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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作者:弄玉&龙璇&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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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周飞的攻势果见功效,那些胡人虽然占据地利,但周飞身边此时汇聚了全场
大半好手,自己更是一马当先,硬顶着强弓利箭冲上山丘,不过数招就挑翻一名
对手,继续上演他的不败神话。

  那些胡人失去地势,立即纵马退开。这是胡骑作战的惯用模式,依仗快马,
有利则击,无利则退。可是这一次,他们遇上了对手。那些原本是一盘散沙的六
朝豪客,此时却分成小股,四面铺开,每次他们快马闯到,总有一股敌人拦头截
住。那些胡人不过一二十人,一旦被缠住,免不了被人合围歼灭,左冲右突间,
驰骋的范围越来越窄。

  拔也古是护卫首领,冲杀在前,族中的大巫乌护却看出情形不对。他静心观
瞧,发觉这些敌人真正的指挥者不是那个光芒无限的周少主,而是阵后一名面带
笑容的中年胖子。

  乌护挑出三名箭法最好的护卫,让他们突进重围,射杀那名胖子,好打乱敌
人的布置。没想到那少女也拨转马头,冲了上去。

  宋军也以远射闻名,但他们的箭阵是以漫射为主,依靠覆盖获得杀伤率。这
些胡人不仅弓箭犀利之极,而是射术精准。骑在马上,四人都举起弯弓,利箭脱
弦而出。

  庞白鸿「哎哟」一声,朝地上滚去。虽然狼狈,却躲开了箭矢。这边宋三趁
机在后面一声大喝,「杀人偿命啊!」

  外姓人一拥而上,局面顿时大乱。

  武二郎狂吼一声,威风凛凛地举起钢轨,将冲来的外姓人吓得一个趔趄,然
后掉头就跑。

  徐君房和朱老头兔子般跳起来,朝另一端跑去。

  程宗扬叫道:「我跟你拼了!」

  接着一个鹞子翻身,躲到人群后面。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凉州盟的好汉们乱哄哄叫嚷着和那些外姓人挤在一起,巴不得他们几个跑得
更远点儿。

  几名胡人灯蛾扑火式的攻击出人意料地引起一场动荡,武二郎逃得是气壮山
河,徐君房和朱老头那叫一个狼狈,程宗扬尽显保姆本色,一边招呼众人快跑,
一边不时回身劈出几刀,将追来的外姓人杀退几步。只有萧遥逸最潇洒,在人群
间犹如闲庭信步,偏偏速度还不慢,不时飞出几块黑砖,也是又准又狠。

  双方绕着巨石阵追的追逃的逃,一片鸡飞狗跳。跑了半圈,武二等人都溜得
不见踪影,只剩程宗扬和萧遥逸还在前面,又跑了几步,两人忽然分头逃开。宋
三带着人朝程宗扬追去,另一队则紧追着萧遥逸。

  萧遥逸闯进巨石阵,在巨石间和那些外姓人玩起了捉迷藏。他身法如行云流
水,在石间轻捷如飞,毫不停顿,后面追的几乎连灰都吃不到。

  忽然旁边寒光一闪,一条人影从巨石后翻出,一剑朝萧遥逸刺来。萧遥逸折
扇一合,短棍般挥出,「啪」的一声,几乎打碎他的腕骨,接着张手夺下他的长
剑,顺势送到那人腰间。错身而过时,萧遥逸居然还有闲暇抽出帕子往他伤口一
掩,挡住飞溅的鲜血,身上连半点血迹都没沾上。

  一名瘦小的汉子现身出来,离萧遥逸还有十几步便抬起双手,在空中画出一
个繁复的图案,然后往前一推。一股罡风扑面而来,萧遥逸本来已跃到空中,这
时身形猛然拔高尺许,紧贴着罡风飞出,接着手臂狠狠扬起,一块不知道何时捡
来的石头直拍过来,正中那人面门。

  萧遥逸虽然跑得潇洒,心里却知道不妙,自己只顾与程宗扬分头行事,忘了
这帮外姓人在苍澜待了多年,对太泉古阵的熟稔远远超过他们这些外人。这会儿
接连有人在前面出现,说明他们已经靠着对地形的熟悉拦到前头。

  萧遥逸身形一闪,掠到一块巨石后面,接着足尖一点,身形陡然拔起。眨眼
间,萧遥逸已经掠到巨石顶部,将整个太泉古阵尽收眼底。

  巨人般林立的岩石间人影晃动,那些外姓人四处出没,中间还混杂着周族与
胡人的追杀,各方不时爆发出短暂而剧烈的搏斗。

  萧遥逸看准方位,轻烟般从石上掠下。抓住外姓人的包围合拢之前一个小小
的缝隙,脱出重围。

  刚掠到古阵边缘,旁边突然传来战马的嘶鸣,一匹高头大马被人用重锤砸断
马脚,翻滚着跌倒在地。马背上的少女踢开马蹬,飞身跃下,接着被一根长棍击
中后背,她喉头一甜,半空中吐出一口鲜血,朝嶙峋的巨石上跌去。

  那少女眼前一片发黑,只以为绝无幸免,索性闭目待死,谁知背后一软,却
撞在一人身上。

  萧遥逸大叫倒霉,他刚从石后跑出来,正要展翅高飞,谁知道天上掉下来一
个胡人少女,跟自己撞了个结结实实。

  那少女睁开眼睛,定睛一看,认出正是那个以无耻手段夺走自己赤阳圣果的
人,一双美目顿时喷出火来,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短刀,往这个公子哥儿身上狠
狠捅去。

  少女本来压在萧遥逸胸前,眼看这一刀就要扎他个透心凉,忽然那公子哥儿
手臂一翻,接着一拧,然后身体腾地翻过来,重重压在她身上。少女怔了一下,
才意识到他刚才用了一个漂亮的摔跤手法。

  两帮人狞笑着围过来,一个苍澜人打扮的无赖道:「哎哟,这会儿还卿卿我
我呢。」

  少女戴着面纱,这会儿也胀红了脸,怒道:「滚开!」

  几名无赖淫笑道:「没错,赶紧让他滚开,让咱们哥几个来!」

  一名周族汉子喝道:「杀了这些胡狗!」

  长枪直刺过来,萧遥逸抬手朝枪杆抓去,就在这时,脑中忽然一阵眩晕,身
体仿佛往虚空中直堕下去。

  巨石间厮杀、叫嚷的嘈杂声突然消失,太泉古阵又恢复了亘古的寂静。……

  茂密的树冠上挂满绿萝,旁边生长着一株巨大的凤尾蕨。程宗扬抹了把汗,
扒下牛仔服,绑在腰间,露出肌肉分明的上身。

  他也是在追杀中被传送进太泉古阵,一进来却是一片热带雨林,经过半个时
辰的跋涉,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迷路了。上次来自己还觉得徐大忽悠这个向导
有点瞎,自己沿着路标走都比他熟。落到这里,他才意识到,都市只是太泉古阵
的一部分。如果徐君房在这儿,至少知道这是哪一层。可惜太泉古阵开启的时候
大伙儿都跑得踪影不见,这会儿就算都进了太泉古阵,也不知道被传送到什么位
置——考虑到太泉古阵的面积,一辈子都遇不上也不意外。

  程宗扬被传送进来时还是白天,一直走到半夜也没能走出这片望不到边的热
带雨林,途中还遇到两条巨蟒,一群箭毒蛙,还有几只半人大小的变形龙——其
实程宗扬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看外形有些像变色龙,但程宗扬亲眼看
到,它们碰触到其他物体,不仅颜色开始变化,连外形也随之改变。

  折腾这么大半天,算下来差不多有一天半没有合眼,再加上前面一晚自己和
小紫在山林还吹了一宿的风,程宗扬再能熬,也禁不住感到阵阵困意。

  程宗扬使劲抹了把脸,使出最后的力气攀上一棵大树,找了处树杈,蜷身躺
在上面,闭目入睡。

  眼睛虽然闭上,身体却安静不下来。丹田内的气轮旋转着,不断膨胀,带来
一丝隐隐的痛意。太泉古阵一场混战,使程宗扬吸收了大量死气,几次出手又没
有消耗太多,这会儿都郁集在丹田中。这原本是好事,自己的修为已经是五级坐
照的巅峰,距离第六级只有一线之隔,随时可能踏入通幽之境。程宗扬也是这样
做的,一路上都在提炼真元,准备突破。可那层窗户纸怎么也捅不穿,程宗扬反
覆冲击,不仅没能触及第六级的境界,反而引得心浮气燥,险些走火入魔。

  眼看气轮有失控的迹象,程宗扬立刻停止修炼,闭上眼深吸缓吐,让身体恢
复平静。

  浓密的枝叶间透过一丝微光,已经是黎明时分。程宗扬吐出一口浊气,睁开
眼睛,接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面前的树枝上,赫然站着一个女子。她一手扶着树叶,长发披在一侧肩上,
雪白的胴体在枝叶间若隐若现,秀丽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充满迷茫——问题是她
只有自己手臂那么高!纤细的手掌甚至还没有一片树叶大!

  小人国?程宗扬浮出一个念头。他咽了口吐沫,然后猛扑过去,那个纤小的
身影像被吓到一般,向后倒去,接着肌肤上染上鲜红的血痕。

  程宗扬一阵错愕,接着看到那个纤小的身影飞快地翻过身,变成一条漂亮的
蜥蜴,在树枝间跳跃着逃开。

  原来是变形龙……程宗扬抹了把冷汗,接着又跃起身。变形龙只会变成它们
接触到的生物,它刚才的变形,说明这附近有人!

  程宗扬从树上跃下,很快在一丛剑齿兰下见到那个女子。眉眼依稀是昨日被
周飞救下的那个阳钧宗女弟子,只不过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程宗扬砍下树枝,将女尸掩盖起来,然后沿着林中细碎的痕迹一路追去。

  林中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那个陀佛……女施主花容月貌,令小僧一见忘
忧,哈哈哈哈……」

  只听这油腔滑调的声音,就知道是娑梵寺首席方丈,十方丛林名誉主持,唐
国佛门理事会总理事信永大师来了。

  程宗扬拨开绿藤,只见肥头大耳的信永和尚这会儿一脸的虚汗,在他对面站
着五六个人,当先一位是个身着宫装的秀美女子,却是剑霄门的黎锦香。

  「大师从林中出来,可见过阳钧宗的玄萝姑娘?」

  信永和尚一口否认,「没有!」

  「我们一行七人在此宿营,天亮时却少了玄萝姑娘,久寻无果。不知信永大
师因何来此?」

  说着众人都脸色不善地亮出兵刃,显然把这个名誉不佳的酒肉和尚当成了嫌
疑人。

  「贫僧就是路过,路过。」

  信永陪着笑脸道:「若没有其他事,贫僧就先告辞了,告辞告辞……」

  信永一头钻进丛林,落荒而逃,几名剑霄门手下立刻追了上去。

  黎锦香却没有动,她身后一个胖子笑眯眯道:「这贼秃一向小心,难得这会
儿落了单,总得给他点苦头吃吃才是。」

  黎锦香红唇抿紧,一声不响。

  庞白鸿忽然道:「你今年十八岁了吧?可怜见的,令尊被岳贼打伤时你才一
岁多,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舒心地呼了口气,「现在好了,苦熬这么些年,终于有个依靠。」

  黎锦香望着地上一根绿藤,默然无语。

  庞白鸿和气地说道:「是不是舍不得?」

  黎锦香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剑霄门虽是家父一手创立,但家父逝后早已
分崩离析,若不是广源行相助,如今哪里还有剑霄门的字号?」

  庞白鸿笑道:「你知道就好。那位周少主你已经见过,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
为,算是年轻一代的翘楚。若能与他结为伉俪,也不算辱没你了。」

  「锦香是广源行的人,自然要为东家卖命。」

  「还是小香儿懂事。哪儿像何漪莲、尹馥兰那两个贱人,整日阴奉阳违。我
和你严叔叔早设计好收拾她们,没想到那两个不中用的竟然不见踪影。」

  黎锦香道:「庞叔叔和严叔叔的设计一定是高明的。」

  「那是。」

  庞白鸿开怀笑道:「何漪莲那贱人真以为自己是大当家,整日端着帮主的架
子,到时候在这太泉古阵遇袭。那群匪寇淫兴大发,当着帮众的面轮流上了何帮
主。这时你未来的夫君突然出现,打跑匪寇,救出洛帮众人。何帮主颜面丢尽,
只有一死。周少主反覆推辞,最后勉为其难地接手洛帮,帮会上下都对他感激不
尽……」

  黎锦香忽然道:「庞叔叔,如果我不答应呢?」

  庞白鸿一愕,然后哈哈笑道:「我广源行哪里就缺你一个呢?便是你这种身
份姿色,行里也车载斗量。若非小香儿平素听话,这等好事也轮不到你。」

  黎锦香垂下眼睛,「锦香明白了。」

  庞白鸿告诫道:「有时间多与周少主亲近亲近。私下里便让他搂搂抱抱也不
妨。但记得矜重些,莫让他占了身子。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吃不到才是最好的。
以你的姿色,小施手段就能让周少主神魂颠倒。将来周族横空出世,风光无限的
族长夫人,少不得是你。」

  「是。」

  庞白鸿搂住黎锦香的腰肢,叹道:「多好的身子,白白便宜了那大弁韩的小
子。」

  黎锦香望着众人追去的地方,「玄萝姑娘不知怎么样了?」

  「周少主事业方殷,如今正是顾惜名声的时候,身边怎好有别的女子纠缠?
况且还是阳钧宗的,若有了瓜葛,难免尾大不掉……」

  「找到了!」

  一名汉子满头油汗地奔过来,「那贼秃跑回去,正好被我们逮到!玄萝姑娘
已经被那贼秃先奸后杀,还用树枝盖上!」

  庞白鸿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失声道:「好狠的贼秃!」

  「冤枉啊!」

  信永叫道:「真不是我干的!小僧敢对佛祖发誓!要干了这种恶事,小僧断
子绝孙啊!哎哟……」

  「把这秃驴捆紧些!」

  信永杀猪般叫道:「救命啊!」

  「小心!别让他跑了!」

  林中枝叶乱响,片刻后传来「通通」两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一处狭窄的空间里,萧遥逸和那胡人少女面对面贴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少女咬牙道:「滚开!」

  萧遥逸很耐心地解释道:「你以为我这样很舒服吗?我要能滚开,早就滚开
了。」

  少女被挤得吐了口气,难受地颦起眉头。

  萧遥逸勉强侧过脸,看看脚下,都觉得一阵眼晕。

  谁也没想到两人会被传送到两道山崖之间。那山崖平直无比,上不见顶,下
不见底,左右都望不到边,宽度连骼膊都伸不开,两人原本是以摔跤的动作纠缠
在一起,传送过来就原样卡在崖缝里,动弹不得。

  两人面对面贴了这么久,连彼此有几根睫毛都数完了,还没想出辙来。那少
女颦眉道:「你别吸气……」

  萧遥逸从善如流,用上吐纳功夫,一口气把肺里的空气吐得精光,少女这才
能顺畅地呼吸。那两团充满弹性的突起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就像两只小白兔,在
萧遥逸胸前不住跳动。

  胡人少女吸了几口气,心情略微平息一些,她挪动了一下身体,忽然惊喜地
叫道:「这里有根杆子!」

  萧遥逸镇静地说:「是吗?在哪儿?」

  「下面!」

  少女吃力地把手伸到腹下,摸到那根硬硬的棒状物体,「好粗……咦?」

  少女愣了几秒钟,然后满腔羞愤之情都爆发出来,握住那根硬梆梆的东西用
力一拧。

  萧遥逸赶紧吸了口气,肚腹鼓起,将少女的小手紧紧夹住,厉声道:「摸错
了!」

  「该死的混蛋!去死吧!」

  少女又踢又打,可惜两人身体紧紧贴着,威胁实在有限,倒像是拥抱着暧昧
地扭动一般。

  少女踢打一会儿,力道渐渐弱了下来,崖缝就这么窄,两人贴在一起,想分
都分不开,即使她再不情愿,也只能原样伏在那个可恶的公子哥儿怀中。

  整个世界都被黑沉沉的崖壁占据,四周只能看到一丝朦胧的微光。一股无法
言说的恐惧在心底蔓延,似乎自己将被禁锢在这片狭窄窒息的天地间,永远无法
逃脱。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萧遥逸信心满满地说道:「当然能出去!」

  「你有办法?」

  「正在想啊。」

  萧遥逸道:「你要是不乱动,说不定我刚才就想出来了。」

  「你!」

  「哎呀!」

  萧遥逸懊恼地说道:「刚想出来一个主意又没了。」

  少女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你再咬我就不客气了!」

  少女一声不响,咬得更狠。萧遥逸勉强扭过脸,舌尖一挑,吸住她的耳珠,
熟练的挑逗起来。这少女哪里是小狐狸的对手?没两下就浑身酸软,牙齿再也咬
不下去。

  「别舔了……」

  萧遥逸吐出少女白玉般的耳珠,又朝她耳朵里吹了口气,引得少女身体一阵
轻颤。

  岩缝间气氛尴尬地沉默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忽
然道:「你很有种吗?」

  这种事情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允许质疑,萧遥逸大笑一声,「哈哈,居然被你
看出来了!」

  「哼,你脖子里纹着呢。」

  挣动中,萧遥逸衣襟松开,脖颈中的文身露出前面两个字,却被她看了个清
楚。虽然是误会,但萧遥逸也不含糊,「当然有种!」

  少女鄙夷地说道:「小白脸!」

  「喂,我脸白了点儿怎么了?」

  「我最看不起你这种男人!在我们部族,只有最勇敢的武士才有文身!像你
这样没用的男人,只配去放羊!」

  「你怎么知道我没用?」

  「有种你出去啊!」

  「我突然不想出去了,在这儿还挺舒服的。」

  萧遥逸说着干脆闭上眼,似乎打算在这儿舒服地睡一觉。

  少女半晌没有动静,萧遥逸忍不住睁开眼,只见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似乎
要流出泪来。

  「我不想死……」

  少女强忍着哭腔道:「我想我娘……还有姊姊……」

  「别哭,我有办法能出去。」

  少女泪水立刻消失不见,「真的吗!」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大山的岩缝里。」

  「那你见过这种石头吗?」

  少女摇了摇头。

  「有一种东西,叫水泥,加上水比石头还硬。」

  萧遥逸道:「我们现在其实是在两道水泥墙之间。」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做水泥的。」

  少女愤怒起来,「这是你做的!」

  「别冲动!我要能做出这么多水泥,早就发大财了!」

  少女冷静一些,「你能出去?」

  「把你的短刀给我。」

  少女戒备地把刀塞到腰后。

  「水泥虽然比石头还硬,但用刀尖可以钻出孔。我刚才闭着眼,是在听水泥
墙里面的动静。」

  说着萧遥逸在岩壁上敲了敲,「后面是空的。」

  少女立刻把刀塞给他。

  「好刀!」

  萧遥逸赞了一声,然后道:「恐怕要点时间。这东西挺厚的。」

  萧遥逸用刀尖在墙上钻动着,水泥颗粒在刀尖不住迸出。

  整整用了一个时辰,萧遥逸才钻出一个手臂粗细,尺许深浅的圆孔。他的估
计没错,水泥墙的厚度确实很厚,里面还有金属制成的网格。

  刀尖一轻,终于钻透水泥墙,萧遥逸精神一振,连忙凑过去看了一眼,里面
黑沉沉什么都看不见。

  萧遥逸有些奇怪地看了少女一眼。按说这丫头比自己还性急,可这会儿居然
一直保持安静,实在是有点不正常……

  少女的面纱还沾着血迹,但固执地没有解开。她眉头紧紧拧着,似乎在极力
忍耐着什么。

  萧遥逸露出一个阳光般俊朗灿烂的笑容,然后在她耳边小声道:「是不是想
撒尿?」

  少女愤怒地瞪着他。

  萧遥逸坦白道:「我已经尿过了。」

  「你!」

  「人有三急嘛,这种事有什么难为情的?」

  「咱们在这儿困了好几个时辰了吧?除非是神仙才没这个需求。」

  「反正这下面还深着呢。你悄悄把裤子脱掉一点,肯定不会尿到身上。」

  少女的目光仿佛要把这个小白脸咬碎吃掉。良久,少女咬着牙道:「把你的
腿挪开!」

  萧遥逸勉强挪开腿,少女身子顿时向下一滑,发出一声尖叫。

  「还是这样吧。」

  萧遥逸把腿屈起来,膝盖顶着对面的水泥墙,让少女骑在自己的大腿上。

  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阿兰迦发誓!即使潮
水涌起吞没月亮,太阳落下不再升起!即使要寻遍青天下每一寸土地,天空中每
一片白云!我也一定要杀了你!」

  「原来你叫阿兰迦啊……」

  萧遥逸提醒道:「可以了,小心一会儿憋不住尿裤子。」

  过了一会儿,阿兰迦带着哭腔道:「我尿不出来……」

  「别急,放松……嘘……」

  萧遥逸干脆给她吹起了口哨。

                第六章

  信永哆哆嗦嗦道:「师兄……」

  「谁是你师兄!」

  程宗扬一脸的没好气,自己还以为这贼秃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谁知道挂着
一串首席方丈、名誉主持、佛门总理事的名头,这秃驴却是个深藏不露的废物,
修为稀松平常到令人发指,要不然也不会被剑霄门几个门人就给抓住。

  程宗扬倒不是想救他,实在是这贼秃叫得太凄厉,挣扎起来又玩命地瞎跑,
竟然跑到自己这边。程宗扬一看这地儿待不成了,赶紧撒腿跑吧。结果满眼浓绿
的密林里居然有个山坡,一前一后冲过来,两个人顿时掉下去一对,前脚赶后脚
地拱进坡下的水潭,结结实实做了对难兄难弟。

  信永和尚光头上还沾着绿油油的浮萍,身上的肥肉像凉粉一样,一个劲儿的
哆嗦。

  程宗扬实在看不过眼了,「你哆嗦什么呢?这儿天气连馒头都能蒸熟,你还
嫌冷?」

  「我这是吓……吓的……」

  「娑梵寺也是十方丛林有数的名刹啊,你怎么混的?」

  「阿弥陀佛……」

  信永打着哆嗦说道:「我…我们佛门弟子,弘…弘扬佛法是主,修…修为…
…」

  信永咽了口吐沫,说话流畅了些,「修为武技都是旁枝末节……切不可主次
颠倒啊。比如说我吧,佛理精深,慈悲心肠,次次都是考试的优胜者。再说我们
达摩院的首座,一身修为惊世骇俗,可那玩意儿没用不是?一到考试就抓瞎。上
回考到一半,那家伙就不行了,一头一头地直冒冷汗,最后活活被人用担架抬了
出去。唉……」

  「这么狠?」

  程宗扬不禁对一脸市侩的胖和尚刮目相看,「你们都考的什么啊?」

  提到这个,信永情绪好了很多,「说个简单的吧,我佛门的成住坏空四劫你
知道吧?」

  「……你接着说。」

  「劫数分大劫、中劫、小劫。小劫从八万四千年开始,每一百年减一年,一
直减到十年,称为减劫,然后从十年开始,每一百年增一年,称为增劫。一中劫
有二十小劫,一大劫有四个中劫。问:佛陀入灭以来,到如今经历几世几劫?」

  「……你们把达摩院首座拉过去考算账?」

  信永正容道:「师兄此言差矣。就是佛陀也不能不吃饭是吧?每天寺中化缘
多少,诸僧口粮几何,耗费灯油若干,这些都是佛门能否兴盛的重中之重!比如
贫僧大修寺庙,耗费钜资给我佛塑造金身,世人一见顿生敬畏之心,自然越来越
多的人心向我佛。若是茅舍两三间,泥人一两个,群僧每日托钵化斋,谁把你放
在眼里?而且还耽误修行不是?」

  信永越说越起劲,「你看,自从我当上方丈,娑梵寺所属的田亩增长了二百
倍,信徒数量平均每年增长百分之五十,僧众每年增加百分之十六,影响力跃居
唐国诸寺之冠!僧众年收入由人均三十七文增长到五十贯,人均寺产由三贯增长
到七万贯!我个人虽然辛苦了一些,但庙里的僧众从此告别了清灯古佛,吃了这
顿没那顿的日子,再不用沿街要饭,在庙里坐着就能吃上热乎乎的粥饭,一顿一
个鸡蛋不说,晚课还有水果。出去讲经,每人一辆乌漆大车,配上真丝蒲团,旁
边十六个小沙弥陪同,那排场那派头!州府的老爷都比不上!」

  程宗扬瞠目结舌看着这个胖和尚侃侃而言:「我佛门讲究普渡众生,可你过
得清苦,世人都离你远远的,想渡人也渡不到啊!排场上来了,善男信女都进来
了,我们这些大师们也都吃饱喝足了,精神足足地研讨佛理,排排场场地开坛讲
经……阿弥陀佛,」

  信永双掌合什,宣了声佛号,欣慰地说道:「这佛法,也就弘扬开了。」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光头,由衷地说道:「人才啊!」

  信永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小僧只是为我佛尽一点微薄之力罢了。」

  「大和尚,你们这一趟没出去,原来是在这里杀人劫色啊。」

  信永连忙叫道:「小施主!真不是我干的!天地良心,小僧平生从没破过色
戒啊!」

  「别逗了。」

  「真的!贫僧虽然带着那话儿,可就是个摆设!从来都没使过!不信我掏出
来你瞧瞧……」

  「滚!」

  「是!是!」

  信永赶紧提好裤子。

  「秃驴,那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信永叹道:「一言难尽啊。」

  「那你就分两句说。」

  「是。」

  信永果然只说了两句:「我们本来想走的,可是遇到舍利了。」……

  「这东西真不错!」

  信永摸了摸光头上的树叶,熟络地说道:「师兄……」

  「少来这套!」

  「施主?」

  「一个子儿都不给!」

  「大哥?」

  「闭嘴!」

  信永赶紧闭上嘴。

  这和尚在雨林里热得头昏脑胀,见程宗扬用树枝编了顶帽子戴在头上,死乞
白赖也要一顶,这会儿打扮得跟个特种兵似的,撅着屁股趴在丛林间往外看。

  外面是一条水泥路,按道理早该被疯长的藤蔓覆盖,看起来却和新的一样。

  「你们是从这儿进来的?」

  信永闭着嘴使劲点头。他们在太泉古阵遇到一颗传说是上古高僧遗留下来的
舍利,几支佛门派系费尽力气才取出来,谁知道还没商量好怎么分,就被一个头
陀抢走。

  这舍利对佛门弟子来说比命根子还要紧,一群和尚谁也不提出去的事,玩命
地在太泉古阵搜寻。娑梵寺人多势众,竟然让他们找到那头陀的踪迹,一路追到
此地。结果昨晚一场混战,舍利抢没抢到不知道,反正信永和尚找不到人了。好
不容易捱到天亮,又被人指认成凶手。信永心里这个憋屈,都想找道家的老君拜
拜,好转转运气。

  「走!」

  信永连忙道:「大哥,那路都说是绝地,不敢踩啊!」

  「那成,你在林子里钻吧。」

  「大哥!等等小弟!」

  信永连滚带爬地蹿到路上,跟在程宗扬屁股后面。

  「贼秃!哪里走!」

  刚踏到路上,前面便是一声大呼,剑霄门几名门人挥刀舞剑地追杀过来。

  信永顿时魂飞魄散,一把攥住程宗扬的衣服,带着哭腔道:「大哥!我就说
这是绝地吧!」

  「少自己吓自己。我是瞧着他们在这儿,才往这边走的。」

  信永声泪俱下,「大哥!不能这样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没事!」

  程宗扬对冲来的剑霄门弟子打了个招呼,「我们不认识!各位随便啊!」

  忽然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两具机械守卫出现在那帮剑霄门弟子身后。剑霄
门弟子愕然回首,顿时惊叫道:「守阵力士!」

  「干掉它们!」

  「快逃吧!」

  「拼了!」

  几人还没商量好,两名机械守卫已经到了面前,其中一名机械守卫手臂「咯
嚓」翻开,伸出一根银白色的金属杆。一名剑霄门弟子挺剑削去,只听「滋啦」
一声,杆上射出一道电弧,当场就把那名弟子打翻在地。

  眨眼工夫,四名剑霄门弟子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脑袋上还冒出烟来。接着
两名机械守卫笔直过来,程宗扬刚想逃,又连忙停住脚步——机械守卫左臂「哗
啦」一声翻开,露出一圈黑洞洞的枪口。

  程宗扬老老实实举起双手,一动也不敢动。信永心思通透,赶紧有样学样,
也把手举得高高的。

  银白色的金属杆带着跳动的电火花伸来,忽然发出「嘀」的一声。信永看着
那名机械守卫放开程宗扬,心里正庆幸自己跟对人了,没想到那根金属杆伸来,
根本不带停的就「滋啦」一声,给他来了个狠的。信永和尚连叫都没叫出来,直
接就翻了白眼。

  等机械守卫走远,程宗扬才松了口气,他是看到机械守卫的枪械,知道逃也
逃不掉,硬着头皮准备挨一下,没想到机械守卫竟然莫名其妙地放过了他。程宗
扬看着金属棒刚才探测的位置,往背包里一摸,除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就只有几
本薄薄的小册子。

  难道徐大忽悠这东西真的有用?程宗扬正纳闷间,信永吐了口烟,哑着嗓子
道:「大哥……」

  「算你运气好,看来前面打翻几个,电量有点下降。」

  「大哥,你……」

  程宗扬同情地看着他,「没带护身符吧?」

  「啥护身符啊?」

  程宗扬拉开背包,取出一本《河图》「这个。」

  「大哥,多少钱买的?」

  「三十五——金铢。」

  「我出七十!大哥,给我一本吧!」

  「行啊。反正我还多了一本。」

  信永哆哆嗦嗦接过那本《河图》赶紧掖在怀里,一边取了钱袋付账。

  程宗扬伸头看了一眼,「大和尚,钱不少啊。」

  信永哭丧着脸道:「托福托福……」

  「我看你运气是不错。那就这样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机会咱们再叙
旧!」

  程宗扬一抱拳,转身就走。信永搂住他的腿,死活不撒手,「大哥!千万拉
小弟一把!佛爷爷在上,一定会保佑你的!嗷嗷嗷嗷……」

  「你这是哭呢还是嚎呢?」

  程宗扬无可奈何,只好道:「找根棍儿!拄着跟我走。」……

  萧遥逸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手边扔着一柄已经看不出来模样的短刀。阿兰
迦坐在他身侧,替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她背后的墙壁上,有一个勉强能容一人进入洞口。整整一夜,这个没用的小
白脸公子哥儿都在专注地钻着水泥墙,阿兰迦甚至支撑不住睡了一觉,醒来时仍
看到他在不停地钻着,那柄短刀越磨越细,他的手掌、手臂也在坚硬的水泥上磨
得血肉模糊。

  阿兰迦低着头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遥逸笑道:「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

  阿兰迦不言声地摘下面纱。萧遥逸露出惊叹的眼神,「好漂亮!」

  「哼。」

  阿兰迦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我叫程宗……算了,我叫萧遥逸。」

  阿兰迦警惕地说道:「你想骗我?」

  「我是不想被人灭口……」

  阿兰迦又羞又气,「你还说!」

  「说什么啊?我早就忘了。」

  阿兰迦脸上一红,忿忿地扭过脸,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萧遥逸提醒道:「记得给我洗衣服啊。」

