡蛋还给人家小丫头,几个大男人欺负个小丫头,丢人不?!”

  执法队员们都看向陆铮,刚拍了小姑娘一把的那小青年显然是执法最粗鲁的,嘴也不干净,骂咧咧道:“你算个鸟啊,没你的事,好好剃你的脑袋就得了!”

  陆铮也不理发了,回身站了起来,说道:“你们打击的是投机倒把,知道什么是投机倒把吗?要不要把法律条文给你拿出来看看?再说了,你们这叫粗暴执法!”

  几名执法队员互相看看,就都咧嘴笑,觉得遇到了个彪子,粗暴执法什么的,现在完全没这种概念,他们更不知道陆铮在说什么,其中一名执法队员就要向陆铮身前靠,显然想叫陆铮领教下什么才是粗暴。

  那位周科长毕竟是干部,听了陆铮张嘴条文闭嘴法律,就冷笑道:“她一没有去集贸市场,二没有营业执照,就是非法经营,投机倒把。”

  小姑娘抹着眼泪,在旁边说:“我妈说叫我去集贸市场,可我不认识路,正找人问路呢……”

  立时旁边就有人凶她:“胡说八道,小小年纪就会狡辩啊,不学好!”

  陆铮心里一阵火大,其实现在农民们把自留地的菜、自家养的鸡下的鸡蛋送来城里卖很正常,不去集贸市场其实也是常态,毕竟集贸市场不够大,而且固定的日子才开集,现在经济刚刚搞活,相应服务和规章制度都跟不上,这些人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用几年前的做派欺负人。

  而且国内一直以来的弊端就是制度和服务跟不上法律,法律超前,制度和服务落后,这也给了执法人员可乘之机,那就是,完全**律,很多行业都是想惩罚哪家企业就可以惩罚哪家企业,想不被惩罚,就要真金白银说话,今天这个小丫头的遭遇便是一种雏形。

  陆铮回头对小姑娘道:“你是小花是吧?你妈不是说叫你在集贸市场门口把那蓝鸡蛋交给你表姨夫吗?家养鸡下的蛋,给他们尝尝鲜。”

  小姑娘呆了,她怔怔看着陆铮,心说这位好叔叔怎么知道我叫小花?她自不知道小花是陆铮胡诌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花,你认识……认识我妈妈?”小花怯怯的问。

  真叫小花啊?陆铮满头大汗,却也急忙点头,说:“是,今天早上听三嫂子也就是你妈妈念叨送鸡蛋的事儿来着。”

  说着陆铮就看向周科长,说:“周科长,借一步说话?”想亮明身份,赶紧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谁知道周科长早就火冒三丈,眼见这不知来路的青年唱双簧,那小丫头年纪小小,就狡诈的很,还知道配合,把他气得七窍生烟,骂道:“放你妈屁呢!我看你也是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的敌对分子!”

  这正是“你跟他**律,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律”的雏形版。

  不过周科长的话可碰触了陆铮的逆鳞,陆铮童年时命运多厄,当时父母处境都不好,他刚刚出生就被保姆带走,他和保姆的感情也最深,在他心里,这位养母才是他真正的母亲,可惜的是,八岁的时候,颠簸流离的养母在广宁病逝,他便被广宁本地一户同样姓陆的人家收养,户口也上在了这里,但新的养父养母,对他却很差,从小就要下地干活,直到他十几岁离家出走后,父亲母亲才辗转找到了他,并且送他进了部队。

  不过面对生母,陆铮心里总绕不过那道坎,到今天,也没喊一声妈出来,总觉得这声称呼应该永远留给陪自己颠簸流离在困苦中去世的养母,没有养母的话,自己也活不到现在,怕早就被喂了野狗。

  而这些,杜小虎都是知道的,他也亲眼看到过首长也就是陆铮的生母背地抹泪。

  所以,不管周科长这句“放你妈的屁”侮辱的是陆铮的养母还是亲生母亲,在杜小虎眼里,都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周科长不理陆铮脸是不是冷了下来,还在大声训斥的当口,杜小虎突然站起来,飞起一脚,正中周科长后腰,周科长惨叫一声,向前趔趄了几步,像个面条似的趴在理发椅上,巨大的惯性,又使得他抓着椅子“噗通”倒地。

  旁边的执法人员都愣了一下,随即就全扑了上来,不但杜小虎,便是陆铮身边,也围了几个人打,理发店内,立时乱成一团。

  陆铮和杜小虎都是好体格,枪林弹雨里出来的,尤其是陆铮,只觉自己力气又大了许多,三五个壮汉根本不在眼下,但毕竟对方人多,一时不能全部放倒,混乱中他脸上也挨了好几拳。

  王大爷眼见店内鸡飞狗跳,“砰”一声,理发椅前的镜子被谁扔来的椅子砸碎,裂出千百道裂痕。

  王大爷心疼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跑出理发店大喊:“快来人啊,打架了,来劝架啊。”

  恰好垂柳道上,驶来一辆绿色三轮摩托,车上是三名穿制服的民警,见到这情形,飞快下车,冲进了理发店,为首的瘦高个大喊着:“住手,都给我住手!”

  勉力爬起来的周科长见到来人大喜,这人他认识,城关派出所所长侯建军,平时在一起称兄道弟的,他利马大喊:“候所儿,快抓了这两个流氓!他妈的敢动手殴打执法人员,都是反革命,反革命!”

  周科长歇斯底里的吼声中,侯建军看到了正和人扭打成一团的陆铮和杜小虎,立时怔了。

  在全县公安系统,如果说陆铮还有自己人的话,就是这个城关所的所长侯建军,同样军人出身的侯建军今年三十出头,时常和陆铮、杜小虎一起喝酒,性情相投。当然,已经在地方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侯建军比起陆铮和杜小虎,痞气可重多了。

  眼见几个人和陆铮扭打在一起,陆铮的眼睛处还有青肿,侯建军二话不说,大步走向周科长。

  周科长指着陆铮叫嚣:“你等着,看爷爷咋收拾你!……啊……”话音未落,就是一声惨叫,却是被侯建军一脚踹到了肚子上,被踹得又是一个趔趄,脚下绊倒一把躺着的椅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们工商的造反了,咱们政委都敢打!给我弄死这帮孙子!”侯建军狠狠在地上吐了口唾液,其实不等他说话,那两名年轻小伙子已经扑了上去,周科长这帮人本来就处于劣势,下来马上就被揍得哭爹喊娘。

  大概十几分钟后,理发店中安静下来,周科长被用手铐铐在了椅子上,他手下那帮人则被命令蹲在地上,有鼻青脸肿小声哼哼的,马上就会挨上一耳光。

  理发店已经关门上了木板,免得被人看到里面情形,毕竟都是穿制服的,群殴在一起,若是传出去,在场的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周科长腮帮子鼓鼓的青肿一片,眼睛乌青,眼镜早就不翼而飞,后腰酸疼,好像折了一般,打量着陆铮,这位公安局的副政委,也太年轻了吧?心里有后悔,有愤怒,更有些忐忑,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完结。

  陆铮揉着略有些酸痛的手腕子,对侯建军使了个眼色,叫他放人。

  其实陆铮现在好笑的是那小丫头不见了,而且那篮子鸡蛋也没了,显然混乱中,这个小机灵鬼趁机溜走,只是,也太不讲义气了吧,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

  侯建军摸出钥匙,把周科长手腕上的手铐打开,嘴里说:“要依我的脾气,你们就是袭警!”

  周科长想反驳,却见侯建军一瞪眼,吓得话就缩进了肚里,实在被打怕了,想不到,平日称兄道弟的侯建军变脸后手这么黑,人又这么可怕。

  他妈的公安的人,果然翻脸跟翻书一样!

  侯建军接着说:“不过我们陆政委宽厚,今天的事就算了,老周,你没异议吧?”

  周科长点了点头,虽然窝火,但形势比人强,闹下去的话在单位肯定被人看笑话,而且公安一向强势,又是严打期间,如果和他们关系闹僵了,那办什么事怕都路路不畅。

  “你们都起来吧。”侯建军做了个手势,周科长那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带头,这才都慢慢起身。

  陆铮这时候笑着说:“听说以前北京城骁骑营和前锋营的便经常打架,咱们这一场误会,性质也差不多,就是个乐子吧,跟以前的武斗可比不了,说起来也是我和周科长在执法观点上的分歧,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解决的方式最后这个,这个,不太文明。”

  陆铮说完,有个派出所的小伙子就笑,几名工商执法员也觉得好笑,心里都说还是人公安局的陆政委有文化,明明一场群殴,都能给遮挡到工作上去,而且,听陆政委说完,工商执法员们心里原本的屈辱也渐渐淡了,倒真觉得刚才不是被几个公安欺负,不是给人暴打了一顿,反而觉得事情挺搞笑,有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感觉。

  陆铮又说:“周科长,改天吧,我请你们哥几个搓一顿,现在,咱都有伤,都找个地方治治伤?”

  现成的台阶周科长哪能不知道下?见陆铮伸手,就和陆铮握了握,说:“那改天聊。”想说别的,终究面子上下不来,遂带着鼻青脸肿的同伴开了理发店后门,去他家做些洗脸擦药的功课。

  陆铮则对王大爷道:“大爷,一切损失算我的,回头我找人给您修,赔您的损失。”

  王大爷期期艾艾的,也不敢说什么。

  开木板门出理发店,却见远远的三三两两有人看热闹,虽然后来上了木板,但群殴时肯定还是会有人看到。

  陆铮心说幸好不是拍照手机时代,若不然被人拍几张照片摆上网,自己不被一撸到底才怪。

  杜小虎和派出所的小伙子从外面帮王大爷上了木板,今天肯定不能营业了,关了门也省了有人来打听。

  陆铮拍了拍侯建军肩膀,说:“你赶紧回去吧。”

  侯建军看了下远方稀稀拉拉有看热闹的,也知道不好久留,点头说:“那行,今天要出了事,我兜着。”其实侯建军心里微微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今天打这一架,而是后悔一年前陆铮刚刚来到县局时,他押错了注,以为陆铮将来定然步步青云。所以没有什么过硬靠山的他很快就和陆铮走的很近,却不想,一年之后的现在,陆铮俨然成了县局的边缘人物,连带着他侯建军都吃挂落,经常被那位现在红得发紫的高副局长批评,每天真是压抑的很。

  看着三轮摩托喷着黑烟远去,杜小虎站在了陆铮身后,不无担心的说:“政委,我是不是捅娄子了?”动手的时候,杜小虎可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陆铮笑了笑,说:“没事。”

  杜小虎有些着急的说:“怎么会没事呢?这事儿要是被高志凯知道了,他肯定兴风作浪,把事情闹大。”

  高志凯?陆铮听到这个名字眼皮不禁跳了跳,拳头不知不觉中握起。

  前世今生,生离死别,一幕幕闪现在眼前,这个名字,曾经是自己的噩梦。

  高志凯,比自己年长五岁,是现今广宁县局的副局长兼刑侦队队长,在自己来广宁之前,警校毕业的他曾经是最快提为副科级的县局干部。

  现在从中央到省委市委,都推行干部“年轻化、专业化、知识化、革命化”,高志凯,无疑便是非常符合这种标准的新四化干部。

  两年前,他被提为副局长,当年二十五岁的他作为全县最年轻的副科级干部,自然意气风发。

  却不想他刚当上副局长的一年后,自己便转业来了广宁,打破了他的“神话”,尤其是,又和他同处一个系统,他自然会不服气,毕竟,他在县局打拼了多年后才由正股级提升,和自己比起来,可就是老公安了。

  在前世,自己辞职下海多多少少便是被他背后使坏所致

  在这一点上,自己倒不怪他,毕竟人人都有私心,可是怎么也想不到,陆家垮台后,带头来自己公司查自己的又是已经高升省公安厅副厅长的他。

  这要多大的仇恨,要他这么多年都不肯放过自己?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商场的呼风唤雨,又触动了他嫉妒的神经吧?他绝对无法忍受,时隔多年后,被他逼走的自己过的还是比他好。

  当然,查封自己公司这么大的事,定然有内幕黑手,他只是执行者,但只要看到当年他这个执行者眼里兴奋的色彩,便不由得令人心寒,毕竟,是多年未见的老同事,总得有香火之情吧?

  可是,他的手段是那样毒辣,虎子的死,怕他就脱不开关系,而他直接迫害的,还有自己的亲人,直接逼的自己不得不违心认罪。

  陆铮怔怔的回忆着这一幕幕,久久没有说话。

  看到陆铮出神,杜小虎有些担心的小声问:“政委,您怎么了?”

  陆铮回神,晃了晃脑袋,挥去那些杂绪,拍了拍虎子肩膀,说道:“虎子,我说过了,从今天起,咱们只打胜仗!”

  杜小虎似懂非懂的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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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我要搞搞大案子

  县局大院中,穿着红领章蓝色制服的民警进进出出,偶尔有三轮挎斗摩托“喷喷”响着离去,至于现在唯一一辆停在办公楼前的绿色吉普,则是副局长高志凯的座驾。

  因为工作需要,广宁县局配备有两辆吉普,其中一辆自然而然成了章局的专车,另一辆便配给了高志凯,也可见这位副局长在局里的地位。

  其实虽然说乌山地区沿海,现今经济发展势头很好,但全县配车的科级单位领导少之又少,乡领导无一例外的骑自行车上下班,不过因为公安系统的特殊性,车辆配备上才比较宽松。

  陆铮虽然是县局副政委,但莫说配车,便是办公室也是与第一副政委、副局长马跃武共用。

  两人的办公桌面对面,一抬头便能看到对方在干什么。

  马跃武是一位老公安,头发都花白了,人朴实的很,喜欢家长里短的唠嗑,完全没有公安局副局长的架子,这也是八十年代许多老干部的优良作风,毕竟现在没那么多特殊化,便是县委书记、县长也要和县委大院的普通职工在一个食堂排队买饭,并没有大小食堂之分。

  但是别看马跃武平易近人,和普通民警都能嘻嘻哈哈的扯半天淡,但他就是不爱搭理陆铮和高志凯,自然是觉得这两个年轻的副局和他格格不入,尤其是高志凯,本来局里申请下来的吉普应该是局班子成员都可以使用的配车,但高志凯以刑侦工作的特殊性长期霸占,渐渐就成了刑侦队的专车,马跃武看不惯,甚至当面和高志凯吵了起来,但却被高志凯的霸道气得险些犯心脏病。

  对陆铮,马跃武也没什么好声气,觉得这位军转干部年轻,业务能力低下,完全就是个大老粗。

  今天和往常一样,两位县局副职各干各的事,办公室里,除了翻转的纸张声,便是喝茶水的伏流声。

  看到陆铮在翻阅案宗,马跃武摇摇头,拿起茶杯“伏流伏流”的喝茶水。

  他摇头的动作陆铮看到了,知道这位老公安定是觉得自己纯粹糊弄事,门外汉在充内行,其实什么都看不明白。

  办公室的门开着,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条人影,敲了敲门,是刑侦队的刑警老赵。

  看到刑侦队的人,马跃武脸就冷了下来,整个刑侦队,几乎全唯高志凯马首是瞻,对于高志凯拉山头搞个人宗派这一套,马跃武也极为看不惯。

  “老赵,有事吧?”陆铮笑呵呵的问,但心里也知道,刑侦的人通常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消息。

  “是,是有点事。”老赵慢慢走近,有些试探的看着陆铮脸色,犹豫着,但还是指了指陆铮手上的卷宗,说:“副政委,您拿回来的材料,高局说现在就有用,想看看。”

  陆铮正翻阅的卷宗是现在全局工作的重心,“六一五专案组”的材料文件,从去年六月十五号起,广宁县城连续发生几起碎尸抛尸案,影响极为恶劣,县局为此成立了专案组,高志凯为组长,而兼任治安科科长的陆铮也被抽调进专案组担任副组长。

  在专案组内,可想而知,陆铮处处受高志凯的气,基本处于打酱油的状态,而现今高志凯却是越来越过分了,陆铮刚刚想翻阅的材料,他就派人来要回去。

  老赵正是因为知道现在他扮演的角色,所以才小心翼翼的,毕竟高局挤兑陆副政委没什么,但他只是虾兵蟹将,陆副政委要是发了火,将气撒在他头上他也只能受着,而且陆副政委大兵出身,脾气一向不怎么好,听说前几天,还带着侯建军那帮人把工商的给打了。

  出乎老赵意料的是,陆铮并没有发火,反而和颜悦色的将卷宗合上,拍了拍说,“都在这儿,你查查?”