  阿兰迦扑过去,扬起拳头朝他身上一阵乱打。萧遥逸抓住她的手臂,腰身一
拧,压在她香软的身体上。

  阿兰迦挣扎了几下没能把他推开,只好就这样让他压着。反正两个人在水泥
墙间面对面贴了好几个时辰,也不差这么一会儿。过了一会儿,阿兰迦忍不住问
道:「你为什么会塞外的摔跤?」

  萧遥逸在她耳边吹着气道:「别忘了,我是个很有种的男人。」

  阿兰迦面孔慢慢红了起来,良久,她小声道:「我是铁勒人。」

  「真巧,我是晋国人。」

  阿兰迦咬了咬嘴唇,「我是族长的女儿。铁勒族的公主。」

  「更巧了。我是少陵侯的独子,晋国的小侯爷。」

  两人沉默下来。萧遥逸凝视着她,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瓣。阿兰迦努力闭紧
嘴巴,但在他的挑逗下,很快就失去抵抗。

  正当阿兰迦意乱情迷,浑身发软的时候,那个据说很有种的小白脸却突然松
开嘴,然后放开她的身子。

  「我送你去找你的族人。」

  阿兰迦心头涌起一阵浓浓的愤怒和失望,最后冷冰冰道:「好。」

  萧遥逸将她裹好的帕子慢慢解开,每解开一道,阿兰迦心里就更冷一分。当
解到最后一道,萧遥逸忽然扭过脸,郑重其事地宣布道:「我改主意了。我要铁
勒族去求婚!」

  阿兰迦一阵恍惚,接着便看到那个小白脸嚣张地扑过来。

  阿兰迦大叫道:「不要!」

  唇角却禁不住绽出笑意。

  「哈!哈!哈!」

  萧遥逸大笑三声,「你骗不了我!」

  「你还没有见过我娘……」

  「用不着!我小时候有人给我算过命,有个尿到我身上的女孩,命里注定就
是我老婆!即使潮水涌起吞没月亮,太阳落下不再升起!即使要寻遍青天下每一
寸土地,天空中每一片白云!她也跑不了!」

  「骗人!你根本没算过!」

  「骗你是小狗!我们星月湖一营法师,匡大嘴巴说的。我那时候才十二岁,
全营都笑话我将来的老婆会尿床,要不是我脸皮够厚,早就自杀了。」

  阿兰迦软弱地说道:「不要……」

  「不行!谁让你尿在我身上?」

  「你再说!」

  「你倒霉了,这糗事我会对你说一辈子。」

  「不要这样……」

  「我们晋国世家,讲究的就是率性自然。压抑人性那种事,我萧遥逸向来深
恶痛绝!比如你现在的行为就很不符合我的人生哲学,本夫君有必要好好教育你
一番。」

  「你不是已经很累了吗?」

  「谁说的?」

  「啊……」

  阿兰迦痛叫着挺起身,咬住他赤裸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少女愤怒地泣声道:「你骗我……后面还有字……」

  「你只看到后面,前面还留着空呢。明天你再添几个字:我夫君很有种,朝
这儿砍!我保证让你刺得心甘情愿!」

  「啊呀!好痛……」

  「呃,我有没有说过我很有种?」……

  程宗扬靠在树后,心里默默计着数。数到十,他猛然跃出,展臂一搂,捂住
那人的嘴巴,匕首顺势捅入那人背心,接着拧了半圈。片刻后,程宗扬松开手,
那名外姓人软软滑倒在地。

  信永奔过来,狠狠朝尸体踢了几脚,然后一脸讨好地看着他。

  「你认识他?」

  「谁敢惹大哥,谁就是我的仇人!」

  程宗扬都无语了。真不知道这贼秃哪个佛学院毕业的,一路上变着法的巴结
自己,回回不带重样的。

  程宗扬抹去匕首的血迹,拔腿离开。信永提着木棍,一溜小跑跟在后面,识
趣地紧紧闭着嘴巴。

  一上大路,陆续遇到外面来的探险者,数量最多的就是周族——在周少主的
带领下,周族以极高的效率迅速完成了势力整合,洛帮、青叶教、剑霄门还有几
个帮会都已经加入周族,不仅有了专属的标志,甚至还有了帮会的切口。

  仓促间能做得如此周全,连程宗扬都有些佩服,这个大弁韩小子还真是挺天
才的。周族势力飞速膨胀,此时的太泉古阵之中,除了当时未在场的佛门诸寺,
其他势力不是已经加入周族,就是成为周族的盟友。剩下的则是苍澜的外姓人。

  那些外姓人对太泉古阵的熟悉远非他人可比,太泉古阵面积广袤,人数再多
一万倍,撒进去也不见得有用,那些外姓人被传送进古阵之后,迅速找到主路,
很低调的守在路口。

  低调是外姓人的生存哲学,只有见识过他们的真面目之后,才知道这些外姓
人的阴狠和残忍。他们被太泉古阵的诅咒囚禁在小小的苍澜镇上,为了生存,不
得不向那些修为、能力、见识都远不及他们的本地人低头。囚笼般的生存状态,
造成了外姓人扭曲的心理,外表谄媚,内里阴险刻毒。从他们对朱殷的戏弄可以
看出,对于落在他们手中的外来者,这些外姓人不仅仅是仇视,而且充满了报复
的快感。因此程宗扬下手也不再留有余地,每干掉一个外姓人,对自己的威胁就
会小一分。

  随着生命的流逝,生死根一动,将死气纳入丹田。程宗扬心底的不安又强烈
了一分。死气本来是一种很纯粹的能量体,但在太泉古阵频频出现异状。童行海
的死气居然被毒素感染,已经超乎自己认知之外,而这些外姓人的死气似乎都有
一丝异样的气息,虽然非常细微,却无法化解,程宗扬只能把它们暂时和那些芜
杂的气息混在一起,找机会排出体外。

  干掉那名外姓人之后,程宗扬立刻钻进丛林。他对舍利没有兴趣,最关心的
是怎么找到路,赶到奈何桥——在阵外分散逃走时,程宗扬已经考虑到这次众人
可能被传送到不同地域,约好在桥头会合。信永只顾着带人追那名头陀,连现在
身在何处都说不清,但按他的说法,两天前他们通过奈何桥,追了一整天才到这
片雨林,算下来离奈何桥至少有一天的路程。

  程宗扬现在才知道自己第一次进入太泉古阵的经历有多么幸运,直接被传送
到停车场,一路顺风顺水就走了好几层。这一回自己已经进来一天多了,居然连
自己在哪儿都没摸清。

  程宗扬砍下一棵芭蕉,剖出芭蕉芯。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虽然肚子还顶得
住,饮水却没办法解决。徐君房反覆告诫过,太泉古阵的东西不能吃,如果准备
充足,最好连里面的水都别喝,程宗扬这会儿也顾不了许多——信永他们都是直
接喝太泉古阵的水,也没有喝出什么好歹来,何况自己是拿芭蕉心来解渴。

  信永拄着棍子,顶着一头枯萎的树叶,眼巴巴站在山坡上极目远望,那副沧
桑的模样,活像刚走了十万八千里路的唐三藏。

  程宗扬抽出芭蕉心,正要放到嘴边,忽然停了下来。

  芭蕉叶绿油油的阴影下,隐约露出一角灰色的痕迹。程宗扬俯身摸了摸,然
后闪身钻进浓密的叶丛中。

  片刻后,叶丛中传来程宗扬充满惊喜的大叫,「干!售货机!」

  热带雨林覆盖下,竟然是一座类似加油站的建筑——虽然里面根本找不到油
泵,而且规模很小,但结构布局和路边常见的小型加油站一模一样。让程宗扬惊
喜的,则是里面居然有一台自动售货机。

  程宗扬用匕首切开售货机外壳,几瓶饮料立刻滚到地上。

  一只顶着树叶的光头伸进来,信永惊奇地瞪大眼睛,「大哥,这是啥?」

  饮料上的文字和包装自己一点都看不明白,日期也许是通用数字,但这些饮
料铁定已经过了保质期,因此程宗扬看都没看,直接打开一只铝罐。

  「呯」的一声,罐口溢出一股褐色的泡沫,略带刺激的气息让程宗扬精神一
振,接着大方地递给信永,「尝尝!」

  信永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然后「噗」地喷了出来,一手卡着自己的喉咙,
喘息道:「有……有毒……」

  「土狗!可乐都没喝过!」

  程宗扬瞧瞧这贼秃不像喝了过期饮料,食物中毒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抢
过可乐,一口气饮了半罐。

  带着泡沫的液体滑过喉咙,传来一阵久违的刺激感,那一刹那,程宗扬几乎
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

  耳边传来信永颤抖的声音,「大哥……」

  程宗扬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这种诡异
的状况都快把信永吓哭了。

  程宗扬喝下最后一口饮料,摇了摇罐子,然后将拉环放进罐里,珍惜地摆到
一边。

  程宗扬将自动售货机中的物品一扫而空,除了饮料,还有一些饼干、糖果和
巧克力,把背包装得鼓鼓囊囊。

  信永「卡卡嚓嚓」吃着饼干,一边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大哥,再给
我一块吧!」

  程宗扬拿出一包牛肉干,「牛肉的,吃吗?」

  信永赶紧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然后眼巴巴抬起头,试探道:「那我就……尝一点?」

  「大和尚,你是荤素不忌啊?」

  「出家人,不讲究。」

  信永诚恳地说道:「施主给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挑三捡四不合我们佛门宗
旨啊。」

  信永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大哥,再给我一块
行不?」

  程宗扬随手给了他一块巧克力。信永嚼了两口,突然脸涨得通红,身体像喝
醉一样摇晃起来,最后往地上一躺,「呼呼」地喘着气。

  「不至于吧?」

  看信永的模样活像个酒肉和尚,没想到一块酒心巧克力人就醉了。程宗扬扯
了扯信永的耳朵,见他真是醉了才只好松手。

  这座类似加油站的建筑只有两件不明用途的设备,一个自动售货机,外面整
个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如果不是碰巧砍倒旁边的芭蕉,自己也不会发现。

  既然这里会有人类的痕迹,周围说不定也有类似的建筑,即使找不到宝藏,
再找到一个自动售货机,自己这一趟也值了。

  程宗扬不再耽误,用匕首在旁边一棵树上做好标记,然后扛起背包,往密林
深处走去。信永早醉得人事不知,这回倒没冲上来抱大腿。……

  浓密如毯子般的植被在阳光下闪烁着鲜亮的绿色,映得人眼晕,程宗扬在林
中绕着圈子,寻找可能存在的人类痕迹。大概走了两三里路,一片纷乱的枝叶吸
引了他的目光。草丛很明显被重物压过,几根断裂的树藤垂在一旁,断口十分整
齐,显然是被刀剑一类的锐器斩断。程宗扬放缓脚步,不出声地沿着痕迹追去。

  一棵朽坏的古木倒在地上,树皮已经腐烂,发白的树干仿佛巨兽的骨骼,被
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一个少女双臂伏在树干上,露出一张娇美的面孔,她戴着
一顶毛茸茸的小冠,双眉弯弯的,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又圆又大,脸蛋白里通红,
鲜嫩得吹弹可破。

  程宗扬像中了定身法一样呆在当场,接着心底一股热流直冲上来。自从听说
小香瓜也来到太泉古阵,他就一直在期待,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上,一时间不知道
是真是幻。

  乐明珠兴致勃勃地用两根食指按住眼角,小指放到嘴巴里,勾住唇角,然后
吐出舌头,像小狗一样一阵乱摇。过了会儿,她闭上一只眼,另一只明媚的大眼
睛瞪得大大的,嘟起小嘴,一手按着娇俏的鼻尖,发出「噗噗」的声音。然后她
一手捏着的粉嫩的脸颊,努力歪着小嘴,吐着舌头……

  在她面前的树干上坐着一个粉嫩可爱的小人儿,精致的面孔和乐明珠一模一
样,高度却只有半尺,这会儿正模仿她的样子努力做着鬼脸。

  程宗扬看得哭笑不得,老天爷真是厚待这丫头,一张娇靥生得如花似玉,洋
溢着青春无敌的气息,做鬼脸都显得那么千娇百媚。

  乐明珠趴在树干上,朝着小人儿起劲地做着鬼脸,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
动静,她赶紧拿起那个小人儿,揉了揉它的鼻尖,飞快地藏到自己口袋里,然后
扭头堆起灿烂的笑容,「大师姊!」

  潘金莲像个不高兴的大姊姊一样皱起眉,「又在玩了?」

  「没有啊……」

  乐明珠心虚地低下头,悄悄吐了吐舌头。

  「太泉古阵的妖物你也拿来玩?赶紧把它放掉。」

  乐明珠嘟着嘴道:「小珠儿才不是妖怪呢。」

  接着她抬起脸,得意地说道:「大师姊,刚才有几个光头来,都被我打跑了
呢。」

  潘金莲皱起眉头,「和尚吗?娑梵寺的?」

  「他们没有说。问我有没有见到一个头陀,我说没有。然后他们看见珠儿,
想打死它,我不让他们打,他们还不高兴。那些光头好可恶!」

  潘金莲拧眉想了片刻,然后道:「我们走吧。」

  乐明珠赶紧跳起来,「好啊。」

  「把珠儿留下。」

  乐明珠抱着她的手臂央求道:「不要嘛……小板凳,小木头她们还没见过这
么好玩的东西呢。」

  「你还想带回去?也好,」

  潘金莲眼角弯弯的,露出一个笑容,慢悠悠道:「大师伯肯定很喜欢你的小
珠儿。」

  乐明珠顿时哭丧起小脸,大师伯醉心医术,对解剖学别有所长,不管什么奇
珍异兽,只要落到她手中,必得剖开检查一番才心满意足,运气好的话,还会被
她制成标本,列入光明观堂的珍藏之中。

  乐明珠把那只还未成年的变形龙拿出来,恋恋不舍地说道:「小珠儿,快快
跑啊,千万不要被大师伯捉到了。」

  那个小小的乐明珠变成蜥蜴的模样,摇头摆尾地钻进林间,消失不见。

  潘金莲安慰道:「别伤心了。太泉古阵的活物原本也带不出去,这片林子有
些难得的草药,不妨采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把你的名字列入药典呢。」

  乐明珠伤心片刻也就高兴起来,「师姊,你真的采到赤阳圣果了?」

  潘金莲轻叹道:「哪里是采的?是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若不是那对姊妹起
了歹心,我原可以救她们出来……」

  说话间,她柳眉忽然一挑,长剑倏然跳出,露出秋水般的剑身。

  「叮」的一声,一枚暗器打在剑上,接着几名大汉从树上跃下,亮出长刀,
如狼似虎地猛扑过来。

  潘金莲与乐明珠各自出剑,背靠背立在一处,娇叱声中,已经与刺客交起手
来。那帮刺客身手虽然不差,想伏袭鹤羽剑姬还差了点。潘金莲也没有急切地抢
攻,耐心地与他们周旋,想摸清他们的底细。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有人正气凛然地喝道:「哪里来的贼子!快快
放开两位姑娘!」

  接着一条身影猛冲过来,半空中便喝道:「看我的大天龙大霸王之枪……」

  「周族少主!」

  那群刺客惊叫起来,然后像遇到狮子的野狗一样,夹着尾巴就逃,甚至不敢
与周飞略一交手。那副狼狈之态,把周飞的身形映衬得愈发高大伟岸。

                第七章

  想在热带雨林的环境中追人,难比登天,周族众人大呼小叫地追了一会儿,
把那些贼人赶得远远的,便算是大功告成。

  周飞揖手道:「可是光明观堂的鹤羽剑姬?」

  潘金莲客气地还礼,「周少主。」

  周飞忍着得意介绍道:「这位是剑霄门的黎门主。」

  黎锦香微微点头。

  双方攀谈几句,潘金莲戴着面纱,掩住了她的倾城艳色。旁边的乐明珠丰神
如玉,引得众人频频注目,目光里满是惊叹。

  有黎锦香在旁,周飞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和潘金莲谈论天下大势。潘金莲
神情淡淡的,周飞满口言辞滔滔不绝,她只偶尔吐几个字,但都恰到好处,让周
飞不至于觉得被自己冷落。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恰到好处」纯属多余,周飞这样完全以自我为
中心的天才,有没有人捧场对他而言根本就是浮云。

  周飞显然没有意识到潘金莲的敷衍——像自己这样流星雨一般璀璨到惊天动
地的天纵之才,光明观堂的鹤羽剑姬对自己青眼有加,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吗?虽然危难之间自己拔刀相助,给她们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但这等小事自己
实在不需要太过放在心上。

  「打跑这些贼人,对周某而言只是兴手之劳,」

  周飞豪迈地说道:「潘姑娘不必多谢。」

  潘金莲淡淡道:「奴家原想寻出他们底细。幸得周少主相助,如此只好多谢
了。」

  黎锦香眉头微微动了动,潘金莲抬起眼,两人目光相接,黎锦香唇角露出一
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周某说过不用客气!」

  周飞神采飞扬地说道:「我周族如今已有十几个帮会加盟,是太泉古阵最为
庞大的大势力!今日相逢便是有缘,如今我周族高手倾巢而出,两位姑娘和我们
一起,我周族会给两位提供安全!」

  潘金莲半晌才道:「周少主的好意心领了。只是……」

  「这位是?」

  周飞像是刚刚看到乐明珠,不经意地转过目光,「卡」的定格在她胸前。

  潘金莲只好道:「敝师妹,乐明珠。」

  周飞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自矜地一笑,「我就是周飞。」

  乐明珠目光一直在草叶间逡巡,寻找她的小珠儿,生怕它被人踩到,闻言连
忙抬起头,仓促道:「你好。」

  「打跑这些贼人,对周某而言只是兴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哦,那好吧。」

  乐明珠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自己也能把他们打跑。」

  场面一片冷清,周族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黎锦香转过脸,只作没有听
见。大主灶昔名博捋着胡须道:「童言无忌。」

  周少主宽容地笑了笑,没把这少女的话放在心上。

  潘金莲镇定地说道:「今日之事幸得周少主相助,我们姊妹还有些事,先请
告辞。」

  说着施了一礼,拉起乐明珠离开。

  「师姊,」

  乐明珠小声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

  「他们为什么不高兴呢?」

  「也许他们觉得在帮我们吧。」

  「什么啊?」

  乐明珠不高兴地说:「如果不是他们乱插手,哪里会让那些人跑掉。」

  「那些人你见过吗?」

  乐明珠想了一下,「他们虽然包着头,但不是那些和尚。」

  潘金莲提醒道:「刚才那些人刀法很杂,明显不是同一个门派。若是帮会,
寻常帮会大抵是以一个地域为主,流派相近,再则相处日久,刀法多半有近似之
处。这些人刀法相差甚大,很可能是临时凑在一起。」

  「哦。」

  潘金莲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那位周少主没有吹嘘,如今太泉古阵内最大
的势力是他们周族,哪里还能找出这些不同来历的使刀好手?」

  乐明珠终于明白过来,「师姊,你说那些人是和他们一起的?」

  潘金莲点了点头。

  「太可恶了!我去找他们!」

  「用不着。」

  潘金莲道:「看他们出手,未必有十分恶意,多半是藉机施恩罢了。」

  乐明珠恍然道:「哦。」

  潘金莲无奈道:「你就舍不得动动脑子吗?」

  乐明珠抱住她的手臂,「人家跟着师姊嘛。动脑筋好累呢。」

  忽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潘金莲一瞬间皱起眉头,乐明珠却难以置信地瞪大
眼睛。

  一条人影灵巧地从树上翻下来,程宗扬的牛仔服绑在腰间,裸露的上身被太
阳晒得发红,身后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背包,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招手
道:「你们好啊。」

  「大笨瓜!」

  乐明珠惊喜地大叫一声,想要跑过去,却被师姊拽住辫子。

  「不许去!」

  「师姊,他救过我的!」

  「他不是什么好人,小心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程宗扬不乐意了,「潘姊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得罪过你吧?」

  潘金莲冷冷道:「我们光明观堂以医术济世,公子自重。」

  「我哪点儿不自重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和乐姑娘你情我愿,也不关你的
事吧?」

  「我是她大师姊,当然要管。」

  「狗拿耗子啊你!」

  程宗扬脸一板,对乐明珠道:「乐姑娘,我一个朋友中了毒,请姑娘帮忙诊
治。」

  乐明珠失声道:「哎呀!小紫!」

  程宗扬赶紧道:「不是她!那丫头好着呢!是我一个姓武的朋友,唉,太惨
了……」

  潘金莲眉头一动,乐明珠已经应允道:「好啊好啊!我帮你看看。」

  潘金莲气道:「你哪里学过解毒?」

  她望着程宗扬,忍着气道:「他中的什么毒?」

  「不知道。反正是上吐下泄的。前天最惨,昨天还好一点,只在马桶上蹲了
十二个时辰,大概是食物中毒吧。」

  潘金莲对他的话十二分不信,但万一真是武二中了毒……

  乐明珠央道:「师姊……」

  潘金莲没有作声。乐明珠立刻像小鸟一样朝程宗扬飞过去,「大笨瓜,你晒
得好黑哦。」

  如果没有潘金莲碍眼,自己早把小香瓜抱起来亲个十万八千次,可惜这会儿
在潘姊儿犀利的目光,自己再心头火热,也只能装得正人君子一样。程宗扬拉开
背包,「吃过这个吗?」

  「什么东西?」

  「巧克力。」

  乐明珠看着他撕开花花绿绿的包装,露出一块黑乎乎的物体。闻到香气,她
就忍不住口水汪汪,接过来就往嘴巴里放。

  忽然一枚银针飞来,射在巧克力上,险些扎住她的小嘴。乐明珠赶紧把巧克
力递过去,乖巧地说道:「师姊,你尝尝。」

  潘金莲见银针没有变色,略微放心了一些,但这种不知来历,又是那个登徒
子拿出来的诡异食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入口。

  乐明珠吐了吐舌头,小心尝了一口,「好古怪……好甜呢……很好吃!」

  这次程宗扬没敢乱拿酒心的巧克力给她吃,两人一边走一边翻着背包,乐明
珠目光闪闪听着程宗扬的介绍,「这是椰子糖,有椰子的味道……这是棉花糖,
软软的很好吃……果冻……薄荷糖……这个只能嚼不能咽,是口香糖……」

  乐明珠开心地挑选着,不时发出惊喜的低叫。

  潘金莲淡淡道:「武二也来了?」

  「来了。那天他也在,可惜你们没遇到。」

  程宗扬说的是当日她恼怒虞氏姊妹歹毒,顺手拿走赤阳圣果那次。潘金莲不
愿多提,问道:「这会儿在哪儿?」

  天知道武二那厮在哪儿,但程宗扬早想好答案,「奈何桥。」

  潘金莲脸色稍霁,「不是太远。」

  程宗扬倒是一怔,他连自己这会儿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没想到居然离奈何
桥不远。

  周族众人吃了个钉子,一时也不好意思追来。三人边走边谈,很快来到那处
做过标记的地方。

  程宗扬看周围的痕迹,似乎没有人来过,随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
有个朋友也中了毒,在这里藏身。」

  乐明珠含着糖果道:「你好多朋友中毒啊?」

  「是娑梵寺的信永方丈。乐姑娘,帮我看看吧。」

  「好啊。」

  乐明珠半点都没疑心,弯腰就想进去,却被潘金莲一把揪住耳朵。

  潘金莲谨慎地拂开枝叶,只见一个和尚满脸通红地躺在地上,呼呼喘着气,
肥头大耳的模样果然是娑梵寺的方丈。娑梵寺是佛门大寺,信永大师身为方丈,
潘金莲也慎重起来,先弹出一枚银针射入信永穴道,减缓毒物的运行,然后仔细
探了探他的脉搏,随即挑起眉头。

  信永的症状极似醉酒,可莫说他是娑梵寺方丈,戒除荤酒,便是饮酒,太泉
古阵又哪里来的烈酒?

  程宗扬拨开枝叶,带着一丝沉痛道:「我们途中遇到一只怪兽,方丈为保护
在下,大展神功,力斗怪兽,谁知中了怪兽喷出的毒气,昏迷不醒。若论脉象,
倒也平和,可方丈大师一身神功,却被化去十之七八。求仙子大发慈悲,无论如
何也要救方丈一救。」

  潘金莲眉头拧得更紧,半晌才点了点头。

  「如此在下就不打扰仙子,我和乐姑娘在外面为仙子护法。」

  程宗扬小心放开枝叶,然后给乐明珠使了个眼色,悄悄指了指远处。

  程宗扬抱起乐明珠接连转了几个圈子,一边放声大笑。

  乐明珠伏在他胸口道:「大笨瓜,快放我下来……哎呀,你跑这么远,一会
儿师姊找不到我们了。」

  「找不到最好!」

  「不行,」

  乐明珠道:「师傅说过,让我乖乖跟着师姊的。」

  「你连南荒都自己去过,你师傅还怕你丢了?没事的,我们和你师姊先分开
走,在奈何桥会合就行。反正你师姊也要到奈何桥去救武二。」

  乐明珠想了一会儿,「好啊,原来你是故意的。」

  「你才知道啊!」

  程宗扬搂着乐明珠的纤腰,低下头,与她鼻尖顶着鼻尖,四目交投。乐明珠
稍微担心了一下,这会儿也忘在脑后,眼中满满都是笑意,「大笨瓜,你怎么会
来这里?小紫呢?」

  「我们来找点东西。小紫也在这里,只不过这会儿失散了。」

  乐明珠道:「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好啊。不过我们要先办点事……」

  说着程宗扬笑眯眯捏住她圆翘的美臀。

  「哎呀,你坏死了,又想做那种事……」

  「小香瓜愿不愿意?」

  乐明珠嘟起嘴,「你才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呢。好啦,反正都是你的啦。」

  程宗扬伸手去解她的衣带,乐明珠连忙道:「不行!不行!这里是野外哎,
万一被人看到羞死了……还有好多蚊虫……」

  「蚊虫?我怎么没发现呢?」

  程宗扬拉起乐明珠,「跟我来,有个地方不会让人看见。」

  程宗扬钻到芭蕉树下,挥起匕首,砍下一片蕉叶。

  乐明珠惊叹道:「好大的叶子。」

  那片蕉叶足有小船那么大,用来当席子,并肩躺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还有更大的呢。」

  程宗扬拉着乐明珠穿过芭蕉树,片刻后,两人来到一株巨大的植物下面。那
植物不过丈许多高,叶片却大得惊人,一片叶子就像一座绿色帐篷,站在叶下,
四面都被叶片覆盖。

  「哇,这么大……咦,这里是不是和南荒一样,东西都长得特别大?」

  「是不是和南荒那样不好说,不过这种草本来就有这么大,但六朝没有这种
草,很少有人见过。」

  程宗扬把蕉叶拖到叶下,然后砍了几段树枝,将叶片边缘钉在地上,免得被
风吹开。

  忙碌完,程宗扬回过头,只见乐明珠双手抱着膝盖,像个乖宝宝一样坐在蕉
叶上,小脸红红的看着他的身影。

  程宗扬心头一阵悸动,把背包丢在地上,展臂将乐明珠搂在怀里,低头吻住
她的小嘴。

  两人唇舌相连,充满激情地纠缠在一起。乐明珠衣衫一件件滑落,裸露的肌
肤宛如明玉,散发出幽兰般的体香。

  阳光透过叶片,带来沁人的凉意。叶下隐秘的空间浸在一片明净的绿色内,
仿佛一团透明的果冻。乐明珠身无寸缕,白嫩的胴体躺在翠玉般的蕉叶上,晶莹
而又润泽的肌肤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美妙的曲线宛如羊脂白玉雕成。

  程宗扬托住她圆硕的双乳,感受着它们沉甸甸的份量,「小香瓜快要变成大
香瓜了呢。」

  乐明珠伏在他肩头,「人家才不要变大……哎呀,好痛……」

  手掌覆住乳尖,能感觉到少女乳晕下方有一个栗子大小的硬核,程宗扬一边
轻轻揉着,一边眉开眼笑,「小香瓜还在发育呢。」

  乐明珠颦起眉头,苦恼地说道:「人家不想再大了。」

  「有办法啊,只要……」

  程宗扬指尖轻轻一触,小香瓜立刻并起双腿,小手紧紧捂着下体,紧张地说
道:「不行!不行!」

  「那这里呢?」

  「哎呀……」

  乐明珠紧绷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白腻的臀肉在他手上一阵颤抖。

  少女白软的身子伏在蕉叶上,浑圆的雪臀高高翘起。小香瓜一手撑着身体,
一手掩住秘处,白嫩的肌肤慢慢浮现出一层红色。她身体虽然轻盈,但该有肉的
地方一点都不少,一只白生生的圆臀丰盈肥翘,比起成熟的妇人也不遑多让,可
臀肉又粉又嫩,甚至还带着婴儿般的奶香,迷人却不带半点淫靡的意味。

  程宗扬双手抱住她丰翘的圆臀朝两边分开,如雪的臀肉间绽露出一点娇嫩的
红色,「小香瓜,老公要进来了!」

  乐明珠小手一热,那根硬梆梆的大肉棒却是顶在自己指缝间,试图挤进她小
手掩紧的秘处。

  乐明珠连忙道:「大笨瓜!不是这里啦!」

  「没错啊,难道不是这里吗?」

  「不是不是!」

  「我怎么找不到地方了?不如你来帮它找找吧。」

  乐明珠握住他的阳具,掌心传来的火热使她心头一阵乱撞,她红着脸小声说
道:「大笨瓜,不要乱插啊……」

  乐明珠白嫩的小手扶着阳具,在雪滑的臀肉间移动,送到她娇嫩的肛洞上。

  程宗扬腰身微微一挺,肉棒从她小手中滑出,龟头硬梆梆挤进嫩肛。小巧的
肛洞柔软无比,被龟头一挤便即张开,肛内的括约肌仿佛一道充满弹性的肉箍,
紧紧套在龟头上。

  程宗扬来回挺动几下,然后用力贯入。那道肉箍被龟头挤得一翻,然后贴着
肉棒一直套到阳具根部。阳具被肛肉紧密包裹着,充满销魂的软腻感。程宗扬等
了片刻,让小香瓜适应了自己的粗硬,然后用力挺动起来。

  乐明珠伏着身子,两只雪球般的美乳悬在翠绿的蕉叶上,沉甸甸来回跳动。

  插在肛中的肉棒在臀间来回抽送,屁眼儿传来热辣辣的磨擦感,软腻得仿佛
要融化一样。

  乐明珠娇喘道:「大笨瓜,慢一些……」

  「叫老公!」

  「老公……慢一点,人家的屁眼儿都要爆炸了……呀呀……」

  程宗扬屏住呼吸,一口气连干了几十记。有些男人喜欢用时间炫耀自己的性
能力,但在程宗扬看来,时间长短并不重要,真正要紧的是强度,关键时刻要能
顶得住,而不是拖延时间打消耗战。只要能掌握对方的感受,在女性生理和心理
都达到高峰的时刻,几分钟高强度的抽送,比几个小时的活塞运动都更有效。女
性会对那几分钟的感受刻骨铭心,而不是几个小时漫无目的的抽送。

  小香瓜香软的身子越来越热,柔嫩的屁眼儿不住收紧,像一张软腻的小嘴吸
吮着肉棒,最后身体猛然一颤,臀肉夹住肉棒,屁眼儿剧烈地抽动起来。

  「啊……啊……」

  少女低叫着,雪白的屁股在肉棒的插弄下不住战栗。又一波高潮来临,程宗
扬低喝道:「夹紧!」

  乐明珠颤声道:「不行,人家没力气了……」

  「听话,不然老公打屁股了!」

  说着程宗扬一挺身,阳具深深没入肠道,在少女发烫的屁眼儿内跳动着喷射
起来。

  乐明珠吃力地收紧肛洞,阳具「啵」的一声拔出,柔嫩的屁眼儿随即合拢。

  透过叶片的阳光渐渐暗淡下来,程宗扬躺在蕉叶上,乐明珠像只可爱的猫咪
般伏在他胸口,光洁的胴体浸在绿色的光影下,仿佛晶莹的明玉。

  程宗扬一手伸进她臀间,指尖揉弄着她小巧的嫩肛,「好厉害,一滴都没有
流出来。」

  小香瓜嘟着嘴道:「坏死了,人家还在辟谷呢,你就在人家屁眼儿里射了好
多,把人家身体里弄得都是你的味道。」

  「原来在辟谷,难怪这么干净。」

  程宗扬搂住乐明珠道:「小香瓜真乖,老公射完,乖乖夹紧屁眼儿,把老公
射的东西都留在身体里面。」

  乐明珠嘟着嘴道:「人家才不是怕你,是想让你高兴……」

  程宗扬心头一阵激荡,他没有开口,只紧紧搂住她香滑的玉体,半晌才道:
「等手边的事忙完,我就去明州。」

  「咦?你要去明州?离我们那里好近呢。」

  程宗扬刮了刮她的鼻尖,「我就是去光明观堂,找你师傅。」

  「为什么?你又不认得她。」

  「小笨蛋!我是找你师傅要人——要你!明白了吗?」

  乐明珠惊喜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

  乐明珠心花怒放,接着又伤心起来,「不行……人家舍不得师傅,还有小板
凳、小木头她们……老公,你能不能把她们都要走?」

  程宗扬呛了一口,「……很难吧?」

  「好吧好吧……」

  乐明珠撒娇地在他胸口磨蹭着。

  程宗扬坏笑:「我如果把她们都要来……难道你不难过吗?」

  乐明珠愕然道:「为什么难过?」

  这丫头还真是不舍得动脑筋,程宗扬索性道:「如果我和她们做刚才和你做
的事,你不会伤心吗?」

  「哦,」

  乐明珠大度地说:「人家才没那么小气呢。」

  「真的吗?」

  乐明珠想了一会儿,忽然兴奋地说道:「刚才的感觉好舒服,小板凳和小木
头还没试过呢,老公,你哪天让她们也舒服一下好不好?」

  程宗扬彻底被这丫头给打败了,「你还真大方啊……」

  乐明珠握起小拳头,「大师伯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程宗扬玩笑道:「那你大师姊呢?」

  小香瓜却当了真,高兴地说道:「好啊好啊!一会儿见到大师姊,我去对她
说——」

  「千万别!」

  程宗扬赶紧阻止她。开什么玩笑?潘姊儿如果知道,捅自己十剑八剑都不解
恨。

  「小气鬼!」

  「干!不是我小气好不好?」

  程宗扬纳闷地说道:「你师傅难道就没教过你贞洁什么的?」

  「有啊。但你又不碰前面啊,师傅又没说过屁眼儿也不可以。」

  你师傅还真教不了这么细……程宗扬终于理解了,原来小香瓜以为只有性交
才是绝对禁忌。其他部位师傅没教过,于是在她看来,肛交什么的,只是一件很
害羞但很好玩的事。又好玩又不犯禁忌,让师姊跟自己做一次,大家都开心……

  当然这只是小香瓜自己以为的,据程宗扬所知,潘姊儿肯定不会开心。程宗
扬生怕小香瓜越想越合适,一会儿就去鼓动潘姊儿跟自己来个后庭花开,赶紧岔
开话题,「小香瓜,你师姊为什么整天都冷着脸?」

  「我也不知道啊。以前师姊很喜欢笑的,后来下山,再回来就板着脸了。」

  程宗扬立刻转起了念头,潘姊儿该不会是下山时遭遇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连性子都变了吧?