  老赵吓了一跳,事出非常必有妖,可不知道陆副政委唱的是哪一出,他慌乱的说:“不必了不必了,等高局看完,我再给您送回来。”捧上那摞厚厚的卷宗,慌慌张张走了。

  陆铮就拿起了一本警类刊物,顺手打开。对面的马跃武更是摇头,显然觉得过了一年多,这年青人的火气也被磨平了,唯一的这么点优点现在都烟消云散。

  同一时间三楼办公室内,高志凯正翻看嫌犯的口供,今年二十七岁的他穿上那身蓝色红领章警装,还真是英姿飒爽,他本来也是县局出名的美男子,可陆铮来了后,在这点上又把他比了下去,虽说陆铮生的称不上英俊,但粗犷中自有一股子阳刚之气,又是上过战场的战斗英雄,局里女警私下比较时,都认为陆政委的男子汉气概更有吸引力,高局,面相还是阴柔了些,有些娘娘腔。

  陆铮刚来县局那块儿,可真是处处都把高志凯比了下去,这使得自幼便是天之骄子的高志凯第一次感到失落。

  不过现在嘛?高志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一年时间,陆铮在县局基本成了边缘人,前几天听章局长说,准备把陆铮从治安科科长的位子上拿下去,那么以后,陆铮就成了挂个副政委的闲职,彻底在局里失去了发言权。

  虽说陆铮走到今天,也有自己在他背后下了几个套的原因,但主要还是该怨他自己,一山不容二虎,陆铮却不明白这个道理,想当初还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岂不可笑?

  而且,陆铮没什么背景,养父养母都是普通人,而且对他极为不好,陆铮转业回广宁,快一年了,也没和他养父养母见面,这些消息,自己也早就无意中透露给了章局长和县里一些领导,这就使得陆铮无形中又被减了分,不管如何发达也不能忘了养育之恩不是?

  好像陆铮的养父养母,都不知道离家出走的儿子又回来了,而且是飞黄腾达。这点上,自己也一直在帮他保密,免得被他听到局里风言风语,就赶回家去看他老爹老娘,多年未见,当初的疙瘩或许便会解开,再弄个父慈子孝的结局,那这个秘密可就对陆铮没什么杀伤力了。

  陆铮怨不得自己,谁叫他处处跟自己作对,处处恶心自己?虽然,或许他自己都没感觉出来。

  就说全县都在关注的“六一五连环碎尸案”吧,自己疑凶已经抓到了,犯人都招了,还从凶犯家搜出了其中一名遇害女子的内衣,可陆铮偏偏就要说疑点太多,不能草率结案,这不就是叫自己下不了台么?刑侦的事,他又懂得什么?

  看着犯人李卫军的口供,高志凯满意的点点头,毫无疑问,破获这起影响重大的案件,将会给自己的从警经历添上浓重的一笔,对于自己的升迁也极有帮助,或许,陆铮正是也看到了这个机会,才希望能在这个案子中留下他的印记吧?

  可惜,没有金刚钻,他偏偏想揽瓷器活,无非就是给他自己找难看罢了。

  高志凯放下卷宗,慢慢端起了茶杯,几天之后,陆铮这个名字,便不会再是自己的烦恼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接着,被人推开,站在门口的微胖少妇正是他的爱人赵红霞,在今年刚刚成立的县电视台工作。

  “吃饭去啊?都几点了?”赵红霞指了指腕上的手表,她今天不上班,特意来监督丈夫吃饭的,在她眼里,丈夫是个一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的好干部,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的,很令人心疼。

  高志凯和赵红霞下楼时,赵红霞说:“志强的事,小童不同意。”赵红霞说的小童叫童素素,是县电视台临时从市台借调的播音员、主持人,极为靓丽,高志凯想叫赵红霞牵线,介绍童素素和他的弟弟高志强见个面,看能不能处对象。

  其实高志凯本来也觉得不靠谱,虽然弟弟高志强在县委组织部工作,而且大学毕业,帅气,发展前景极好,在广宁就算一等一的金龟婿了,但毕竟人家是市里人,人又漂亮,多半就是目高于顶的那种,未必能把弟弟放在眼里。

  但高志凯架不住弟弟整天软磨硬泡,才答应叫赵红霞出面约一约,以为和弟弟见个面,成了固然好,不成的话,就叫弟弟死了这条心。

  听到童素素连见个面都不同意,高志凯皱了皱眉头,说:“不过生了个好皮囊,市里人,傲什么?”

  两人说着话,出楼口的时候,却见陆铮和杜小虎就走在前面。

  赵红霞用胳膊肘捅了捅高志凯,努努嘴说:“那就是陆铮吧?”随即挑了挑眼眉,很不屑的,“德行!”

  高志凯看着陆铮背影,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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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总有人,在背后,为你的命运奔波

  陆铮和杜小虎骑出县局大院刚刚转弯,一辆绿色吉普从他俩身边驶过,滴滴按了两声喇叭,震得陆铮和杜小虎一阵心浮气躁。

  “老高越来越狂了!什么东西,吆五喝六的,要是在战场上,我敢保证他吓得尿裤子!”杜小虎恨恨的说。

  陆铮笑着说:“他狂由他狂,清风拂山冈。”其实陆铮早注意到了下楼时走在他们身后的高志凯和赵红霞。

  杜小虎心里纳闷,好像铮子哥突然就没脾气了,不温不火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我们真要去李卫军家里啊?”奋力骑着车跟上陆铮的节奏,杜小虎问。一股大风正好迎面而来,吹了杜小虎一嘴黄沙,杜小虎不由得呸呸的吐着,又骂咧咧道:“就老高的车带起的土!”

  陆铮见他窘状不由得发笑,笑了两声,说:“我想了解了解李卫军。”

  杜小虎不明白,一个嫌凶有什么可了解的,但他也不多问,陆铮怎么说,他便怎么办。

  “虎子,你看李卫军像真凶吗?”陆铮突然悠悠的问。

  杜小虎老老实实摇头,说:“我不知道。”

  陆铮微微颔首,是啊,李卫军到底是不是真凶,莫说杜小虎,便是自己,都没有把握。前世,李卫军很快就将会被判处死刑,而他被枪决后,好似广宁再也没有发生类似的案件。

  只是自己,怎么都怀疑真凶是不是另有其人。虽然李卫军是食品公司的屠夫,符合本次碎尸案专案组对凶手描述的特征,“受害者均为女性,有奸杀迹象,且尸体的部分肢体被切成肉块煮熟,凶犯手段残忍,且有一定的解剖知识,怀疑为单身男性,可能从事医生、屠夫等行业。”

  李卫军恰好是单身,又是屠夫,符合凶手特征,且在家里找到第三名受害者的内衣,家里地砖缝隙,尚能找到不明血迹,表面证据看起来是成立了。

  但是李卫军刚刚被抓时,却怎么也不承认杀了人,而且做供时,称受害人的内衣是他偷的,他只是对女性内衣好奇,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承认了杀人,前几天陆铮去看过他,人都迷迷糊糊了,明显被刑讯逼供,被残酷折磨过。

  陆铮其实现在有些佩服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毕竟,现在的自己,应该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粗,自己的学问是后来下海经商时自学的,但就是现在的自己,却据理力争,认为该案疑点太多,而且,自己完全不是针对高志凯而无理取闹。

  刑讯逼供,因为现今侦破技术单调,用刑似乎是必不可少的过程,而且,很多案子能侦破不能不说这个古老但野蛮的手段起了很大的作用。

  所以,虽然刑讯逼供后的口供不太可信,但也不是陆铮质疑这桩案子的根本原因。

  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只是笼统的觉得结案太草率,而现在重生回来的自己再看,这桩案子疑点太多了。

  首先,凶犯特征便不科学,圈子太小,没有把现代人心理状态的多样性考虑在内;再一个,以现在的技术手段,时隔多日,并不能检测出嫌犯李卫军家里的血渍有没有混杂人血,更莫说是谁的血了;第三,虽然第三名遇害者家属坚决否认遇害者丢失过内衣裤,但并不能排除受害者的传统心理,毕竟这不是光彩的事,她就算生前丢失过内衣裤,不同家里人讲也很正常。

  所以,这些证据根本就不能称为证据。

  但要推翻一个眼看即将办成铁案的案子,这桩案子影响又是那般恶劣,县里主要领导几乎日日催办,推翻这样的案子,太难了。

  陆铮一时也没有头绪,便想去疑凶家里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李卫军是县商业局食品公司的职工,住在食品公司的家属院,一排排的平房,只是现在李卫军的小单间已经被查封,陆铮和杜小虎来到了3号房,这里住的是李卫军的父母。

  李卫军父母都是食品公司的职工,父亲早逝,李卫军便是接的父亲的班。母亲姓张,四十多岁的模样,但面相憔悴的很。

  见到陆铮和小杜拿出警官证张大娘没什么反应,还是在床上盘腿发呆,坐在她身边的人捅了捅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才中了邪似的身子一震,看向陆铮,然后,挣扎下床,噗通就给陆铮跪下了,竟然要给陆铮磕头,嘴里翻来覆去的说:“您救救我儿子吧,救救我儿子吧,我儿子不会杀人的,他是个好孩子,不会杀人的……”

  屋里坐满了人,都是张大娘的亲戚,来陪她的,这几天张大娘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她的亲戚们都很担心。

  刚刚捅咕张大娘在张大娘耳边说话的少妇是她的妯娌,叫邓翠芬,她在张大娘耳边说,县局有大领导来了,你觉得小军是冤枉的,就赶紧和人家说。却没想到,张大娘演了这么一出,邓翠芬一边搀张大娘也一边抹泪,觉得嫂子的命真是太苦了,嫂子本来年纪不大,可前些年,他大伯就飞来横祸去世,现在,又要送走他们唯一的儿子,而且是黑发人送黑发人,命运真是何其残酷?

  邓翠芬的爱人也就是李卫军的叔叔李向阳就在旁边,长吁短叹的,自也为哥哥一家命运多厄叹息,他虽然在广宁也算有些身份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却完全帮不上忙。

  被张大娘跪了跪,看着张大娘痴痴呆呆的模样,陆铮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如果真的是冤案,那就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而且是很多人牵肠挂肚的生命,这个很可能被枪决的人,并不是割裂的个体。如果这起审判是一个错误,那么受到伤害的,也绝不仅仅只是李卫军一个人。

  陆铮不由想起了,前世自己身陷囹圄时,在外面,为自己流泪又流血的亲人、好友和兄弟。

  陆铮又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的养父养母,前世的自己,太偏激了,现在的自己呢,应该知道什么是有容乃大,虽然他们对自己并不好,每天自己都要饿着肚子和成人一样去赚工分,但毕竟,还是养育了自己一场,等这个案子结了,倒是要去看看他们。

  尤其是养母,其实,她还是很疼自己的,只是在家里,没发言权。

  陆铮和李卫军的亲属们简单聊了聊,当然,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线索的结果,李卫军的亲戚都说他懂事、胆小、不爱吱声,就是吃亏了,也总是憋在心里。

  可是陆铮未免更为失望,这些性格特征,偏偏又是历史上许多变态杀手所共同的特征。

  陆铮和杜小虎告辞,李卫军的叔叔李向阳送他们出来,李向阳是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县广播电视局局长,穿着上衣口袋别着钢笔的灰色列宁装,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显得很有派头。

  陆铮以前也听说过李向阳,因为县电视台筹建是大事,而李向阳便是牵头人。

  不过现今官场关系没那么错综复杂,在他侄子的这个案子上,他没有任何特权,便是一些他侄子案子进展的小消息,也不会有人向他透露。

  陆铮也在想,如果是十几二十年后,不说其他,凭高志凯爱人赵红霞在电视台工作的这层关系,作为县电视台最高领导人的李向阳,多多少少总能知道些他侄子的情况,而不会像现在这么彷徨无助,侄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而且,现在的李向阳,或许该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因为侄子的案子影响了仕途,现在的干部提升,还是很注重亲属成份的,出了个侄子杀人犯,影响太不好了。

  看李向阳长吁短叹的样子,或许,也不仅仅是因为侄子。

  送陆铮和杜小虎来到巷子口,李向阳看了看四周,犹豫着,试探着问陆铮:“陆政委,我家小军,是不是定了?”

  陆铮为难的做了个无可奉告的表情。

  李向阳随即连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问的,是我失言了。”心里十分后悔,更隐隐有丝不安,自从侄子被批捕后,这种不安全感便每天萦绕心头,好像他要大祸临头一般。

  和李向阳握手告别后,陆铮又去了那三位陆续遇害的女孩家转了转,但都没有敲门进屋,只是观察环境,毕竟要问遇害家属的话,在笔录里都有,而且很详细,加上时间隔得越来越久,现在去问,已经不是第一手信息,还不如笔录上的准确。

  杜小虎不知道陆铮在忙什么,他只是默默的跟着陆铮,也不敢打扰陆铮的思路。

  回到县局,陆铮更是通宵不眠,拿了地图在上面做着标记,有时苦苦思索,有时满屋子踱步。

  第二天马跃武进办公室的时候,险些被弥漫的香烟烟雾熏死,立时连声咳嗽,看陆铮还在大口吸着烟研究桌上厚厚一摞资料,马跃武皱眉道:“陆副政委,你搞什么名堂?这屋子还能进人么?”

  沉浸在案情中的陆铮却没有回应他,更令马跃武生了一阵闷气。

  九点多钟的时候,杜小虎转悠着进屋,他知道陆铮忙了一晚,有些担心。

  在陆铮的桌上,杜小虎看到了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上有各种标记,如第一名遇害者住宅四周,标记着“附1、附2、附3……”等等,相对应的,便是那摞厚厚的材料,“附1”在地图上的位置是第一受害者的同楼层邻居,文件“附1”,便是该邻居的家庭状况、成员,以及对成员调查的笔录油印件。

  杜小虎同样是专案组侦查员,他翻了几页,惊讶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都是您一晚上做出来的?”

  陆铮其实忙了好久了,从十天前重生,陆铮便开始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现在没有电脑,只能手动完成。

  陆铮笑了笑,说:“这叫立体思维法,可以刺激灵感。”

  在前世,便是离开公安队伍后,陆铮有时也会想起这件案子,有了网络后,他还专门去搜差不多的案例来看,却也没什么端倪,他不是公安科班出身,更不敢自诩神探,在现今技术有限的条件下,只能开动大脑,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杜小虎目瞪口呆的看着陆铮的成果,说:“好家伙,厉害,真厉害。”

  陆铮说:“我现在有了点想法,回头和高局谈谈。”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刑侦队老赵又敲敲门走进来,笑着对陆铮道:“陆副政委,今天早上专案组开了会,确认有了足够的证据,已经准备将李卫军送检,高局叫我通知您一声。”

  陆铮一怔,专案组开会,竟然都可以不通知自己这个副组长了,但现在不是理论这个的时候,忙问道:“高局呢?”