  「小香瓜,我们不提那个又舒服又好玩的事了,你有没有办法让你师姊笑一
个呢?」

  「哦……」

  乐明珠想了几秒钟,然后闭上眼睛,呢哝道:「好累呢,人家才不想动脑筋
……」

  「……你干脆睡一会儿吧。」……

  遇到乐明珠,程宗扬才知道信永那秃驴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他们追着那头
陀从奈何桥追过来用了一整天,其实一直在兜圈子,这片雨林离桥头并不远。天
一亮,程宗扬找到那条水泥路,两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走出雨林,看到远处
的奈何桥。

  桥上笼罩着一层薄雾,隐约能看到几具守桥力士尽职尽责地在桥上巡视。忽
然桥上传来一阵清脆的枪声,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又被机械警察判定违章,给严格
执法了。

  这会儿桥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样子都是被困在此地,无法过桥。一般来
太泉古阵寻宝的,九成都被阻隔在奈何桥头,真正能进入太泉古阵深处的少之又
少。这回没有汽车代路,程宗扬也在桥头犯了难,光凭两条腿,自己可没有信心
能跑进百米六秒大关,而且还一口气跑上三公里。

  乐明珠也一样,她全靠着师姊帮忙才能越过奈何桥。好在众人约好在桥头见
面,程宗扬也不着急,找个凉快的地方和小香瓜卿卿我我聊着天,分享自己从售
货机里找到的各种零食。

  忽然桥头一阵骚动,人群分开,接着周飞气宇轩昂地走过来,后面簇拥着周
族一众人马。上次周飞就是在桥头出的车祸,也不知道他怎么死里逃生,这次程
宗扬倒想看看这个五十级的大高手怎么过桥。

  周飞在桥头傲然一笑,然后伸出手,后面一个女子缓步上前,将柔荑放在他
掌中。那女子戴着面纱,但一袭宫装,分明是剑霄门的黎锦香。

  「今日!」

  周飞豪情万丈地说道:「我周飞要在诸位见证之下,踏过这奈何桥!不仅如
此!所有追随我的人,都能踏过奈何桥!」

  在众人震惊而又艳羡的目光下,周飞与黎锦香携手踏上桥面。

  「逆行!」

  程宗扬心道:「这家伙找死啊。」

  几名守桥力士如风般驰来,远远就响起警告。周飞不慌不忙,神情一派从容
镇定。

  守桥力士疾驰而至,正当众人以为要爆发冲突时,周飞抬手道:「我乃周族
少主周飞!」

  接着一声厉喝,「让开!」

  警报声戛然而止,那些守桥力士调转方向,居然真的让开道路。

  短暂的沉寂之后,桥头的喝彩声响成一片,声音最大的当然是周族众人,竞
相交口称赞周族少主的霸气,连守桥力士都为之折服。

  程宗扬目瞪口呆,表情一片呆滞,周飞这一手给他带来的冲击,远比其他围
观者强烈。旁人只以为周飞王霸之气四溢,连守桥力士也无法阻止,但在程宗扬
眼中,周飞脚下一样东西远比任何事物都来得震撼。

  不知道周飞用了什么手段,在他抬手的一刹那,脚边出现了一条手掌宽的白
线。那白线笔直伸出,在深黑的桥面上白得耀眼,别人也许觉得神秘,程宗扬却
知道这是一条行人线。

  桥面程宗扬早已看过,那条白线原本并不存在,而是在周飞抬手的一瞬间出
现。这也许是某种法术,但怎样弄出这条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飞怎么知道一
条白线就能骗过那些守桥力士的认知?他知道这条线的涵义吗?如果知道,难道
他也是能看懂交通标志的穿越者?

  流星般崛起的天才……自建周族,吸引追随者……不败神话……嚣张的王霸
之气……还真像是段强说过的那种穿越主角啊。

  程宗扬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拉住周飞问个明白。

  人群蜂拥挤上桥面,程宗扬拉起乐明珠,「我们走!」

  一边竭力向前挤去。

  忽然一只雪白的玉手按住肩头,劲力含怒一吐。程宗扬半边身体仿佛被巨物
压住,顿时呼吸不畅,接着小香瓜一声惊呼,「大师姊……」

                第八章

  程宗扬沉肩侧身,卸去力道,踉跄退了几步。潘金莲面沉如水,右手一把扯
住乐明珠,左手一甩,将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丢在地上。

  信永狼狈地爬起来,陪着笑脸道:「果然是鹤羽剑姬!好功夫!好功夫!」

  一边猛拍马屁,一边赶紧躲到程宗扬身后。

  程宗扬一看就知道自己的把戏被戳穿了,他打了个哈哈,「信永方丈的伤势
已经痊愈了?」

  「托福!托福!」

  信永道:「潘仙子妙手回春,贫僧修为已经恢复了两成有余。」

  程宗扬怕他吹破牛皮,连忙道:「潘仙子,武二……」

  潘金莲凤目生寒,咬牙道:「无耻败类!」

  乐明珠怯生生道:「师姊……」

  潘金莲厉声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这个小笨瓜从桥上扔下去!」

  说罢拉起乐明珠,飞身掠起。

  乐明珠一脸委屈地扁着嘴,不住回头张望。程宗扬倒是想追,可看潘姊儿一
掠数丈的轻身功夫,马上就死了这条心。

  「大哥,」

  信永伸出头来,诚恳地说道:「我啥都没说!」

  眼看自己白嫩可爱的小香瓜,刚啃了一口就飞掉了。程宗扬心里这别扭,都
想给这秃驴一记耳光解恨。

  半晌,程宗扬叹了口气,拍了拍信永的肩膀,「谢了。」

  「大哥,你去哪儿?」

  「过桥。」

  程宗扬刚一举步又停下来,从包里抓了把零食,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信永,然
后摆了摆手,转身踏上奈何桥。……

  周飞一声断喝震退守桥力士的壮举,毫不意外地引起轰动,无数人视为畏途
的奈何桥从此变成通途,让所有来到太泉古阵的寻宝者都惊呼连连。

  程宗扬穿过奈何桥时,另一端已经聚满了人,原本没有加入周族的,这会儿
都觉得跟着周少主能大捞一笔,放下架子与周族结盟。已经加入周族的,如今更
是趾高气昂,深觉自己跟对了人,大发横财指日可待。

  程宗扬本来想找周飞问个明白,刚挤到跟前,还没开口便调头就走。人群间
几个默不作声的汉子,赫然是苍澜的外姓人。

  桥上同样有外姓人踪影,有几个蹲在桥头仔细观察那道白线。那白线在阳光
逐渐变淡,看来要不了多久便会消失。程宗扬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赶来想
弄清周飞的底细,结果忽视了一路追来的外姓人。

  这会儿想回去是不行了,桥上桥下都有外姓人,待在这里,迟早要被他们发
现,程宗扬索性趁着人多,往前走去。

  层层叠叠的立交桥在头顶交错纵横,高不见顶。程宗扬这次没有再踏上迷魂
桥,而是随着人群从桥下赶往第十层入口。

  如果周飞真是穿越者……想到这个可能性,程宗扬心头就禁不住一阵忐忑。

  自己来到六朝已经一年多了,对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陌生。可是对六朝每多一
分了解,心底就多一分困惑。这个倒影般扭曲的世界似乎陷藏着太多秘密,可自
己看不清,摸不着。自己的困惑无人能够解答,连交流也成为奢望。

  程宗扬能感觉到,随着在六朝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自己也越来越像一个六
朝人,而自己曾经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有时自己都有种错觉,仿佛从前的经历
仅仅是一个梦境,紫玫、段强、飞机……那些全部都是幻觉,根本就没有真实发
生过。

  程宗扬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渴望与人交流,自己有太多的困惑需要倾诉,太
多的疑问需要印证。但这些需要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背景的穿越者。

  程宗扬脑中乱纷纷,说不清是喜是忧。人群渐渐稀疏,等他惊觉过来,身边
只剩下寥寥数人。前面一个慢吞吞走着,旁边两个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的步子。

  程宗扬猛然停步,三人同时生出感应,齐齐停住步子。接着程宗扬纵身向侧
前方掠出,三人急忙追来,却晚了一步,眼看着程宗扬掠入林中。

  程宗扬一手扣着匕首,猎豹般在林中飞驰。这里像是一片废弃的绿化带,草
木茂盛,根本看不到隧道入口的位置。刚才自己只顾想着心事,头也没抬地跟着
前边人走,那三名外姓人也狡猾,故意把自己引到僻静处,显然是怕人多眼杂,
想在暗处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自己。

  身后一阵风声疾飞过来,程宗扬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一柄短枪。短枪比箭矢
大得多,只要自己反手挑中枪锋,连脚步都不用停。可惜反手接暗器这门功夫,
自己从来都没练过,反手一刀九成九挑不中,被短枪扎个透心凉倒是有点把握。

  程宗扬转身停步,挥起匕首斩落短枪,接着劈手扔出一只圆滚滚的物体。后
面一名外姓人长刀翻起,一刀将那物体劈开。

  「篷」的一声,金属罐猛然破开,泡沫飞溅而出。错愕间,一道冰冷的寒意
切入胸口,肋骨一声轻响,被锋刃斩断,鲜血从破裂的心脏狂涌而出。

  程宗扬毫不停顿地错身而过,一边闪避血迹,一边心痛那罐可乐。另两名外
姓人各自出刀,从两侧掩杀过来。

  程宗扬收起匕首,双手握住雷射刀狭长的刀柄,真气一吐,一道电光从柄中
射出,随即将一名外姓人连人带刀斩成四截。

  飘飞的血雨中,程宗扬咬牙一笑,朝最后一名外姓人杀去。那些外姓人虽然
悍不畏死,但白白送死的事没人肯干。眼见这年轻人一刀一个,接连干掉自己两
名同伴,那名外姓人转身就逃。

  程宗扬大喝一声,「哪里逃!」

  大喝声虽然响亮,程宗扬脚下却没挪动半步。他早已发现,雷射刀保持在电
光状态时,展现的攻击力完全超过这个时代的认知,就像刚才那一刀,轻轻松松
就把对手斩成四段。这种武器根本就是变态的存在。问题是雷射刀对真气的消耗
更加变态,自己只支撑了短短五秒钟,丹田的真气已经耗尽,如果最后那名外姓
人攻来,恐怕一刀就将自己砍翻了。

  闪烁的电光逐渐消散,程宗扬微微一怔,看着柄上凝出一截暗银色的刀身,
与以前黑白相间的纹路大相迳庭。仔细看时,才发现纹路并非消失,而是变得更
加细密,通体呈现出暗银的光泽。

  也许是自己修为更加精纯,才导致刀身的变化吧。程宗扬到现在也不知道哪
个才是雷射刀的真实面目,电光状态下的雷射刀锋锐异常,但五级巅峰修为也支
持不了几秒钟,根本就是过渡状态。刀身呈现实体时,雷射刀和一把平常的武器
相差不远,但程宗扬这时感觉到,它应该与持刀人的修为相关,如果自己突破五
级,进入六级通幽的境界,雷射刀凝出的刀身会更加坚固。

  程宗扬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转身欲走,背后脚步声响,却是那名外姓人去而
复返。

  程宗扬心头不由悬了起来。自己这会儿只是个空架子,消耗的真气至少要几
个时辰的静修才能恢复,如果不是斩杀两人,接连吸收两道死气,自己恐怕连站
都站不稳。如果是别的对手,程宗扬也许直接弃刀投降,等着武二他们赶来,救
自己出去。但这些外姓人的残忍自己已经见识过,如果弃刀,他们八成不会用点
穴那么简单的手段,如果被他们砍断一手一脚,还不如拚死一搏。

  那名外姓人并没有靠近,只在远处恶狠狠盯着他。程宗扬知道他是要盯紧自
己的行踪,等待其他人接应,可惜知道归知道,自己这会儿扑过去把他杀了,那
是千难万难。

  程宗扬有心无力,外姓人有力无心,局面一时僵持下来。可自己是虚,对方
是实,僵持的结果只会对自己不利。

  程宗扬拔出珊瑚匕首,真气运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涌入丹田,已经枯竭的
经脉略微多了几缕真气。程宗扬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林中转出一名头陀。他双目深陷,眉骨高突起,干瘦的身体包着
一块脏兮兮的白布,皮肤黝黑,一手持着竹杖,肩上背着一只布囊,下面赤着双
足。

  刚一照面,程宗扬正奇怪这里会有一个头陀,忽然人影鬼魅般一闪,那头陀
悄无声息地掠近,接着蓦然挺起竹杖。程宗扬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下竟没能躲
开,被他一杖刺进肩窝,鲜血顿时飙出。

  盯梢的外姓人转身就逃,那头陀干瘦的身形如同一个跳动的影子,在林中忽
隐忽现,片刻后,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一连串的变故让程宗扬都有些糊涂,直到听见惨叫声才急忙按住伤口,勉强
撑起身体避往林中。

  那名头陀似乎只是路过,并没有折回来杀人灭口。程宗扬靠在树后,沉心静
气,缓缓吐纳。

  这会儿冷静下来,程宗扬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太冲动了。太泉古阵充满危
险,这是自己早己知道的,结果一时失去理智,就接连陷入险境。可以说,从看
到那条行人线开始,自己就犯了一连串的错误。

  周飞可能是穿越者,或者可能有穿越者的知识——这一切仅仅是个可能,自
己就头脑发热,急切地想与对方交流。即使周飞真是穿越者,难道自己会迫不及
待地亮出身份,大家抱头痛哭?最大的可能,也许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程宗扬现在已经不像初入六朝时那样天真,他完全可以想像,一个与自己有
同样背景的穿越者,可能意味着是同伴,但更可能意味着是对手,自己最危险的
对手。

  程宗扬暂时把周飞放到一边,开始分析自己目前的处境。按路程来算,自己
虽然在雨林花费了太多时间,但很幸运的被传送到第三层。自己赶到奈何桥时,
萧遥逸、武二、朱老头、徐君房,还有小紫都没有出现,如果他们被传送到第一
层,现在还在路上也不奇怪。

  可惜自己穿过奈何桥犯下一个大错。在那些外姓人的监视下,自己很难折回
去与萧遥逸等人会合。现在自己等于是独自处在外姓人的包围中,随时可能遇到
危险。

  抛开周飞穿越的迷思,程宗扬头脑变得灵活起来。他立刻想到,刚才的头陀
很可能就是娑梵寺追逐的目标。那头陀身上带着从佛门诸寺手上抢走的舍利,因
此才一言不发,痛下杀手。也正是因为他急于甩掉群僧,自己才捡了一条命。

  遇见那名头陀只是偶然,真正的威胁还是来自于那些外姓人。程宗扬不知道
他们往太泉古阵投入了多少人力,但显然比以前要多出许多,即使苍澜所有的外
姓人如今都在太泉古阵,自己也不会意外。

  程宗扬盘算许久,最后站起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第十层的隧道入口肯定
是外姓人重点监视的位置,自己只要露面就会被他们盯上。重新回到桥头,也是
同样的结果。现在自己最要紧的,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尽快调息入定,恢复体
力。这样的地方,太泉古阵肯定会有。……

  脚步声在空旷的水泥管道中回荡,程宗扬拿着一颗核桃大小的夜明珠,藉着
珠身的莹光往管道深处走去。

  遍布太泉古阵的下水道几乎构成一个地下世界,以前曾经也有探险者进入下
水道寻宝,但运气最好也是无功而返,倒霉一些的,就此消失也不奇怪。既危险
又没有收获,久而久之,这些下水道就被人无视了。

  阵内的下水道宽窄不一,小的需要伏身爬行,大的足有几层楼高,宏伟的规
模让人怀疑它们真的就是下水道。程宗扬一边走,一边抬头张望,最后在一道竖
井旁停下脚步。

  竖井直通地面,抬起头便能看到阳光从井盖的栅栏射入。竖井下方是一条主
管道,高度超过五米。而在井壁上方,有一排圆形的洞口,一旦天降暴雨,雨水
将从这些支流进入主管道。这个位置离地面不远,便于通风,开口又在高处,隐
蔽性也是一流。程宗扬拔出珊瑚匕首,费力地爬进洞口,在里面盘膝坐下,然后
闭目凝神。

  随着气轮的运转,真气宛如涓涓细流,在经脉中流淌。每循环一周天,就恢
复一分。程宗扬闭上眼,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真元缓缓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管道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大汉道:「没人啊?孙哥,不
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那位孙哥道:「就是这儿。咱们等会儿看看。」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过一会儿,那名大汉小声道:「孙哥,真是帮主找咱
们?」

  「哥哥还能骗你?」

  「孙哥,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

  大汉期期艾艾,半晌没说出口。

  孙哥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汉心一横,压低声音道:「孙哥,何帮主待咱们是不错,可咱们现在都是
周少主手下的人……」

  「没错啊,怎么了?」

  「我觉着吧,在周族,比咱们在洛帮可风光得多。以前在帮里,虽然没少拿
钱,可整天累死累活的。在周族不用撑篙,不用拉纤,比以前可轻松多了。」

  孙哥沉着脸道:「姜勇,你什么意思?帮主叫咱们,你不想来是吧?」

  「孙哥开口,兄弟肯定要来。不过这事……是不是要给大主灶说一声?毕竟
咱们刚加入周族不是?」

  孙哥瞪着他,片刻后,忽然「嘿嘿」低笑起来,「哥哥没看错人,你平时不
声不响,可心里有数。实话告诉你吧,」

  孙哥压低声音,「我这趟来,是庞执事的吩咐。」

  「庞执事?」

  「没错。何帮主虽然是咱们帮主,可洛帮都没了,帮主还顶啥用?何帮主留
的暗号我是头一个看见的,转头就禀报了庞执事。庞执事吩咐我把暗号擦了,别
让旁人知道,然后来看看是不是真是何帮主。」

  大汉精神一振,「庞执事是要……」

  孙哥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低声道:「我怕自己搞不定,才叫上你。这次
事要办成,可是大功一件,咱们在周族也算立住脚了。」

  「可咱们两个,也不是帮主的对手啊……」

  「这你放心,庞……」

  孙哥还没说完,就赶紧闭上嘴。

  何漪莲的身影从远处出现,她谨慎地看了片刻,然后道:「孙义?姜勇?」

  孙义一脸惊喜地说道:「帮主!」

  「就你们两个吗?」

  姜勇赶紧道:「我们一看见帮主留的暗记就立刻来了!」

  「其他人……」

  何漪莲犹豫了一下,「都已经加入周族了?」

  姜勇道:「那都是副帮主他们几个的意思。」

  「什么鸟周族!」

  孙义拍着胸口道:「我们兄弟只认帮主一个!」

  何漪莲露出一丝笑容,慢慢走了过来,她脸色苍白,虽然努力保持镇定,可
眼中的惊惶藏也藏不住,似乎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你们两个很好。」

  何漪莲道:「果然是忠心耿耿,有勇有义。」

  孙义道:「帮主,你怎么在这里?来,先喝口水吧。」

  何漪莲接过他递来的竹筒,拔下塞子,正要喝下,忽然自失地一笑,「我洛
帮几十条好汉,应召而来的只有两人……」

  她提高声音,像发誓一样道:「等回到洛都,一人给你们一把交椅!」

  「帮主别这么说!」

  姜勇拍着胸膛道:「我们都是帮主的人,为帮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倒是用不着,」

  何漪莲目光一转,轻笑道:「你们两个既然跟着我,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说着她回头道:「兰儿,出来吧。」

  两人睁大眼睛,看着帮主身后一个白艳的身影。

  何漪莲挑起唇角,「怎么?你们不认识吗?」

  孙义咽了口吐沫,「这是青叶教的……尹夫人?」

  「便宜你们了。」

  何漪莲轻轻一推,把尹馥兰推到两人面前。这位青叶教教主夫人此时只穿着
一条肚兜,白生生的玉体大半暴露在外。从井盖透入的阳光洒在身上,肌肤闪动
着白腻的光泽。她微微抬着头,脸上带着茫然的笑容。

  何漪莲道:「青叶教已经没啦。这位尹夫人在太泉古阵输光了盘缠,无以为
生,便把自己卖到我们洛帮,为奴为婢。是不是啊?兰儿。」

  尹馥兰柔声道:「是。」

  何漪莲转头笑道:「你们两个是我得力手下,又忠心耿耿,尹夫人早就想巴
结你们呢。」

  姜勇「咕咚」咽了口吐沫,「啊?」

  孙义有些不相信地说道:「巴结我们?」

  「她现在是帮里的奴婢,不巴结你们还能巴结谁?」

  何漪莲貌似从容,心里却忧急如焚。洛帮被周族吞并的事,她也略知一二,
如何不知道这是庞白鸿和严森垒的指使?洛帮和青叶教能够立足,全是广源行在
背后支撑,如今两帮都已不复存在,她和尹馥兰也成为弃子,为了给周族让路,
被人暗中下手除掉也并非不可能。

  何漪莲自问在洛帮经营多年,总会有几个足够忠诚的手下,没想到自己留下
暗记,却只来了两个小脚色。但何漪莲此时已经无可选择,只能用尽办法来拉拢
这两个手下。

  何漪莲对尹馥兰道:「我这些手下也见过你多次,可都隔着衣服,哪里看得
清楚?如今你到我帮中为奴,便让他们看个仔细。」

  尹馥兰解下肚兜,露出一对雪乳。

  「羞处也让他们观赏一番。」

  尹馥兰听话地转过身,两手抱着屁股,然后弯下腰肢,将羞处绽露出来。

  孙义本来还盯着何漪莲手中的竹筒,为她半晌没喝而心里发急,这会儿直看
得眼花缭乱,脖颈涨得通红,口鼻呼呼地喘着粗气。

  何漪莲道:「这贱人自愿到我洛帮为奴,你们还客气什么?」

  孙义和姜勇同时伸出手,朝尹馥兰白花花的雪臀抓去。

  一道暗银色的光芒从天而降,接着刀风暴起,程宗扬从空中腾身跃下,将两
名汉子砍翻在地。

  两人虽是洛帮好手,修为比程宗扬还差了许多,这会儿又全无戒备,顿时毙
命。鲜血泼溅在水泥壁上,淌下一片殷红的血痕。何漪莲神情大变,却没有立即
出手,而是退后半步。

  程宗扬提起雷射刀,指向何漪莲。冷笑道:「竹筒里的水可是庞执事专门给
何帮主准备的,何帮主怎么拿到现在还不喝呢?」

  何漪莲玉手一颤,像被烫到一样急忙丢开竹筒。

  「何帮主怎么不出手呢?哦,是不是被人制住经脉,无法运气啊?」

  何漪莲脸色渐渐发白。

  「难怪何帮主肯做出这么不体面的事情,来拉拢手下。」

  程宗扬踏前一步,「小紫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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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集太泉古阵篇

  内容简介:

  周族人在短时间内势大无比,周飞更是率领属下直奔「群仙殿」寻宝,程宗
扬一群人却分散四处,凉州盟的人马甚至被追杀将尽!

  明明找到小紫劫走的何漪莲和尹馥兰,却不见小紫踪影。众人好不容易趁著
抢夺琉璃天珠的乱势擒下莫五,这厮竟承认与碧姬有一腿!原来小紫一开始的目
标就是莫五!难道他才是小紫的生父?

                第一章

  巨大的桥墩拔地而起,宛如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森林。无数桥梁纵横交错,遮
蔽了天空。一行人匆匆从桥下穿过,与头顶宏伟的建筑相比,桥梁阴影笼罩下的
人类仿佛蝼蚁般渺小。那些人行色匆忙,浑未留意远处有一双阴狠的眼睛正紧紧
盯着他们的背影。

  盯梢的外姓人像螳螂一样伏着身,悄无声息地穿过草丛,他路过的荒草间,
埋着一只不起眼的窨井盖。

  阳光透过井盖的栅栏,一直向下延伸,最后落在一片阴暗的地下世界中。

  鲜血在冰冷的士敏土壁上缓缓流淌,两具尸体一左一右倒在脚边,脸上还残
留着惊骇的表情。

  程宗扬又重复了一遍,「小紫在哪儿?」

  听出他声音里并没有恶意,何漪莲紧张的神情略微放松了些,反问道:「你
是谁?」

  程宗扬皱起眉,「你紫妈妈没说吗?」

  「哪里来的紫妈妈?」

  何漪莲不悦地说道:「你这般胡言乱语,莫非是个疯子?」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自己眼看着小紫趁乱将何漪莲和尹馥兰劫走,才杀出去
接应武二,可何漪莲似乎根本不知道小紫的存在。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何帮主为何会在这里?」

  「怎么?这里不能来吗?」

  何漪莲微微抬起下巴,「我从太泉古阵进来便在此地。」

  怎么可能?程宗扬虽然对太泉古阵远称不上熟悉,但徐君房说过,从太泉古
阵传送进来,只会随机出现在前三层。也正是因此,通向第四层的唯一出口奈何
桥,才成为探险者难以逾越的天堑。何漪莲是在撒谎?还是别有缘故?