  老赵陪笑着说:“去县委了,毕竟这是个大案子,咱公安这边结案了,总要跟县领导们做个汇报。”

  陆铮皱起了眉头,这个高志凯,还是一般的好大喜功,难道不知道这是一条人命,要慎重么?

  李卫军,难道就真的被这样草率的处决?那么自己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或许,本来自己便不是什么重生,未来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只是黄粱一梦,而命运,本就难以改变,李卫军终究要被枪决,自己,也终究会被高志凯排挤出公安队伍,会被他害得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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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迷雾重重

  天阴沉沉,偶尔会有小雨丝飘下来,令人心胸的烦闷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侯建军骑着挎斗摩托,载着陆铮和杜小虎穿行在县城的大街小巷,虽然他们的行动看似没有规律,实则是走访陆铮地图上一些特殊的标记。

  根据连续三名受害者的家庭住址、生活区域和失踪后尸体残骸被发现的地点,本来县局是划定了可能是凶犯所在的可能区域,当然,这片危险区域涵盖了小半个县城,对危险区域内的每家每户,干警都曾经细密的走访,却一直找不到什么线索,直到最后,在这片被划定的区域的边缘,抓到了李卫军。

  陆铮现在,就是重新来到原本圈定的凶犯可能的居住地,希望在这片区域,能捋清心头的线索。

  只是专案组马上就要宣布结案,局里实在没人可用,陆铮没办法,把侯建军给喊了来。

  在高志凯把这案子办得铁案如山前,必须找到突破口。

  侯建军载着陆铮和小杜,心里却是一片茫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快办完的案子,陆政委非要找茬儿,自己还跟着搀和进来,若是被高志凯知道了,还不把自己往死里整?

  只是虽然陆政委失了势,但自己也不能马上就推脱着不帮他,从私人感情上也不能这么办事,不然也太势利了。

  侯建军现在的心情就是患得患失,但要说陆政委会不会找到什么线索,通过这个案子咸鱼翻身,侯建军还真没什么期待,这一年来,陆政委办事的风格侯建军已经了然,倒是和他侯建军脾气相仿,但侯建军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脾气,成不了什么大器。

  在一处烟囱冒着黑烟的院子前,陆铮突然示意侯建军停车。

  院子高墙大院,院门处挂着竖匾白底黑字写的是“广宁县百货大楼雪糕厂”。

  陆铮咦了一声,说:“这儿还有个锅炉。”

  侯建军心说锅炉房怎么了?很稀罕么?刚刚就是陪陆铮一连去了三处锅炉房。

  陆铮挥挥手:“走,进去看看。”

  杜小虎却是笑道:“原来,大楼雪糕就是这儿出的?”到了夏天,广宁乡下,每个村子都会有走街串巷卖冰棍的货郎,而最高档的就是“大楼雪糕”,普通冰棍2分钱一支,大楼雪糕卖到5分钱,味道也确实不错,不过对于品尝过后世形形色色冰激凌、冰棒的陆铮来说,自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大院铁门敞开,任由人自出自进,院内几名工人看到陆铮三个陌生人进厂,也只是好奇的多看几眼,以为他们是来找人的。现在社会风气尚好,小工厂也没那么多防范意识。

  锅炉房紧贴着院墙,负责给工人们和车间供应热水,锅炉房很大,里面煤堆跟小山一般。

  烧锅炉的是个老工人,面相慈祥,只是腿脚有些不方便,一瘸一瘸的,打量着三位不速之客,问:“你们找谁?”

  陆铮三人都穿的便衣,便摸出工作证给老工人看,老工人脸色一肃,更有些狐疑,“有什么事?找我的?”

  陆铮笑道:“随便看看,随便聊聊。”

  到现在为止公安干警也未能真正确定凶案现场,只能根据李卫军的口供,认定他将遇害者挟持至他的居所施以杀害。

  不过现今在广宁县城,唯一的一辆私家车也挂在了商业局名下,去年流动人口也不是很多,根据三名受害人日常生活圈子,可以排除她们被凶犯挟持到乡下杀害,凶案现场肯定就在圈定的区域内,而这就令陆铮不得不想到一个问题,杀人碎尸时产生的大量血液怎么处理?

  在圈定区域的各单位家属院、家属楼,多是早期建筑,几户人家共用厨卫,所以,凶犯能利用下水道排污血的空间有限,而且,极容易被人发觉。如果李卫军真的是凶手,倒是可以解释这个疑点,他是食品公司的屠夫,经常带些血糊糊的猪内脏回家处理,就算他把切碎的人肉混在期间都没人会注意。

  但如果李卫军不是凶手呢?那么锅炉房也是可以完美实施犯罪的现场之一,溅在煤堆上的血渍很不显眼,而且,很快就可以被烧掉。当然,如果锅炉房是凶案现场,那么,还要满足一个条件,就是这个锅炉房处于半封闭状态,很少有旁人进出。

  陆铮略有些奇怪的问老工人:“冬天的时候,我们来过这儿,没看到你们大院的烟囱冒烟呢?”

  “冬天?冬天俺们冰棍厂停产,厂里的冷库给外单位存别的东西,锅炉房就不烧了。”老工人说着话,回身去添煤,他用铁钳钩开炉盖的一瞬,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嘭”,炉盖被合上,锅炉房内也不知道怎么飘起了很多灰尘。

  侯建军被这一冷一热难受的够呛,拍打着身上的土,骂咧咧道:“娘的,真不是人待的地儿。”

  这可就有点骂人了,老工人好脾气,也不吱声,但陆铮还是敏锐的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愤怒。

  陆铮笑着说:“师傅,平时锅炉房很少来人吧?”

  老工人眼里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接着,他闷下头去扒拉煤块,随口说着:“也不是,总有人来。”他很细心,把外围的煤块拨弄的整整齐齐,甚至不允许豆腐渣似的小小煤块散落在煤堆外。

  看着他的动作,陆铮眼神微微一凝。这是强迫症的一种表现,这类人精神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当然,并不能将其等同为精神病。

  出了冰棍厂,杜小虎有些不满侯建军刚刚令人难堪的话,说:“老大爷敬业,在最艰苦的岗位发光发热,政委,这是不是您常说的爱岗敬业?”

  陆铮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想着这位姓王的老师傅,春节前,专案组挨家挨户搜查这片区域时,锅炉房是歇火期,所以,在他将怀疑的目光转向锅炉工时,并没有留意到这座锅炉房,而现在,锅炉房和王师傅很突兀的进入了他的视野,令很多以前的案情分析产生了变化。

  三名遇害人都是在去年夏天和秋初季节遇害,换句话说,正是这个锅炉房正常运转时。

  今天王师傅的表现也很奇怪,明明刚刚三人待了两个多小时,旁人人影也看不到一个,他偏偏说锅炉房总有人过来。

  当然,也许王师傅只是因为自尊心,尤其是听到侯建军那句无意中伤害人的话后,他因为自尊心,便撒谎说很多人会来他的锅炉房,以表示“这是正常人待的地方”。

  这种微妙的心态,是陆铮两世为人阅遍人间百态后的感悟,若是重生以前,陆铮是怎么也体会不到的。

  但如果不是自尊心作祟呢?王师傅,是很有便利条件将锅炉房变成他的犯罪天堂的,锅炉房杂物太多了,藏个把尸体都不是问题,到了晚上肢解运出更轻而易举。

  而且,王师傅,也好似有着某种精神困扰。

  陆铮想着,对侯建军道:“建军,回头你帮我洗洗这位王师傅的底。”

  侯建军正跟杜小虎为了王师傅斗嘴呢,其实他倒不是和杜小虎一样孩子气,反而很喜欢杜小虎,就是喜欢和他斗嘴。

  陆铮无奈的道:“你们是欢喜冤家吗?若是一男一女,我看你们挺般配。”

  侯建军咧嘴嘿嘿的笑,却又讶然的问:“你怀疑这个老头儿?”

  陆铮说:“就是随便查查。”看了看表,十二点多了,说:“走,吃饭去。”

  县城里这两年私人饭店、小吃部雨后春笋般涌现,雪糕厂毗邻一中,在一中校门对面,便开有一间小吃部,没有招牌,就是卖蒸饺。

  小店里没有几个人,陆铮三人坐了靠窗座,要了三屉蒸饺,蘸着醋吃了起来,白菜馅饺子,几乎没什么肉腥,但热气腾腾的,倒挺好吃。

  另一桌坐着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男的穿夹克衫,斯斯文文的,女的穿着现在乌山正流行的改良的米色女式西装西裤,白白净净挺漂亮,一看这两人打扮,就知道他们不但是县城上班的,而且肯定见过世面,在大城市生活过。

  女孩儿一直打量陆铮,眼见陆铮三人很快吃完,结账要走,女孩儿突然站起来,犹豫着,试探着,对陆铮喊了声,“同志,你,你是陆铮吧?”

  陆铮怔了下,看了女孩儿几眼,却没什么印象。

  侯建军就不怀好意的笑,从来没看过陆铮和年轻女性来往,还真想知道这位平日一脸严肃动不动就训斥人的黑脸包公怎么跟女孩子相处。

  女孩儿这时已经确定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欣喜的跑过来,说:“铮子哥,我是刘小慧啊,你真不认识我啦?”

  说着话,还把额前飘落的刘海拂起来,双手捧脸给陆铮看,这个动作给她添了几分小可爱。

  陆铮啊了一声,仔细看去,说:“小胖墩儿?”看眉角眼梢,渐渐记起她是谁了,是自己在南营时小时候的玩伴,自己从养父养母家出走的时候,她还是个流鼻涕的小胖丫头,却不想几年过去,出落的挺标致,人肯定也出息了。

  “什么啊!”听陆铮喊她小时候外号,刘小慧嗔怪着,脸微微一红,但久别重逢的巨大喜悦很快就把那几分羞意冲走,她急急的问:“铮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三叔三婶不够意思,今年过年我回南营老家,他们也回去了,可没听他们说你回广宁了啊。”又说:“铮子哥,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你模样没大变。”

  陆铮面嫩,确实只是比少年时略显成熟,多年没见的好友多半便能认出来。

  刘小慧嘴里的三叔三婶就是陆铮的养父养母,陆国斌和马翠红。

  陆铮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不过听刘小慧话里的意思养父养母不在南营了,不由得奇道:“翠红姨和姨夫搬哪儿住了?”陆国斌和马翠红收养他的时候他已经8岁,很懂事了。而马翠红和他病逝的养母是闺蜜、姐妹,他便一直按老称呼这么称呼她俩,至于心里,是直呼陆国斌姓名的,因为和马翠红顾念昔日姐妹情分不同,陆国斌对陆铮极为恶劣,又打又骂的,同意收养陆铮,完全是为了多个小劳力。

  刘小慧叹口气道:“你还没改口啊。”随即一怔,明白过味儿来,说:“你是不是没找着三叔三婶啊,他们在哪儿住你都不知道?”

  陆铮现在也感觉重生前二十多岁的自己有些过分,毕竟翠红姨对自己挺好,就是在家里做不了主罢了,便含糊着说:“我刚回来,所以……”

  刘小慧恍然,说:“这样啊,你家现在行了,搬城里来了。三叔前年把三婶带出来,给三婶找的工作,在化肥厂厂办幼儿园上班。”

  陆铮哦了一声,以前陆国斌是化肥厂的工人,翠红姨则在家务农。陆国斌兢兢业业在厂里干了几十年,于情于理,也早该能把家属带到城里来了。

  “对了,你知不知道他们住哪儿?我带你去?”刘小慧满脸的兴奋。

  其实见到刘小慧,陆铮远不像表面表现的这么平静,他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在南营,虽然有很多噩梦般的记忆,同样,也有着温馨的往事,比如,他的小玩伴们。

  “先不着急,”陆铮摆了摆手,打量着刘小慧说:“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刘小慧却是俏皮的说:“你猜猜呀?给你个提示,我实现了我的理想。”

  陆铮笑道:“恭喜恭喜啊,真的成了人民教师了,好啊,你变成教书育人的知识分子了。”

  见陆铮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理想,刘小慧心里也是一片温暖,她比陆铮小几岁,当年陆铮是南营公社的孩子王,最能打架的小魔头,也是她曾经崇拜的偶像,现在回忆起童年时的点点滴滴,是那么的无忧无虑。

  陆铮这时指了指对面一中的校门,问:“在这里教书?”

  刘小慧略有些腼腆的说:“算是吧,不过我中专师范毕业,教一中的初中。”

  陆铮说:“那也很厉害了。”听到刘小慧是一中教师,陆铮心里不由得动了动。

  这时跟刘小慧一起的男青年憋不住了,脸上有些不满,走上两步问:“小慧,这位是?”

  刘小慧就咯咯一笑,说:“看我,都得意忘形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手掌向陆铮一摊,对男青年说:“这位帅哥就是当年我们南营‘红动’的总司令陆铮,你可以喊陆总,也可以喊铮子哥。”又对陆铮说:“这是秦明亮……”略一犹豫,补充了句:“我的男朋友。”

  刘小慧心思细腻,她感觉到了男朋友的不满,也觉得自己刚刚和陆铮表现的太亲密了,把秦明亮晾到了一边不应该,虽然铮子就像她亲哥哥一样,但也不能为了铮子影响她和秦明亮的感情,所以就宣明了秦明亮男友的身份。

  秦明亮脸色稍霁,打量着陆铮,早从刘小慧嘴里听说过这个人,印象里就是个爱打架的乡下娃子,现在估计是个大老粗。但此刻见到本人,却未免觉得这位阳刚气十足的青年,实在是个大大的威胁。

  听刘小慧提起了“红动”,陆铮不由得一边笑,一边伸手和秦明亮握手。

  “红动”是陆铮少年时,仰慕大城市红卫兵组织,便“自立门户”在南营成立的少年先锋团,全名是“红色运动少年先锋团”,陆铮则自己任命自己为“红动”的总司令,当然,这个“组织”是得不到南营革委会承认的,只是小孩子们的把戏。不过在南营,却是大大的有名气,很多少年都以能加入“红动”为荣。

  “你们去忙吧,建军,别忘了我托你的事儿。”陆铮回头对侯建军和杜小虎使了个眼色。听到刘小慧和秦明亮都是一中教师,而且秦明亮父母教高中,秦明亮便住在一中家属楼,陆铮便有了主意,他正想去一中家属楼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呢。

  杜小虎犹豫了一下,却被侯建军笑呵呵拽着胳膊拽了出去。

  看着绿色挎斗摩托喷喷的远去,刘小慧奇道:“铮子哥,他们是谁啊?”

  陆铮笑道:“工商的,我想做点小生意,找他们帮帮忙。”这种三轮摩托车只有执法部门配备,陆铮便随便应付着,别暴露自己公安的身份就行。

  一中家属楼,是前年刚刚竣工的新住宅区,单元楼每个单位都是独立结构,不似老住宅区,通常厨卫共用。而一中家属区同样位于当初勾勒的凶犯可能居住的区域,而且,如果凶犯居住在这里,处理残留血渍便很方便,专案组对凶手可能藏匿的区域每家每户都找借口进去过,那些厨卫共用的人家,如果是凶犯现场,总能找到些端倪。

  不过一中家属楼,住的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在广宁来说,便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专案组并没有把过多的怀疑目光投注到这里,前世的陆铮,同样如是。

  但现在,陆铮却不得不重新思考,如果凶犯就在他们中间呢?

  刘小慧却是兴奋的很,一口气的说着:“铮子哥,咱红动出息了很多人才呢,小光考上了北京小学,在市里、县里上班的都有……,对了,还有郭伟松,在青龙县委宣传部呢。”

  小光和小松,是陆铮最好的朋友,红动的“参谋长”和“副参谋长”,听说他们都出息了,陆铮也不由得为他们高兴,笑着自嘲道:“看来,我混的最落套啊。”

  其实小光和小松会上学求学问,不得不说和陆铮的潜移默化有关,陆铮病逝的养母,毕竟是高墙大院出身的保姆,见多识广,也总跟陆铮说些做人的道理,陆铮小学初中虽经常要参加劳动,但学业是很扎实的,他的两个死党有样学样,多多少少都受了影响。

  不过若说红动的其它人,其实当时几乎整个南营公社七岁到十六七的少年都参加了”红动”,比陆铮年纪大的也很有一些,但打架都不是陆铮的个儿,只能承认陆铮“总司令”的地位,当时在南营孩童中,陆铮风头一时无两。

  所以固然可以说“红动”出息了的人才很多,毕竟几乎涵盖整个公社的一代青少年,可最终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农家院生活的还是大多数。

  刘小慧这时候又叹了口气,说:“不过咱们南营最出息的,还是马素珍……”

  陆铮怔了下,问:“地主婆?”

  刘小慧就展颜一笑,说:“你还记得她啊?”

  陆铮微微点头,隐隐有个印象,那小丫头比自己小四五岁吧,记得小时候就斯斯文文的,打扮的也很漂亮,一看就和农家院的孩子不一样,听说她爷爷本来是外地的市领导,被下放到南营卫生院当院长,算是一种改造。

  因为她从小就和农家院的小孩不一样,便有了“地主婆”的外号,当时还有红动的一些先锋队员瞎起哄,跑马家要去揪地主婆批斗,是陆铮觉得不该一帮大男人欺负人家小女孩儿,给她解了围。

  所以,陆铮算是对她有个印象。

  刘小慧艳羡的说:“现在她可好了,听说她父亲现在是市里的大官儿,她呢,艺校毕业后在市电视台当播音员,在市里可红了,还拍电视剧呢,这不,前阵子咱县电视台请她来培训咱的播音员,听说是副县长开车亲自去请的。”

  陆铮笑了笑,说,“是吗?”想不到地主婆这么出息了,至于说地主婆父亲是市里领导县领导去接云云,陆铮可并不放在心上,若说官宦家庭,对他都如浮云。

  可不是么,不说爷爷是现今共和国最有权力的几位老人之一,便说父亲陆天河,作为陆家长子,第二代领军人物,刚刚五十岁的他已经高居庙堂,任中组部常务副部长,正部级中最有实权的位置之一,母亲韩静,同外公一样,将门虎女,共和国七十年代后最年轻的女性军级干部。

  自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只是作为陆家长子多年被遗落在外的小儿子,自己和陆家实在疏远而已。

  接下来十数年,应该是陆家最鼎盛之时,但正所谓盛极而衰,随着爷爷没能熬过一些老对手而早早离世、父亲年龄到站退休,以及陆系集团在一系列理论斗争中败北,曾经显赫一时的陆家终于渐渐退出共和国最高层权力架构,更因为一些不肖子孙得罪人太多,被秋后算账,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但是现在的自己,势必要尽一切努力改变这一切。

  回思前世,陆铮心情微微有些沉重。幸好刘小慧突然咯咯笑着,把他从那压抑异常的感觉中拉了回来。

  “现在地主婆改名了,叫童素素,也不知道是自己改的艺名还是她爸爸本来就姓童。”l刘小慧说。

  陆铮点点头,说:“不说她了,小慧,能带我去你们一中走走吗?”陆铮微笑着,谁也看不出,实则到现在,他的谈话才进入了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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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地主婆

  刘小慧有些为难的看向秦明亮,因为今天周日,原本说下午要去秦明亮家坐会儿的,热恋期间,难得有安静的地方单独相处。

  但若说现在就同久别重逢的陆铮分手,刘小慧实在舍不得,觉得好多话想说还没说呢。

  秦明亮对陆铮略带歉意的说:“铮子,实在不好意思,一会儿我和小慧回一中家属院,我家就住那儿。”

  陆铮一听更来了精神,笑道:“那行,一起去吧,我也去你家坐坐。”

  秦明亮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心说这人有病啊,精神肯定有点问题。但人家这么大个人,说了句话,总不能一点面子不给留,说不带他去?

  刘小慧也有些惊讶,但旋即觉得或许陆铮也同自己一样的心情,想想小时候跟在陆铮屁股后面玩的情谊,刘小慧心里柔柔的,便对秦明亮说:“小亮,铮子哥和我亲哥一样,就一起去吧,我还好多话想和铮子哥说呢。”

  秦明亮纵然不情愿,现在也只能妥协,心里憋着股火,领着说说笑笑的陆铮和刘小慧往家属楼那边走,狠狠诅咒着这个不长眼的操蛋青年,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秦明亮家两室一厅,倒也宽敞,一看便是书香世家,客厅对窗有个一人多高的书橱,里面摆满了各种书籍。

  陆铮和刘小慧闲聊着,却也不冷落秦明亮,不时和秦明亮搭讪几句,询问住在一中家属楼的教师分房的福利政策,有没有单身老师分到房子,还有就是去年有没有女老师进修什么的,爱人长期独居的。

  秦明亮心里窝火,却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尤其是,见刘小慧和陆铮聊得越来越投机,把小时候的事翻来覆去的说个没完,一股浓浓的醋意在秦明亮胸腔翻滚,他实在坐不下去,说:“我去买包烟”,快步出门。

  刘小慧毫无察觉,还在问:“铮子哥,个体户现在不好干吧?。”陆铮说自己干个体户,她便信以为真。

  陆铮收起了笑容,很郑重的对刘小慧说:“小亮人不错,你可得好好对人家。”没有人是圣人,谁都有小毛病,秦明亮虽然有点沉不住气,但也说明他心机不深,而且今天的表现,也就算有风度了。

  没想到陆铮郑重其事的来了这么一句,男朋友被认可,刘小慧心里甜滋滋的,轻轻点头。

  几分钟后,秦明亮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风度翩翩,看得出,以前定是个美男子,刘小慧看到中年男人急忙站起来,略带拘束的打招呼:“张叔叔。”

  秦明亮脸上有些得意的样子,跟陆铮说:“这是我们一中的张校长,就住我家对门。”

  刘小慧是文学青年,张校长则是县文联的名誉主席,全县有名的诗人,多次在省报发表他的诗歌,所以刘小慧经常写一些小诗请他指点。

  秦明亮见陆铮和刘小慧聊得投机,索性去对门把“张叔叔”请了来,反正也不能跟小慧单独相处了,既然自己成了“灯泡”,那不妨把小慧这个发小也和自己一样变成灯泡。

  果然,张校长一来,刘小慧的话题就转向了诗歌,陆铮这时便不大插得上嘴了,大多数时间只能跟秦明亮一样,喝茶干瞪眼,眼角瞥到秦明亮有些得意的样子,陆铮就一阵好笑,只觉这小青年实在好玩。

  张校长很健谈,说到兴致浓时开始朗诵起来:“他望了她一眼,她对他回眸一笑,生命突然苏醒!”他朗诵的很有感觉,令人不自觉就进入了诗歌的意境中,张校长朗诵完便指点刘小慧:“你看,最感人的句子往往是最简单的,太多华丽的辞藻,便失去了这种感觉。”刘小慧听得连连点头。

  但在张校长朗诵诗句时,陆铮却如遭雷击,他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张校长。

  在第三位遇害者家中,她的遗物里,便有一张白纸,写满了张校长现在朗诵的这句诗,而现在,可不是网络时代,不是是个文学青年就能知道白朗宁的,尤其是在这小县城中,何况,张校长朗诵的这首小词还不是长诗歌的正文,而是序篇里的小词。

  然后,一个个疑窦涌上陆铮心头,他突然想起,除了第三位遇害者是文学爱好者,文艺青年,喜欢绘画写作;第一位和第二位遇害者的家属好像也说过,她们平时喜欢看小说,只是,谁也没把这些东西当做线索,并没有将它们有机串联起来。

  ……

  陆铮离开秦明亮家的时候,已经大致知道了张校长的生活状态,鳏居,儿女都在外地,陆铮并没有多问什么,以免打草惊蛇,现在,除了冰棍厂烧锅炉的王师傅,又多了一名嫌疑人。

  虽然都是八字没一撇,但有了点线索,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强。

  陆铮告辞的时候秦明亮很是得意,显然觉得陆铮是因为没人搭理他,感觉没意思,只好灰溜溜的撤退,不过刘小慧在陆铮走时一再留下陆铮的住址并说等有时间“红动”的人要聚一聚,又令秦明亮有些不爽。

  陆铮直接去了城关所,找侯建军,要侯建军帮着洗洗一中张校长的底。

  侯建军不可思议的看了陆铮好半天,但还是勉强同意。

  两天以后,当李卫军被专案组飞快的送去检察院,进入审查起诉阶段时,王师傅和张校长的资料便被秘密送到了陆铮的案头。

  王师傅的资料很详尽,但张校长的就很简略了,都是左邻右舍知道的东西,也难怪,因为从恢复高考后一中便保持着全市第一的升学率,广宁现在教育口红得发紫,第一高级中学是省属重点中学,校长高配副县级,侯建军虽然答应洗他的底,但也不可能背地调查他,最多就是打听下大家都知道的情况。

  王师傅和张校长一样是鳏夫,不同的是,王师傅的老伴病逝,张校长的爱人则是在动乱的年头被批斗后自杀,因为没留下遗书,同样经常被批斗的张校长还受了牵连,革委会曾经污蔑是他杀害了妻子,只是正准备进行公审的时候风云突变,京城变幻大王旗,张校长这才逃过了一劫。

  翻看着两人的资料,陆铮一时很难判断,这两人到底是不是凶手,又或者说,谁更像凶手。

  然后,陆铮的目光突然投注到了张校长在动乱后期被冤枉杀妻的那一段,渐渐沉思起来。

  ……

  五月的太阳就已经很毒了,刚刚下过雨,柏油路冒着热气,小城仿佛在蒸笼中,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的热。

  陆铮站在化肥厂家属院3号院前,有些晦气的拍着身上的土,刚才真倒霉,躲让小区里骑自行车的小孩,蹭到了墙上的泥垢,本来挺干净的的确良白衬衣和黑裤子污了一大片。

  转头看向家属院院门,陆铮心情很复杂,养父养母便住在这里,想起陆国斌对自己的坏和翠红姨对自己的好,陆铮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感觉。

  本来是准备案子结了后再来看他们,但现在却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这两天,陆铮走访了当年办张校长案子的“专案组”成员,当时的公检法被砸烂,“专案组”成员都是由公检法组织的造反派积极分子组成,现在这些人基本都被定性为了“三种人”,便是没判刑的也靠边站,更没人愿意提当年的事。

  陆铮查阅这些人的材料,发现当年“专案组”的组长调去了外地任职,副组长叫夏天行,是当年县局党总支委员,现在已经被开除出了公安系统,但人应该还在广宁。

  经过侯建军洗底,发现夏天行现在同在化肥厂上班的儿子住在一起,就住在这个化肥厂家属院三号院,而无巧不巧的是,陆铮的养父养母,同样住在三号院。

  陆铮考虑之下,便决定以探亲的名义接近夏天行,打听下当年案子的情况。陆铮倒不是一定怀疑张校长便是凶手,但侯建军给的张校长资料有限,从另一个角度打听下张校长的侧面应该能更好的了解他,而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潜在的人性更容易暴露,从当年专案组成员口中,应该会了解现今张校长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家属院的门敞开着,3号院实则住了三户人家,除了老陆家和老夏家,还有一户姓周的。

  陆铮迈步进门,院子很宽阔,入目便是一棵槐树,正是槐树开花的季节,一串串的白色像豆荚一样的花挂满绿色的枝头,空气里到处都是淡淡的甜。

  槐树下,一位五十上下年纪略显富态的妇女正在水龙头旁刷碗呢,听到脚步声抬头,微微一怔后身子就是一震,猛的站了起来,嘴角抽搐起来,盯着陆铮,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陆铮走上两步,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翠红姨……”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激动,可没想到真的面对的这一瞬,陆铮嗓子发苦,几乎落下泪来。

  马翠红忽然“嗷”了一嗓子,扑上来抱住陆铮,就哭天抢地的哭嚎,嘴里语无伦次的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陆铮肩膀湿了一大片。

  陆铮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翠红姨没有变,还是乡下妇女的做派,但,却真心实意,毫不作假。

  “铮子,你跟我说说,这些年你去哪了?……”马翠红哭完了,却拽着陆铮不肯放手,她怕这个孩子又不声不响离她而去,虽然陆铮不是她的亲骨肉,她却一直当儿子来疼,只是她在家里位卑言微,说不上话,和陆铮一样,处处受气。

  于是整个下午,娘俩都在屋里唠嗑,诉说别来情由,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陆铮小时候,亲情在两人心中荡溢。

  陆铮对自己的事不便多说,只说回了广宁半年了,做点小买卖,又使得马翠红一阵唏嘘,只觉这个孩子的命好苦,自己对不起当年的金兰姐妹。

  直到一声断喝:“马翠红,你下午怎么没去上班!”

  沉浸在温馨中的娘俩才注意到,陆国斌回来了。

  陆铮注意到,陆国斌比几年前还精神了,满面红光的,定然是工作事业比较顺利,这些年心态一直很好,反而,翠红姨倒显得比他苍老多了。

  陆国斌也看到了陆铮,也很快认出了陆铮,但他却理也没理陆铮,劈头盖脸的训斥着马翠红:“你说说,你上这班容易吗?就是去哄哄小孩儿,多轻松的事儿?你就非得不给我做脸,非要我丢脸是吧?”

  陆国斌给马翠红在厂幼儿园找的工作,随着事业进步,他在家里腰杆子更加硬了,对马翠红是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马翠红也知道自己理亏,见到这个失散多年的孩子太激动,都忘了请假,不怨老伴发火。

  陆铮虽然觉得陆国斌过分,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也是两人都习惯了很多年的生活方式,就算自己是亲儿子,也不好插嘴,更何况是外人呢?

  陆国斌又看了眼陆铮身上的蓝色劳动布袄褂,哼了一声,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工作服。

  马翠红看到陆铮一身衣服沾了泥,便去找老陆的衣服给陆铮换上了,怕老陆到家后大发雷霆,所以只敢给陆铮换了身劳动服,不过话说回来,陆国斌也实在没什么像样的衣服,老传统,也不讲究穿戴。

  见陆国斌脸色不善,马翠红把他拉到了外间,商量道:“你看孩子回来了,晚上做顿好饭吧?我去买块肉?”

  陆国斌皱皱眉道:“有什么就吃什么呗?”