  何漪莲忽然道:「你是来寻宝的么?」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那还是能是别的吗?」

  何漪莲微一沉吟,接着展颜笑道:「你运气真好——我今日一进太泉古阵,
便在此地找到一只宝箱,既然大家都是寻宝的,不如一人一半如何?」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了。」

  「在这边,随我来吧。」

  何漪莲一边走一边像是随意地说道:「我一直在这里寻找宝物,还没有出去
过,外面想必很乱吧?」

  程宗扬连连点头,「乱得一塌糊涂。」

  「方才还要多谢你。」

  何漪莲道:「没想到那两个奸细竟然包藏祸心,敢暗中算计于我。」

  这位洛帮大当家虽然竭力保持镇定,言谈从容不迫,但眼底不时闪过的惊惧
却掩也掩藏不住。自己一出手就杀了两个人,虽然是叛徒,毕竟是她手下,她非
但只字未提,反而刻意向自己示好,还拿出平分宝物这种诱饵……程宗扬一肚子
的纳闷,随口应道:「正好遇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四处打量,目光移动间,不可避免地落在旁边一具白艳
的胴体上。尹馥兰身无寸缕,赤条条跟在女主人身后,两条白生生的美腿优雅地
迈着步,纤腰柔软地一扭一扭,丰满的雪臀微微颤动,肉感十足,充满活色生香
的艳态。

  这位早早就死了丈夫的教主夫人艳名远播,能一手把持青叶教十余年,也颇
有些手段。但此时她脸上带着空洞的笑容,目光茫然,像具美丽的傀儡跟在女主
人身后。

  「这贱人是天生的的淫材儿,你若想用,尽管用便是。」

  听到何漪莲用不屑而又随意的口气说着那个裸裎的尤物,着实能撩拨起人心
底最深处的欲望。

  好在程宗扬不是第一次见到尹馥兰,还能把持得住,打着哈哈道:「还是先
分了宝贝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片刻,何漪莲她停下脚步,指着角落里一只黑漆漆的箱子
道:「就是这个了。」

  望着那只铁箱,程宗扬终于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

  何漪莲道:「这箱子有些奇怪,外面看不到锁钥,却怎么也打不开。你若是
能把它打开,里面的东西我们各拿一半。」

  程宗扬心事一去,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笑道:「一人一半?不好吧。」

  何漪莲一颗心直沉下去,面上还竭力保持镇定,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想独
吞?」

  何漪莲暗自戒备,却听那年轻人厚颜无耻地说道:「箱子本来就是我的。」

  何漪莲心下恚怒,「本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对着救命恩人说这话,你亏心不亏心?」

  程宗扬道:「何况这箱子是我从临安一路背到苍澜,你以为是无主的?」

  「胡说!」

  「何帮主,你还没弄明白呢?」

  程宗扬道:「太泉古阵不是今天才开启,而是前天。这里也不是第三层,而
是已经过了奈何桥。何帮主,我看你也不笨啊,怎么连自己少过了两天也不知道
呢?」

  何漪莲瞠目结舌,心底的震惊再也无法掩饰。当初她在镇上听说尹馥兰沦落
到贩卖水果,赶去大加嘲讽。谁知正得意间却突然失去意识,醒来时自己便和尹
馥兰待在这处冰冷的洞窟中,身边只有一只根本打不开的铁箱。

  何漪莲对昏迷中的经历一无所知,只是惊骇地发现,自己虽然行走如常,身
体毫无异样,修为却荡然无存,无论怎么运功,都无法凝聚出哪怕一缕真气。

  何漪莲如堕冰窖,再看旁边的尹馥兰修为还在,心下更是慌张。她与尹馥兰
结怨已久,这会儿修为尽失,尹馥兰一翻手就能置她于死地。好在尹馥兰被行淫
兽咬中,淫毒攻入心脉,神智受创,又被人调教过,虽然修为还在,但失去攻击
性,就像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样的发现并没有让何漪莲轻松下来,她压下心底的恐慌,好不容易在这迷
宫般的地下管道中找到出口,在外面遇到几名周族的人,才知道自己已经置身于
太泉古阵之内。听说洛帮也并入突然崛起的周族,何漪莲更加不安,她深知太泉
古阵的危险,此时修为已失,更不敢在外面多加停留,只匆忙留下暗记,希望有
忠心的手下赶来救援。

  结果来的两名手下却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年轻人利落地斩杀当场,还告诉自己
他们心怀鬼胎。对何漪莲而言,那两名手下是忠是奸根本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怎
么保障自己的安全——尹馥兰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自己奚落她时快意非常,但
一想到自己沦落到她的境地,何漪莲便不寒而栗。

  那个年轻人一脸怜惘地看着她,用同情的口气道:「我如果告诉你真相,恐
怕你也不信。这样吧,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何漪莲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程宗扬爽快地放开手,做了个送行的手势。他已经有十成把握,这两个女人
都是被死丫头扔在这儿的。被死丫头选中的东西,还没有逃走的先例,何漪莲再
强十倍,也破不了这个例。

  不过尹馥兰却被他留了下来,「光着屁股乱走很危险的。你紫妈妈要是知道
自己的东西被人乱动,少不了会发脾气,还是跟我走吧。」

  何漪莲顾不得理会,年轻人那番话,让她越想越是惊惶。匆匆走过甬道,她
猛然停下脚步,仿佛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浑身发冷。

  一缕阳光从头顶的窨井透下,在地上留下一片耀眼的光斑。那两具尸体躺在
冰凉的士敏土地上,隐约能看到一只野狗大小的物体,正伏在尸体上抱着一只头
颅吸食得叽叽作响。

  何漪莲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忽然那只野狗抬起头,露出口中两排挂满血肉
的利齿,豆大的眼睛散发出蓝汪汪的光泽,嘴巴尖尖的,却是一只变异的老鼠。

  它昂起前爪,接着腋下弹出两片翅膀般的肉膜,在空中一鼓,「嗡」的一声,
蝙蝠般腾空飞来。

  何漪莲尖叫一声,反身逃开。

  程宗扬正发愁怎么给尹馥兰遮住身体,听到何漪莲这声尖叫连腔调都变了,
立即拔刀跃起。

  何漪莲踉跄着跑来,忽然身体一紧,衣衫被鼠妖的利爪扯住,接着「嗤」的
撕开。

  看到那只长了翅膀的巨鼠,程宗扬也倒抽一口凉气,他一把拉住何漪莲,右
手挥刀斩向鼠妖的尖牙。

  谁知变异鼠猛地一旋,贴着刀锋绕了个圈,调头扑向程宗扬的面门。这一下
变招比寻常的武林好手还来得迅猛,程宗扬惊出一声冷汗,急忙斜身向后退去,
紧接着雷射刀闪电般劈出,重重斩在变异鼠一侧的膜翅上。这一刀又狠又准,变
异鼠跌在地上,肢体蜷曲着发出尖锐的叫声。

  程宗扬一口气还没松开,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随即黑暗中浮
现出一层发蓝的眼睛。

  程宗扬一刀刺穿那只受伤的变异鼠,鼠腹中掉落出来的人牙让他一阵作呕,
赶紧挥刀将鼠尸挑开,喝道:「走!」

  何漪莲惊魂未定,尹馥兰也本能地尖叫起来,周围都是光溜溜的士敏土管,
根本无处藏身。

  「上边!」

  程宗扬一把扯起何漪莲,把她推到上方一条支管中。尹馥兰神智受创,修为
尚在,被程宗扬一扶,裸着身子爬进管道口。

  空气中传来「嗡嗡」的响声,一群变异鼠鼓动着膜翅飞来,还有些半路停下
来,趴在两具尸体上大肆啃嚼。

  程宗扬抢过铁箱,刚准备跃上去躲避,一只变异鼠已经飞到背后,尖利的爪
子几乎钩到背包。

  程宗扬把铁箱扔进管口,一手攀住管道下缘,一边返身出刀,将那只变异鼠
凌空劈落。硕大的鼠妖蜂拥而至,不逊于刀锋的尖爪利齿雨点般袭来。

  管道中露出两女苍白的面孔,何漪莲目光闪动,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要趁机逃
开,片刻后,断然道:「拉他!」

  尹馥兰听话地挽住程宗扬的手掌,把他拉进管道。一只变异鼠猛扑进来,尖
爪钩住她的手臂,在她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三道血痕。尹馥兰吃痛地低叫一声,本
能地松开手。程宗扬抬手一撑,半身钻进管道,接着管口爆出一团刀光,将几只
扑来的变异鼠尽数绞杀。

  程宗扬肩上被那头陀的竹杖刺伤,伤口本来已经愈合,这时一使力,伤口又
重新迸裂,热血瞬时涌出染红了衣物。

  变异的鼠妖越来越多,一眼看去,尽是飞舞的膜翅和滴血的利齿。程宗扬暗
暗叫苦,不知道这片地下世界有多少变异的鼠妖,这么一波一波层出不穷,用不
了多久就能把自己撕成碎片。

  忽然「咯」的一声,何漪莲用尽手段也无法打开的铁箱张开一道缝隙,伸出
一条尖细的触肢。那条触肢灵巧地钻出箱子,大步向前迈去。接着从后面的箱子
里滚出一堆各种各样的零件,追赶着格格作响地拼在触肢上。触肢一边走动,一
边变得越来越完整,却是一只巨大的蜘蛛。

  蜘蛛细长的肢体变幻出不可思议的形状,紧贴着程宗扬的身体钻出洞口,接
着八条触肢同时张开,仿佛一张巨网扣在管道入口上。袭来的鼠妖撞在上面,发
出金属碰撞的声响,蜘蛛看似纤细的触肢却纹丝未动。

  身上压力一轻,程宗扬不敢多停,匆忙裹住肩头的伤口,与两女一同往管道
深处爬去。回头看时,那只还未全部完工的蜘蛛牢牢挡在管道口,将变异的鼠妖
尽数挡在外面,接着腹下弹出一根腹针,从一只鼠妖眼眶刺入,带着一串鲜血从
它脑后穿出。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只铁箱肯定是小紫有意留在此处,免得自己的猎物撞上
什么危险。

  程宗扬一边爬,一边定下心来,仔细打量眼前的管道。这条下水道只有半人
高,只能伏着身爬行,好在洞内空气并不污浊,按走向来看前面是上游,如果顺
利的话,应该能找到出口。……

  桥墩的阴影下倒伏着几具尸体,他们随身的行囊、衣袋都被利器划开,从头
到脚被人洗劫一空。

  一幢废弃建筑内,宋三道:「那位周少主似乎找到了什么东西,眼下正召集
人手赶往第十层。」

  莫爷半闭着眼睛,慢悠悠道:「太泉古阵第十层……你们也进去过。里面到
底有些什么?」

  「因为有力士守着,以前能过奈何桥的次数都不多。小的在苍澜这么多年,
也只进去过六七次。第十层有座大山,有个山洞能进到山里,镇上的本地人说叫
魔墟,里面颇有些妖物。托莫爷的福,小的上次进去过,那个姓尹的妇人便是从
食人的巨藤里捡来的。魔墟地方甚大,即便能进去,想把里面找遍,也要穷年累
月的工夫。」

  莫爷道:「终究还是人少……难得有这么多人进来,只盼着老天开眼,能多
留些人下来。」

  宋三笑道:「借莫爷吉言,这次怕是要全留下来。」

  莫爷一声长叹,「人多也犯愁啊。苍澜这地方……那些行商也是惜命的。」

  环绕苍澜的浓雾成为一道天然屏障,寻常人身体略差一些,过趟雾障便免不
得大病一场。因此即使随便一件货物都能在镇上卖出几十倍的高价,前来贩卖的
商人也寥寥无几。

  「若不是莫爷,哪里有我们的今天?」

  宋三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小的听说,这次来的有家广源行……」

  莫爷连连摇手,「沾不得沾不得。莫忘了,咱们被老天爷留在此地,都是见
不得光的。」

  宋三叉手道:「是。」

  莫爷起身踱着步,慢慢道:「我这两日心里总有些不安定……好像有人在暗
地里盯着咱们。」

  宋三道:「莫爷,太泉古阵是咱们的地盘,只有咱们盯别人,哪儿有人能盯
咱们的?」

  「话是这么说……」

  莫爷沉默片刻,「那个奉琼仙子有下落了吗?」

  「镇上已经找遍了,都没有踪影。」

  宋三道:「只怕她逃出去,引来瑶池宗的人。」

  莫爷用手指着他,一边摇头道:「你个宋三啊——她若能逃出去,咱们求之
不得啊!」

  宋三省悟过来,「可不是嘛!」

  他只顾着忧心朱殷逃脱的后果,却忘了在太泉古阵遭遇诅咒的人,还没有逃
离雾障的例子。如果朱殷真能逃出去,镇上的外姓人少不得都要弹冠相庆。

  宋三笑道:「让莫爷这么一说,我倒真盼着她能逃出去了。」

  一名汉子半身染血,匆匆进来,拱手道:「回莫爷,打听出来了,周族去的
就是魔墟。」

  莫爷道:「那一行人呢?」

  那汉子道:「暂时没有消息。」

  宋三补充道:「有风声说也在这古阵之内。」

  莫爷沉吟良久,然后道:「太泉古阵的好处,怎么能少了咱们一份?有人便
是猛龙,也要看咱们这些地头蛇答不答应!」……

  程宗扬靠在士敏土墙上,一边包扎臂上的伤口,一边道:「算你命大,再走
远点儿就被鼠妖撕碎了。」

  接连两次被人救下性命,何漪莲也不好再横眉冷对,低声道:「多谢。」

  程宗扬忽然道:「广源行的人为什么要除掉你们?」

  何漪莲半晌才道:「也许是奴家不合他们心意。」

  「广源行是做什么的?」

  「广源行是晴州的大商家,主营丝帛、药材。因为有大批货物要通过洛水,
当日找到先父组建了洛帮。先父殁后,洛帮的生意便由奴家打理。有什么不好摆
平的事,都由庞执事处置。帮中的收益有六成交给行中。」

  何漪莲咬了咬唇瓣,「姓庞的多次纠缠奴婢,都被奴婢设法回避了,多半心
里早恨上了奴婢。」

  「他倒是不怕出事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何漪莲苦笑道:「我们这些帮会都是靠着行中扶持,原本为着行里的生意也
不至如此,可偏有些贱人投怀送抱……」

  她怨怒地横了尹馥兰一眼,「反让那些人看轻了我等。」

  程宗扬看了看尹馥兰,「是吗?」

  何漪莲余恨难平,「这贱人自甘下贱便也罢了,还撺掇那些人为难我们。仅
奴家知道的,这些年就因为这贱人的挑拨,被他们得手的便有好几个。」

  难道何漪莲与尹馥兰势同水火,程宗扬道:「听说你和岳鹏举有点交情?」

  何漪莲沉默多时,轻叹道:「这么多年,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那你来是为什么?」

  「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世吧。」

  何漪莲道:「那时我刚执掌洛帮,他帮了我很多。」

  程宗扬看得出何漪莲并不恨他,但也没有多少眷恋之情。他们之间,也许更
像一桩交易。但在这件事上,自己实在没资格去笑话岳鸟人,自己上过的女人,
一多半也是交易。

  士敏土管道中忽然传来一阵金属磨擦的细密碎响,不多时,一只巨大的蜘蛛
背着铁箱爬来。黑暗中,蜘蛛准确地爬到两女脚边,放下铁箱,接着箱盖「嗒」
的打开,蜘蛛收拢细长的触肢钻进箱内,随即分解成零件,回归原位。

  何漪莲看得目瞪口呆,怔怔道:「这是什么?」

  「你紫妈妈的小玩具。」

  「紫妈妈是谁?」

  「怎么说呢……」

  程宗扬有点头痛,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反正你把她当神那样敬着,准没错。」

  「她年纪很大吗?脾气是不是很古怪?」

  程宗扬笑道:「见了她,你就知道了。其实那位紫妈妈也不难伺候,只要好
好陪她玩,让她开心,至少比你落在广源行手里强些。」

  何漪莲心下权衡片刻,「服侍她便也罢了……」

  说着横了尹馥兰一眼,咬牙道:「但不能便宜了这个贱人!」……

  院角的花坛旁,一块不起眼的窨井盖晃动几下,然后被人推开。程宗扬从井
口钻了出来,一边肆意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一边看着四周。

  面前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中垒了一座假山,墙角栽着一丛翠竹,竹林旁摆
着一张石桌,几只石凳。天际一弯新月已过中天,淡淡的月光映着地上一条黑色
的鹅卵石小径。小径尽头是一幢木屋,规模虽然不大,但结构精致,式样雅洁,
月光下仿佛沐浴着一层神圣的光辉。

  这一看就是藏宝贝的地方,程宗扬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掠进木屋,没等
他奇怪这么神圣的地方居然连门都没有,便是一声大骂,「干!」

  那木屋里面看起来更圣洁——四壁铺着白色的瓷砖,一尘不染,靠墙一排格
子间,每间放着一只雪白的瓷器,曲线优美,形制大气,后面还配着精致的瓷制
水箱……

  望着那些抽水马桶,程宗扬脸上什么表情都有。虽然自己沿着下水道一路爬
过来,爬到卫生间也不算很奇怪的事;虽然无论马桶还是下水道都干净得像没有
用过一样,可一想到自己是顺着厕所的下水道爬过来,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别扭。

  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程宗扬索性拉开裤子,对着马桶飞流直下,先痛快一
把再说。他一边放水,一边四下打量,这卫生间显然也被人光顾过,除了马桶没
有搬走,其他早被洗劫一空——连纸都没留下一卷。

  正郁闷间,外面传来一声低呼,「有水声!」

  程宗扬刚放了一半的水就那么硬生生停住。那声音虽远,但因为是夜间,听
得分外清楚,就在墙外。

  两名汉子逾墙而入,警惕地看着周围,然后嘀咕道:「你没看错吧?」

  「错不了,就是那个使枪的小子。一晃就没影了。」

  「小心点。把人赶走就行,保命要紧。」

  庭院并不大,两人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异状。其中一个忍不住道:「周少
主是不是捞到什么宝贝了?」

  「谁知道呢?」

  「要不是找到宝贝,严先生会叫咱们清人?」

  「你别说,周少主还真有点本事,原本大伙都进不来的,周少主就能找出一
条路来。你听说了没?上次有人在里边见过赤阳圣果……」

  「少说几句吧。」

  那人道:「老实跟着周少主就对了。有好处少不了咱们一份,吃不到肉也能
喝点汤。」

  两人闭上嘴,摸进木屋,随即也被四壁雪白的圣洁场面给震惊了一把。没等
他们清醒过来,身后人影一闪,唯一的出口已经被人挡住。

  程宗扬一手提刀指着两人,喝道:「扔掉武器,双手抱头,原地蹲下!」

  右边一名汉子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蝥贼!敢招惹我们周族!让开!」

  说着挥刀劈来。

  看他出刀的力道,修为在四级上下,也算是江湖好手,但和现在的程宗扬比
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交手不过数招,两个人就成了一对滚地葫芦。好在程宗扬
没打算要他们性命,只用了拳脚。

  那两人刚加入周族,出身也只是江湖上的小帮会,完全没必要给一个还不熟
的人卖命,见过那人厉害,连忙抱着头老实蹲下,口中道:「大侠饶命!」

  「你们周少主呢?」

  两人毫不犹豫地答道:「去山上了。」

  「什么山上?」

  两人争着答道:「旁边的火山!」

  「火焰山!」

  程宗扬打量他们几眼,忽然一笑,「正好两个呢,巧了……你们两个,把衣
服脱了!」

  两人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明白过来,顿时浑身一抖,
颤声道:「大侠……小的玩不了这调调啊……」

  「少废话!要命还是要衣服!」

  「饶命啊大侠!」

  另一个带着哭腔道:「小的这就脱……」

  最外面的角落里,一扇厕门缓缓打开一线,宗泽握着长枪,一脸困惑地眯着
眼往外张望。看清外面的人影,顿时也打了个寒战。

  那个姓程的变态提着刀,威逼两个大汉脱衣服,脸上色眯眯的神情一看就令
人作呕。等两人脱下外衣,程变态突然出手,光光两拳把人打晕,然后狞笑着解
开裤子……

  宗泽浑身的毛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他一脚踹飞厕门,没命地狂奔出去,一
边跑一边不断弯下腰,发出呕吐的声音。

  程宗扬剩的一半还没尿出来就被吓了回去,自己也实在大意了,竟然没留意
厕所里还有个大活人。可那家伙至于逃那么快吗?

  程宗扬废了半天劲才把该尿的尿完,然后把两个半裸的大汉踢到一边,捡起
两人的衣服溜了出去。

  衣衫上还有汗味,但何漪莲顾不了许多,接过来便披在身上。程宗扬松了口
气,这一路尹馥兰光着身子也就算,何漪莲衣衫也在挣扎中被鼠妖撕破,不时露
出春光,看得人心猿意马,实在是太考验自己的定力了。那两名大汉也算走运,
自己为了两身完整的衣服,连刀都没使。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

  何漪莲道:「这是什么地方?」

  程宗扬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化粪池吧。」

  望着这个深在地下,四四方方毫无异味的洞窟,何漪莲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表情。

  「这儿可能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了。」

  程宗扬道:「外面情形有些不对,周族的人好像正在清场,不知道在搞什么。
你们在这儿小心些,箱子拿好。」

  何漪莲不再开口,只小心看了眼地上的铁箱。

                第二章

  夜色下的小镇一片静谧,连细碎的虫豸声都听不到。远处隐约能看到一座山
峰在夜色中勾勒出圆锥的形状,顶部泛着火焰般暗红的光泽。程宗扬边走边看,
心里越来越奇怪。这里的建筑和人类世界很相似,但高度差不多矮了一半,倒像
是大号的儿童乐园,可宽度又和正常人类使用的差不多,按照这样的比例,除非
镇上的居民都是爬行动物才说得过去。可爬行动物需要用卫生间吗?

  程宗扬看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只觉得自己的智商都不够用了,索性不去理
会。这座小镇对五人组的其他几位来说都不陌生,萧遥逸撞墙,武二郎晕车,小
紫找人,朱老头碰见焚老鬼——都在这镇子附近。但程宗扬是被赤阳藤直接拖进
魔墟,没有经过小镇,出来时他又刚捡到一部摄像机,全部心神都放在那段看似
平常的影像上,连怎么离开的太泉古阵都不知道,对小镇更是全无印象。

  听说周飞去爬火山,程宗扬又动了心思,不管那个大弁韩的小子究竟是不是
穿越者,总要看一眼才能放心。反正这会儿也没有方向,不如赶去看看。

  程宗扬重新检查了一下肩上的伤口,然后往火山赶去。刚到山脚,就碰到几
名外姓人,有的提刀有的扛棒,活像一群刚抢了唐僧肉的小妖,正兴冲冲往山上
爬。

  至于中间的唐僧,实在不够体面——朱老头被人捆得跟狗一样,让人用一根
杠子穿过手脚,绑了个四蹄倒攒的花样,一路「哎哟哎哟」叫个不停。旁边的徐
君房倒也想叫。可那些外姓人都是在镇上混的,知道他一身功夫全在嘴上,不知
从哪儿捡了块破布,把他嘴巴堵了个结实,生生废了他的功夫。

  程宗扬远远瞧了两眼,虽然那帮人并没有打过照面的熟面孔,也不敢大意,
他先把帆布牛仔服翻过来穿上,找了块帕子把脸一蒙,先潜到前面,然后大模大
样地走过去,哑着嗓子道:「这是我们大周族的地盘!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为首一名汉子堆起笑脸,「原来是周族的好汉。我们是镇上的人,抓了两个
偷东西的贼,这会儿就走。」

  徐君房眼尖,虽然蒙着脸,还是一眼认出了程宗扬,在杠子上使劲扭动。朱
老头「哎哎」叫了两声,可没等他开口,就被人抽了个耳光,顺势按住嘴巴。两
人一齐眼巴巴看着程宗扬,没想到那小子「哦」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丝毫没
有救人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玩命地折腾起来,最后挨了几记拳脚才老实。

  山脚只有一条路,那些外姓人虽然想避人耳目,总不能把那个怪模怪样的周
族人灭口,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没想到程宗扬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很八卦
地问道:「这两个哪儿来的?偷什么东西了?」

  这一片区域都被周族控制,外姓人虽然不想答理他,也不好翻脸,耐着性子
道:「他们是外边来的,在镇上偷了不少东西,躲到太泉古阵来避风头。这两个
家伙奸滑得很,好不容易才逮到。」

  程宗扬深以为然地说道:「这两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尤其是这个老家伙!
贼眉鼠眼,看着都恨的慌!」

  说着「光光」踢了两脚。

  朱老头两眼一翻,像是晕了过去。

  有人不放心地说道:「莫爷还等着问话呢,这老东西不会是死了吧?」

  「不会吧?刚才跑的时候还挺精神的……」

  「装的!」

  程宗扬道:「有凉水没有?没有啊?哪位有尿?朝这老家伙头上来一泡,保
证醒得快!……你瞧,我说的吧!」

  朱老头赶紧睁开眼,嘴里「唔唔」叫着,表示自己年纪虽然大了些,可精神
还好。

  这些外姓人本来是进来打探消息,意外撞见朱老头和徐君房两个鬼鬼祟祟,
不知干些什么勾当,顺手逮住也算立了一功。这边周族清场也没有大开杀戒,只
是把无关的众人驱离出去。几名外姓人看无机可趁,只好出来,没想到会遇上这
么个多管闲事的周族人。

  为首的汉子笑哈哈道:「这位周族的好汉,大半夜的,怎么还蒙着面呢?」

  「我们大周族分明暗两派,我们暗派的精英轻易都不露出面孔。」

  那汉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程宗扬想看死老头玩什么花样,外姓人想从他口中套出周族的底细,双方各
怀鬼胎,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热络。程宗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道的
也照说不误。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外姓人从他口中听到的周族内幕比此前全加起
来都多。眼看离周族控制的小镇越来越远,那个周族的大嘴巴竟然还没有离开的
意思,几名外姓人互相使着眼色,都想着干脆把这个棒槌一起弄回去得了。

  还没来得及动手,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几名外姓人对视一眼,同时加
快脚步。

  一块巨石矗立在山侧,形成一个小小的山坳,里面竟然挤了数十人,密密麻
麻围成一个圈子。

  左彤芝秀发散乱,臂上的彩带也被利刃划破。她的凉州盟原本人多势众,但
当时形势混乱,众人并没有聚在一起,进入太泉古阵之后被分散到各处。左彤芝
在阵中游荡多时,好不容易才与铁马堂一行会合,结果又撞上一群外姓人。

  双方在外面已经结怨,那些外姓人又存心不留活口,当下一场恶斗,铁马堂
的好汉死伤惨重,左彤芝带着众人边战边退,这时只剩下铁中宝和两名堂中的弟
兄拚死支撑。

  在场的外姓人足有二三十人,已经稳操胜券。远处还有一群人围观,却是周
族人马,为首一个双手抱臂,面带傲色,正是周族少主周飞。

  左彤芝扬声道:「周少主!我凉州盟与周族有盟友之谊!少主便坐视我等遭
此毒手吗?」

  周飞傲然一笑,「我周飞一向恩怨分明,你们当初虚情假义,无非是看不起
我周飞!现在把盟友挂在嘴边,又想利用我大周族!我周飞心里自有杆秤,岂是
受欺之辈!」

  左彤芝忍气吞声地说道:「少主教训的是——但即便抛开盟友不提,周少主
身为白道豪侠,怎能见死不救?」

  「你以为我周飞是只会发正义感的滥好人吗?」

  周飞道:「我周飞眼中不揉沙子,从来是帮亲不帮理!你们就算占着十成的
道理,也休想让我的亲族为你们卖命!」

  铁中宝吼道:「左护法!休跟那贼厮鸟啰嗦!我老铁把命扔在这儿!护法快
走!」

  「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于我!」

  周飞冷声道:「便让我给你一点教训!」

  说着猱身上前,长枪一展,朝铁中宝面门刺去。

  铁中宝力敌两人,早已左支右绌,眼见长枪袭来,只能勉强斜身避开。谁知
周飞那一枪只是一个虚招,中途突然一摆,重重打在铁中宝胸侧。

  铁中宝胸前空门大露,被这一枪扫了结实,「噗」的喷出一口鲜血,三根肋
骨齐齐折断。

  周族众人齐声喝彩,「少主教训得好!」

  周飞冷笑道:「井底之蛙也敢挑衅!待我废了你一手一脚,看你还能猖狂到
几时!」

  周飞提枪欲刺,忽然耳畔传来一声空气被急剧压缩的爆响,接着一道乌光从
巨石上呼啸着抡下,将他满蓄真气的大霸王之枪震得飞开。

  一条猛虎般的大汉闯进场内,铁轨一个横扫,将众人的攻势尽数格开。武二
郎牛仔服绑在腰间,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犹如铜浇铁铸,威风凛凛,只不过转
过身一看,宽阔的背脊布满了被指甲掐出的抓痕。

  「你个死二郎!」

  白仙儿顿足道:「还以为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原来也是没脑筋的莽货!他们
那么多人你便闯出去,心里还有没有我!」

  「死八婆!你给我闭嘴!」

  「我年纪轻轻你便让我守寡,我不活了……」

  武二郎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头一扭,装作没听见。

  铁中宝喜极而泣,叫了一声,「二哥!咳咳咳……」

  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左彤芝绝处逢生,也不由喜出望外,说道:「多谢二爷援手。」

  武二郎道:「你们歇着!」

  接着跨前一步,提声道:「各位!这几个是我武二的兄弟!朋友们给个面子,
算二爷欠你们一个情。」

  宋三从人群中出来,「白武族的武二爷啊……这个面子好说,既然二爷发话
了,人尽管走!只要二爷说一句:往后留在苍澜跟咱们搭伙。怎么样?」

  武二郎哈哈笑道:「说句话那还不容易?只不过二爷那么一说,你们那么一
听,太儿戏了些。不如按道上规矩……」

  武二郎从腰间拔出一只钱袋,「四百金铢,买四条命,这价钱也瞧得过了吧?」

  宋三笑道:「谁不知道武二爷一诺千金,只要二爷说的话,没有不算数的,
比金铢可值钱得多。」

  武二掖起钱袋,将铁轨往面前一插,喝道:「手底下见真章!」

  宋三却喝退众人,「住手!」

  他一溜小跑赶到周飞面前,抱拳唱了个肥诺,满脸堆笑地说道:「周少主惊
才绝艳,让小的大开眼界,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少主的天才,小的连拍马
也赶不上——今日这事,要不少主拿个主意?」

  周飞冷哼一声,「我周飞生平最恨满口阿谀之辞的佞徒!」

  周族众人齐声道:「少主英明!」

  周飞持枪而立,鄙夷地看着那些满口奉承之辞的外姓人,然后道:「道不同
不相为谋,我们走!」

  以宋三的狡诈,这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后边的外姓人倒是炸锅了,「后面马
屁拍得震天响,还假模三道地撇清,这也太矫情了吧?」

  「哪儿矫情了?你没看到吗,那小子特认真。」

  「你是说这小子当真的?不会这么蠢吧?我还以为他这是厚颜无耻,为人奸
滑。」

  「这种蠢人,你说他奸滑,那是夸他。说他一句无耻,他能沾沾自喜大半年
的,做梦都能笑醒。」

  「瞎说的吧?世上还有这号人?」

  「少见多怪……」

  宋三收拾心情,转头对武二郎道:「二爷这次光临小镇,不知道是忙些什么
呢?难道也是为了姓岳的?不对吧,二爷和那人可没什么交情啊。」

  圈外有人笑道:「三哥明知故问啊,二爷肯定是追着鹤羽剑姬来的。」

  「还有这说辞?」

  「咱们在这儿消息不灵通,我还是听外面人当热闹说的,据说江湖上都传遍
了,光明观堂那位鹤羽剑姬其实是白武族的小媳妇,武家大爷指腹为婚的婆娘,
武二爷的嫡亲嫂子。」

  「这交情够深啊。」

  「可不是嘛。有道是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二爷为了这个娇滴滴的
小嫂子,害了武家大爷——噗!」

  武二郎一步跨出丈许,提起拳头打在那人下巴上,把那人打得横飞出去,人
在半空就吐出半截舌头和十几颗牙齿。

  宋三一声令下,外姓人狂呼着一窝蜂朝武二杀去。武二郎的铁轨凶猛异常,
无人能挡,可他要护着左彤芝、铁中宝等人,总不能自顾自地杀出去。刚突出数
步,就又被人围上。那些外姓人也不与他硬拚,只一味缠斗,摆明是仗着人多势
众,等耗到武二力竭再来打死老虎。

  「死二郎!偏你要充好汉!这些人没一个东西,你偏要救他们。奴家若是死
了,作鬼也不放过你……」

  激烈的打斗中,夹杂着白仙儿的数落、抱怨。刚开始外姓人还当笑话看,渐
渐觉得不对味起来。白仙儿的啰嗦让武二无名火直冒三丈,战斗力急剧飙升,而
且越战越勇。

  宋三当机立断,「干掉那个小贱人!」

  白仙儿跺脚道:「二郎!有人骂我!」

  有人讥笑道:「这丫头还撒娇呢……骂你怎么了?二爷不也骂你吗?」

  白仙儿杏眼圆瞪,「二郎骂便骂了,他还睡我呢!你也敢吗?」

  那人本来想讨句便宜,一看武二的眼神,满嘴的口水顿时都成了冷汗,险些
尿湿了裤子,赶紧头一缩躲到后面。

  程宗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热闹的场面:几十名外姓人里三层外三层围
成一团,武二郎带着左彤芝等人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一丈多长的铁轨在他手中左
右翻飞,所向披靡。但这还不算热闹的,最热闹的是白仙儿,那丫头一会儿和武
二拌嘴,一会儿骂左彤芝和铁中宝这些人没良心,还要她家二郎相救,一会儿和
外姓人吵嘴,战斗力之强悍,风格之凶猛令人侧目。

  赶来的外姓人见同伴吃紧,把杠子一丢,立刻抽刀上阵,只留下一个人看管
俘虏。程宗扬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插手。

  「啧啧!啧啧!这丫头生得挺俏,可这五行——缺心眼吧?」

  程宗扬扭头一看,死老头拢着手蹲在自己身后,一脸猥琐地探头探脑,刚才
看管他的汉子已经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老头儿,你捣什么鬼呢?被人绑着好玩是吧?」