  马翠红执拗不过陆国斌,但又心疼陆铮,想了想,干脆便去烙了鸡蛋饼,鸡蛋多多的放,反正老陆也不知道家里鸡蛋还剩多少。

  院外,不时传来自行车铃声和互相打招呼的声音,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陆国斌和马翠红的四姑娘陆小萍回来时见到陆铮同样冷淡,陆家兄妹几个一向看不起陆铮。

  陆家兄妹六人,四女两男,除了二小子考上大学在外地上学,其余兄弟姐妹也都陆续有了工作,当然,有正式工,也有临时工,如大儿子,在邻县青龙是正式工作,四姑娘陆小萍,还没转商品粮,便在城关面粉厂打小工。

  摆饭桌时陆铮提议说屋里太热,去院里吃,他自是希望能和隔壁的夏家搭上话,最好能与夏天行老爷子搭上话。

  陆国斌倒没有反对,说:“叫老夏家和周家小俩口都一起吃吧。”现在厂区以及各单位的家属院,大多数人家处的一家人一样,谁家有好饭,都叫上邻居打牙祭。

  院里很快便热闹起来,周家是小两口,都在化肥厂上班,还有个四五岁的孩子,在院里嘟嘟嘟的跑来跑去,倒是平添了几分乐趣。

  陆铮也终于见到了夏天行,其实老夏年纪不大,也就五十出头吧,但头发雪白雪白的,人也沉默寡言,和陆国斌的大包大揽形成鲜明的对比。

  夏天行的儿子不在家,儿媳张国华是化肥厂的出纳,算是厂子里有头有脸的人吧,看得出,也是位强势人物,而且,对老夏不怎么客气。听说是因为原本张国华嫁入夏家还想沾老夏的光着,谁知道刚刚成亲没多久,老夏就被打成“三种人”,靠边站了。所以对这个公公,她有几分怨恨。

  周家小两口周大伟和刘淑娜都是厂里的工人,对陆国斌这个老前辈倒也很尊重。

  并了两张矮脚桌,老夏搬着小板凳坐得离陆国斌的主位远远的位子,陆铮便坐到了他身边。

  周家小俩口不清楚陆铮和陆家的关系,只听马翠红说是失散多年的外甥,周大伟还从家里拿出了瓶“汾酒”,说是他表妹送的,在这个喝散白酒的年代,那是绝对的高档货了。便是陆铮,也不由琢磨,这瓶汾酒,比后世卖上千的茅台应该还货真价实吧。

  见陆铮坐去了角落,周大伟还笑着招呼他:“铮子,今天你是主角啊,快过来,和陆叔叔坐一起。”

  陆小萍撇了撇嘴,说:“他算什么主角?”她是小老小,人长得秀气,在家里最得宠,陆国斌娇惯她得不行。

  马翠红皱眉道:“这孩子!”陆国斌却是点点头,说:“他就坐那儿吧!”这么多年,他还是看不上陆铮,想起陆铮十几岁的时候挨打,那种静静看着自己的眼神心里就不舒服。

  周大伟怔了一下,便不再吱声,没想到,这家人关系很复杂。

  陆铮自然不会介意什么,当桌上人们吃吃喝喝热闹起来的时候,陆铮举杯和夏天行碰杯,夏天行愣了愣,便也和陆铮杯子碰了碰,默默喝酒。

  陆铮不说话,只是和夏天行偶尔碰杯,静静的喝酒,夏天行倒是对陆铮好奇起来,微微有些同情的看着陆铮,心里轻轻叹口气,或许,也想到了以前和现在的自己。

  陆小萍叽叽喳喳说着厂里的事儿,听意思,是嫌累,不想干了。陆国斌心里为难,其实他这个车间副主任能力有限,无非就是工龄长,岗位重要,工资比行政事业单位挣的多,生活条件便显得优越,但若说解决小女儿长期代工的问题,可就不是简简单单能办的到了。

  正说话呢,突然陆小萍尖叫了一声:“素素姐!”飞快起身就跑向了门口,把陆铮给吓了一跳。

  陆铮扭头看去,却见俏生生走进大院的是一位穿着黑色制服套裙的美貌女孩,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别着漂亮的发卡,她皮肤如同凝固的牛奶般白皙细腻,整个人精致的就好像ps过一样,靓丽难言。

  陆小萍亲热的陪着靓丽女孩往这边走,看得出,陆小萍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巴结,甚至不加掩饰,这种神态在这个尖酸刻薄的女孩身上很少见到。

  叫素素的精致女孩矜持的微笑着,同饭桌上的人彬彬有礼的打招呼:“三叔、三婶”叫的是陆国斌和马翠红,“叔叔、嫂子、二哥,二嫂”喊的是夏天行、夏天行儿媳张国华、周大伟和刘淑娜。

  很明显,这名靓丽女子穿着打扮也好,行为举止也好,都表明她和这个大院的人生活在两个世界,而这时候,饭桌上的人也都早早站了起来,好像迎接公主一般,便是陆国斌,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精致女孩儿目光转到陆铮脸上时微微一怔,马翠红在旁边笑道:”素素,不认识了吧?铮子,你还记得吧?”又跟陆铮说:“素素以前爷爷被迫害,在咱村呆过,那时候叫马素珍,现在可出息了,是市电视台的大明星……”

  陆铮愣了下,“地主婆?”和刘小慧邂逅时,简单听刘小慧说过她的近况,现在叫童素素,早就去了市里,父亲是市里的高官,她也风生水起,在市电视台很有名气,县电视台成立,县长亲自出面请她来培训台里的播音员、主持人。说起来,当年她就和村里孩童不一样,洋气的很,说话也没南营的土味儿,所以被孩童们称作地主婆,还差点被自己的“红动”批斗呢。

  “地主婆”三字立时令陆国斌脸色一变,陆小萍更是斥责道:“你瞎说什么呢?”

  陆铮笑了笑,没吱声。

  童素素看起来涵养很好,只是笑着说:“记得,铮子,那时候你喜欢打架。”说着就把手里的塑料袋拎起来,说:“你们吃饭呢,正好加餐,赵四烧鸡!”赵四烧鸡是广宁的老字号,前几年赵四的后人重新拾起了这金字招牌,弄了个小门脸卖烧鸡,以不收死鸡出名,口碑很响。

  马翠华和张国华、刘淑娜赶紧接过来,去厨房切烧鸡,陆小萍问童素素:“素素姐,您吃过了吗?再吃点吧?”

  童素素说:“吃过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说:“好热啊,我坐一会儿。”

  陆小萍马上欢天喜地的给童素素安排座位,陆铮和夏天行被挤得更角落了,夏天行几乎都没位置放饭碗了。

  童素素抱歉的对夏天行道:“叔叔,我和您换位置吧,反正我吃过了,就是坐坐。”

  陆铮听了一呆,这哪行?这不叫自己半天的心思全打水漂了吗?赶紧说:“我和夏叔换一下吧。”不由分说,就起身给夏天行让出了位子。

  陆小萍撇撇嘴:“真有自知之明。”

  陆铮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感觉童素素好像瞪了自己一眼。

  等烧鸡上桌,不一会儿大伙又热闹的闲聊起来,话语中,陆铮知道,原来,周大伟两口子是童素素的表亲,所以她暂时寄住在这里,不过,明天就要回市里了,以后就周日有时间的话,来县台传授传授经验,不算公事,算是本县出身,对家乡做贡献吧。

  正在陆国斌收敛了大嗓门,开始谈论童素素感兴趣的电视节目时,马翠红突然说:“老陆,你看,能不能给铮子这孩子找个工作?”多年夫妻,马翠红知道老伴的脾气,若是私下说,他定然一口回绝,现在当着这许多人,老伴好面子,没准就答应下来。

  陆国斌气得瞪了马翠红一眼,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马翠红立时兴高采烈的对陆铮说:“还不谢谢你姨夫?”她打听陆铮近况,见陆铮语焉不详,自以为这个孩子颠簸流离的,便想给他找个安稳的工作。

  若是以前的陆铮,是死也不会和陆国斌服软的,但现在,想想以前,真如过眼云烟一般,能生活这么些年就是缘分,人生匆匆而过,能结缘的又有几人?

  所以陆铮笑着举起酒杯,破天荒喊了一声陆国斌:“姨夫。”

  陆国斌嗯了一声,便举起酒杯和陆铮碰了碰,心说这小子到底长大了,比以前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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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谁家灶头无烟火

  吃过饭,陆铮便跟夏天行说:“胸闷,想出去走走,夏叔,一起去?”

  夏天行这么些年,也没遇到个愿意和自己聊天的,对这个年青人倒是颇有好感,便欣然点头答应。

  看到陆铮和夏天行凑到一起,陆小萍小声嘀咕:“俩造反派!”现在正清除动乱余毒,年青人对造反派深恶痛绝,陆小萍自然觉得夏天行是阶级敌人,而陆铮也好不到哪去。原本,当年就觉得寄养在她家的陆铮吃她家喝她家的,自然低她一等。

  陆铮和夏天行刚出家属院院门,后面脚步声响,却是童素素也跟了出来,指了指南面街巷,说:“夏叔,天太黑了,我去代销点买点东西,您陪我一趟?”

  夏天行对童素素印象不错,市里高官的女儿,人却和气,没什么架子,也从没看不起乡下人。

  夏天行正想答应,陆铮却指着北边说:“夏叔,咱去河边走走。”又对童素素说:“素素,你喊周哥陪你去吧,我们不顺路。”

  说着话,也不管童素素反应,便向北走,夏天行犹豫了下,跟了上来。

  家属院区没有几盏路灯,不过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巷子里倒也并不黑,夏天行说:“素素那丫头不错,铮子,你好像抗拒她?”

  陆铮心里一哂,却不想别看夏天行沉默寡言,却是观察入微,不怪干了二十多年公安,实在是很有些本事。

  不过夏天行自然想不到自己抗拒的不是童素素,而是抗拒童素素加入他俩,那说话就不方便了。

  叹了口气,陆铮说:“我小时候是造反派,还带小朋友批斗过她,现在她众星捧月一样,我想,我还是少和她接触吧,夏叔,你说是不是?”

  听到“造反派”三个字,夏天行眼皮跳了跳,沉默着,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夏叔,听说你是老公安了?”陆铮试探着问。

  夏天行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话题没兴趣。

  陆铮又试探了几句,想把话题往上引,夏天行都是默然不语。

  两人渐渐来到了家属区北头,隔着一条石灰路,便是护城河了,河畔栽着垂柳,一轮明月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陆铮摸出烟,递给夏天行,又摸出火机,帮他点烟。

  两人吸着烟,都有些沉默。

  陆铮原本是希望套这位老公安的话,但现在看来,怕是要改变策略了,老夏出奇的敏感和警觉,话不是那么容易套的。本来陆铮脑海里这位造反派肯定比较莽撞,事业上的打击又会令他谨小慎微,不敢再提以前的事,但却不想,这个人完全和自己勾勒出来的形象不一样。

  考虑了一会儿,陆铮打破了沉默,“夏叔,我今天其实除了探亲,主要是想拜会您。”

  夏天行这却没有想到,呆了呆,讶然问:“拜会我?”

  陆铮微微点头,“夏叔知道六一五案件吧?你肯定应该听说过,我们一直封锁消息免得引起恐慌,实际上,去年夏天开始,一共发生了三起碎尸抛尸案,而且,从作案手法,初步判定是一人所为的连环杀人案。”

  “我呢,就是六一五专案组的副组长,我叫陆铮,县局的副政委、治安科长,夏叔应该知道我,对吧?”

  面前这个老公安,对岗位必然多多少少还有眷恋,县局内如果有老朋友,或许也会跟他提上自己一嘴半嘴,毕竟去年自己刚刚来到广宁时,在公安系统内部可是引起了很大的震荡。

  被一连串的消息惊得目瞪口呆,夏天行怔怔盯着陆铮,好一会儿,缓缓点头,“啊,对了,陆铮,我说这名字有点印象呢,原来就是你。可是,你找我做什么?”说到这儿,微微皱眉:“难道,你以为我是嫌犯?”

  陆铮笑道:”怎么会呢,夏叔,你忘了,我当年也是造反派,不会妖魔化咱自己的。”

  夏天行默不作声。

  陆铮道:“是这样的夏叔,现在我们专案组有了个突破口,便是一中校长张国良,我调阅了张国良以前的档案,发现了当年夏叔也调查过他,我希望夏叔帮我个忙,跟我讲讲当年的情况。”说是专案组找到了突破口,自然是虚张声势,免得夏天行顾虑太多,谨慎不言。

  夏天行愣了下,随即摇摇头道:“过去的事,我没什么好说的,该记录的你可以查档案。”

  陆铮知道他还是不肯说,想了想道:“夏叔,您是老公安了,我相信你心里会有团火,抓住犯罪分子保一方平安的火,那个狂热的年代,谁对谁错咱都不必提了,都是政治气候造成的悲剧,但不能因为咱们一切都向前看就对那个年代的事讳莫如深,尤其是,很可能会有一个杀人犯因此而脱罪。”

  夏天行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但他只是摇头,将烟蒂弹入河中,说:“咱回去吧。”

  陆铮心下这个着急啊,没想到夏天行油盐不进,就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伸手拦住想往回走的夏天行,陆铮略一犹豫,说道:“夏叔,我也不瞒你,张国良是我自己要调查的,专案组认定的嫌犯叫李卫军,现在,已经准备将他送检,而他,很可能是冤枉的。”

  “夏叔啊,干了这么多年公安,你明白的,李卫军虽然只是三个字,但这三个字背后,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家人为他肝肠寸断的活生生的人啊。您能看着他就这样当了冤死鬼,而真正的凶犯躲在黑暗中冷笑吗?”

  夏天行这次是真的愣住了,打量着陆铮,不大相信的说:“是你自己要调查张国良?”

  陆铮苦笑一声,说:“不瞒你说,我现在在局里的处境并不好,虽然挂了专案组副组长的名儿,但也只是个跑龙套的,并不能影响案件的侦破进展。但我又觉得这个案子太可疑了,所以,才自己在暗中调查。”

  夏天行凝视着陆铮,淡淡的说:“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就算调查出了结果,得罪了全局的同僚,也未必有什么好的结果?有的时候,真相并不重要。”

  陆铮微微点头,说:“我知道。”

  夏天行就笑了,面前的年青人,多么像自己刚刚加入警队之时?一腔热血,只想探究真相。

  夏天行终于点点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

  夏天行先回去了,陆铮在河畔又抽了几颗烟,才慢慢往回走。

  听夏天行说,当年张校长的老婆上吊自杀有很多疑点,尸检时,在张校长老婆的胃部发现大量未消化的安眠药片,很难相信,一个人会采用两种不同的方式自杀,而且,张校长的老婆与人有染,张校长也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其实在审讯张校长的时候,张校长时而狂笑、时而大哭,痛骂儿子不是人,已经疯疯癫癫的开始招供。虽然讲述的前言不搭后语,但从前后语言模糊的脉络中,完全可以进一步突破他的心理防线,只是这时候社会突然发生变动,随之各项工作出现短暂的瘫痪期,专案组自然消亡,这案子最终不了了之。

  现在,张校长嫌疑越来越大,只是,这一切都是推测,证据呢,证据又在哪里?自己又该从何下手?

  陆铮回到家属院的时候,院里的人正在看电视。三户人家现在都有了电视机,但是,还跟以前传统一样,陆国斌把自己家的电视机搬到院子里来,三大家子坐着小板凳看电视,就跟乡下看露天电影一样热闹。

  “睁开眼睛,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

  熟悉的主题曲在院子外陆铮便听得清清楚楚,中央台正每晚三集播放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看着屏幕中嘿哈打斗的动作,陆铮心里溅起一丝丝涟漪,当年,第一次看到这电视剧时自己是多么的为之着迷?