  朱老头道:「你知道啥?大爷是懒得走路,让人抬着,又省力又体面!」

  「……你这也太体面了吧!死猪才这么绑呢!」

  「唔唔……」

  程宗扬一扭头,看到徐君房玩命地朝自己瞪眼,赶紧帮他把堵嘴的破布拿出
来。

  徐君房喘了两口气,然后道:「不好了!紫姑娘被抓走了!」

  程宗扬脑子嗡的一声,揪着徐君房的领子道:「怎么回事?」

  「咳咳……紫姑娘被守阵力士给抓住了。我本来要去救的,这老头儿拽着我
就跑,结果碰上了镇上那群外姓人。」

  程宗扬望着朱老头道:「你们遇见小紫了?」

  「可不是嘛!」

  朱老头一脸的痛心疾首,「那丫头坑人啊!打着手势让我们往另一边跑,我
还当她好心呢,谁知道外姓人就在那边等着,活活把我们往虎口里送啊。小程子,
你可得为大爷报仇啊……」

  一看朱老头的德性,程宗扬立刻定下心来。朱老头一大把年纪了,就指望小
紫能传他的衣钵,死丫头真要有事,他跑得比自己都快。徐君房不知内情,看到
死丫头旁边有个守阵力士就慌了神,其实太泉古阵里,死丫头最不怕的就是那些
机械守卫了。

  程宗扬道:「紫丫头是让你引开这些外姓人的吧?」

  朱老头哼叽两声,嘟囔道:「八成可能好像也许吧……」

  「那你还等什么呢?赶紧把他们引开,我好去接二爷出来。」

  朱老头居然真去了,老东西拢着手溜过去,远远跳着脚道:「放开那个大个
儿!有本事冲我来!」

  双方正打得热火朝天,谁顾得上理他?朱老头一看,屁颠屁颠就回来了,嘴
里还抱怨:「你瞧这事闹的,没人理啊。」

  程宗扬一脸的没好气,「死老头,你还能再猥琐点儿吗?」

  人群中霹雳般一声暴喝,武二郎将一名汉子打得横飞出来。眼看那人要在山
石上撞得头颅迸裂,一只手蓦然伸手,在他颈后一托,卸去力道。

  那人身材不高,衣衫虽然和周围的外姓人一样破烂,但洗得干干净净,眉眼
间也少了一分阴戾。

  宋三一怔,急忙迎过去道:「戴爷!怎么不在莫爷身边守着?」

  那人道:「莫爷已经进去了,身边有人扈卫。」

  说着他扶剑而出,淡淡道:「在下戴松原。」

  一番激斗,双方各有损伤,那些外姓人退开几步,略作喘息。武二盯着那名
汉子,臂上肌肉隆起,蓄势待发。忽然背后传来一声低低惊呼,左彤芝道:「莫
非是渊泉宗的剑公子戴松原?」

  戴松原微微一怔,「居然还有人记得我。」

  左彤芝客气地说道:「奴家甫入宗门,便听说剑公子才华横溢,年过而立便
上窥入微之境,是渊泉宗不世出的英才。但二十年前游历天下,便不闻音讯,没
想到会在此间。」

  「一入太泉误此生。」

  戴松原淡淡道:「往日之事,不必再提。」

  远处徐君房一阵大惊小怪,「戴傻子什么时候变这样了?」

  程宗扬道:「你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他在苍澜待了快二十年了,原来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束,整
天坐在雾障前闭目入定,运足气就往外闯,每次从雾障里出来都跟死狗一样。这
些年没见他,我还以为他死在雾障里了。」

  左彤芝揖手为礼,「奴家丹霞宗左彤芝,与贵宗比邻而居,累世交好……」

  「丹霞宗啊……」

  戴松原大袖一翻,长剑跃然出鞘,森然的剑气使左彤芝激零零打了个冷战。

  宋三笑道:「什么渊泉宗,丹霞宗?戴爷如今是我们莫爷的四卫之一,跟外
面再无瓜葛。」

  戴松原抚剑道:「此剑一出,再不容情。左姑娘若肯长留苍澜,尚可保你一
命。」

  「贼厮鸟!」

  武二郎铁轨突然一扫,将一名偷袭的汉子连人带刀砸了回去,然后挑起一块
牛头大的火山石,朝戴松原击去。

  戴松原长啸一声,长剑挽了个剑花,那块火山石半空中便爆成一团粉末。紧
接着他的剑光破雾而出,挑向武二郎的手腕。

  武二郎手腕一翻,用铁轨挡住剑锋,只觉剑气如割,手臂经脉一滞,已经吃
了暗亏。

  戴松原不负英才之名,一眼便看出武二郎虽然实力惊人,但显然没有用惯这
种古怪的兵刃。高手过招,修为、招数缺一不可,武二郎只是倚仗铁轨惊人的重
量,以力取胜,面对庸手自然占尽上风,但落在高手眼中,招术上的破绽就无所
遁形。戴松原长剑施展开来,剑势连绵不绝,武二以长击短,反而被逼到下风。

  左彤芝心头忐忑,剑公子戴松原的名号多年前便响彻凉州,今日一见虽然剑
法精妙,但比起传说中的威势远远不及。要知道戴松原二十年前便已成名,以他
的年纪,如今正是修为的巅峰期,可他表现出的实力只是刚跨过通幽境,只倚仗
招术与武二周旋,难道这二十年中他的修为不进反退?

  戴松原剑法越来越快,剑气犹如波浪,一层一层累积起来。左彤芝道:「这
是渊泉宗的天泉九剑,以九重剑气相迭,威力极大,二爷小心!」

  左彤芝话音刚落,戴松原刹那间使出三剑,久蓄的剑气犹如决堤的潮水奔涌
而下,空中发出一串细碎的爆响,空气中的沙砾一颗颗爆开。

  眼看剑气就要席卷而至,武二郎突然右手一收,将铁轨收到身后,一直空闲
的左手重重拍出,竟然赤手空拳迎向戴松原的天泉九剑。

  掌剑相交,武二郎掌心突然绽出一团耀目的光球,撕开苍茫的夜色,宛如一
轮骄阳扑向剑光。戴松原脸色大变,狂放的剑气被耀眼的光线一扫而空,长剑一
寸一寸弯折,最后碎裂开来。余波所及,周围十几名外姓人都被震得飞开。

  戴松原踉跄着退后,刚想说什么,却喷出一口鲜血。

  那些外姓人都露出震惊的神情,困居苍澜的外姓人鱼龙混杂,虽然大都修为
平平,但也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莫爷身边的四卫之中,戴松原排名第三,如今
休养多年,已经恢复巅峰期的八成,没想到也一败涂地。尤其是武二亮出的这手
功夫,再蠢的人也知道不是平常武学。

  宋三盯着武二的左手,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江湖上口
耳相传,也听过许多。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刚才这厮使的是——「九阳神功!」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却是数名僧人连袂而来,为首一名和尚穿着灰扑扑的僧
衣,右肩赤裸,衣袖掖在腰间,手中握着一根禅杖,挺拔的身形孔武有力。他大
步过来,先宣了一声佛号,然后道:「太乙真宗哪位真人在此?」

  武二郎恶狠狠道:「啥真人?叫二爷!」

  那和尚眼中爆出一丝寒芒,接着一震禅杖,朗声道:「贫僧法音寺普济!你
若是太乙真宗门下,贫僧便把你送往龙池,寻蔺掌教给个说法!如果你不是太乙
真宗门下——当年太乙真宗与我十方丛林同签核武条约,诸宗派核心武学若有外
泄,人人得而诛之!」

  「什么九阳神功!」

  武二郎拍着胸口道:「二爷这是家传的十阳神功!比九阳神功还高了一头!」

  「施主以为这般说辞便能瞒过贫僧的眸子?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普济沉声道:「且让贫僧领教施主的绝学!」

  普济将禅杖横在臂间,双掌合什,僧衣顿时鼓荡起来,仿佛在吸取天地间隔
灵气。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这光头看起来有两下子啊,武二行吗?」

  朱老头大喝一声,「看我的天下第一绝学!五虎断门刀!」

  说着一脚把程宗扬踢了出去。

  「我干!死老头!」

  程宗扬在半空中破口骂道:「等我回去非整死你!」

  徐君房一脸不忍地小声道:「这不好吧?」

  朱老头正气凛然地说道:「大爷是为他好,年轻人就该多动动!」

  戴原松被武二郎一掌重伤,外姓人中再无对手,原本败局已定,宋三已经萌
生退意。当初自己低声下气去求周少主,碰了一鼻子的灰,结果这会儿却天上掉
下来几个活菩萨要收拾武二,宋三都闹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有人突然出来搅局,宋三反应过来,立刻道:「上!」

  刚才同来的几人小声道:「那家伙是周族的,据说是什么暗派。」

  宋三冷笑一声,「杀!」

  从半空看下去,程宗扬一阵眼晕,下面足足二三十号人,个个都不是善茬。

  外姓人一拥而上,这回却放开了武二,把他留给那群大和尚,全朝程宗扬攻
去。

  宋三一马当先,看准那人的落点,手中长棍挥起。谁知侧方「绷」的一声弦
响,一支雕翎箭应声而至,直射他的太阳穴。

  宋三脚下一滑,上身后仰,整个后背几乎贴住地面,勉强避开那支利箭,紧
接着旁边一声惨呼,一名外姓人中箭倒地,扑起一片尘土。

  程宗扬转眼一看,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叫道:「小狐狸!好样的!」

                第三章

  萧遥逸站在山腰处,好整以暇地朝他招了招手,然后挽起雕弓,一边搭箭,
一边对旁边的少女道:「这种江湖搏杀和两军对垒不一样。射箭的力道、准头都
在其次,要紧的是捕捉时机,怎么增加隐蔽性。不然你射得再准,力道再强,也
容易被对手避开。」

  阿兰迦讶异地说道:「你竟然还会射箭?」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萧遥逸道:「除了射箭,我还会赶车、弹琴、算帐、办红白喜事,写礼单…
…放哪儿都能混口饭吃,绝对饿不着你。」

  「哼,大话王。」

  萧遥逸一脸认真地说道:「那叫话儿——你发音不准啊。」

  「大话儿……王?」

  萧遥逸笑眯眯道:「对了。」

  阿兰迦望着场中,「他们是你的朋友?」

  萧遥逸纠正道:「是兄弟。那个使刀的姓程,是我们的掌柜兼总管。」

  阿兰迦哼了一声,「一点都不像好人。」

  萧遥逸道:「你看得很准啊!他本来就不是好人——是圣人。」

  「乱说。」

  「我没开玩笑。」

  阿兰迦挑起长眉,「一个不是好人的圣人?」

  「如果说怜贫恤老,乐善好施,坐怀不乱是好人,那圣人兄肯定不算好人。
但给他一个郡,他未必能让郡内夜不闭户,却能让一郡之人衣食无忧;给他一支
军队,他未必胜果最多,但一定是伤亡最小的。即使什么都不给他,他也能走出
一片天地。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用一般的道德来衡量。」

  阿兰迦狐疑地看着那个年轻人,「他很厉害吗?」

  萧遥逸点了点头,「十个我加起来也比不上他。」

  「骗人!我才不信。」

  「这么说吧,给我一个郡,我也能把它管好。但能改变天下者,非圣人兄莫
属。」

  「那位周少主,说不定也能改变天下啊。」

  「圣人兄不一样,他也许不会改变天下的局势,但会改变天下的根基。」

  萧遥逸一边说一边稳稳张开弓,将一名飞身跃起的外姓人当空射杀,然后道:
「此所谓」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程宗扬甫一落地,立即一招虎战八方,护
住周身要害,接着厮杀起来。这群外姓人中好手并不多,此时又有萧遥逸在远处
策应,程宗扬如虎添翼,两人远箭近刀,转眼间已经斩杀数人。浓郁的死气涌入
丹田,肩头传来一阵麻痒的感觉,伤口正在快速愈合。

  经历过江州之战的搏杀,这种江湖混战对程宗扬而言都有些不够看的。那些
外姓人的攻击完全是街头斗殴的水准,相互之间缺乏最起码的配合。偶尔有几记
犀利的攻势,也是相熟的同伴联手对敌的经验。从这方面说,这些外姓人比起铁
马堂的好汉还差了不少。说来也不奇怪,外姓人习惯于藏在阴影中偷袭暗杀,设
计圈套阴人之类的勾当,真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就显出狡诈有余,强硬不足的
短板来。

  程宗扬稳住阵脚,然后朝武二看去。武二这会儿也斗发了性,厚厚的火山灰
在他脚下仿佛雪花,一步跨出,便踩下半尺深。乌黑的铁轨在他手中犹如一条苍
龙,绕身飞舞。

  普济和尚竟然也不逊色,他赤裸的肩背肌肉瘦削却强悍无比,犹如钢丝拧成
一般,与猛虎般的武二硬捍,居然不落下风。

  混战中,脚下的山体忽然微微一震,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接着头顶的火山
口喷出一团带着火光的浓烟。天空陡然间阴暗下来。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不断响起,炽热的气浪夹杂着沙石滚滚而下,整座火山像
要塌陷一样摇晃,接着脚下的山石寸寸崩裂,正在厮杀的众人来不及躲避就被滚
落的火山岩石埋住。

  程宗扬扒开还带着火焰温度的火山灰,咳嗽着伸出脑袋,入目的情形使他一
阵恍惚。

  浓云满布的天际不时闪烁着电光,头顶一片天宇像被利刃切开般,露出几道
不规则的裂痕。裂痕内的色泽暗红如血,仿佛溢血的伤口。

  程宗扬撑起身,只见视野内充斥着密密麻麻的楼群,在忽明忽暗的天宇下,
犹如冰冷的士敏土森林。

  「救命啊……」

  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声。

  程宗扬找了片刻,才把徐君房从火山灰里扒了出来。徐大忽悠运气不坏,身
上只有几处擦伤,只不过从高处跌下来,又被火山灰埋了半截,吓得不轻,被程
宗扬揉揉心口,渐渐镇定下来。

  程宗扬道:「怎么回事?这不是魔墟吗?咱们怎么又回来了?」

  徐君房道:「魔墟本来就在火焰山里面,山塌了,咱们就进来了。」

  「山怎么会塌了?」

  徐君房沉吟片刻,「魔墟乃是仙人之居,周围设有禁制,原本只有一条通道
可入。以我的经验推断,这样的动静多半是有人破坏了魔墟的禁制。」

  程宗扬想起周飞突然离开的事,那家伙来得蹊跷,去得古怪,而且如果有人
能破坏这里的「禁制」也许只有周飞能做到,连自己都摸不到头绪。

  两人此时摔在一幢大楼楼顶,旁边倒是还有个外姓人,可惜运气差了些,被
一块火山岩砸中脑门,死得不能再死。程宗扬捡起背包,又从火山灰中找到一截
刀柄。雷射刀的刀身已经消失,程宗扬也没有再重新凝出,就那样塞到怀里,一
边找着下楼的路径,一边道:「朱老头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徐君房也在纳闷,「我们一块儿摔下来的啊,不会还在灰里埋着吧?」

  难怪徐君房运气这么好呢,原来有朱老头护着。当时他离的位置跟自己八杆
子打不着,居然能摔到一起,多半也是朱老头做的手脚。程宗扬越想越是恼火,
死老头明明一起摔下来的,竟然不拉自己一把,这老东西太缺德了!

  徐君房回去要找,被程宗扬一把拉住,「别管那老东西!死不了!」

  「程头儿,你别发火,」

  徐君房安慰道:「朱老头也不是故意踢你的。」

  程宗扬都气乐了,「当然不是故意踢的,那老东西是踹的!咦?你刚才叫我
什么?」

  「程头儿啊。」

  徐君房有些不安地问道:「这样叫不行吗?我听他们都是这样叫的。」

  程宗扬哈哈大笑,拍着徐君房的肩道:「行!当然行!老徐啊,想不想跟我
出去逛逛?」

  徐君房痛快地说道:「只要管吃就行!唉,我在镇上的房产都没了,不出去
挣点钱,回来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放心!到时你还想回来,我给你盖幢大屋,比栖凤院还气派!」

  程宗扬一直操着心思,想怎么把徐大忽悠给忽悠过来,没想到徐君房答应得
这么痛快,不由心怀大畅,连日来的烦心事都变得无足轻重。

  「老徐,你说太泉古阵一共十八层,魔墟算是哪一层?」

  「还在第十层。」

  徐君房道:「魔墟看起来挺大,但比起每一层的规模要小得多。古阵中这种
地方还有好几处,都被仙人用法术隐藏起来,要穿过禁制才能见到。而且禁制还
都不一样。除了魔墟,鬼谷先生说还有一处仙城,可连先生也没有找到过。」

  「鬼谷先生有没有说过古阵里有一块红色的石头?」

  徐君房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摇头道:「没听说过。」

  大楼四壁都已经残破,寒风穿过碎裂的窗户,发出诡异的尖啸,让人背后汗
毛直竖。幸好楼层不高,一盏茶工夫两人便下到地面,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楼外是一条街道,两侧立着几盏陈旧的路灯。地上像是刚下过雨,湿淋淋的
柏油路面反射出路灯黯淡的光线。

  忽然身后一声大喝,「哪里逃!」

  接着便看到一个和尚倒提禅杖,如风般穿过柏油路,随着他的起跃,那只光
头被路灯映得一亮一亮,活像只线路接触不良的灯泡。

  那和尚掠到路边,「咚」的一声,抬脚踹飞一只垃圾桶,露出后面一个猥琐
的身影。

  朱老头蹲在地上,仰着那张人见人恨的老脸,一脸呆滞地望着那和尚。然后
慢慢咬紧牙关,面容一点一点地扭曲起来,一边「吭哧吭哧」使劲,一边费力地
说道:「拉……屎呢……没见过啊……」

  那和尚脸一红,赶紧把垃圾桶捡过来,放回原处,合什道:「阿弥陀佛,善
哉善哉,贫僧孟浪了。」

  一边说一边缓步退开。

  那和尚扭头看到两人,过来合什行礼,说道:「敢问两位施主,可曾见过一
名大汉?」

  说着将武二的形象描述一遍。

  徐君房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

  「那便打扰了。」

  那和尚扛起禅杖,大步离开。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这帮和尚真够认死理的,还在追呢。」

  徐君房好奇问道:「二爷那招是啥功夫?」

  「九阳神功。」

  程宗扬笑道:「怎么?你也想学?」

  徐君房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那种功夫怎么能乱学?」

  程宗扬倒是奇怪了,「为什么不能学?」

  徐君房理所当然地说道:「那种功夫都是镇派之宝,当然不能顺便泄漏。」

  程宗扬「哈」的笑了一声,「你怎么也相信这一套?武学这种东西和其他学
科一样,应该都是在不断的完善和发展。把自家的绝学藏得宝贝一样,生怕有人
学会了,这也太蠢了吧?我要是太乙真宗掌教,门下弟子全学九阳神功!要不了
几年就能横扫天下!什么六大道宗,十方丛林,全都靠边站。」

  徐君房摇头道:「鬼谷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

  程宗扬来了兴趣,「鬼谷先生怎么说的?」

  「先生说海外极远之地,有个地方擅长炼器。其中有一种杀器叫做枪,即使
毫无修为的人,只要拿到枪,就能举手之间取人性命。所以官府出面,不让人随
便持有。」

  程宗扬道:「先生没有说,海外极远之地有些地方不禁枪的吗?」

  「有啊,」

  徐君房道:「先生还说了,那种小杀器不是最厉害,有些地方还盛产一种大
型杀器,叫做飞弹……程宗扬脸上的表情七彩纷呈。徐君房道:」程头儿,你说
有没有地方不禁这个,人们随便拿着玩的?「

  程宗扬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半晌才哈哈笑道:「什么核心武学能和飞弹比?
鬼谷先生太夸张了。哈哈!」

  徐君房的惊讶正好相反,「先生只是讲个寓言,难道世上会有能和各宗绝学
相媲美的杀器?」

  程宗扬想起王哲飞至半空释放九阳神功的一幕,笑声戛然而止,过了会儿才
道:「也许有吧……不说这个了。一群和尚去替道派宗门出头,我怎么觉得这事
这么古怪呢?」

  朱老头提着裤子过来,嘿嘿道:「小程子,上当了吧?武二亮出来的要不是
九阳神功,就算把天都打穿,那些和尚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懂了不?」

  程宗扬被他一言点醒,顿时明白过来,叫道:「干!不会吧!」

  那些和尚见到九阳神功便喊打喊杀,其实并不是因为九阳神功本身,而是在
针对太乙真宗。再想到尹思元与神霄宗联手剿杀童行海一行……程宗扬忽然发现
以前说起太乙真宗风雨飘摇并不是一句空话。

  失去王哲和一大批精英弟子,又经历了宗内诸教御的纷争,无论是十方丛林
还是各大宗门,都不约而同把内忧外患的太乙真宗当成一块肥肉,一边藉机打压
太乙真宗的势力,一边抢夺太乙真宗的地盘。普济并不是怀疑武二偷学了太乙真
宗的镇教神功,而是把他当成货真价实的太乙真宗门人,只是藉着《核武条约》
的幌子,好除去太乙真宗这名未曾露面的精英。

  「这帮贼秃!太奸诈了吧!干!我竟然看走眼了,以为普济是个一脑门子正
义的莽和尚呢。」

  「知道就好。」

  朱老头道:「法音寺与大孚灵鹫寺走得最近,这俩庙里能出啥好鸟?」

  「娑梵寺呢?」

  程宗扬心下忐忑,信永那贼秃不会也是扮猪吃虎吧?

  「娑梵寺那帮光头,捞钱倒是一把好手,别的不值一提。」

  程宗扬放下心来,他看着朱老头一边系裤子,一边侃侃而言的德性,忍不住
道:「老头,你不会真来拉屎吧?」

  朱老头堆起一脸笑容,朝徐君房招了招手,亲切地说道:「小徐子……」

  徐君房抬起眼,「咋了?」

  话音未落,他便两眼一翻,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倒在地上,紧接着鼾声大作。

  程宗扬看看徐君房,又看看老头,「干嘛呢?什么话还得背着人讲?」

  朱老头收起嘻笑,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凝重,缓缓道:「这是魔墟。」

  程宗扬板着脸道:「这么机密的事你都知道了?要不要哥把你灭口了?」

  「从那边出去,」

  朱老头指了指一个方向,淡淡道:「便是五原城。」

  程宗扬下巴直接掉在地上。

  「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太泉古阵在西边的大山里吗?」

  程宗扬茫然地点点头。

  「老夫第一次进入太泉古阵,便是从大雪山进入此处。」

  程宗扬想起自己初入六朝时,在大草原边缘看到的那座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雄
伟山脉……

  「你说咱们从这边进来,从那边出去,就能到五原城?醒醒吧!这里离五原
城没有一万里也有八千里!我要在这儿建条商路,光赚运费就能发到死。」

  「当年岳鹏举曾以重建西疆远征军的名义,从晴州订购大批武器辎重,商家
按约定万里迢迢运往五原城。」

  朱老头道:「结果那批辎重刚运入大雪山的远征军旧库,便在一夜之间不知
去向。」

  程宗扬冷静下来。

  「事后晴州总商会雇佣大批佣军四处搜索,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去看过的
人都说那批辎重就像从库中凭空消失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程宗扬沉默半晌,然后吐出一个字,「干!」

  他终于知道熊谷地下金库那批军械是从哪里来的。但岳鸟人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这里真有一个传送阵能够连接到万里之外的大雪山?五原城……

  程宗扬心头一动,想起那座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小城。那时他对这个世界
一无所知,并没有觉得什么奇怪。但现在回想起来,五原城在六朝的位置偏僻得
要死,苏妲己被人下过禁制,躲在五原城还好说,连西门庆也不远万里在城里开
着生药铺,就很蹊跷了。剑玉姬每落一子,必有深意,何况西门庆还是黑魔海的
要紧人物。

  朱老头淡淡道:「巫宗倒是好耐性,在五原城守了这么些年。」

  程宗扬吸了口气,「他们守什么呢?」

  「当然是岳鹏举。那厮曾在五原城待了半年。」

  朱老头竖起两根手指,缓缓道:「我跟着他进过两次魔墟。」

  程宗扬顿时对这个老东西刮目相看,「你们居然还有这交情?」

  「屁!」

  朱老头冷着脸道:「老夫当日是以无上秘术潜踪匿迹,好在那厮毫无察觉的
情形下摸清他的底细,找准机会将那厮碎尸万段!为天下除去此獠!」

  程宗扬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干!不就是盯梢吗?老头,你既然知道大雪
山的入口,怎么不从那边进呢?」

  朱老头咳了一声,「如果老夫猜得没错,那条通道多半只能从阵内开启。」

  原来这老头只是盯着岳鸟人的梢进过两次,后来就没再进去过。程宗扬道:
「那地方在哪儿?我们去看看!」……

  武二盘膝坐在楼顶,周围满是破碎的火山石。他一手握着黝黑的铁轨,臂上
鲜血直淌。白仙儿屈膝坐在他身后,帮他包扎臂上的伤口。

  以武二体魄的强横,这样的高度连根汗毛都摔不掉,臂上的伤口还是与普济
交手时,被法音寺的和尚用戒刀斩伤。那和尚满拟能卸下他一条手臂,谁知戒刀
就像砍到铁一样,只留下半尺长一道伤口,随即就被武二的反击砸碎头颅。

  「偏你要出头。这一刀再重些,伤了经脉可怎么办?」

  「少啰嗦!二爷心里有数。」

  「就你是个傻瓜!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让你去拚命?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看看就走——可你一看见那个贱人就把人家的话抛在脑后!说!你是不是看上姓
左那个狐狸精了?」

  「臭婆娘!找揍是不是!」

  武二恐吓地扬起巴掌。

  「你打啊!打啊!」

  白仙儿扬起白皙娇美的脸颊,「打死我,你就好跟她双宿双飞了!」

  武二气哼哼放下手。

  白仙儿「扑哧」一笑,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轻笑道:「知道你舍
不得……」

  「二郎,」

  过了一会儿,白仙儿轻声道:「答应人家,往后别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拚命了。
别人再好,性命终究是自家的。」

  武二哼了一声,「还用你教?」

  「咱们说好了的,人家不回凉州了,从今往后就跟着你,你去哪儿人家就去
哪儿。」

  武二背上忽然一紧,肌肉像铁块一样隆起。白仙儿愕然抬起眼,只见对面的
街道闪过几条人影。前面一名汉子背着一条大汉埋头疾奔,后面一个女子不时往
后张望。

  白仙儿急忙抱紧武二,「不许去!」

  武二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看着左彤芝一行渐渐远去。眼看一行人就要跑到
街口,忽然一杆长枪从暗处袭来,将那名铁马堂汉子大腿刺了个对穿。接着人影
晃动,埋伏好的外姓人纷纷现身,不言声地朝左彤芝等人杀去。

  那些外姓人虽然修为不及左彤芝,但蓄谋已久,交手不过数招便格杀了那名
铁马堂汉子,只剩下左彤芝与铁中宝苦苦支撑,不多时便险象环生。

  武二郎霍然站起身,白仙儿死死拽住他,「不要去!他们人好多!」

  「爷儿们的事,少插嘴!」

  武二郎把白仙儿从身上扯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她腰间的革囊
里,然后从楼顶一跃而下。

  白仙儿尖叫道:「死二郎!你给我回来!」

  武二落在地上,头也不回地朝前冲去。白仙儿叫了几声,恨恨地朝墙上踢了
一脚。她回过身,入目的情形使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

  夜色下,一只豹形的怪物蹲伏在自己身后,慢慢张开一张鳄鱼般的巨嘴,露
出锯齿般白森森的牙齿。白仙儿身体一软,昏迷过去。……

  徐君房双目微闭,口鼻发出均匀的鼾声,一缕口水从他半张的直垂下来,一
直滴到程宗扬身后的背包上。程宗扬也没叫醒他,只把他往背上推了推,紧紧追
着朱老头。

  上次自己是被赤阳藤拖入魔墟,一大半时间都被困在楼内和地下国。此时一
路走来,才发现这座魔墟地如其名,那些外表宏伟的建筑大都已残破不堪,就像
一处刚经历过大战的废墟。

  一只足有十几层楼高的蜂巢贴在大楼顶部,巨大的巢体悬在街道上空,带来
强烈的压迫感,似乎随时都会坠落。街旁不时可以看到空旷的广场,有的矗着一
对高大的牛角雕塑;有的是祭台般的喷泉,裸露的喷水管泛着乌黑的金属光泽;
还有的广场遍布着大大小小的「X」形金属架,充满肃杀的气息。

  程宗扬越看越是糊涂,但至少有一点可以庆幸,这些建筑虽然和人类有极大
差异,却还在自己的理解范围之内。如果抛去这里自己所无法理解的科技或者魔
法,这座都市的现代化元素之下,充斥着一种中世纪的魔幻氛围。

  「老头,让你蒙了这么久,现在该说实话了吧?那只高压包哪儿来的?」

  朱老头指向远处一幢高楼,「那次岳鹏举在里面游荡,曾经笑称自己如果不
是天命之人,知道这件东西轻易碰不得,就和别的倒霉鬼一样横死当场了。等他
走后,老夫便把那件东西取了出来。」

  「姓岳的身边有人?他对谁说话?」

  「燕无双。」

  程宗扬听着有点陌生,「燕无双是谁?」

  「燕氏双姝之一,燕姣然的胞姊。」

  「不是星月湖大营的人?」

  朱老头冷哼一声,「姓岳的见色忘义,除了燕无双,再没带别人来过。」

  朱老头忽然停下脚步,抬手道:「那具僵尸便出自此地。」

  那是一片用栅栏围起的绿地,中间一个直径里许的大坑,坑内长满青草。朱
老头道:「老夫当日掘地数丈,发现坑中尸首不下万具。可惜大半都被焚烧过,
只有一具尚且完整。」

  程宗扬叫道:「离远点儿!」

  「怕什么?」

  朱老头道:「这些尸体死气尚未消尽,你若能收为己用,对你的修为大有裨
益。」

  「你还想吸收?」

  程宗扬指着栅栏上三个半环拼成的生化污染标志,「看到没有——小心变成
半人半鬼的怪物!」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声咆哮,一个庞大的黑影嘶嚎着从天而降,半空中断
成两截,带着倾盆血雨摔落下来。它在地上翻滚着,钢铁般的利爪像割纸般撕开
柏油路面,片刻后不再动作,却是一只鳄首豹身的怪物。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抬头看时,惊鸿一瞥间,看到楼顶一个纤柔的身影。

  那女子白衣胜雪,杏眼含春,虽然脸上蒙着一副薄纱,但程宗扬还是一眼认
出她的身份:光明观堂的鹤羽剑姬潘金莲。

  潘姊儿怎么也在这里?小香瓜呢?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疑云。他顾不得理会
那只怪物,背着徐君房闯进楼内,飞一样掠上楼梯,几个呼吸便掠上楼顶。

  程宗扬一脚踹开安全门,正看到潘姊儿飞身跃起,衣袂飘飞间,仿佛一只轻
盈的玉燕,在空中一闪,随即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楼群中。

                第四章

  楼顶倒伏着几只大鸟般的怪物,外形看起来有些像大雁,背上却多一只苍黑
色的硬壳,怪鸟尸体上都留着剑痕,显然是被人一剑毙命。旁边一个昏迷的女子
软绵绵躺在地上,却是白仙儿。

  程宗扬探了探她的经脉,发现她只是惊吓过度,随即输入真气,将她唤醒,
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白仙儿「哇」的大哭起来,「死二郎!我不让他去,他偏要去!把我一个人
扔在这里,结果撞上怪物……二郎那个没良心的!看到姓左的狐狸精就变心了,
呜呜……」