  陆铮并没有和大家一起看电视,而是去了厢房,整个大院子有两个厢房,本来是共用的储藏室,现在马翠红把东面那间收拾了出来给陆铮住。

  微微有些潮味,但显然马翠红很用心,打扫的干干净净,床也铺的厚厚的,牡丹仙鹤刺绣的蓝床单也是崭新崭新的。

  马翠红很快就跟了进来,略有歉意的说:“铮子,你先委屈一宿,明天我再给好好拾掇拾掇,现在天气暖了,住在这里通风,挺好的,等冬天,我再想办法。”

  陆铮嗯了一声,又说:“再看吧,我现在有住的地儿。”

  “是吗?那你住哪啊?”童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翠红身后转了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陆铮。

  陆铮说:“招待所。”

  陆铮在局里的宿舍楼和小杜一个房间,不过整个宿舍楼卫生环境差,尤其他们的房间挨着楼层共用洗手间,夏天的时候一股怪味。小杜自己自然不嫌弃什么,但得陆铮母亲嘱托,自然要照顾好陆铮,便想县委招待所开间双人房,可陆铮一直都不同意,直到几天前,陆铮才转了性,和小杜一起搬去了县委招待所。

  小杜自然不知道原因,还以为去年夏天陆铮被熏坏了,今年夏天又要到了,这才忙不迭搬家。

  马翠红听到陆铮住招待所,眼圈便有些红。现在广宁除了国营旅馆、招待所,火车站附近倒也出现了不少私人开的小旅馆,但是特别脏,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马翠红自然以为陆铮便住在那些小旅馆。

  “铮子,你听姨的,搬回来住行不?当年你妈临走时一再拉着我的手托我照顾你,……,我,我对不起你妈,就不能给我个补偿的机会吗?别走了……好不好?”马翠红几乎都是在哀求陆铮了,更开始抹泪,想起过往种种,实在对不起去世多年的老妹妹,没能照顾好铮子,都是她的错。

  “翠红姨,其实,我现在过的挺好,我住县委招待所,环境挺好的。”看翠红姨的模样,陆铮心里酸酸的,想起了为了自己劳累成疾早早离世的养母。

  外面传来陆国斌的喊声,好像在叫马翠红。

  马翠红抹了抹眼泪,说:“我一会儿再来。”急急的出去了。

  童素素没跟着走,反而搬了把三条腿的椅子坐了下来,问道“你住县委招待所啊,哪间房?”

  看着这个靓丽女孩坐在残破不堪的椅子上,陆铮心里实在觉得怪异,这种鲜明的对比太刺目了,怎么感觉像后世黑暗系比较虐的节目?

  屋里本来就是储藏室,倒是有些家具,不过都很陈旧,马翠红拣着能用的留了几样,比如这把三条腿的椅子,便擦得干干净净的。

  “说呀,你不是和三婶撒谎吧?”童素素白嫩精致的下巴磕在椅子靠把上,大眼睛打量着陆铮。

  保守年代风格黑色套裙职业装的精致美女,到膝盖的裙摆下露出纤细的丝袜美腿,系带小黑布鞋,黑色系带环绕纤美的白丝袜包裹的足踝,奢华和朴素如此融洽的结合,清新的性感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在静静的欣赏中或许心底深处,更会涌动折磨征服这清新佳丽的罪恶**。

  “没撒谎,我住309号房。”陆铮跟刘小慧也留下了自己的真正住址。

  童素素嗯了一声,盯着陆铮又看,看得陆铮心里直发毛。

  “喂,你说实话,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陆铮愣了下,说:“没有啊,咱俩多少年没见了,而且以前小时候,我也没和你说过话吧?”

  童素素撇撇嘴,说:“你这人呀,没劲,不说实话。”

  陆铮发现童素素原来表情挺丰富的,不似刚才人多的时候,一直都是很成熟、很矜持的模样。

  “你说对我没意见,那为什么避瘟疫一样避开我,我是病毒啊?还是夏叔身上有金子?”童素素不满的说。

  陆铮不善面对女孩,前世更是粗人一个,打了半辈子光棍,虽然,也有红颜一直在不离不弃的支持他,但他除了逢场作戏的一夜情,并没有和真正有感情纠葛的红颜发生超过友谊的关系。

  所以,面对童素素的兴师问罪,他只有保持沉默。

  童素素见陆铮不吭声,才觉得自己欺负老实人不应该,而且,陆铮,也再不是少年时那个刺头了,或许,因为生活的重压,令这个昔日领着“部下”大闹天宫的少年郎再没有以前的风采,而是变成了任人踩在脚下的闷葫芦。

  童素素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她轻声的说:“还有,你说的不对,你以前和我说过话,有一次我被人欺负的哭,是你跟我说‘生活是用来抗争的,眼泪只代表软弱’。”

  陆铮笑了笑,说:“是吗?”还真不记得了。

  童素素又说:“还有一次好多凶神恶煞的人要抓我,是你把他们骂走了。”

  陆铮不由得又笑:“都是小孩子闹着玩,没那么严重,什么凶神恶煞啊?”

  童素素嘴唇动了动,终于没说出口,她本来想说,可是你知道那时候在我眼里他们是多么可怕吗?而你,就像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童素素没再说什么,留下个信封便默默的走了。

  第二天早上,陆铮才发现童素素偷偷放在椅子上的信封,里面是一叠十元的大团结,陆铮想还给她,问周大伟,才知道她早就走了,坐早上六点的公交车回市里。

  陆铮心里一阵茫然,想也知道,童素素这是报恩呢,这么多年的事了,还念念不忘的,倒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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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抽丝剥茧现真凶

  “铮子,真搜啊?”站在张校长家门外,侯建军神色凝重,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清楚知道踏进张国良家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如果没有找到相关证据,他这个城关所所长也就干到头了。

  陆铮从翠红姨家回来后,数次询问县文联相关负责人,希望能找到三名遇害女性都是文学爱好者的共同点。最好,能找出她们的生活轨道都和张校长有交集的证据,当然,询问时是根本不会提到张校长这位文联名誉主席的,文联的人也根本不知道公安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在文联的调查根本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三位受害者中只有第三位受害者才在文联投过稿子。

  陆铮苦思几日,又通过侯建军找了建委内部的哥们,拿到了地下管道分布图,并且亲自下了下水道。经过仔细搜索,在一中家属楼小区下水排往主管道的区域,终于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些东西,粘在油渍中,没有被水冲走,一条缠绕着乌黑长发的墩布布条,而那长发根部,粘着一小块腐肉,应该便是头皮,正常人梳头发的断发,是定然不会带着头皮的。

  墩布条粘在墙壁上的位置有些高,应该是去年雨季留下的,因为和一些杂物缠绕在一起粘在了管道上,而今年雨季未到,污水便冲不到这般高的位置,所以它也得以幸存下来。

  或许,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虽然,仅仅凭借这些蛛丝马迹并不能断定凶手是谁,但毫无疑问通过种种迹象,张校长成了陆铮心目中的第一嫌疑人。

  今天上午,陆铮通过侯建军开了搜查证,以免自己去局办申请的话太引人注目。除了被搜查人名字,搜查证上的地址等资料都是由侯建军包办,谁也不会想到这张搜查证针对的是一位副县级官员。

  因为从头到尾,不管是下水管道搜证也好,在县局申请搜查令也好,侯建军都全程参与,现在他已经完全同陆铮绑在了一起,在侯建军心里,两人关系自然发生了变化,“陆政委”这略带生疏的称呼也变成了“铮子”。

  其实侯建军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跟着疯什么,但就是不由自主的按照陆铮的吩咐给他跑腿办事,或许,应该说是一步步的泥足深陷,在这桩案子里越陷越深,只能赌陆铮押对了宝,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不过站在张校长的家门前,侯建军才猛地意识到,如果进了这个门,那就再没有退路,而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所以,侯建军才会拦住了正想敲门的陆铮,问了声:“真搜啊?”

  陆铮笑了笑,伸手,轻轻的敲门。

  声音很轻,但听在侯建军耳朵里便如打雷一般,他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便是没有证据,也要给他办出些证据来。

  可是,侯建军又微微苦笑,若是普通人,办些证据不难,但张国良可是广宁有头有脸的人物,怕不是能任由自己等唆摆。

  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拉开,开门的是小杜,他早就从学校把正在正常办公的张校长“请”了回来,没有人在家的话,便是搜查到物证,说服力也小了许多。

  看到陆铮,张校长愣了一下,他和陆铮第一次见面也不过十多天,自然还记得这个气质阳刚的青年。

  对陆铮出示的搜查证,张校长也没有特别激动的表现,只是淡淡问:“我总能问为什么吧?”

  陆铮摆摆手,示意张校长和自己坐到了沙发上,侯建军和小杜还有城关派出所一名年轻民警到处搜索可疑的证物。

  张校长家两室一厅,客厅沙发茶几电视,布局很是幽雅,两室一为卧房,一为书房,侯建军等人重点搜查的便是书房,以期找到可以派上用场的线索。

  其实如果张校长真的是凶手,那么那块粘着腐肉头发的墩布条定然是张校长在洗手间处理尸体后,用墩布将血水扫入蹲便时,常年使用的墩布条断裂,和血水一起进去了蹲便,又流入下水道。

  所以张校长是凶手的话,可以断定洗手间曾经有大量血迹,但可惜的是,以现在的技术,时隔多日,却是查探不出了。

  和张校长隔着茶几坐在沙发上,陆铮就坐在张校长正对面,一边观察着张校长,陆铮点起了一颗烟,突然问:“张卫红、程坤、段红梅,这三个人你都认识吗?”这三个人,便是先后遇害的三名受害人。

  张校长很淡定的,也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说:“认识。”

  这却出乎陆铮的意料,一般来说,如果做贼心虚,被突然问到忌讳之事,普通人大多会下意识说不认识,而只要在张校长家里发现三名遇害女性留下的蛛丝马迹,便可以以此为突破口,攻破张校长的心理防线。

  张校长的回答令陆铮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高明的对手,而张校长便是真凶的可能性也随之大增。毕竟,这三名女性的生活圈子风牛马不相及,能同时与她们的生活轨道发生交集的人便相当可疑了,加之这些日子发现的种种线索,张校长十有**便是真凶,

  张校长坦诚认识她们,自然是因为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他同这三名女性见面,不管如何隐蔽,也可能会被人见到,如果说不认识,再被揭破谎言,那就有不打自招之嫌了。

  实际上,如果张校长不是凶手的话,下意识的反应可能也会是避嫌,但他坦然承认,可见心理素质之高。

  “你和她们是什么关系?”陆铮接着追问,不知道为什么,对手这般难以对付,陆铮反而微微有丝兴奋。

  “张卫红,和我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吧,不过,我们是正常男女关系,属于帕拉图似的感情,帕拉图你懂吗?”

  “程坤我不大熟,夜校的学生,给我投过稿子。”

  “段红梅,喜欢诗歌,和我算是师生之谊吧。”

  提到这三个人张校长语气很淡,但陆铮敏锐的发觉到,他眼里露出的一丝痛苦,陆铮微微有些诧异,这可不像一个冷血杀手该流露的感情,或许,不管什么人,心底深处,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既然都是正常关系,为什么你会极力保密,不但文联的工作人员,便是住在你对门的秦老师也没看到过你这几位女性朋友。”陆铮继续追问。

  张校长无奈的笑了:“这位小同志,你没到我的年纪你不知道,不但是我,便是她们,也很怕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惹来风言风语,每次希望我指导她们的文字,总是做贼一样来我家,我也很无奈,但如果去外面,更容易被人见到。”

  正从卧房出来的杜小虎听到张校长叫陆铮“小同志”,他当即训斥道:“别倚老卖老!老实点!”他才不管对方谁谁谁呢,更莫说只是个嫌疑犯了。

  侯建军翻着书橱的书籍,听到杜小虎的喝斥不由得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杜小虎对陆铮表现出一种超出战友关系的崇拜、回护和服从,或许,这就是枪林弹雨中才能产生的感情吧。

  陆铮对杜小虎使个眼色,又继续问张校长:“这么说,她们三个都来过这里。”

  张校长很坦然的点点头,说:“都来过,不过次数都不多,最多的是段红梅,也不过来了三次,我记得第三次是我发高烧,她照顾我了一晚上。”

  陆铮笑了笑,现在看,便是在这里找到三名女性来过的痕迹,他也可以自圆其说了。

  想了想,陆铮问:“那么去年的六月十号,六月十七号,九月九号,你都在哪里,在干什么?”

  以现在的技术,从三具尸体残骸并不能准确判断受害者在哪一天遇害,只能以受害者失踪的日期假设为便是她们遇害的日期,第一名遇害者张卫红六月十号失踪,第二名遇害者程坤六月十七号失踪,至于第三名受害者段红梅,因为是文艺青年,爱好诗歌绘画,朋友众多,还经常去外地写生,所以具体失踪日期都难以确定,但她尸体被发现是九月九日。

  而六月十号、十七号和九月九号,都是礼拜天。

  不过陆铮知道,时隔一年,便是问也白问,果然,张校长摇摇头道:“去年的事,谁还记得?”

  侯建军从书房拿出一本相册,陆铮接过来慢慢翻看,相册里都是张校长一家的照片,子女旅游的照片,其中,还有张校长与亡妻的合影,陆铮便笑着问张校长这些照片里都是谁,张校长从容的一一作答。

  奇怪的是,相册里,没有一张他大儿子的照片。

  半晌后,侯建军先从书房出来,在陆铮耳边附耳说:“看来,找不到什么了,就算找到了线索这个老东西也能自圆其说,干脆,先定他个流氓罪,拘留,咱们再慢慢调查。”现在正是严打期间,作风问题是很大的问题,张国良与三名女性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他也自己承认了,定个流氓罪是没问题的,所以侯建军的心倒是定了,最起码,没查错,回去后不用怕吃挂落了,而在他嘴里,“张校长”也就变成了“老东西”。

  陆铮微微蹙眉,若是局里没有其他嫌犯,现在先将张国良拘留,然后再进行详尽调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的,但嫌疑人李卫军都被送检了,又哪有时间慢慢来。

  而且,看着相册,想起夏天行跟他说过的话,再看张校长的表现,陆铮,又有了一些新想法。

  “我去书房看看。”陆铮起身进了书房。

  书房里最显眼的就是靠墙的巨大书橱了,里面密密麻麻不知道摆了多少本书,书橱前放着把椅子,看来侯建军踩着椅子把上面也翻了翻。

  陆铮在书橱前踱着步,闭着眼睛,手指在一本本书上划过,三位女性肯定都进过这间书房的,她们在里面,会做些什么呢?

  陆铮默默的想着,如果自己是她们,自己会做什么,自己最想做的又是什么?

  自从重生后,三名受害人几乎成了陆铮每天都要研究的对象,或许,她们甚至不如陆铮了解她们自己,尤其是,一些潜意识里的东西。

  比如第一位受害者张卫红,三十一岁,是三名受害者中唯一有丈夫的,从张国良的语气,陆铮也知道她同张国良应该有一段感情,而张卫红这个人,是敢爱敢恨型,她失踪前正和丈夫闹离婚,在现在这个社会,那需要极大的勇气。她丈夫,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最初的嫌疑人。

  第二位受害者程坤,二十五岁,工厂女工,吃苦耐劳,正在上夜校,而张国良,同样在夜校授过课,或许,这就是两人相识的契机,从张国良说起她时平淡的语气,应该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偶尔会指点她写作,同时,也是他猎杀的目标。

  第三名受害者段红梅,虽然张国良提及时也很平淡,但并不是他学生的段红梅,和他的关系被他称为“师生之谊”,更在他发高烧时照顾过他一晚,显然两人的关系很密切。

  段红梅因为交友广阔,各方面反馈的信息最多,陆铮,或许也最了解遇害前的她,张校长被列入怀疑目标也是因为一句白朗宁的小词。张校长朗诵出来的,同样自段红梅的遗物中被发现写了一遍又一遍这句小词的草稿纸。

  陆铮突然站定了脚步,转头看去,手指轻触的,正是几本现代诗,而书橱里这左下的区域,全是诗歌方面的书籍,法国诗人波德莱尔、英国诗人泰德、国内当代诗人子阳等,各种作品应有尽有。

  陆铮满意的笑了,段红梅是个浪漫而又自以为是的女孩子,而且,喜欢替别人拿主意,因为这个,和好多朋友闹翻过。

  而这些日子的了解,张校长在学术上,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生活中同样如是,从他茶几下的杂乱的摆设,便很难相信这庞大的书橱各类书籍都一本本归类,会是他完成的。

  而这,多半便是段红梅的手笔,等再见到自己手指的方向,都是诗歌作品,陆铮便百分百断定是段红梅帮张校长整理了书橱。因为自己手指的方向,是最靠近书桌的区域,也是最醒目的位置,可见,整理书橱的人对诗歌十分偏爱。而实则比起诗歌文学,张国良更注重研究物理学方面,他当年任教时便是教物理的。

  陆铮并不急着动手,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本本诗歌的书脊,又慢慢的闭上眼睛,他在想,如果自己是段红梅,在整理书橱时,自己会干些什么……

  或许,具有浪漫冒险主义精神的“我”,会不会,想通过这个书橱,告诉主人些什么?

  因为“我”,不管是同朋友吵架,还是和好,总是通过一种奇异的方式展现“我”的喜怒哀乐……

  然后,陆铮猛的睁开眼睛,果然,刚才自己就觉得怪异,书橱里,竟然没有白朗宁的书籍。

  而段红梅的遗物,遗留的她写的小诗,都清楚表明她深受白朗宁的影响,文字简约,感情绵绵。便是张校长本来没有白朗宁的诗集,她也该送给他一套。而且,张校长也朗诵过白朗宁的诗,按常理推测,他也不会没有收藏白朗宁的作品。

  陆铮想了想,手指又开始慢慢在一本本书的书脊上滑动,然后,指尖传来一种不同的感觉,已经到了诗歌区的边缘,紧挨着诗歌作品的,是一本《辞海》,和普通书籍不同,厚厚的硬外壳包装,这便是指尖突然传来异样感觉的根源。

  陆铮慢慢的笑了,突然对外面大声说:“张校长,你是不是很久没动过书架了?”

  “是。”

  听到陆铮问话,侯建军便把张国良带了过来,站在书房门口,张国良看着陆铮的动作,答应了一声。

  这时陆铮已经慢慢抠出了这本厚厚的辞海,翻开了外壳,嘴里说:“是不是,杀死段红梅后,你就再也不想碰这些被她按照她的喜好整理过的书橱?”

  张国良闭嘴不语。

  而陆铮掀开辞海厚厚的纸壳外壳后,里面包的,赫然是一套《白朗宁全集》,至于辞海里面的书页,自然全被撕掉了。

  《白朗宁全集》的封面上,有清秀的钢笔字“你终于找到了!”

  侯建军凑过来看,不明所以的问:“这是什么。”

  陆铮叹口气说:“是段红梅的字,或许也是,她希望咱们找到的证据吧?”

  侯建军不明来龙去脉,突然听陆铮这样说,吓得嗷一嗓子,往后跳了一步,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头发好像都一根根竖起,声音更有些走调:“你?你说什么?”

  陆铮被雷的外焦里嫩,但旋即知道,这也不怪侯建军。突然看到死者写的“你终于找到了!”,而自己和侯建军等人,正是来找她被杀的证据,自己还偏偏说希望这是证据,突然间正常人定会觉得阴风阵阵,被吓得一惊一咋。

  陆铮无奈的瞥了侯建军一眼,说:“这是段红梅写给张校长的,你怕什么?”

  侯建军拍了拍自己脑门,笑骂道:“铮子,你说话大喘气啊?你说说,我要这么突然一说你能不害怕吗?”

  陆铮慢慢翻开书页,却见第一页,便密密麻麻写满了钢笔小字,是一封**辣的情书,陆铮扫了几眼,便递给了侯建军,说:“你看看吧,这才叫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在这封情书里,除了段红梅大胆的向张校长示爱外,还有这么一段:“那天,你发着高烧,可心里,却忘不了你的情人,还在大声的喊:‘卫红、程昆,是我害死了你们!’虽然,我不知道她们两个是什么人,但是,我好羡慕她们,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和她们一样,永远活在你的心中……”

  看来张校长潜意识里还是有负罪感的,所以才在发高烧时泄露了天机,而段红梅自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程坤的名字也写错了一个字。

  侯建军看完,回身啪的就给了张校长一个大耳光,骂道:“老流氓,我看你还敢狡辩吗?”说着,就把那封情书远远给张校长看。

  张校长脸色一下惨白,原来的矜持和骄傲都消失不见,整个人,好像突然就垮了下去。

  ……

  客厅里,张校长慢慢讲述着杀害三名受害者并将她们分尸的经过,侯建军问话,杜小虎做笔录。

  张校长,甚至承认当年是他逼着妻子服用大量安眠药,又将她吊起来制造自杀假象。

  实际上,在笔录前侯建军第一句问话就令张校长崩溃了,侯建军问他:“你妻子是不是也是你杀的,而不是自杀?”

  张校长立时就瘫坐在沙发上,抖抖索索念叨着:“冤孽啊冤孽……”

  好一阵后,在侯建军的训斥下,他才长叹口气,说:“好吧,我全交代!”

  张校长说,他与张卫红是忘年恋,秘密交往了一年多,但一直不想跟她结婚,直到张卫红回家闹离婚,又逼他,要离婚后同他结婚,后来,张校长不厌其烦,便将她杀了灭口。

  第二位受害者程坤,则是无意中撞见了洗手间里还未被完全处理掉的张卫红的部分肢体,所以,才被杀了灭口。

  至于第三位受害者段红梅,同样是缠他太紧,才惹恼他令他痛下杀手。

  而杀害她们的日期便分别是去年的六月十号,六月十七号和九月九号。

  陆铮坐在沙发上微微闭着眼睛,看似养神,实则认真听着张国良的讲述,但他越听越是皱起了眉头。

  笔录做完,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侯建军伸个懒腰坐起来,身子前倾凑到陆铮耳边,说:“铮子,这案子,咱直接向章局汇报吧。”

  陆铮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没有吱声。

  侯建军,还是不知道局里的水深浅啊,他觉得破了案子肯定是立下大功,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烫手山芋,定然在局里造成轩然大波。

  而且,陆铮看着一脸惨白的张国良,心里的疑惑更甚。现在好似他清楚明白的交代了一切,但是,却同自己对案情的分析相差甚远,自己勾勒出来的凶手,应该心理很阴暗很变态,所以,很可能文革期间遭遇妻子红杏出墙、自身遭受批斗的张国良精神上受了刺激,才会不再相信女人的忠诚,为了永远占有她们而残忍的杀害了她们。

  但张校长交代的杀害这三名女死者的动机是这么的简单,逼婚?杀人灭口?这完全说不通,但既然交代了一切,又何必有所隐瞒?有时候,心理阴暗的人,也希望能讲述出一切,更不会羞于将自己的心理状态示人。

  “铮子,咱走吧?”侯建军笑呵呵的,将笔插进了上衣口袋。

  陆铮摇摇头,说:“不对,不对。”说着,便起身进了书房。

  侯建军愕然道:“什么不对了?”跟在后面追了进去,却见陆铮摇着头,到处翻箱倒柜开抽屉,侯建军奇道:“你找什么?”

  陆铮喃喃说:“不知道,就是不对,我找找看。”

  侯建军打了个冷战,后脖颈微微有些发凉,很少见到铮子这般神神叨叨的,莫非?

  侯建军突然看到自己手里正拿着证物呢,封面上那清秀的钢笔小字:“你终于找到了!”侯建军就觉得唰一下,头发一根根全立了起来。

  陆铮却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好似进了张国良的卧室,同样在里面乱翻,突然就听他喊:“虎子,你去一中看看,他们有没有校务日志。”

  侯建军拍了拍自己额头,今天都是被陆铮吓得,以前自己胆子可没这么小。

  就在虎子想出门的时候,陆铮大声说:“不用了!”然后,他慢慢从卧室中走了出来。

  走到张校长身边的陆铮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和沉着,他坐下来,慢慢翻开了相册,说:“国良校长,你很恨你大儿子吧?”

  张国良愣了下,“你说什么?我不懂。”

  陆铮一页页翻着相册,“如果你不是恨他的话,为什么相册里,没有一张他的照片,就连全家福,都没有他的份儿?”

  张国良脸色惨白,说:“他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吗?”陆铮轻轻笑了笑,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医生吧,今年二十八岁,在市人民医院工作。不知道,六月十号到十七号期间他在不在广宁,九月九号礼拜天,是不是也来了广宁。“

  张国良斩钉截铁的急急道:“没有,他一直没回来过,我说了,人是我杀的,和他无关……”说到这儿,张国良脸色更加白了,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陆铮点点头:“你恨他,可你也爱他,因为他是你的儿子,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轻轻翻动着相册:“他在凶案和抛尸时间回来没回来我们自然会去市里查,但你,六月十号是不在广宁的,因为我从你卧室找到了去年的台历,上面画着圈呢,六月九号开始,你去外地出差,十一号才回来。”

  慢慢抬头,陆铮看着张国良,一字字说:“而且,我们可以去学校查,你报销过的火车票单据总是有存根的。所以,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坦白从宽,不然,只会害了你和你儿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儿子心理应该有问题,不见得一定会被判处死刑。”后面的话陆铮就是开始蒙张国良了,现在这个年代,一个能做医生的人,又怎么可能被以精神病的理由减轻罪责?铁定是会被打靶了。不过公安的人问口供,那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除了硬暴力,也有软刀子,坑蒙拐骗加诱供,能哄对方说出来是王道。陆铮近墨者黑,自也不能免俗。

  张国良怔怔的,脸上一片茫然,终于,他缓声道:“好吧,我说……”

  陆铮微微点头,开始翻相册的时候,听张国良介绍相片里的人物,他便总觉得不对劲儿,后来,他又想起夏天行跟自己说过的话,在张国良最早崩溃想交代杀妻案的时候,他一直大骂儿子不孝,现在想想,是他杀了他的妻子,就算儿子不孝,又和他杀妻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而段红梅描述的张国良梦话,说的清清楚楚,张国良在梦话里说的是他“害死”了张卫红和程坤,而不是“杀死”了她俩,在广宁话里,“害死”和“杀死”的意思,如果仔细琢磨,那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

  所以,陆铮才从头到尾,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自己最初对张国良的判断很可能怀疑错了对象,那么,这个凶手到底是谁?张国良宁可认罪也不说出真相,加之这个人能在张家作案,而且张国良六月十号前后并没有在广宁,种种迹象下,那么,这个凶手也就呼之欲出了。

  而接下来,张国良的描述跟陆铮所想差不多,张国良的大儿子张明山,自小便神经质,因为母亲被辱骂成“破鞋”,青年时代的他更是受尽耻笑和屈辱,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给母亲灌服安眠药后勒死了她。

  从那以后,张明山对出现在父亲身边的女人便抱着一种刻骨的仇恨,所以,风度翩翩的张国良一直没有续弦,直到去年,张明山发现了父亲和张卫红的秘密,于是趁父亲出差时请了一个礼拜假回了广宁,将张卫红骗来了张国良家中杀害,并残忍的分尸。

  至于第二名遇害者程坤的死,确实是发现了张国良家中的一只人手,这只手被张明山留下来欣赏的。所以,她被还留在广宁和父亲吵架的张明山施以毒手。

  六月份,高考任务重,教师们时常加班加点,加之人言畏于虎,张卫红和程坤去张国良家都极为避嫌,别说很少被人碰到,就是碰到了也看不清头巾或帽子下的模样,再说几名女子既不惊艳,也不丑陋,普普通通的相貌偶尔见到一次,又怎么会放在心里。所以,便是后来公安拿照片撒网式的询问,一中家属楼,也没人对她们有印象。

  三个月后,张明山又如法炮制,杀死了在他眼里缠父亲缠的很紧的段红梅。

  张国良虽然极为痛苦,但虎毒不食子,对这个儿子,他反而采取了种种包庇的手段,甚至为了混淆公安视线,帮着儿子毁尸灭迹,一部分尸体残骸,还是他丢弃的。

  “你枉为人表!”侯建军听着皱起眉头,还难得拽了一句文。

  交代完一切的张国良也好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瘫坐在沙发里,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好像,在念叨着张卫红的名字,就要去见她了什么的。显然,他死去的妻子毕竟对不起他,在他心里份量远不如后来和他发展了帕拉图爱情的恋人。

  有些怜悯的看着张国良,陆铮低声吩咐侯建军:“得盯紧他,别叫他自杀。”

  侯建军一拍胸脯,笑呵呵说:“你就放心吧,交给我了。”旋即侯建军脸色渐渐凝重,问道:“你想怎么办?”显然,初期破案立功的喜悦过后,侯建军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李卫军已经送检了,现在又突然冒出另一个疑凶,而且证据确凿,那么,打的,可不仅仅是高志凯的脸。

  但不管怎么说,侯建军翘起了大拇指,到现在,他才真服了这位年轻的政委,如此离奇的案子,被他抽丝剥茧,一点点揭开真相,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以前,便是拍马屁,也只不过是阿谀奉承,从心里,并不怎么尊重陆铮。

  杜小虎和派出所的小年轻民警更是崇拜的看着陆铮,只觉陆铮简直比电视剧里的神探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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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参商之争

  高志凯这几日意气风发。

  李卫军已经被转去了检察院,进入了审查起诉阶段。

  按照常理来说,这案子已经算是结了,只等尘埃落地后论功行赏。

  作为“六一五连环凶杀碎尸案专案组”的组长,又是直接侦破了此案的负责人,高志凯知道,这个经历对他的影响是很长远的,在他的从警档案中将写下浓厚的一笔。

  这几天都没看到陆铮,听说前几日还跑文联去了,真是不知所谓。

  这段时间高志凯心情不错,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但却也有些着恼,如果陆铮还找借口继续查这个案子来恶心自己,自己就给他好看,专案组都解散了,你说你还蹦跶个什么劲儿?这个陆铮还真是不咬人膈应人,纯心给人找不自在。

  当听到心腹又来说侯建军今天一早就从章局那申请了搜查令后,高志凯便觉得不对劲儿,侯建军这小子和陆铮走的很近,该不是陆铮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所以,高志凯很快就来到了章局的办公室。

  快六点了,章局长正准备下衙往外走,迎头高志凯就进来了。

  章局长刚刚四十出头,年富力强,传说在省厅也很有人脉,前途可谓无量。而因为他本身在县城干部中就属于少壮派吧,他也最喜欢提携年轻干部,喜欢和年轻干部共事,所以县局出现高志凯、陆铮这等二十多岁的副职也就不奇怪了,毕竟副职的任命怎么也会征询他的意见。

  章局长很欣赏高志凯。

  局里原来的老同志,如马跃武,便对章局长很不服气,而自从有了高志凯,根本不用章局长出面,这些老同志的气焰便被压了下来,现在倒形成了老同志对抗高志凯的局面,他这个大局长成了和事老,略略搞些平衡而已。

  所以,虽然是到了下班的点,看到是高志凯过来,章局长并未露出不悦,笑着叫高志凯坐,问道:“有事吧?”

  高志凯来之前就琢磨好了说辞,他也不想叫章局觉得他小题大做,毕竟签发几张搜查证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章局,我看陆铮还不死心,一直给李卫军叫屈呢,听说他和侯建军搅合到了一块儿,打着专案组的名号到处跑……您看?”

  章局长就微微皱起了眉头,陆铮,也实在是他一块心病。一年前接收陆铮的时候陆铮顶着战斗英雄的光环,很是很局里争光,但渐渐的,陆铮就把那当兵的习气带到了局里,工作作风粗暴简单,业务能力几乎为零。局里好多人来告状,这也罢了,食堂大师傅都跑来哭诉,说陆铮在食堂和他动手,这都哪跟哪的事儿啊?简直莫名其妙,这哪还有局领导的样子?