  「左护法?他们在哪儿?」

  「往那边去了!那贱人和二郎在一起,肯定不干好事!」

  白仙儿捶地顿足地哭道:「我不活了……」

  程宗扬被她哭得一个头两个大,扭头道:「老头,你刚才是怎么让老徐睡着
的?」

  朱老头拿出一只寸许长的漆黑木偶,得意地说道:「这禁魂鬼偶乃是老夫不
传之秘,只需将真气注入其中,在人眼前轻晃……」

  程宗扬一把夺过木偶,在白仙儿脸前一晃,白仙儿哭声顿时卡住,闭上眼沉
沉睡去。

  程宗扬顺手把木偶揣进怀里,「你一个毒宗大佬,整天玩巫宗的东西你好意
思吗?」

  「小程子,不带你这样啊……」

  「有点良知好不好!」

  程宗扬黑着脸道:「就你那点儿不靠谱的巫术,这东西放你手里,迟早害人
害己!没收了!」

  程宗扬扶起白仙儿,忽然臂上一硬,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他有些好奇地翻
开白仙儿的腰囊,摸出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打开来,里面却是一个沉甸甸硬梆
梆的金属物件——那只被武二视若珍宝的水龙头。

  程宗扬好笑之余又有几分感动,武二那厮满门心思都在苏荔身上,很难说对
白仙儿有什么感情。可就是对这个整天吵闹的大小姐,武二还是悄悄塞给她一件
视若命根子的「宝贝」程宗扬本来想把这个没用的「活宝」扔掉,想了想又重新
包好,放回白仙儿的腰囊中。这东西说穿了虽然一文不值,但对他们而言,毫无
疑问是货真价实的「宝物」看着熟睡的徐君房和白仙儿,程宗扬不由犯了难。天
知道这周围还有多少怪物,把他们扔在这儿,回来只有给他们收尸了。带着走,
朱老头那儿根本不用指望,自己一个人背两个,想想都不现实。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醒?」

  「这没准。」

  朱老头哼哼叽叽道:「少则半个时辰,长的一天一夜也有。」

  「赶紧把他们弄醒,起码醒一个。」

  「这可是老夫的不传之秘。」

  朱老头端起架子,「想学,先把大爷的鬼偶拿来。」

  「信不信我让死丫头烧了你的衣钵,让你们毒宗绝后?」

  「小程子,你……」

  「赶紧着!你们毒宗要是不想混了,就当我没说。」

  「小程子,丧尽天良啊你……」

  朱老头的控诉直接被程宗扬当成空气,连理都不带理的,朱老头被他拿住七
寸,只好道:「把小徐子放地上,一手握住鬼偶,一手按在小徐子眉心……」

  程宗扬依言将真气送入徐君房头顶的四神会。半晌才在他脑际找到一缕若有
若无的烟雾,那缕烟雾极淡,即使有朱老头指点,还不小心错过两次。

  程宗扬小心送入真气,驱散那股薄烟。真气一触,他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刚才听朱老头的吹嘘,他还以为这是老家伙又找来巫宗的什么秘术在瞎弄,
这会儿才发现那缕烟雾是如假包换的毒药。

  虽然自己不知道巫宗的禁魂鬼偶是怎么回事,可朱老头这个显然跟巫术没啥
关系,不过是挂着巫宗的羊头,卖的毒宗的狗肉。但朱老头玩毒确实有两下子,
这点毒药正好能让人昏睡,又不至于损伤身体。至于那只鬼偶,不过是下毒的毒
偶。

  程宗扬很快把毒烟驱散,徐君房打着呵欠醒来,往旁边一看,顿时吓得一哆
嗦,「龟背鸦!」

  「这是什么东西?」

  「太泉古阵里一种怪鸟,嘴尖爪利……别摸!羽毛上有毒!」

  朱老头乐呵呵揪下几根翎羽,「做个毽子怪不赖。」

  程宗扬道:「魔墟还有什么怪物?」

  徐君房摇头道:「魔墟里除了行淫兽,再没有其他怪物。这些龟背鸦是从外
面进来的。」

  程宗扬一阵不安,在污染区附近遇见这些怪物也许不是意外,魔墟的禁制被
人破掉,外面的怪物随之而来,它们的目标也许正是这片生化污染区。

  「赶紧走!」

  程宗扬背起白仙儿,「老头,那地方还有多远?」

  朱老头估摸了一下,「……十五六七八里吧。」

  程宗扬听得脸都黑了,徐君房凑过来道:「去哪儿呢?」

  朱老头道:「一个大白色的大房子,圆的,知道不?」

  「是不是半空中有好几条路的?」

  「没错,没错!」

  程宗扬道:「老徐,你怎么知道?」

  「群仙殿嘛,先生跟我说过最多的就是这个,里面有各种仙术,妙不可言。
就在魔墟中央,沿大路走就对了。」

  「老头,你在小道瞎转什么呢?」

  「姓岳的就是那么走的啊!哎哟,那家伙死了还坑大爷一把。」

  程宗扬一口气跑出两个街区,把污染区远远抛在身后,这才放缓脚步。路上
行人渐多,三五成群,都沿着同样的方向前进。

  虽然知道这些人一大半都是冲着岳鸟人来的,与自己是敌非友,但看到有人
类活动,程宗扬还是松了口气,魔墟这鬼地方实在太压抑了。

  忽然前面有人喝道:「这里是我们周族禁地!非我周族盟友,逾线者,杀无
赦!」

  人群一片哗然,程宗扬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地上画着一条白线,几名劲装
大汉守在线后,一个个目露凶光,面带杀气。再往周围看时,通往群仙殿的道路
都被周族封锁,楼群间不时有周族人仗剑穿过,各处楼顶都守着周族汉子,虎视
眈眈,戒备森严。四处涌来的寻宝者都被拦住,一个个验明身份才能放行。

  程宗扬扭头便走。

  徐君房低声道:「程头儿,你不是知道下面的地道吗?」

  「那东西只能逃命用。这么远,谁知道中间拐到哪儿了。」

  「阿弥陀佛,借光!借光!」

  喧哗声中,一群和尚热热闹闹地涌了过来。最前面的胖和尚穿着大红袈裟,
被众僧簇拥着,极有派头。忽然他眼睛一亮,一溜小跑地过来,先端着架子合什
道:「施主别来无恙?」

  然后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哥!是我!小永啊!」

  徐君房和朱老头一脸呆滞,看着那和尚热络地和程宗扬打着招呼,「大哥你
没事就好!发财!发财!哈哈,佛祖保佑!」

  程宗扬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信永乐得两眼都眯成一条线,「幸亏大哥把我带到奈何桥,大哥刚走,小庙
的人就都来了——哎哟,这小娘子怪俊的——大哥,你们也是来寻宝的?」

  「可不是嘛。人家不让进。」

  信永拍着胸口道:「包在我身上!」

  信永领着众人大摇大摆过去,拍出一张名刺。守在路口的周族人赶紧施礼,
「原来是娑梵寺的方丈大师,请!」

  信永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是信寂师弟,小庙的掌衣僧;这是信道师弟,掌
钵僧;这是信德师弟,掌油僧,都是小庙的实权人物。这是信空师弟,戒律僧;
还有咱们的小师弟,癫头陀……」

  诸僧都堆起笑脸,一一向程宗扬打过招呼,连癫头陀也挤出一个笑容。徐君
房是个自来熟,拱手道:「久仰!久仰!见到诸位大德高僧,实是三生有幸。佛
道本是一家,往后还要多亲近。」

  徐君房出面跟众人客套,程宗扬施了个眼色,信永心下透亮,紧走两步,凑
到他身边。

  「少蒙我,你们来干嘛的?」

  「都是那个舍利闹的。」

  信永交心交底地说道:「佛光寺的人上次找到佛祖舍利,结果被那个头陀抢
走了,我们追了几日也没追到。刚才见到法音寺的人,听说周少主又发现了什么
宝藏。我们几个寺庙的人一商量,既然有舍利,说不定还有佛祖留下的宝贝,说
不得要走一趟。」

  程宗扬听着都稀奇,魔墟里面连人类的痕迹都不多,怎么可能会有佛门的遗
物?

  「你跟周族的梁子呢?」

  信永一听就火了,「那帮龟孙敢冤枉我!佛爷非找姓周的说清楚不可!我们
佛门诸寺同进同退,还怕他们周族!」

  娑梵、法音、佛光诸寺都属于十方丛林名下,比起道门诸宗的勾心斗角,佛
门诸寺关系要亲近得多,难怪信永底气十足。程宗扬提醒道:「小心些。周族恐
怕不好对付。」

  信永慨然道:「小僧乃佛门弟子,卫道除魔,责无旁贷!再说了,我们佛门
的宝物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外道手里!这次便是拼了性命,小僧也要把佛祖的遗
物请回去!」

  「真看不出来啊,大师竟然这么虔诚。」

  「那是!」

  信永压低声音,两眼都放出金光,「佛门重宝啊,值钱着呢!把它请回去往
庙里一放,善男信女还不得都来礼拜?那钱赚的,还不海了去了!」

  程宗扬这才明白,难怪信永浑身干劲,奔着周族就来了,原来是操着这心。

  「怎么赚?谁看谁掏钱?」

  一说到赚钱,信永顿时来劲了,「大哥,你这就外行了。看一眼就收钱,能
收几个钱?十个铜铢顶天了,传扬出去我们娑梵寺名声可臭了,得不偿失啊。我
都盘算好了,把佛宝请回去,谁来看都行,一文钱不收,先把名声打出去,让人
都知道我这儿有佛门重宝。然后找几个穷酸写篇榜文,说庙里准备建座佛宝殿,
我娑梵寺慈悲为怀,不独占便宜,信众们只要肯掏钱,都能结个善缘。大哥,我
跟你说,那些达官贵人愁的是怎么花钱,可一毛不拔的贵人多的是,想让他们掏
钱,得讲个由头,行善这种事花钱不多,说出去可是又风光又体面,谁不肯干?
小庙名声越大,信众越容易掏钱;掏钱的人越多,小庙名声越大。只要把事儿办
得漂亮,该得名的得名,该得利的得利,里里外外分清楚,到时候掏钱的人多得
你拦都拦不住。」

  程宗扬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正挠到信永的痒处,眼看他一个劲儿的滔滔不
绝,把佛门重寺当成生意宝地,赶紧道:「那只佛祖舍利什么样的?」

  「宝贝!」

  信永道:「那舍利倒不大,可看着跟水晶一样,就是瞎子也能出来是佛门重
宝。」

  程宗扬拧起眉头,难道以前有佛门的高僧进过魔墟?

  魔墟中心是一座白色的建筑。与旁边的高楼相比,那座群仙殿并不太高,但
占地极广。碟状的大楼周围道路纵横,半空中辐射出五座立交桥,一直延伸到未
知的远方。

  台阶前已经聚了不少人,其中一群僧人,远远向信永等人合什问好。信永堆
起笑脸,合掌过去寒暄。徐君房倒是不见外,一边热情地跟众人打着招呼,一边
从背囊中翻出件羊皮褂子,披在身上。

  信永讶道:「施主这是为何?」

  「大师有所不知,」

  徐君房从容道:「这群仙殿下通寒泉,殿内凉意侵人。在下身体单薄,添件
衣服好好挡挡寒意。」

  「还有这种事?」

  信永跨进大厅,浑身肥肉顿时打了个哆嗦。

  「果然够冷!」

  「古怪……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寒气?」

  「莫非真是通着寒泉?」

  众人七嘴八舌说成一片,程宗扬心里暗骂,谁把冷气机温度调这么低?冻死
人啊。

  徐君房道:「群仙殿乃仙人所居,一器一具无不仙韵天成。诸位请看脚下,
这地砖如瓷如玉,扣之金声玉振,世间少有。」

  众人频频点头。徐君房道:「若是如此便也罢了,此处地砖还一桩异处,每
块边长均为三尺,此处地砖不下数十万块,任意取出两块都不差分毫,如此鬼斧
神工,谁人可曾见过?」

  当即便有人俯身去量,不一会儿就有人叫道:「三尺!果然是三尺!」

  六朝用具多是手工制作,即使有模具也很难保证精度,像这种大规模工业生
产,几十万块大小都不差分毫的物品,闻所未闻,让人大开眼戒。

  身边人越聚越多,徐君房更是口若悬河,「这大殿数十丈宽窄,不仅无梁无
柱,而且平地生水,上面一眼仙泉,终年流水不绝,池中却不见溢出。厅中一道
仙梯,无风而动,不需举步,便可平步青云。据说殿中原本还有一块仙屏,留有
仙人影像,可惜多年前被人挖碎,如今是看不到了。」

  有人道:「既然是仙器,怎么会被凡人挖碎?」

  徐君房笑着摇了摇手,「即便是仙器,也是天数使然。命中有时该须有,命
中无时难强求,讲的是缘份。那人觊觎仙屏,结果仙器未曾到手,反而被仙火焚
身,皮肉尽烂,当场横死。」

  普济冷冷道:「邪魔外道!」

  徐君房道:「佛道本是一家,这是仙人所遗,怎么会是邪魔外道?」

  「我佛在上!」

  普济喝道:「佛法之外再无真理!」

  「不争不争!」

  信永打圆场道:「佛法当然是真理,徐先生的话呢,也有些道理。我说师弟,
你那儿有多的袈裟没?匀我一件,这儿还真有点凉……」

  程宗扬没有理会他们的急论,他站在大厅入口处,两眼盯着一块被人忽视的
金属板。那块金属板平整如镜,从上到下刻着九个圆形,看起来乱糟糟的。如果
自己没猜错,这应该是整座建筑的示意图。可惜上面的文字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图标也半通不通。

  程宗扬心里嘀咕,如果死丫头在这儿,也许看一遍就能记下来。自己只好用
笨工夫了。

  程宗扬把还在睡熟的白仙儿放到一旁,从背包里拿出几张棉纸,按在金属板
上,一手用炭条涂抹,把上面的图案按顺序拓下来。……

  周飞两手负在身后,目光深沉地望着下方的人群。

  庞白鸿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中露出几分敬畏。如果说此前他对这位周少主多
少还有几分轻视,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他在广源行多年,对太泉古阵的传闻也听
过许多,多年来,江湖中成名人物在阵中折戟沉沙的例子屡见不鲜,轻易无人肯
入阵中犯险。

  这次传言岳鹏举在太泉古阵现身,广源行十分上心,倾尽全力才打听出岳鹏
举躲在魔墟。魔墟在阵中自成一界,外界绝少有人知晓。为此广源行不惜重金,
请来龙宸的长老焚无尘,开启魔墟的禁制。

  谁知魔墟的禁制极为古怪,两人修为虽强,却被排斥在外,竟然没能进入,
连属下帮派能进入的也寥寥无几。严森垒和庞白鸿正忧心间,焚无尘又莫名其妙
地突然受伤,需要觅地潜修。

  眼看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行里传讯,让他们倾力辅助周族。严森垒和庞白
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周少主不仅举手间破解了奈
何桥的天堑,还以一人之力解开魔墟的禁制。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会儿身处魔墟中央,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严
森垒和庞白鸿都有种预感,行里这回捡到宝了。

  周飞皱起眉头,「这么多人?」

  庞白鸿道:「小的想过,这回来的人甚多,如果把他们都拒在外面,只怕于
少主的名声有损。不如把他们聚在一起,引到别处。」

  「严先生呢?」

  庞白鸿苦笑道:「那厮扎手得紧,只怕还要些时候。」

  「让大主灶把他们带走。」

  庞白鸿叉手道:「是!」……

  被普济一声厉喝,徐君房也没了兴致。众人各自散开,在厅内四处张望。不
多时,大主灶昔名博在周族众人簇拥下出来,说道:「各位若是要寻宝物,便随
老夫来吧!」

  人群「轰」的一声涌了过去。徐君房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发现程宗扬还站
在那里没动,于是赶紧过来。

  朱老头道:「这鬼画符是啥东西?」

  「我也在猜呢。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地图。」

  「哪儿有这种地图?不像啊。倒像是哪个宗派的符□。」

  徐君房道:「程头儿,她怎么还没醒?这背着多不方便。」

  程宗扬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背?把她弄醒,你受得了吗?」

  徐君房心有戚戚地点点头。白仙儿那吵闹劲儿,别说他们几个废柴,就连二
爷那种猛人都受不住。

  程宗扬拓完最后一个图案,然后看了半晌。九个图案中,他只对其中两个有
点把握,「老头,你说的那地方是不是个圆形广场,周围有五条路的?」

  朱老头点头道:「没错,这上面有?」

  「很可能是这个。」

  程宗扬指了指第三个图案,然后又指了指第五个图案,「这一幅外面有阶梯,
应该是我们进来的地方。嘿,那就没错了。整个大楼是地上五层,地下四层的结
构。」

  众人正是往上面去的,朱老头有点着急,「赶紧走啊,别让他们抢先了。」

  「那地方就是个广场,找一万年也找不到东西。」

  程宗扬审视着地图,最后断然道:「我们往下边去!」

  徐君房和朱老头对视一眼,然后道:「程头儿,听你的。」

  「跟我来吧。」

  程宗扬背起白仙儿,刚走两步,后面脚步声响,追上来两个人。

  信永脸笑得一朵花似的,小声道:「大哥,我琢磨着,还跟着你走靠谱。你
放心,我嘴严着呢!这不,我谁都没带。就癫师弟一个!你尽管放一万个心,他
嘴比我还严!」

  癫头陀配合地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脸。

  程宗扬只好道:「找不到东西可别怪我。」

  「那哪儿能呢!」

  信永道:「老徐,你刚才没说完呢,你说这里面有啥是神仙让拿,还挺值钱
的?」

  徐君房捋着胡须道:「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

  两名汉子按着刀柄,沿着走廊并肩而行,目光戒备地看着周围。程宗扬屏住
呼吸,一边伸手捂着白仙儿的口鼻。等两人转过弯走远,才从门后出来。

  信永小声道:「大哥,真有你的!周族这帮家伙把人都领到上面,这边看这
么紧,肯定留着好东西准备独吞。」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死气,让程宗扬心头一阵不安。癫头陀忽然鼓起鼻翼,
用力抽了抽,然后蹲下身。在他脚边的墙壁上,赫然印着一只血淋淋的手印。

  程宗扬拧住门锁,轻轻推开,入目的情形让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室内仿佛
屠场,横七竖八躺满尸体,而且几乎都是背后中刀,显然是遭人暗算。

  程宗扬掩上门,低声道:「凉州盟的人。」

  信永脸上肥肉一阵哆嗦,小声念了段往生咒,心有余悸地说道:「周少主好
狠辣的手段。」

  倒不一定是周飞的手段,下手的人很可能是庞白鸿,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
要把凉州盟的人引到此地。程宗扬看了一眼白仙儿,暗道:武二和左彤芝他们不
知道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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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地下深处,一间大厅灯火通明,唯一的出口却隐藏在黑暗中。严森垒阴沉的
声音道:「武二爷果然是条好汉,中了在下的追魂掌还能撑到此刻。」

  武二郎光着脊背,背后印着一只乌黑的掌印,他啐了口血沫,叫道:「姓严
的!敢不敢跟二爷单挑!」

  严森垒道:「二爷虽然英雄了得,眼下不过是困兽而已。徒手搏虎,智者不
为。」

  铁中宝一边咳血一边道:「大哥……老铁交了你这个兄弟,死也值了……你
别管我,自己先出去……回头给兄弟报仇……」

  「说啥傻话呢?要死,二爷也死你前头!」

  左彤芝咬了咬嘴唇,「都怪我轻信人言,害了二爷。」

  铁中宝道:「怨不得左护法,谁能想到河西派那几个孙子会把咱们坑了……
嘿嘿,他们也没落好,转脸就被人砍了脑袋,哈哈……咳咳!」

  一股浓烟从出口涌了进来,厅内顿时烟雾弥漫,铁中宝被浓烟一呛,剧烈地
咳嗽起来。武二郎抡起铁轨,猛虎般扑向出口。黑暗中,几柄重斧同时劈出,武
二暴喝一声,将几柄重斧荡开,随即铁轨抡下,将一名躲闪不及的汉子砸得脑浆
迸涌。

  从灯火通明的大厅猛然闯入走廊,几乎目不视物,那堆散发着浓烟的火堆算
是唯一能看到的物体,此时也被压得极暗,只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火光。武二
全凭感应击杀一名对手,接着铁轨贴地卷出,扫向火堆。

  严森垒鬼魅般闪身出来,抬掌拍向武二郎腋下。武二郎右手铁轨去势不变,
左手握拳,重重击向他的掌心。

  黑暗中传来弩机的响动,几支弩箭朝武二郎胸口疾射过来。这一击时机卡得
极准,武二郎撤招闪避,立即会被逼落下风,如果严森垒顺势进逼,武二郎甚至
来不及退回大厅,就会遭受重创。

  武二郎额头青筋暴起,雄壮的胸肌猛然绷紧,硬生生将弩矢夹在肌肉中,右
手铁轨轰然一声,将火堆砸得四散,左手铁拳真气狂涌。严森垒没想到自己布置
周密的偷袭会变成硬拚,急忙倾尽全力。

  拳掌相接,发出一声闷响,两人全力相拼,武二郎雄躯一震,鼻孔中淌出两
股鲜血,蚯蚓般蜿蜒而下。严森垒手掌凸起,几乎能看到拳头的轮廓,接着掌心
「格」的一声微响,断了两根掌骨。

  身后的周族众人蜂拥而上,将武二郎硬逼回去。严森垒手臂微微发抖,脸色
愈发阴沉。

  忽然背后传来一股森冷的剑气,严森垒身形一晃,仿佛一缕轻烟蓦然散开,
接着便看到一柄秋水般的长剑从黑暗中挑出,在一名大汉背后蜻蜓点水般一触,
只没入寸许,便即拔出。力道克制得让人有种错觉,似乎只在他背上轻轻一碰,
那大汉却如受雷击,浑身力道一松,委顿在地,已经被剑气震碎心脉。

  以严森垒的深沉,此时也心头狂震,跟随他行动的七人都是广源行安插在各
门派的亲信,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时已经被武二郎击杀两人,又被那
剑手击杀一人,自己又手掌受伤,在武二郎和这名神秘剑手夹攻下,绝难讨得半
点好去。

  严森垒双袖一张,仿佛化为一个肉眼难辨的影子,潜入黑暗。

  武二郎血流满面,宛如一头发狂的野兽,他胸口还插着两支弩箭,箭尾微微
震颤,仍与两名挥舞着重斧的对手搏杀不已。

  黑暗中伸出一只玉手,接着一抹剑光从她手中流萤般飞出,没入一名大汉颈
后。武二郎铁轨怒龙般卷起,将最后一名对手拦腰砸倒。

  武二郎单膝跪地,一手柱着铁轨,发出粗重的喘息。淡香轻溢,一条素雅的
白裙出现在眼前。武二郎没有抬头,鼻孔的鲜血一滴滴掉在地上。

  潘金莲取出一块雪白的帕子,两指拈着,垂在武二郎面前。

  武二郎拿过帕子,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抹过,又用力擤了擤鼻子。

  潘金莲拿出两只瓷瓶,「白瓶的是伤药。隔六个时辰外敷一次。青瓶是祛毒
丹,能化解追魂掌的毒性。」

  武二郎头垂得更低了,嗡声嗡气地说道:「我对不起哥哥。」

  潘金莲蛾眉挑起,「连我与你说几句话他也呷醋,难道怨得了我吗?」

  武二郎耷拉着脑袋,虎目变得通红。

  「下毒的人,我已杀了。西门狗贼我留给你。」

  潘金莲冷冷道:「你不用怕伤了兄弟间的情份——从今往后,我与你们武家
再无瓜葛。」

  潘金莲放下药瓶,转身便走。……

  癫头陀纷乱的头发忽然一甩,一个头锤往黑暗中撞去。程宗扬一把将白仙儿
丢给信永,从袖中挥出珊瑚匕首,斜刺而下。

  鲜血蓦然溅开,严森垒摀住胸口,在空中现出身形。

  程宗扬讶道:「原来是严先生,怎么这般狼狈啊?」

  严森垒的虚影身法是匿形奇术,施展时身形如烟散开,即使在昼间也只有一
个若有若无的影子,没想到会接连被两人识破,还中了一刀,身负重伤。他森然
盯着程宗扬,然后咬破舌尖,丹田的真气像被烈火焚烧般沸腾起来。

  真气迅速攀升,在升起巅峰的刹那,他丹田忽然一滞,传来一丝麻痹的胀痛
感。接着严森垒便看到那年轻人闪动着寒光的匕首切至颈下,微微一顿,然后头
颅猛然飞起。他视野翻滚着,耳边传来「咦」的一声,然后「呯」的一声摔在地
上,随即陷入黑暗。

  癫头陀佩服地看了程宗扬一眼,他修的禅诀见心明性,不受诸般幻术所惑,
没想到这个公子哥不仅立生感应,还能一击中的,这般修为比自己怕是还要强上
几分。

  程宗扬满心纳闷,他根本没发现严森垒的身形,只不过他身上带的死气太过
扎眼,才放手一击。严森垒中刀后,他本来全神戒备这姓严的要放什么大招,使
的只是个虚招,不料这家伙突然呆了一下,就那么傻愣愣被自己斩断脖颈。

  丹田的生死根鼓动了一下,将浓郁的死气一扫而空。程宗扬回过头,只见信
永抱着白仙儿,口水几乎都淌到人家脸上。

  程宗扬在他光头上敲了一记,「还抱着呢?放手吧。」

  信永恋恋不舍地放开手,程宗扬背起白仙儿,走到朱老头身边小声道:「老
头,是你干的吧?」

  朱老头嘿嘿一乐。

  武二握住箭杆,「啵」的一声拔出弩箭,胸前的肌肉随即绷紧,伤口收拢。

  然后他拨开塞子,将伤药洒在胸口。

  左彤芝将祛毒丹揉开,敷在他背上中掌的部位,一边说道:「刚才是鹤羽剑
姬?果然是风采照人……可惜未能一睹真容。」

  铁中宝笑道:「左护法,你也不错啊。咳咳,我瞧着潘仙子也比不上你。」

  左彤芝横了他一眼,「都伤成这样,还油嘴滑舌。」

  「过日子嘛,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老铁这不是苦中作乐嘛。」

  铁中宝挣扎着过来,瞧了瞧武二郎的伤势,然后竖起拇指,由衷地说道:
「二爷真是铁打的汉子,要是老铁挨这两箭,早就趴下了。」

  武二郎忽然间脸上阴云尽去,露出阳光般的笑脸,「啥着比不上活着!走!
二爷带你们出去!」

  走廊中脚步声响,程宗扬伸头进来一看,「干!你们居然在这儿?武二,你
猜我们刚才遇见谁了?你嫂子!」

  「啥嫂子啊,我们两家住的近,叫个妹子还差不多。」

  「行了,你嫂子对你够意思了,你把人扔在楼上不管,要不是你嫂子出手,
这丫头早没了。还愣着干嘛?赶紧来接着!背这一路我容易嘛!」

  「怎么回事?」

  「没事儿,就是睡着了。」

  武二郎刚把白仙儿接到手中,白仙儿仿佛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八爪鱼一样搂
住他,呢哝道:「死二郎……」

  众人一阵起哄,武二郎厚着脸皮道:「这婆娘,没劲透了!看着都烦!明儿
二爷就扔了她。」

  程宗扬揶揄道:「那是,苏荔族长那边八字刚有一撇,你就带个女人去给她
添堵?胆儿也太肥了。」

  不提苏荔还好,一提苏荔,武二顿时紧张起来,赶紧把程宗扬拉到一边,小
声道:「程头儿,二爷这回是遇到事了,你得给我想个辙。」

  「想什么辙?」

  「这娘儿们咋整?」

  程宗扬仿着他的口气道:「爱咋整咋整。」

  「程头儿,你就逗我了。」

  武二郎道:「你跟女人熟,想想办法。」

  「什么叫我跟女人熟啊?再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儿吗?程头儿,你给我出个主意。」

  「让她给苏荔族长端茶倒水,你舍得吗?」

  「咋不舍得?那是她的福气!换别人倒水,二爷还不乐意呢。」

  「那就行了。你跟她说清楚,要不当妾,要不拉倒。她要愿意,你就带着她
一块儿去花苗。苏荔要杀要剐,你老实捱着。」

  「要杀要剐算啥?皱一皱眉头,二爷不算好汉!」

  武二说着声音又低下来,「我就怕族长嘴上不说,心里不高兴。」

  武二郎那患得患失的模样,让程宗扬瞧着都牙痒。这厮平常那糙性,捡块砖
头都比他细腻。可一遇到这事,那酸劲活活能挤出半斤醋来。程宗扬心里嘀咕,
武家大爷不会也德性吧?