  尤其又听说陆铮刻薄寡情,回来广宁,从来没去看望他的养父养母,简直就是个混球。

  章局长心目中,陆铮早就从战斗英雄变成了兵痞,而且是,不懂孝为何物的兵痞。

  高志凯看着章局长脸色,又小声说:“我觉得吧,案子已经移送检方,专案组都解散了,他还到处去查,影响是不是不大好?”

  章局长微微点头,高志凯说的对,陆铮这样胡搞,分明也是给他这个大局长下眼药,毕竟,案子送检方是他批准的。

  高志凯小心翼翼说:“好像,今天一早侯建军申请了张搜查证?”

  章局长就明白高志凯的意思了,嗯了一声,“我问问。”起身来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了两个号,现在乡镇上还在用摇把子,但从今年年初,县里机关开始陆续安装数字转盘的电话机。

  不一会儿,轻轻传来敲门声,办公室王玉国主任走进来。

  局里机关便是这样,只要大局长不走,便是过了下班时间,也没有人动,更莫说大局长的办公室主任了。

  “玉国?今天早上是不是侯建军申请了搜查证?”

  听章局长问,王玉国坦然承认:“是啊。”

  章局长一向觉得,公安机关搜查疑犯天经地义,根本就不必用搜查令,他也从来不卡搜查令,通常都是一摞空白搜查令,由他签好字后放在王玉国那里,局里和下面各派出所来申请,只需找王玉国走程序就是。

  王玉国正是因为知道章局长的一贯态度,所以才直承其事。

  章局长点点头,问:“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搜查的又是谁?”

  王玉国滞了滞,他哪记得这些,甚至唯一由他填写的名字他都记不清了,他同侯建军关系还算不错,又哪会问那许多?

  章局长皱了皱眉头,说:“你通知侯建军,叫他明天上午来办公室找我。”

  这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人敲门,是陆铮的声音:“章局,在不在?”

  章局长立时有些头疼,陆铮这个人太愣,有时候章局长真不想和他面对面相处,尤其是有下属在,不定陆铮什么时候冒出句混账话就令他下不了台。陆铮这人脑袋一根筋,认死理,特别爱跟人抬杠,局里好些同志背后都叫他“杠头”。

  果然,陆铮还是老做派,也不等里面回话,既然门没锁,便推门而入。

  “高局、王主任,都在啊?”陆铮微笑和高志凯、王玉国点了点头,又对高志凯说:“高局,我刚才去找你,你不在,刚好,大局长也在,我向两位领导汇报下六一五的最新进展。”

  高志凯哼了一声,心说你就找磕儿吧,章局本来就对你不满意,你还火上浇油。

  章局长脸色越发不好看,看了看表,说:“明天再说吧。”陆铮毕竟是局里的副职,当着人批评他不好,而且陆铮这个个性,两句话不到位,没准就和自己吵起来,到时候搞的大家都下不了台。

  陆铮却是将手里一摞材料送到了章局长桌上,说:“章局,这是一中校长张国良的口供,他已经承认是他大儿子张明山杀害了张卫红、程坤、段红梅三名受害者,并且,他也参与了对尸体的后续处理……”

  陆铮话还没说完,高志凯腾一下就站了起来:“陆铮,你这是什么意思?!简直欺人太甚,李卫军早就招供了,你在这搞七搞八的还有完没完?你自己说说,这像话吗?什么父亲告发儿子,帮着处理尸体,你以为拍皮影戏啊?”

  高志凯被气得够呛,脸通红,那目光几乎想吃了陆铮。

  陆铮也不理他,轻轻拍了拍桌上的材料,对章庆明说:“章局,案子的前因后果笔录里都很清楚,您先看看吧。还有,张国良已经被我带回来了,就在楼下的审讯室。”

  章局长皱眉不语,陆铮这个人虽然混,但还不至于为了和高志凯斗气便去冤枉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但若说陆铮会破案?那他可不信,这里面定然阴差阳错,具体怎么回事还要详细了解。

  高志凯可是气得三角眼都冒火了,他本是阴沉的人,但陆铮这个大老粗竟然质疑他办的案子,而且说他陆铮抓到真凶了,实在令高志凯面子上挂不住,沉声说:“陆铮,你消停消停吧,以前的事我不想和你计较,但办案子不是儿戏,你别跟着瞎胡闹。”

  陆铮淡淡笑了笑,说:“正因为不是儿戏,我们才要慎重,不能放走一个坏人,可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作为专案组的副组长,你开结案陈述会时我保留意见了吧?我一直就不同意将李卫军定为凶手。”结案陈述会陆铮根本就没被通知参加,现在他便是借题发挥,令自己师出有名。

  高志凯沉着脸说:“章局都定了的事儿,你有什么不同意见?”

  陆铮皱眉道:“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吧?章局长同意结案,是因为看的都是你的结论和报告,我的不同意见你给章局看了吗?所谓兼听则明,你呢?偏偏给章局创造了个偏听偏信的环境,你这是在害章局!”

  高志凯被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兵痞,什么时候口舌这般犀利了?正要再说,章局长已经啪的拍了桌子,喝道:“别吵了!你们以为这是菜市口啊,一个个的成什么样子?!”

  章局长却是诧异瞥了眼陆铮,这个混球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高志凯都不是他的对手。

  陆铮每句话,几乎都是在帮自己开脱,就算案子报错了,也把自己的责任摘了出来,而高志凯就逊色了,竟然拉出自己来挡枪。

  这样一来,高下立判。

  或许,因为陆铮有备而来,高志凯被突然袭击,才乱了方寸。

  章局长琢磨着,看着桌上那摞厚厚的材料,心情,一时有些怪异。

  却听陆铮又说:“章局,现在案子刚刚转交检察院,我们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县里和市局的领导只会认为我们有错必纠,对我们县局是好事,但如果……”说到这儿陆铮闭口不语,很多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章局长拍了拍材料,说:“我看看。”做个手势,拦住了高志凯要说的话,又道:“志凯啊,你亲自带人去,审审这个张国良,看他怎么说。”

  高志凯眼见大局已定,无奈下,只好悻悻离去,陆铮却说:“我也去。”随后跟了上去,自然是不大放心高志凯。

  看着陆铮的背影,章局长眼里露出了一抹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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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码头的诞生

  案子很快便清晰明了,第二天,由章局长任组长的专案组重新启动,下午,张明山便被带回了广宁,对于犯罪事实他供认不讳,和父亲张国良一起,被移送检方,李卫军则无罪释放。

  这天中午,陆铮在局食堂用餐的时候,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广电局局长李向阳,也就是李卫军的亲叔叔。

  李向阳是来表示感谢的,并且说嫂子一家晚上想请陆铮吃个饭。

  陆铮却是不由分说,叫杜小虎跑去打了两个菜,跟李向阳说:“你肯定还没吃吧,先一起吃点。”

  李向阳苦笑道:“我是来请你吃饭的,怎么反而掉了个个儿?我本不想中午来,但怕办公时间,你出现场出任务的,找不到你。”

  陆铮就笑,说:“都一样,我呀,只是本职工作,你也不用谢什么。”

  局食堂并不大,没有那种“嗡嗡”的回音,进出的干部民警都会过来同陆铮打声招呼,对陆铮的态度也不一样了,毕竟,谁都尊重有真本事的人,“六一五”大案是陆铮一手找出真凶局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众人再看陆铮,观感自然不同。

  当然,原来专案组刑侦队的成员例外。

  李向阳说:“陆政委太客气了,我嫂子说了,一定要给你磕几个头,说你就是现世的包青天,卫军本来今天也该来请您,但他听说要来公安局,就……”说到这儿顿住,现在他这个侄子还迷迷糊糊的大小便失禁,听到公安的名字就吓得打哆嗦。

  陆铮也叹了口气,说:“叫他受委屈了,李部,我代表专案组给他和他的家人道个歉。”

  “这话说的。”李向阳颇有些不安的连连摆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言重了,言重了啊。”他现在是越来越佩服这个年轻的公安局政委了,精明强干,人还谦逊的很,实在不像少年得志的同龄人。

  “陆政委,晚上就是个家常饭,没别的意思,您要不去,我嫂子就不让我,您就当给我个面子?”李向阳语气很诚恳。

  陆铮沉吟了会儿,说:“今晚怕是不行,下午县里政法委刘书记见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这样,过几天,我一定到。”

  李向阳看得出陆铮不是推脱,便笑道:“那可说定了,陆政委一言九鼎,总不能骗我。”

  陆铮笑道:“说起来,李部也是我的领导,我哪敢骗你?”

  两人正说说笑笑之时,食堂门口出现了两条人影,高志凯和他的爱人赵红霞。

  高志凯看到了距离门口不远处坐的陆铮,脸色一沉,在赵红霞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人扭头就走。

  赵红霞看着丈夫低沉的脸色,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多少听到了点局里的音儿,知道那个陆铮推翻了丈夫办的大案子,她比高志凯还不服气,这个陆铮,走了狗屎运而已,来日方才,走着瞧吧,看他能得意到几时?

  ……

  下午三点,陆铮来到了苍松翠柏迎风摇摆、红色楼体肃穆庄严的县委大院。

  政法委书记刘保军的办公室在县委办公楼二楼,他是副县长,政法委书记为兼职。

  见到陆铮敲门进来,刘保军就热情的站起身,招手叫陆铮来待客的沙发上坐,他也坐到了陆铮旁边,两人隔着一个小小的立式茶几,很快,工作人员冲了热茶送上来。

  刘保军身材不高,也看不出什么威势,人很随和的样子。

  递给陆铮一颗烟,刘保军笑呵呵的说:“陆铮啊,你这个战斗英雄在新的岗位又立新功啦。”

  陆铮忙给刘保军点上烟,又谦逊了几句,说是章局领导有方云云,当然,也离不开县里领导的关心,刘书记的指点。

  刘保军眯着眼笑,心说这个陆杠头,倒不像传说中那么混嘛。

  听着刘保军问询案子是怎么破的,陆铮就胡乱回应着,心里琢磨,也不知道刘保军找自己什么事。

  陆铮知道,刘保军虽然是政法委书记,协调公检法部门,但章庆明章局长从来就不买他的帐,现在的政法委员会不似后世权柄那般重,而是可有可无。尤其是,从上层来说,很有几位中央领导提议取消中央政法委员会,这些中央领导属于激进的自由改革派,认为公检法独立执法,党不该过多干预,更不该什么都插一手。

  陆铮同样知道,在前世,几年后,随着自由改革派全面掌权,中央政法委便会被取缔,只是短短几年时间后,自由改革派便全面溃败,中央政法委恢复建制,并且,权柄越来越重。

  但现在来说,刘保军这个政法委书记,不被章庆明看在眼里,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聊了一会儿,刘保军渐渐进入了正题,“陆铮啊,是这样,打击办这个机构你知道吧?”

  陆铮微微点头。

  刘保军深深吸了口烟,烟雾中,他的神色越发琢磨不定,“县委开会讨论过,打击办由工商部门单独执法已经不符合新形势的发展,你也知道,现在投机倒把的犯罪分子越来越多,仅仅由工商出面执法力量薄弱,也不够威慑性。根据新形势新情况,县委决定,打击投机倒把活动,要靠工商公安联合执法,当然,还是工商为主公安为辅。”

  陆铮微微点头,乌山为沿海开放城市,商业活跃,广宁县近水楼台,经济发展的也很快。但同样的,非法倒卖商品的人也越来越多,彩电、手表、自行车等都成了这些渴望先富起来的二道贩子的目标。

  如果以后世的观点看,商品自由流通其实很正常,但现在,生产力有限,市场自然暂时不能完全放开,而且利用价格双轨制倒动这些紧俏商品的,肯定要有各管理部门的内部人士参与,甚至是“官倒”,也根本谈不上是勤劳致富、公平致富。

  后世,人们痛恨的正是这种利用信息、权力不对等而先富起来的既得利益阶层。

  当然,比起后来瓜分国有资产的狂潮,小打小闹的“官倒”又不算什么了。

  一代更比一代强,陆铮心里自嘲的想着。

  那边刘保军还在接着往下说:“这样呢,你们县局就要抽出一名同志坐镇打击办,我已经向县委提议,由你兼任打击办第一副主任,当然,县局的职务你还兼着,但要适当的把工作重心向打击办做做微调。”

  陆铮愣了下,这却完全没有想到。

  “庆明同志呢,很赞同,县委也通过了,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刘保军有些期待的看着陆铮。

  “打击走私、投机倒把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是刘保军分管的临时机构之一,而刘保军,弄了一辈子权术,如果不是文革他被耽误,现在肯定不会止步于副县级,他不甘心,尤其是,更不愿意自己这个政法委书记成了摆设,但县局章庆明一手遮天,他根本就插不进去。

  直到前阵子,刘保军才发现机会来了,破获了六一五大案的陆杠头,一直是县局的边缘人物,和章庆明嫡系不睦。而且六一五大案虽然在县公安局最终汇报工作中,成为了章庆明带领全局干警的功劳,但私底下,人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破了案子的陆铮,只怕反而令章庆明不痛快,刘保军最近也打听到,陆铮在局内地位委实有些尴尬,所以,刘保军便主动抛出了橄榄枝。

  刘保军的心态,县里的情形,对于两世为人的陆铮来说,自然心里明镜一般。

  不过陆铮现在,确实觉得自己该动一动,别看局里干部民警好似对自己开始友善起来,但自己在局里的地位没有任何改变,而且,更加尴尬。

  不管功劳最后如何算在章庆明头上也好,自己最初都等于抽了他一巴掌,至于高志凯和那些老刑侦们就更别说了,各个都看自己冒火。

  树挪死人挪活,暂时离开这个环境,离开他们的视线,等这个令很多人尴尬的案子渐渐平息,不失为以退为进的良策。

  现在自己在局里晃悠,那就等于一根针,每天都在狠狠扎他们。

  当然,如果能借助这次人事变动最终离开公安系统那就再好不过了,自己毕竟有自知之明,不是什么干公安的料,而且,想想外面更宽广的舞台,不禁令人跃跃欲试。

  陆铮想了想,便道:“谢谢刘书记厚爱,能跟刘书记学习提高,我当然求之不得。”

  刘保军就满意的笑了,本来,还怕这个二愣子不明白怎么回事,还以为他自己立了大功,在局里可得意呢。

  现在看,陆杠头,还真不是传闻的那么混,或许,是个张飞似的人物,粗中有细。

  陆铮又说:“刘书记,我还有个请求,我想休几天假。”这些日子,陆铮见到了很多故人,见到了陆国斌和翠红姨,而他,也想家了,想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前世,这是自己一辈子的心结,直到被车撞死的那一日,心里仿佛还在滴血。

  今生,可不能一错再错了。

  刘保军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办案子有多累我知道,你就好好休息几天,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什么时候就来找我,我到时给你安排。”

  ”谢谢刘书记。”陆铮想了想又说:“我还有件事请刘书记帮忙,城关所的侯建军,在这个案子中出了很多力,可是,这样一位同志,却一直不能被公平对待,到现在,也没解决副科级待遇,刘书记,您看,您能不能帮帮忙?”侯建军忙活了个六十三灶,总不能跟着白忙活。而且,他这个副科级也实在是因为自己才一直被卡住的,是受了自己的牵累,所以自己必须帮他争取。而且,也是试探一下,看看这个刘保军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刘保军嗯了一声,侯建军的事他听说过,其实现在以乌山地区来说,各个县的城关所所长,基本都是副科级待遇,这是去年省厅下的文件,可偏偏,就是侯建军还是正股,听说,是县局里有不同意见,便被卡住了。

  “这事儿,回头我看看。”刘保军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

  陆铮一看便觉得有些完蛋,这个新码头很明显,船漏水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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