  左彤芝的凉州盟与娑梵寺都在唐国,彼此闻名已久,信永为人光棍,几句话
一说,大伙就成了老相识。听说程宗扬还要往下面去,三人都没有意见,于是双
方合在一处,武二郎抱着白仙儿,癫头陀背着铁中宝,程宗扬在最前面领路,徐
君房、朱老头和信永凑成一堆,左彤芝在旁边守着,一行人往地下行去。……

  周飞镇定自若地在键上按过,面前紧闭的金属门发出几声轻响,缓缓打开。

  已经是第三道了。庞白鸿一边默默记着,一边看着周飞长枪一挑,原来黑沉
沉的大厅像施展了魔法一样变得灯火通明。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庞白鸿心
底仍然感到一丝震撼,这位周少主在他眼中也变得愈发神秘。他已经打定主意,
一旦出去,就要立即向东家汇报,把行中对周族的扶助规格提到最高级别。

  周飞对黎锦香道:「玄秘贝就在此处。」

  黎锦香道:「总听说玄秘贝,那是个什么东西?」

  周飞停顿了一下,然后道:「玄秘贝乃是上古神器。能吸引天地灵气,使人
修为一日千里。」

  「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会藏在此处?」

  「玄秘贝虽然神妙无比,但能聚而不能散,用的久了,会对人有所损伤。」

  周飞一边说,一边在墙上按了几下。一块光滑如镜的地板从中分开,从地下
升起一只覆盖着紫色天鹅绒的方形物体。

  周飞面露傲色,一把扯下天鹅绒,紧接着神情变得呆滞。

  透明玻璃箱中空无一物,里面的玄秘贝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取走。

  「不可能!」

  周飞叫道:「三百年前还在这里!怎么会有人拿走?不对!是另一处!」

  周飞在厅中疯狂地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玄秘贝的踪迹,他坐在地上,失神般
瞪大眼睛。

  庞白鸿使了个眼色,黎锦香蹲下身,柔声道:「你既然是从三百年前一卷古
籍中找到线索,这三百年间有人进来过也未可知。」

  周飞猛地站起来,「琉璃天珠!还有琉璃天珠!」

  庞白鸿浑身一震,接着露出狂喜的神情,「在哪儿?」

  「跟我来!」

  周飞扭头掠了出去。

  随着众人急切的脚步声,走廊中的灯光接连亮起。周飞一马当先,飞速打开
一道隐秘的密封门,直闯进去。

  亮如白昼的大厅内空无一人,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所有物品都是崭新的。

  似乎感应到有人进入,厅中一个圆形的平台缓缓升起,顶部旋转着分开,氤
氲的白雾间,一颗圆珠光芒闪动。

  周飞松了口气,对黎锦香说道:「这琉璃天珠能让人将灵智封入其中,虽然
不及玄秘贝,但也别有功效。」

  庞白鸿目露奇光,刚想去拿,身后突然传来两声骨骼破碎的轻响。庞白鸿愕
然回头,只见后面两名周族汉子脖颈被长鞭缠住,折断的颈骨软软弯折下来。

  一个白胖的男子缓步进来,微笑道:「帛老爷子执掌总商会近六十年,如今
好不容易熬到他老人家灯枯油尽,天下不知多少人额首称庆。你若把这琉璃天珠
带回去,让帛老爷子夺舍重生,天下不知多少人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庞白鸿寒声道:「莫如霖,你竟然在这里!」

  「这世道不好混啊。我区区一个小人物,怎么敢跟广源行的大东家作对?还
不是有多远逃多远。没想到逃到天边还能遇见熟人,这缘份,哈哈……」

  庞白鸿目光左右闪动,「岳鹏举呢?他为什么不出来?」

  莫如霖笑眯眯道:「十几年不见,小庞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岳帅的名讳
也是你能叫的?」

  庞白鸿拳头一握,指上一枚戒指悄然弹开,一枚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细针闪着
蓝光朝莫如霖喉头飞去。

  一只枯瘦的手掌从莫如霖身后伸出,轻轻一捻,摘下毒针。

  庞白鸿微微变色,看着那个瘦削的汉子将毒针弹到一旁,然后踏前半步,与
另一名铁塔般的壮汉一左一右护在莫如霖身侧。

  庞白鸿肥脸上露出一丝狠意,「姓岳的走狗倒是不少。」

  莫如霖保持着莫测高深的微笑,「把珠子留下,我放你走。」

  庞白鸿冷哼一声,一把朝琉璃天珠抓去。就在他手指伸进白雾的刹那,异变
突生,一块寒冰蓦然出现,将琉璃天珠冻在其中,把庞白鸿的五指生生震开。

  「无量天尊。」

  一名道人笑道:「庞执事未免太着急了。」

  庞白鸿一向笑容满面的胖脸上,此时仿佛蒙上一层寒冰,「原来是墨枫林墨
道长。瑶池宗莫非要插手此事?」

  墨枫林没有理他,扭头道:「这位莫爷,这颗琉璃天珠贫道拿着没用,莫爷
拿着也没用,但不让它落在庞执事手中,对莫爷的用处就大了。不若贫道与莫爷
打个商量,贫道助莫爷夺下这颗琉璃天珠,换莫爷一枚赤阳圣果如何?」

  庞白鸿厉声道:「墨枫林!你是要与我广源行为敌!」

  耳边传来一声低咳,秦翰淡淡道:「天下之大,广源行未必能一手遮天。」

  庞白鸿一颗心直沉下去,他以为自己已经小心戒备,没想到身后还有这么多
人盯着。

  「原来是秦大太监。」

  庞白鸿冷笑道:「姓岳的虽然不在了,我照样能把你踢出朝廷。」

  秦翰轻咳一声,「当今陛下乃是英主。」

  「哈哈!」

  庞白鸿仰天大笑,「真是好笑,你被打发到边境几十年,连如今宋主的面都
没见过,献的哪门子忠心?」

  秦翰淡淡道:「老犬尚且恋家。」

  庞白鸿没想到他竟然自比忠犬,姿态放这么低,把他一肚子的嘲讽都憋了回
去。庞白鸿半晌才道:「真是个好奴才。」

  周飞舌绽春雷,「要打便打!何必饶舌!」

  他长枪一挑,直接将整块寒冰挑到半空。莫如霖身前的瘦削男子袖中飞出一
条长鞭,卷向寒冰。庞白鸿并指如刀,一掌斩中鞭梢。

  墨枫林扬声道:「莫爷?」

  莫如霖手一摆,那名铁塔般的汉子取出一只玉匣,抛了过去。

  墨枫林接住看了一眼,然后捧到秦翰面前。

  秦翰默默接过玉匣,摩挲半晌,开口道:「宗泽。」

  宗泽早已等得心急,长枪一展,一招燎原千里,朝周飞杀了过去。……

  程宗扬看着地图,半晌才咳了一声,「有点不对……怎么多了一条路呢?」

  朱老头幸灾乐祸地说道:「小程子,迷路了吧?大爷早就说了,这地图靠不
住,你还不信。要不咱们再下去一层?」

  「我敢百分之百肯定,下面是停车场。你要能捡到宝贝,我把手剁给你。」

  朱老头还想啰嗦,信永虎着脸,气贯丹田一声痛喝:「一边去!」

  然后堆起笑脸,「大哥,我听你的!」

  程宗扬问道:「左护法?」

  左彤芝笑道:「听你的便是。」

  「那咱们就往这边看看,路不对咱们就回来。」

  刚走几步,程宗扬已经觉得不对了,脚下从光滑的地板变成泥土,似乎是有
人从墙壁上开了条山洞,被自己一头闯了进来。

  程宗扬正想回头,信永忽然一拍大腿,「我就说跟着大哥走没错吧!」

  他捡起一件东西,献宝似的递过来,「看看!看看!我们佛门的印记!」

  程宗扬一看,那是块玻璃,上面有一个「卍」字符,符记不在正面也不在背
面,而是在玻璃中间,仿佛一层细碎的气泡,浑然天成。他心里生出一丝好奇,
难道是哪位高僧挖的山洞?

  信永小心接过碎玻璃,宝贝一样揣在袈裟里。众人走了片刻,脚下又变成地
板,身边的山洞也变成走廊。程宗扬明白过来,多半是前面道路不通,有人干脆
从旁边挖了一条路出来,正好绕过那些密封门。

  左彤芝提醒道:「小心,有人进来过。」

  程宗扬仔细一看,地上洒着几粒泥土,痕迹看起来还挺新。

  「谁在这里?」

  里面有人叫道:「这是我们周族的地盘!不经我们周族允许擅闯入内,格杀
勿论!」

  过了一会儿,响起一个娇嫩的声音,「人家又不是故意要进来的。」

  武二郎一听就乐了,用膀子扛了扛程宗扬,挤眉弄眼地嘀咕道:「程头儿,
真巧哎。有日子没见乐丫头了吧?」

  程宗扬也禁不住咧开嘴,「不瞒你说,刚见过。都怪你那嫂子……得,你那
邻家的妹子。棒打鸳鸯,缺德透顶啊——哥儿几个,准备动手!乐丫头是我的,
其他归你们。」

  癫头陀、武二郎摩拳擦掌,准备出手,耳边又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周
飞算哪根葱?这地方是我们家祖传的。你进来那条山洞,就是我们家前辈挖出来
的——买路钱交了吗?」

  武二郎扯开喉咙,「小狐狸!你还真会找地方,专门在这儿等我们的吧?」

  「武二?」

  萧遥逸叫道:「还有谁!」

  程宗扬笑道:「只差一个紫丫头,咱们人就齐了。小香瓜,你乖乖别动。」

  说着「嗒」的一声轻响,灯光猛然亮起,照出三名呆若木鸡的周族人。武二
郎和癫头陀同时出手,两人比赛似的冲过去,一个拧断对手的脖子,一个把对手
直接拦腰折断,最后一个却是眉心中了一箭,摇晃着扑倒在地。

  萧遥逸坐在一只箱子上,潇洒地举着一张弯弓。乐明珠躲在一只箱子后面,
露出一张圆圆的俏脸。

  程宗扬笑嘻嘻张开双臂,乐明珠脸一红,最后还是忍不住跃过来,扑到他怀
中,「师姊让在这里等她,我一个人待在这儿都快吓死了。」

  程宗扬道:「小狐狸,她不敢动,你怎么也不吭声呢?」

  「行了,她都够走运了。光明观堂的人啊,我跟你说,要不是听着她是个小
丫头,我这一箭早就射过去了。」

  萧遥逸打量着乐明珠,「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还行。丫头,往后好好服侍我
们程头儿。」

  乐明珠气恼地朝他作了个鬼脸。阿兰迦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两女对视一眼,
忽然都红了脸。

  「脸红什么呢?」

  乐明珠咬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听到他们在亲嘴……嘻嘻。」

  阿兰迦无力地反驳道:「你听错了……」

  武二郎道:「亲就亲了,有啥啊。」

  说着往乐明珠脑后一按,乐明珠正趴在程宗扬耳边说悄悄话,顿时在他脸上
亲了一口,嚷道:「武二!坏死你了!咦?你胸上怎么有两个洞洞?好奇怪的纹
身。」

  这边几人重新聚首,笑闹不已,徐君房和朱老头蹲在墙角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默默低下头。

  程宗扬把萧遥逸拽到一边,小声道:「你们两个怎么勾搭到一块儿了?」

  「听长的听短的?」

  「短的。」

  萧遥逸漫长吟道:「邂逅相逢,适我愿兮。」

  「干!长的。」

  「这说来就话长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跑临安来吗?」

  萧遥逸道:「江州之战后,说亲的都快把我爹的门槛磨平了。我爹喜怒不形
于色的脾气都被逼急了,把我叫去骂了一通,然后拿出王茂弘的孙女,谢幼之的
妹子,让我挑一个。」

  「那两个姑娘不好吗?」

  「何止是好?德容言工都是一等一的。长得漂亮,家教还好,又能持家,又
能生养。你写字她给你磨墨,你喝茶她给你倒水,就算你想娶妾,她还给你配四
个丫鬟。」

  「这么好你还挑什么?闭上眼摸一个都是赚的。」

  萧遥逸叹了口气,「这么给你说吧,你要想春游,她会安排车马,带上奴仆
小厮,在溪边汲水烹茶,赏春踏青。但你要想跟她一起骑马,那就不行了。春游
一次还好说,再想去,她就会说你不务正业,整天督促你上进。你在床上想换个
花样吧,她能给你说半宿的大道理。」

  程宗扬特同情地看着他。小狐狸要娶个这种媳妇,活活是烈马套上个笼头,
急都能把他急死。

  「现在找到合适的了?」

  萧遥逸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望着阿兰迦道:「初会就已许平生。」

  「你就扯吧,刚见面你们谁都看不起谁吧。」

  「是她看不起我。我还对她笑来着。」

  萧遥逸道:「我就是想找个能一块儿玩的。我一眼看到她,就觉得找她当老
婆挺好。」

  程宗扬笑道:「你是娶媳妇,还是找玩伴呢?」

  「要的就是能一块玩的老婆!」

  小狐狸这么理直气壮,自己也不好说什么。程宗扬道:「她是胡人吧?」

  「铁勒阿兰氏的。」

  「侯爷会答应吗?」

  「不答应我就搬到军营里,天天跟一群军汉混在一块儿。谁再来说亲,我就
说我玩龙阳的,小姐就省了。府上要有俊俏的小少爷给我说说,大伙儿做个相好
的。你看着吧,我爹要能撑过三天,我萧字倒着写。」

  「你还真会玩啊。」

  「那是,专治老爹二十年!手艺精着呢。」

  两人笑了一会儿,萧遥逸道:「还要你帮个忙。」

  「说。」

  「到时候我去铁勒提亲,你帮帮我。」

  「没问题!还有谁?」

  「孟老大肯定去不了,二哥也悬,江州事情太多。不多四哥、五哥、六哥、
七哥肯定去。」

  「这么多?」

  萧遥逸叹了口气,「我怕人不够。你不知道,铁勒人跟我们岳帅……」

  程宗扬试探道:「有仇?」

  萧遥逸点了点头。

  「哎哟妈啊,我这心里可算是平衡了。老岳坑来坑去,终于坑到你头上。千
万别说话!让我先美一会儿……」

  闹了半晌,程宗扬才道:「你们几个怎么都跑到这儿来了?」

  萧遥逸道:「我在外面见到岳帅留下的暗记,一路找了进来。」

  乐明珠道:「我是跟着师伯的印记进来的。」

  信永东瞧西望,两眼骨碌骨碌直转,忽然惊呼一声,扑过去抱住一件水晶圆
盆,「佛门重宝啊!」

  信永扯开袈裟,就想把那只足有脸盆大小的水晶盆往怀里揣。萧遥逸一把按
住,「别以为你是和尚我就不打你!看清楚,这是我们岳帅的东西!」

  乐明珠也气鼓鼓按住一角,「这是我师伯的!」

  信永叫道:「天地良心啊!这上面还有我们佛门的标记啊!」

  「滚!这是我们岳帅的独门标记!」

  「瞎说!这种标记明明只有我师伯才能画出来!」

  「佛门的!」

  「岳帅的!」

  「师伯的!」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不约而同看向程宗扬。

  「大哥!」

  信永声泪俱下。

  「圣人兄!」

  萧遥逸义正辞严。

  「大笨瓜!」

  乐明珠又气又急。

  「——你来评评理!」

  程宗扬低头看着那只巨大的玻璃碗,半晌才艰难地说道:「信永啊,这个不
是佛门标记。」

  「怎么不是?明明就是啊!」

  信永都快哭了,「你刚才不也说是吗?」

  「我刚才没看清楚——佛门是卍字符是左旋的,这个是右旋的。」

  「佛门也有右旋的啊!」

  「你别斜着拿啊,放平!看到了吗?不光是右旋,而且角朝上——这是纳粹
的标记。」

  萧遥逸道:「喂喂,这是我们岳帅的。」

  「你们岳帅是个纳粹收集癖。」

  乐明珠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才不管什么标记呢,反正这是我师伯画的,就
是我师伯的东西。」

  萧遥逸气势汹汹地一拍箱子,「光明观堂是向我们星月湖大营下战书吗?」

  乐明珠趴在水晶盆上,「我才不怕你吓唬我!就是我师伯的!」

  遇上小丫头耍无赖,萧遥逸也有点抓瞎。朱老头看不下去了,一跺脚,背着
手转身就走,「吵赢了,你也不光彩啊!」

  程宗扬赶紧给萧遥逸一个梯子下台,「别争,咱们先看看有什么东西。」

                第六章

  房间内堆着十几只箱子,里面装满了从太泉古阵搜罗的各种物品。程宗扬一
边看一边咧嘴,岳鸟人显然下了不少力气,单是玻璃器皿就装了两箱。一大半都
像是哪个试验室的试验器具,其他都是些平常物品,除了晶莹剔透够好看,没有
半点神异,更麻烦的是这些东西看外形就不像人类用的,难怪岳鸟人也不怎么重
视,随手就扔在这里。

  剩下最多的是些千奇百怪的电子设备,以程宗扬的见识都摸不清路数,考虑
到岳鸟人穿越的时候比自己还早,他要认识就见鬼了,估计都是抱着不能便宜旁
人的心思给搬来的。

  再往后是一些零碎物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总体特征第一是不值钱,第二
是用不上。想想这也不奇怪,但凡是值钱能用的,岳鸟人早就用了,也不会留在
这儿便宜自己。

  与程宗扬不同,周围的人都看得目眩神驰,只觉得件件都奇妙无比,尤其是
一块平整整金灿灿,镶满黄金纹路的物品,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信永抱着就不撒手,「佛祖在上,这是佛爷爷留下的坛城啊!嗷嗷……」

  癫头陀看着周围是个人就像是要抢宝贝的贼,鼻孔喘着粗气,两眼都快瞪出
血来。

  乐明珠没找到师伯的印记,有点气馁。萧遥逸吼道:「岳帅就留下这么点金
子你还想抢了去?当我是死人啊!」

  眼看众人又闹得不可开交,程宗扬板着脸把那块电路板夺过来,「啪」的一
折两半,「谁要?」

  众人都震惊了,这样一件宝物,他直接就毁了,这还有人性吗?

  徐君房出来打圆场,「诸位诸位,程头儿说的没错。我是镇上的土著啊,这
东西见过不少。看着挺花哨,其实不值钱,上面的铜丝全剥下来也没一两,拿回
去没半点用,也就蒙蒙外行。」

  信永立刻就释然了,「不值钱啊。算了算了。」

  萧遥逸也道:「我还以为是岳帅做的呢……不是就好。」

  箱子翻完,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房内唯一一张床上。那张床几乎占了半间
房子,枕头、被褥整洁如新,只不过上面几乎是恶作剧地绣着黑质红边的纳粹符
号,怎么看怎么别扭。

  程宗扬心里都骂上了,这鸟人!滚床单还这么恶趣味。

  武二手贱地掀开被褥,脸色一下子变得精彩万分,他「嘿嘿」笑着扛了扛小
狐狸,「你们岳帅……那啥……有点意思哈……」

  萧遥逸一脸尴尬,嘴上还不肯示弱,「这叫情趣!你懂个屁!」

  乐明珠和阿兰迦好奇地伸过头,「这是什么?」

  左彤芝笑着扯开两女,「别看那个。」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轻蔑的声音,「哼!这算什么?还没有我们二郎大呢。」

  武二郎刚才还挤眉弄眼,这会儿脸上顿时跟泼了血似的,头发一根根都竖了
起来,「臭婆娘!你这时候醒个啥啊!接着睡!」

  白仙儿嘴一扁,「死二郎!呜呜……」

  乐明珠道:「武二就是坏蛋!」

  白仙儿一听就愤怒了,「不许你骂我们家二郎!」

  没想到自己的好心人家一点都不领情,乐明珠嘴巴张得圆圆的,半晌才道:
「我不跟你说了!」

  程宗扬对旁边的吵闹声充耳不闻,两眼望床上那几根又黑又长的棒状物,真
有种老天爷开眼的感觉。

  干!终于见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了!

  程宗扬拿起一支,在后面一拧,顶端立刻射出一道雪亮的光柱,正照在武二
郎脑门上,在墙上留下一个光圈。

  信永扑通跪倒,双掌合什惊呼道:「佛爷啊!这是佛光啊!」

  程宗扬关上电源,「这个叫手电筒。」

  徐君房道:「我说看着眼熟呢。小时候先生也有一个,后来丢了。这东西走
夜路有用得很。」

  程宗扬看着室内一堆东西,带有反「卍」字符并不多,都在几件玻璃器皿上
面。不知道小香瓜的师伯用的什么手法,竟然能把那些符号镂刻在玻璃中间。但
说到有什么实际意义,实在看不出来,更像是无聊时练手用的。

  程宗扬把带符记的玻璃器皿挑出来放在一起,「一共七件。先说清楚:这些
东西不是佛门传下来的,也不是岳帅烧的,只不过被人在上面绘了标记。要不咱
们就把这些全砸了,眼不见为净,要不就由我来分。」

  「多好的东西,砸了多不合适。」

  信永体贴地说:「大哥,我听你的。」

  萧遥逸道:「平分!我们兄弟都算份子!咦?这还缺一件呢。圣人兄,你如
果不要倒是正好。」

  乐明珠挥舞着小拳头,叫道:「那就砸了!」

  武二郎挽起袖子,「反正没我的份!听个响也是一乐!乐丫头,你说先砸哪
个?」

  萧遥逸痛心地一拍箱子,「圣人兄,听你的!」

  「信永,佛门重宝,多了反而不值钱,最大的这件给你。」

  「贫僧从来都不贪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信永喜滋滋道:「就这个吧!够大,放在庙里盛香火钱怪合适的。」

  「乐丫头,多的你也拿不了,这两个小的给你,你和潘姊儿一人一件。」

  那两件是一对精巧的玻璃杯,只有核桃大小,乐明珠看着就喜欢。萧遥逸对
这两件小东西倒是不在意,见她拿走,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程宗扬把剩下的一推,「好坏都是这些了。」

  萧遥逸臭着脸数了一遍,「一、二、三、四……大哥、二哥、四哥没有,行
了,回头让他们找你说话。」

  程宗扬把他的威胁当作耳旁风,对众人道:「大伙也不能白来,剩下这些没
标记的,每人挑一件。」

  众人也不客气,纷纷伸手。为了携带方便,都挑的是小器具,只有武二捡了
最大一个玻璃盆,咧着大嘴和癫头舵手里那件交相辉映,活像两个刚吃完一盆面
的壮汉,捧着脸盆大的空碗就剩傻乐了。

  「别的东西拿出去也没用,也不用分了。剩下这些……」

  程宗扬拿起一支手电筒看了看。不知道岳鸟人从哪儿捡来这些手电筒,大小
形状没有两支一样的。大的有手臂粗细,两尺长短;小的只有两三寸长,细如人
指。顶端装的不是灯泡,而是一个透明的晶体。里面的电源不知用过多久,灯光
仍然雪亮。太泉古阵的东西最让程宗扬不理解的就是能量储存技术,高压包几百
年还有电,这手电看样子再用几十年也没问题。

  「小狐狸,这上面可没标记,你要再找理由想独吞可不行。」

  萧遥逸道:「我们人多!全给我也不够分的!」

  「那就不让你为难了,我来分!」

  程宗扬道:「武二,最大这个给你。」

  乐明珠道:「我也要大的!」

  程宗扬道:「亮度都一样,大的你拿着不方便。」

  「那我要小的好了。」

  「左护法,你们也辛苦一路,这一支当个纪念吧。」

  左彤芝含笑接过来,「多谢了。」

  「信永,你的。」

  「大哥,我这个有点旧啊。换一个行不行?」

  「行啊,剩下这两件一件是小狐狸的,一件是我的,你随便挑。」

  信永左右一看,很理智地说道:「这个就挺好。真的!」

  朱老头凑过来,「小程子,我的呢?」

  程宗扬把自己那一支递给他,「拿好。」

  朱老头乐得几乎看不见眼,「小程子,大爷就知道你这人仁义!厚道!」

  「等出去记得还给小紫啊。」

  「啥?」

  程宗扬阴恻恻一笑,「别忘了这是谁的东西——小紫一件都没有,你的良心
都被狗吃了吧?」

  朱老头看了一圈,发现狼多肉少,是块肉都有主了,他眨巴了几下老眼,一
脸委屈地说道:「小程子,你们吃肉,也得给大爷留口汤啊。」

  「这个给你。」

  程宗扬从箱底翻出一件银亮的金属管,在管侧的按钮上按了几下,眯着眼看
了看,然后递到他手中。

  「小程子,你可别忽悠大爷啊。」

  朱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把金属管凑到眼前,脸色突然一变。良久,他放开金属
管,一脸震惊地看着程宗扬。

  「电子的,姓岳的不会用,把它扔在一堆垃圾里面。别人又用不上,便宜你
了。」

  朱老头一言不发,把金属管小心塞到怀里。

  萧遥逸道:「什么东西?老头这么宝贝?」

  「对他来说是好东西,咱们就看个热闹。放心吧,这老东西一只脚都踏进棺
材了,折腾不了几年,再好的东西将来也是小紫的。」

  乐明珠拿着手电筒好奇地东照西照,忽然道:「你看你看!下面好深呢!」
……

  密室内回荡着凌厉的劲气声,那块凝冻着琉璃天珠的寒冰掉在地上,散发出
诡异的光泽。周飞与宗泽斗得如火如荼,论修为他比宗泽高出一筹,此时已经占
了上风。黎锦香剑光如雨,与莫如霖那名使鞭的瘦削护卫斗在一处,显露的修为
竟然不逊于周飞。

  三人中最凄惨的是庞白鸿,他被墨枫林和那名铁塔般的汉子联手围攻,脸上
被斩了一刀,肌肉翻卷,状如疯魔。

  为了这趟太泉古阵之行,广源行召集的帮派足有九个,更派出严森垒和庞白
鸿两名高手。两人大刀阔斧把各帮派整合纳入周族,除了尹馥兰、何漪莲和黎锦
香,随行的帮主还有两位,论实力足以压制其他各方势力。但昔名博修为稀松平
常,为了让他把人引开,身边不能没有人压阵,周飞做的事又是行中机密,因此
庞白鸿只带了两个亲信。谁知局势突变,一下把他逼入绝境。

  莫如霖与墨枫林联手,分明是要取自己性命,庞白鸿此时再没有半点侥幸的
心思,他心一横,一手探入怀中,将一块玉牌一把捏碎。

  墨枫林双手虚张,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凝冻声,结出一连串冰障,试图拦住那
道一闪而逝的讯息,但终究晚了一步。

  一直没有出手的秦翰微一挑眉,然后缓步走到敞开的密封门处,他双手负在
身后,腰背微微一挺,虽然是随随便便站在门前,但身形稳如亭岳,流露出逼人
的气势。

  如果有选择,庞白鸿无论如何也不愿请焚无尘出手,但这时无论性命,还是
琉璃天珠,他都志在必得。即便付出再大代价,他也要把琉璃天珠送回晴州。

  秦翰刚才虽然没有出手,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无处不在。他身形一动,庞
白鸿压力顿时一松,立刻叫道:「少主!」

  周飞收起长枪,厉叱声中,扳住左手小指一拔,漫天血雨间,一头苍黑色的
巨狼从他背后跃出,半空中张开双眼,露出一双死白色的眸子。

  宗泽枪影如火,击中巨狼的刹那,他浑身一震,只觉一串天雷从天灵盖直劈
下来,一直轰到脚底,巨大的冲击波几乎将他魂魄击碎,眼底迸出血迹,舌根传
来一股苦涩的血腥气。

  宗泽束发的带子炸开,发梢像火烧一样蜷曲起来,脸上几乎渗出鲜血,他脸
颊抽搐着,浑身的骨骼仿佛破碎,但一手还死死握住长枪。

  周飞傲然一笑,抬起血淋淋的左手按在墙上。平整的墙面滑出一道小门,庞
白鸿甩开对手,飞掠过来,途中俯身抱起那块寒冰,毫不停顿地钻进小门。黎锦
香和周飞先后钻进门内,小门随即合拢。

  墨枫林屈指一弹,一道冰柱轰然出现,卡在门缝间,那名瘦削的汉子灵猫般
钻了进去,人未至,长鞭先抖出一片鞭影,往四面八方扫去。

  长鞭出手,他才惊骇的发现,门外居然是一片巨大的空间,鞭身三丈的长度
竟然没有扫到任何物体。他立刻回手,挥鞭卷住门口的冰柱。眼前黑沉沉一片,
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

  莫如霖俯身看了一眼,然后回头望去。墨枫林摊开双手,「谁也没想到此处
还别有机关。我在冰上使了寒冰阴诀,姓庞的这会儿伤了经脉,最多只能施展出
五成修为。既然拿了先生的赤阳圣果,贫道自然不会就此罢手,我等在此守着,
莫先生尽管带人去追。」

  莫如霖深深看了秦翰一眼,然后道:「走!」

  庞白鸿抱着那块寒冰,双手、胸前、脸上、胡须都蒙上一层白霜。黎锦香美
目闪动,玉手握住剑柄,又缓缓松开。

  周飞在前领路,一边道:「这里据说是铁皮兽的巢穴,出口极为广阔。」

  黎锦香道:「什么是铁皮兽?」

  周飞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道:「与人们说的九天玄兽差不多。不用怕,那些
怪兽事隔多年,都已经死了,只是躯壳未化。」

  黎锦香柔声道:「奴家听说,阵中有人见过活的九天玄兽。」

  周飞面容扭曲了一下,接着岔开话题,「这周围有数条通道,最远能通到迷
魂桥。」

  黎锦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纤手重又握紧剑柄。

  忽然头陀一道光柱一闪而过,照出庞白鸿踉跄的身影,还有他身边一个披发
赤足的干瘦头陀。

  那头陀身上裹着一幅白布,紧贴着他,宛如一个鬼影亦步亦趋。庞白鸿魂飞
魄散,他经脉受创之余,知觉也大为降低,竟然对近在咫尺的人影一无所觉。

  周飞和黎锦香同时觉察到异状,枪剑同时袭来。那头陀身影一闪,仿佛融化
在黑暗中,所有的气息都像迸碎的泡沫一样瞬间消失。

  庞白鸿胸前寒意刺骨,后背却冷汗淋漓,他抱着冰块喘息着,黑暗中仿佛随
时都会有一只手掌伸来,夺走他的琉璃天珠。然而等了许久,周围都没有动静。

  「嗒」的一声,一道火焰亮起。周飞手中拿着一只银亮的金属小匣,一柱火
苗在匣上燃烧着,照出周围的空间。

  那个头陀已经踪影皆无。

  黎锦香望着他手中的银匣,轻声道:「刚才的光柱是怎么回事?」

  周飞等了片刻,信心满满地说道:「是烛龙之眼。」

  在他们头顶上方,握着「烛龙之眼」的程宗扬低声道:「你们看到了吗?」

  武二郎一手摸着下巴的胡髭,「那胖子手里像是有好东西。」

  信永道:「我认出来了,抢舍利的就是那个妖僧!」

  程宗扬道:「都在抢东西呢,要不要咱们也干一票?」

  武二第一个赞成,「好主意!」

  众人纷纷附合,「干了!」

  「武二你怎么样?」

  武二捶了捶胸膛,「这点伤算毛啊!」

  「那行,你、我,还有小狐狸对付姓庞的。癫头陀,你在旁边盯着那个抢舍
利的,他如果出来,你就缠住他,等我们这边得手,再过来帮你。」

  「费那个事!」

  武二道:「我和小狐狸对付姓庞的,你和老癫收拾那个抢舍利的不就结了?」

  「二爷,你这种街头打架的水准就别拿出来献丑了。群殴也是讲技术的,两
条:集中力量对付重点目标;避免两边同时开战。明白吗?」

  程宗扬道:「你这没打过仗的就是不行。」

  武二郎嘀咕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啊。」

  程宗扬道:「剩下的人都留在这儿,左护法,你帮忙照看。」

  左彤芝笑着应了一声。

  剩下的人里,铁中宝重伤,徐君房和信永的战斗力加起来还比不上铁中宝,
倒是几个女子阿兰迦、白仙儿、乐明珠和左彤芝有一战之力。有左彤芝指挥,一
般的对手也能应付。真要遇到高手,还有朱老头。

  乐明珠拽着他的衣角,小声道:「人家也想去。」

  「万一潘姊儿回来找不到你就麻烦了。」

  程宗扬在她耳边道:「别急,老公下山抢了东西就回来。」

  周飞合上银匣,手上的火苗一闪而逝。片刻后又猛然打开,照了一圈。仍没
看到那个头陀,这才放心了些。

  庞白鸿脸上的伤口结了一层寒冰,愈发可怖,他双手已经失去知觉,仍死死
抱着那块寒冰。

  忽然身后「通」的一声,三人同时回过头。就在这时,黑暗中蓦然射出三道
光柱,正照在三人脸上。刺眼的光线使三人本能地闭上眼睛,接着一条身影恶虎
般扑过去,一把夺过庞白鸿怀中的冰块。

  庞白鸿双手几乎与冰块冻在一起,武二伸手一夺,把他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竟然没能拿走。

  「干!你行不行啊!」

  程宗扬一人拿着两支手电筒,让武二腾出手来偷袭,眼看那厮出现意外没能
得手,立刻怒骂着飞身上前。

  「这孙子冻上了!不信你来试!」

  他们两个在一起打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程宗扬身体一动,武二连人带冰往
后一扔,返身迎上周飞的长枪。

  程宗扬刚接住那块寒冰,黎锦香的剑光也飞射而至。程宗扬一拳击在冰上,
想击碎冰块,抢走琉璃天珠,不料那冰块坚硬无比,反而震得胳膊隐隐作痛。

  程宗扬那一拳的力道一点不少全落在庞白鸿手上,庞白鸿一时不察,心神被
冰上的寒冰阴诀所摄,这时猛地吐出一口污血,接着头一甩,眉毛和胡须上的白
霜一颗颗飞了起来,眼中恢复神采。

  程宗扬急忙变招,谁知冰上隐隐传来一股吸力,拳头仿佛冻在冰上,一时间
难以拔出。程宗扬心里大骂一声,自己早该知道冰上有异,结果还是吃了暗亏。

  眼看那道剑光疾射过来,他勉强侧过身闪避。谁知那道剑光紧贴着自己的拳
头一掠而下,毫不停顿地疾劈下去,斩断庞白鸿一条手臂。

  庞白鸿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断臂处却没有溅出一点鲜血,而是露出鲜血凝成
的冰茬。

  黎锦香玉容无波,长剑再次挑来。程宗扬心下雪亮,用力拔出拳头,一个勾
拳,砸在庞白鸿下巴上,把他打得身体一旋,正好送到黎锦香剑下。黎锦香毫不
迟疑,一剑将庞白鸿另一条手臂斩断,接着在他颈下一抹。庞白鸿脖颈冒出一道
血线,在两人的夹攻下顷刻间便送了性命。

  这时萧遥逸也已经出手,与武二一起扑向周飞。寒冰翻滚着飞向半空,黎锦
香闪身便走,与周飞并肩对敌。

  程宗扬拔出怀中一截刀柄,将全身的真气贯入其中。一道电光猛然射出,在
柄上变幻形状。他不敢再空手去拿,索性凭借雷射刀电光状态的锋锐斩开寒冰。

  黑暗中伸出一截碧绿的荷梗,接着梗上吐出一朵花蕾,花蕾随即裂开,悄然
绽出一朵雪白的莲花。

  「阿弥陀佛。」

  慈音一手握着荷梗,一手竖在身前,柔声道:「这琉璃天珠乃不祥之物,待
贫尼将其供在佛前,朝夕梵唱,化去其中的戾气。善哉善哉。」

  寒冰翻滚着落下,慈音握住荷梗轻轻一挑,那朵白莲娇柔的花瓣微微颤动一
下,稳稳托住寒冰。

  洁白的莲花上,沉甸甸的寒冰散发出幽蓝的光泽,冰侧还冻着两截凄惨的断
臂,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眼前的女尼慈眉善目,仿佛不染半点烟火气。

  程宗扬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贼尼!还我的金铢!」

  慈音淡淡一笑,举步欲行,忽然停住脚步。

  莫如霖像个官员一样矜持地负着手,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拦住慈音的去路。

  慈音眉梢一挑,「莫五?」

  莫如霖从容一笑,温言道:「原来是慈音师太。幸会幸会。」

  「你想抢我的东西?」

  莫如霖客气地说道:「不敢不敢。」

  慈音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半点长进都没有。」

  萧遥逸凑过来抢夺寒冰,忽然扭头盯着莫如霖,上下打量片刻,「胖子,看
你有点眼熟啊。」

  莫如霖脸色微微一变,干笑道:「原来是小侯爷,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哈
哈……」

  萧遥逸敲了敲脑门,「我想起来了,你在岳帅门下混过,是个卖珠宝吧?」

  莫如霖小心退了半步,「小侯爷好记性。就是卖珠的莫五。」

  程宗扬心头一震,原来是这家伙!离开鬼王峒后,小紫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但他知道,那个结始终在小紫心底。

  这会儿无论什么琉璃天珠,佛祖舍利,全被程宗扬抛在脑后,心里只有一个
念头:绝不能让这莫五跑了!

  萧遥逸道:「我记得府中的珠宝都是你来管的,但武穆王府被抄后,清单上
一件珠宝都没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莫如霖愕然道:「还有这事?小的早就离开王府,后来的事一无所知。」

  萧遥逸道:「你难道不是岳帅遣散的?」

  莫如霖道:「小的是老娘死了,回家奔丧。后来才听说岳帅蒙冤。不瞒小侯
爷说,小的一想起岳帅当年对小人的照料,小的就肚肠寸断,泣不成声。」

  见过莫如霖当日在栖凤院的气派,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潜藏在苍澜水面
下的黑道大佬会变脸一样露出这副面孔。程宗扬心里升起疑云,这家伙说的和碧
姬完全不一样。

  萧遥逸忽然一笑,「难得你有这份心肠。」

  程宗扬知道,小狐狸也起了疑心。

  这会儿琉璃天珠易主,武二和周飞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双方各自罢手。周
飞没有离开,只一脸深沉地摩挲着他的大霸王之枪。慈音倒是想走,可前后都被
人堵住,只能待在原地。

  小紫一进太泉古阵就踪影皆无,程宗扬原以为她找到什么宝物,这会儿才明
白原委。死丫头八成早就看穿莫五的身份,对她来说,古阵内无论什么宝物,都
比不上莫五要紧。

  小紫一直没有出现,程宗扬有心拖延时间,说道:「师太,放明白点儿,别
看大家是熟人,但你要硬闯,再熟的人也会翻脸。」

  慈音道:「施主言重了。天下之事,抬不过个理字去。难道仗着人多,便能
欺负人吗?」

  「少来这一套,先把欠我的账说清楚!你今天要是不还钱,别想离开!」

  慈音叹道:「贫尼拿了公子的钱,委实心中不安,前些日子卖了衣钵,凑了
些钱财,本来想还给公子,谁知遇上个恶僧,把贫尼的钱都抢了去,眼下身无分
文。」

  「你说的恶僧是已死那个贼秃吧?接着编,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慈音展颜一笑,「公子真是个聪明人,贫尼这点花招怎能骗得过你?实言相
告,贫尼在临安做着木材生意,公子的钱都投在里面。公子可能不晓得,前些日
子临安失火,足足烧了大半个城,正是木材生意一本万利的时候,可这本金压得
也多,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来。公子要是想发财,只要再投个四五百金铢,交给贫
尼打理,过完年就能赚到四五千。这么好的发财时机,公子可莫错过了。」

  程宗扬道:「我没跟你说过?临安的木材生意早就被秦会之垄断了,那家伙
你也知道,眼光准,下手狠,想靠投机木材发财的都被他打得一塌糊涂,别说亏
到吐血,上吊投河的都有。」

  慈音勃然大怒,「原来如此!这个杀千刀的秦会之!哦,阿弥陀佛,善哉善
哉……」

                第七章

  庞白鸿已死,身边只剩下黎锦香,周飞依然信心十足,他挺身而出,双手持
枪一震,散发出滔天气势,沉声道:「兀那尼姑!放下琉璃天珠!饶你不死!」

  程宗扬和萧遥逸「哗」的散开,让出一条路来,程宗扬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让这位周少主赶紧和慈音贼尼火拚一场。

  慈音喝道:「莫五!一百枚金铢,琉璃天珠便是你的!」

  莫如霖应声道:「七十!」

  「成交!」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利落地完成交易。慈音接过金铢,把那块寒冰
直接塞给莫五,然后扬长而去。

  周飞凝聚的气势就那么被架在半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刷直往下降,
一直降到冰点还没停住,看得程宗扬都于心不忍。遇见慈音这种奸滑的对手,对
于周飞这样满腔热血的年轻人而言实在太残忍了。一招不出,甚至正眼都没瞧他
一下,就把他打到谷底,想报仇都找不到地方。

  莫如霖捧住寒冰,顿时打了个哆嗦,叫道:「墨道长!」

  一支拂尘扫来,在冰上轻轻一拂。寒冰阴诀散开,莫如霖双手由白转红,终
于能挡住冰上的寒意。

  一看到墨枫林,程宗扬和萧遥逸脸色都阴沉下来。当日在江州城外,墨枫林
逼杀藏锋道人,星月湖大营上下都对他恨之入骨。两人同时涌出一个念头:趁秦
太监还没来,先干掉他再说。

  程宗扬和萧遥逸旋风般出手,让莫如霖大惊失色,叫道:「小侯爷!莫五对
岳帅忠心耿耿!天地可表!当日之事怨不得小人啊!」

  萧遥逸与他擦肩而过,喝道:「只诛墨贼!旁人不问!」

  程宗扬叫道:「姓秦的已经被解除军职,竟然敢召集部属,私出国境!是不
是想造反!」

  程宗扬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让墨枫林顿时大怒,他忍不住
喝道:「宋国主暗臣昏,奸佞当道!秦帅战功赫赫,忠义无双,却屡遭排斥,哪
里还有天理!」

  「不会吧?」

  程宗扬愕然道:「秦太监真打算造反?」

  「唯愿清君侧!」

  「那不就是造反吗?」

  墨枫林厉声道:「干你何事!」

  「当然关我的事!」

  程宗扬毫不含糊地说道:「我可是正经的宋国官员,有官方身份的!」

  三人唇枪舌剑,手下也没闲着。萧遥逸十指如飞,指下发出一连串细碎的脆
响,墨枫林身边布下的各种护体冰诀被他一轮疾攻破碎无余。程宗扬的雷射刀已
经凝出刀身,银灰色的刀光紧跟着萧遥逸的手指,匹练般直切进去。

  墨枫林袖中飞出一支冰锥,乌蓝色的锥尖刺向萧遥逸的手指。萧遥逸手掌一
翻,抹着冰锥掠过,程宗扬手中的雷射刀刀光暴涨,狠狠斩向冰锥。萧遥逸的手
掌则直接攻进墨枫林袖内。

  劲气交击间,墨枫林宽大的袍袖车轮般张开,能看到他正在施展法诀的手指
被那公子哥儿扭住,拧麻花一样扭了几圈,保证他两根手指没有一寸骨头是完好
的。

  程宗扬一刀击碎冰锥,正想趁机取他性命,忽然眼前一花,墨枫林被人揪住
衣领倒飞出去,接着一只拳头霸气十足地伸来,毫无花巧地迎向刀锋。

  雷射刀如中铁石,刚凝出的刀身碎成一片银芒。程宗扬胸口像被大石砸中,
浑身经脉都为之剧震,接连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程头儿,你行不行啊!」

  武二郎怪叫着冲上前去,双拳带着一股狂飙攻出。

  秦翰并没有拿出他那杆丈八蛇矛,脱去武将衣甲,换上一身灰袍的他只像个
平常老人,但身形一凝,便流露出百战之余的凛凛军威,即便面对武二郎和萧遥
逸的夹攻,脸上仍不动声色。

  武二犹如腾跃的猛虎,一波一波狂攻不休,萧遥逸则像是穿花蝴蝶,在秦翰
身侧游斗不已。最后还是身上有伤的武二先吃了亏,秦翰一拳击出,武二抬臂挡
格,胸前的肌肉跳动间,伤口溅出两条血线。萧遥逸一看情形不对,立即抱着武
二的腰,把几乎激起凶性的二爷给拖了回来。

  程宗扬喝道:「秦太监!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清君侧!」

  秦翰没有追击,他双手收到身后,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奴此
行本是奉旨行事,不敢有私。」

  「太后的慈旨也算旨意?你把陛下放在哪儿呢?」

  「是太皇太后。」

  程宗扬笑着揶揄道:「太皇太后不会是让你来找赤阳圣果吧?」

  看到秦翰的神情,程宗扬失声道:「我干!不会是真的吧!」

  他终于明白过来,秦翰还真是被自己坑了。当初自己问过刘娥宫里有没有赤
阳圣果,本来是想着宫里好东西多,如果真有,小狐狸就有救了。没想到刘娥却
上了心,正好自己又嫌秦翰碍事,让刘娥把他打发得远远的,于是刘娥两件事凑
成一件事,干脆把他撵到苍澜来找赤阳圣果。

  程宗扬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刚才交手时自己明明看到秦翰揣着朱殷那只
玉匣,可这个一身是伤的老太监也不说自己赶紧吃了,反而老实收在匣里,看样
子是真打算带回去缴旨。对敌人程宗扬从来没有半点心软,可看着秦太监,他感
觉自己简直就是童话里黑心肠的后妈,活活要把人往死里逼。

  程宗扬没有出手,秦翰也不动声色,双方陷入古怪的沉默中。

  黑暗中闪过一团光焰,一个老者持杖行来,他戴着一顶宽大的兜帽,只露出
一只尖尖的鹰勾鼻和一丛花白的胡须,青筋暴露的左手扶着一根木杖,每一步踏
出,脚下便荡出一圈赤红的火焰。

  黎锦香躬身道:「还请焚长老作主。」

  焚无尘缓缓抬起头,看向莫如霖手中,兜帽下闪过一缕精芒,哑声道:「琉
璃天珠?」

  手里捧着一大块寒冰,莫如霖只觉得自己像是坐在火炉上烤,身上汗都下来
了。他机缘巧合之下,躲在苍澜称王称霸,但和这些人一比就不够看了。左边是
程宗扬、萧遥逸和武二郎;右边是焚无尘、周飞和黎锦香;后面是秦翰、宗泽和
墨枫林。三方势力三角形把他们夹在中间。

  莫如霖修为连平平都说不上,身边两名护卫虽然是正经的高手,但比起秦翰
和焚无尘这种水准的就差远了。莫如霖忽然发现,手里这冰块比炭团还烫手。偏
偏这还是自己掏了七十金铢捡了大便宜买来的——莫如霖肚子里已经把那贼尼姑
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但一想到这茬,就忍不住再骂一遍。

  三方秦翰和焚无尘都是七级归元境的修为,程宗扬这边虽然没有七级,但有
两个六级,实力相差无几,任谁都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把其余两方打垮。局面一时
间形成微妙的平衡。

  程宗扬暗自盘算,这琉璃天珠无论如何不能落在周族手里。但看焚老鬼的模
样,对琉璃天珠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另一边的秦翰倒不像是对琉璃天珠志在必
得的模样,多半是操着捡漏的心思,这热闹不凑白不凑。至于莫五,无论如何自
己都不会放过他,有没有琉璃天珠都一样。

  程宗扬举起一只手,「老秦,别说你现在无权无职,就算你还是选锋营的主
将,咱们宋国也讲究以文御武。虽然我管不着你,但我是文官啊,你总得给我点
面子吧?」

  宗泽被周飞一击,身上伤势不轻,但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了,咬牙道:「厚颜
无耻!」

  「小宗子!朝廷命官你也敢骂?是不是想犯上作乱!信不信我写个札子就能
把你扔到狱里先审半年的?」

  「你——」秦翰摆了摆手,宗泽恨恨闭上嘴,涨得脖子都红了。

  程宗扬道:「老秦啊,你不是还急着回去缴旨吗?正事办完了,整天在这儿
游山玩水,花的不是公款啊?让我说,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你该忙就赶紧忙你
的去。」

  秦翰低咳一声,「老奴会把江州之战的经过禀知朝廷。」

  「哎哟老秦,我还真不怕。明着告诉你,朝里贾太师是我恩主,蔡侍郎是我
知交,六部都有我的好友,连太尉府我也有人!你就是告我一百遍那也是废纸。
再说了,如今贾太师已经和晋国和谈了,你还能告我什么?墨枫林,你别笑,今
天饶你一命,小心别再让我撞见!」

  墨枫林冷哼一声,然后道:「莫先生,琉璃天珠已在你手中,我们当初的约
定已了,告辞。」

  莫如霖道:「等等!难得秦帅光临,小的再怎么说也该一尽地主之谊,起码
喝杯茶再走啊。」

  程宗扬笑道:「莫五是吧?咱们是一家人啊。琉璃天珠你拿好,谁敢抢,先
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莫如霖「呵呵」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话说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一
时心血来潮,七十金铢买的,这会儿想想,这琉璃天珠我拿着也没啥用,干脆!
五十金铢,算你的。」

  程宗扬笑着推辞,「君子不夺人之美。那冒火的老头看着倒像是挺喜欢,要
不你卖给他?」

  莫如霖苦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这琉璃天珠我便是砸了,也不能给广源行
的人。」

  「广源行算什么东西。」

  焚无尘喉咙仿佛吞过几个烧红的炭团,声音低沉得吓人,他嘶哑着声音道:
「交出琉璃天珠,老夫饶你不死。」

  「你说不是就不是?」

  程宗扬道:「起码给个投名状吧。这样,你把周少主宰了,我立刻把琉璃天
珠买下来给你。」

  周飞冷笑道:「痴人说梦。」

  黎锦香看到焚无尘眼中闪过的寒光,心下顿时一紧,连忙道:「焚长老,庞
执事身死,严先生不知去向,不若奴家去请大主灶过来。」

  片刻后,焚无尘点了点头。他和殇振羽交手时吃了些亏,这时真要硬拚,即
使秦翰不插手,他也没把握把人全留下来。如果真能拿周飞的命换来琉璃天珠,
他早把那小子宰了。那丫头一提醒,他才想起外面还有大批周族人手。严森垒和
庞白鸿不在,周族便是拿到琉璃天珠也飞不出自己掌心。

  黎锦香闪身离开,只剩下周飞和焚无尘两人,势力更显单薄。秦翰深深看了
程宗扬一眼,拂袖而行。剩下莫如霖立刻认清形势,毫不犹豫地带着手下站到程
宗扬一边,口中感叹道:「这么多年,终于又能跟星月湖的兄弟站在一起了,我
这心里啊,别提是什么滋味了!小侯爷,孟上校可好?侯中校呢?谢中校……什
么!天啊,我这心里……哎哟!」

  程宗扬心里暗道:死丫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这家伙是根老油条啊。他咳
了一声,「能赊账吗?」

  莫如霖泪眼模糊地抬起脸,「啊?」

  程宗扬把那块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块拿过来,「欠你五十金铢啊。」

  莫如霖搓着冻得发麻的双手笑道:「咱们还客气什么?拿着拿着。」

  程宗扬「卡」的掰开冰块,取出那颗琉璃天珠,叫道:「老癫!」

  然后抖手往黑暗中一抛。

  披头散发的癫头陀妖魔一般从黑暗中钻出,一把接住琉璃天珠,然后撒腿就
跑。

  谁都没想到程宗扬会来这么一手,等众人反应过来,癫头陀已经带着琉璃天
珠消失无踪。

  「去!」

  焚无尘手一指,一道火线妖蛇般飞出,朝癫头陀消失处追去。

  没有了琉璃天珠,程宗扬这帮人在焚无尘眼里一文不值,连看也不看一眼便
与周飞直扑过去。

  莫如霖刚松了口气,手腕便是一紧,被人攥住。

  「公子好手段!」

  他先赞了一句,然后慷慨激昂地说道:「小的这便带人杀将过去!绝不让焚
老鬼抢到琉璃天珠!」

  程宗扬笑道:「那是娑梵寺的人,跟咱们没关系。难得见面,咱们找个地方
叙叙旧?」

  莫如霖干笑道:「好,好。」

  两名护卫脸色微变,刚踏前一步,却被萧遥逸和武二郎拦住。

  萧遥逸笑道:「圣人兄,你们尽管去聊,我和二爷跟这两位兄弟聊几句。」

  程宗扬没开手电筒,只默不作声地往黑暗中走去。他要问莫如霖的事关乎小
紫的隐私,除了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莫如霖强忍不安,赔笑道:「这位兄弟,咱们去哪儿聊啊?」

  「找个僻静的地方。」

  程宗扬道:「毁尸灭迹也方便。」

  「哈哈,小兄弟真会开玩笑。」

  莫如霖满头是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头狂跳的声音。

  程宗扬拉着莫如霖越走越远,蓦然间,心头掠过一道不安,他脚下一沉,双
脚像敲进地面的钉子般猛然顿住,接着抬起手,一道雪亮的光柱从手中射出,划
破黑暗。

  一个皮肤黝黑的头陀立在离自己不到两步的位置,他头发蜷曲,双目凹陷,
光柱下,高耸的眉骨在眼前投下浓重的阴影。

  那头陀摊开手掌,用生硬的语调一字一顿说道:「琉璃天珠。」

  程宗扬心头狂震,那颗琉璃天珠正是自己身上。刚才他抛给癫头陀的其实只
是一颗冰珠,真正的琉璃天珠在他掰碎冰块的同时就已经纳入袖中。

  程宗扬的手法远称不上高明,但正抓住对方的心理,连焚无尘也着了道,没
想到却被这头陀识破。

  程宗扬与这头陀交过手,知道他一身诡异的功夫不好对付,他一手伸进怀里
摸着,一边问道:「是这个吗?」

  「是」字刚一出口,珊瑚匕首便带着一片寒光往头陀颈中勒去。那头陀黑乎
乎的双脚贴着地面,身体像面条一样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竹杖从腋下蓦然刺
出。

  程宗扬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时心下戒备,竹杖刚一动,便侧身闪开。交手时
不得不放开莫如霖的手腕,莫如霖倒抽一口凉气,二话不说捧着发青的手腕迈开
步子就跑。

  程宗扬心下暗骂,也顾不上理会。他肩头的伤口还未痊愈,这时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匕首寒光飞舞,水银泄地般朝头陀攻去。

  那头陀身体柔软得像一根柳条,作出种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古怪动作。程宗扬
交手片刻,便发觉不妙。那头陀似乎能预知自己出手的方位,每次出手都比自己
快半招。更让人难受的是他的攻击角度实在太变态了,胳膊拧到背后,竹杖从肩
后刺出,这种都属于正常;上身俯在地上,从脑袋后面「呯」的踢出一脚,这才
算有点看头;一脚踏着地面,从小腿开始,整个人拧得麻花一样,这种的马马虎
虎算是有点难度;本来是脸对着你,突然扭个屁股出来,脏兮兮的裹体布掀开一
半,该露的不该露的都跟要甩出来似的,冲着你挨个耀武扬威,那简直不是人干
的事。

  忽然头陀上身往后一翻,身体像球一样滚成一团,双手和脑袋从裆下钻出。

  程宗扬一刀朝他脑门削去,心里发狠,等逮住这孙子,非把他手脚拧到一起
打成拴马结,让他再扭!

  头陀一手撑住地面,身体倒立过来,手指一弹,猛然拔起尺许,接着「呼」
的一声从上面飞出,程宗扬这才看到他黑乎乎的赤足一前一后夹住竹杖,朝自己
肩头刺来。程宗扬躲闪不及,肩上血花飞溅,肩膀生生被竹杖刺穿,浑身的经脉
都为之痉挛,他手掌一松,珊瑚匕首锵然落地。

  头陀身体陀螺般一转,翻身站起,然后一手扯开他的衣袖,从里面取出琉璃
天珠,一手鹰爪般朝他喉咙抓来。

  手臂抬起时,头陀肩上的褡裢随之扬起,露出背面一个小小的图案,圆圆的
脑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还有圆圆的手——虽然画得不是很标准,但那
图案自己不是一般的熟悉。

  背包中有物一热,像是有东西要冲出来。程宗扬顾不上理会,他心头狂震,
失声道:「阿姬曼!」

  几根手指停在他喉咙上,微一用力就能捏碎他的喉骨。

  背包中的物体逐渐收敛热度,那头陀凹陷的深目闪过一道光芒,然后把褡裢
上的图案递到他面前,生硬地说道:「神像,谁?」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多啦A梦。」

  头陀松开手,从褡裢中取出一团草枝,塞到口中嚼着,一直嚼到汁液横流,
然后吐出来揉成一团,按到程宗扬肩上。如果有选择,程宗扬很想把这团脏兮兮
的乱草塞回他嘴里,让他咽下去。

  那头陀盘膝坐下,念了一段经文。程宗扬也听不懂,只觉得伤口又胀又麻,
脑袋昏昏沉沉,直想睡去。

  「哞……」

  耳边传来一声梵唱,程宗扬身体一震,脑海恢复清明。

  头陀一手指着自己,慢慢道:「实叉难陀。」

  这孙子的名字够怪的,程宗扬也指着自己,「程宗扬。」

  实叉难陀华言说得并不流利,慢慢说了半晌,程宗扬才知道他是外道出身,
为佛祖所感,投入那烂陀寺。五天竺之乱,他随僧众迁至耽摩。一年前,阿姬曼
回到耽摩,与哥哥重逢。实叉难陀因为修成神通,能从冥冥中获得感知,被派来
寻找拯救了阿姬曼的恩人和她失散的母亲。实叉难陀先到的五原城,但程宗扬早
已离开,他在五原城一无所获,便根据感应的方位,一路找到苍澜,进了太泉古
阵。

  他的神通只是在施展时能感应到目标的方位,因此虽然与程宗扬越走越近,
却对面不识,直到程宗扬认出褡裢上的神像,才知道他是自己要找的人。

  程宗扬拿出纸张,用左手拿起炭条,勉强写了几行字,「你带着这封信去建
康的临江楼,有人会带你去找拉芝修黎。」

  实叉难陀合掌向他施了一礼,接过书信。即使他有神通在身,想在茫茫人海
中找一个人也非易事。他把书信收入褡裢,然后取出一件物品,递了过来。

  那是一只黄金制成的多啦A梦,黑钻作成眼睛,面部和圆手是银制的,珠光
宝气,华贵无比,但头上多了一只红宝石制成的花朵,肚子上的口袋换成一颗晶
莹的明珠,倒像是个女版的多啦A梦,让程宗扬想起阿姬曼婀娜的身姿。

  接着实叉难陀又递来那颗琉璃天珠。程宗扬没有接,问道:「听说大师得了
一只佛祖舍利?」

  实叉难陀点点头,他抬起手臂,用一柄尖刀割开皮肤,然后手指伸进伤口,
从血肉中取出一截指骨大小的物体。

  「佛指舍利。」

  程宗扬不由苦笑。他已经看出来,那颗琉璃天珠放在自己手里只会招祸。他
本来想商量商量,用琉璃天珠换实叉难陀的佛祖舍利。可这和尚竟然把舍利放在
臂中——光看这决心,自己也不用开口了。

  那枚舍利虽然是从血肉中取出,却没有沾上半点血迹,黑暗中散发出七彩的
光华,一看便是难得的重宝。

  程宗扬诚心诚意地说道:「恭喜大师。」

  实叉难陀收起舍利,合什还礼,然后道:「公主说,她每日都在神前为你祈
福,并许下心愿,冀求能与你重逢。」

  说完,实叉难陀扶着竹杖悄然走远。

  得知阿姬曼回到耽摩,程宗扬也放下一桩心事。不知她在耽摩过得可好?

  程宗扬坐在黑暗中,一手握着那只黄金制成的多啦A梦,拨了拨它肚脐上那
颗明珠,不禁微笑起来。

  良久,程宗扬勉强站起身,自己本来伤的是左肩,现在右肩伤势更重,只好
左手打开手电筒。

  刚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熟人。刚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莫如霖这会儿老老实实
躺在地上,死鱼一样两眼翻白,昏迷不醒。

  程宗扬抬起手电筒,只见一个精灵般美貌的少女坐在半空中,她手肘支着膝
盖,紫色的衣袖滑下半截,露出雪白的手臂,小手托着光润如玉的下巴,正笑吟
吟看着自己。

  少女红唇轻绽,「大笨瓜。」

  「死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程头儿,有人天天为你祈福呢。」

  「死丫头,你一直跟着我……不对!是跟着他吧?又打什么鬼主意呢?藏这
么久,连面都不露。」

  「刚才人好多。」

  小紫说得若无其事,程宗扬心里却是一痛。虽然大家都认为小紫是岳鸟人的
遗腹女,但程宗扬知道,小紫的生父其实还是个未解开的谜。这一点,小紫自己
也心知肚明。她一直跟着莫如霖,却直到此时才露面,显然不愿把自己母亲不检
点的一面公之于众。至于她本人,恐怕也不像表面显露的那么若无其事。

  程宗扬看了看莫如霖,「不会就把他扔在这儿吧?怎么办?」

  小紫道:「你陪我。」

  「好。」

  小紫嫣然一笑,然后跳了下来。

  程宗扬这才发现她是坐在那辆九天玄兽的车头上,庞大的车体怪兽般蹲伏在
黑暗中,黑色的车身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九天玄兽的后备厢面积比一张床还大,莫五那样的胖子,再塞几个也不占地
方。程宗扬把他往里面一扔,「呯」的合上厢盖,然后过来准备坐他的驾驶席。

  小紫笑道:「程头儿受伤了,要坐后面。」

  程宗扬也不逞强,自己右臂几乎抬都抬不起来,刚才和实叉难陀又打了那么
久,左肩的伤口也有恶化的趋势。勉强驾驶,不定会出什么乱子。至于小紫,自
己一点都不怀疑这丫头驾驶的技术。

  程宗扬伸手去拉车门,「卡」的一声,车门从里面打开,门内露出一条白生
生的手臂,一个女子柔声道:「主子。」

                第八章

  汽车在黑暗中无声的行驶着,小紫没有打开车灯,外面的黑暗在她眼中仿佛
不存在一般。相比之下,车内并不黑暗,那些不知名的设备亮着微光,以程宗扬
的目力已经足够。

  车身仿佛在水面滑行一样,没有丝毫震动。庞大的车体像房车一样宽敞,柔
软的座椅又宽又大,舒适无比。

  程宗扬半躺在座椅上,笑道:「我还以为你把她们扔在那儿不管了呢。」

  小紫一手按着方向盘,两眼目视前方,轻笑道:「人家好忙的。要不是正好
路过,才不会理她们。」

  「何帮主见我的时候还摆架子呢,这才几个时辰,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就
说嘛,还是得紫妈妈来教。」

  何漪莲脸上微微一红。

  「人家才没有教。她们两个都是被人调教过的,好懂事呢。」

  小紫轻笑道:「程头儿想不想试试?」

  「那还用说?来吧!」

  程宗扬身边依偎着两具白生生的胴体,何漪莲和尹馥兰一左一右挨着主人,
光洁的身子赤条条一丝不挂。听到吩咐,四只玉手同时伸来,帮主人解开衣物。

  接着尹馥兰俯下身,柔软而湿润的红唇含住主人的阳具,温柔地吞吐起来。

  自从进入太泉古阵,心头就紧绷到现在,加上刚才一连串的激战,程宗扬就
是铁打的,也不禁身心俱疲。这会儿沉浸在温柔乡中,刚才血腥的厮杀都仿佛远
去,只剩下眼前活色生香的肉体。

  这是一笔交易,自己给她们提供安全和庇护,她们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肉体。

  这样的交易双方都不吃亏,只不过她们没有单方面解约的权力。

  尹馥兰侧着身子趴在主人腿间,丰满的双乳贴在主人肌肉分明的小腹上,仿
佛一对柔软的雪球来回滑动着。她中了行淫兽的淫毒,神智受创,这会儿闻到主
人身上浓郁的雄性气息,已经饥渴多日的肉体立刻生出反应。她半眯着水汪汪的
双眼,红艳的唇瓣包裹着阳具,以一种急切的姿态吞吐着。那具丰腴的肉体本能
地来回扭动,仿佛一条光溜溜的白蛇,展露出诱人的曲线。

  何漪莲伏在尹馥兰腰上,含笑看了主人一眼,然后双手抱着她白生生的雪臀
往两边一分。程宗扬只觉眼前一亮,那团丰腻的雪肉腻脂般滑开,将光润的臀沟
呈现在眼前。白花花雪臀间,那个熟艳美妇下体的秘境整个绽露出来。

  何漪莲手指缓缓用力,那只雪白的大屁股越张越开,臀沟完全敞露,红艳的
阴唇圆圆张开,露出里面一只湿润红嫩的肉孔,带着湿淋淋的光泽在美妙的玉户
间一缩一缩,淫艳无比。何漪莲玉指拨开美妇的秘处,淫艳的花唇软软滑动着,
一串淫液随之淌落。

  何漪莲手指拨弄着,待尹馥兰下体完全湿透,手一松,被整个掰开的臀肉随
即合拢,浑圆肥美的雪臀不停抖动着,仿佛一只充满弹性的雪球,臀间溅起一片
湿痕。

  「兰奴,爬过来。」

  在何漪莲的吩咐下,尹馥兰爬到程宗扬腿间,背对着主人伏下身子,像驯服
的雌兽一样,将雪白的大屁股耸翘起来,对着主人怒涨的阳具。

  何漪莲一手剥开尹馥兰的性器,一手扶着程宗扬的阳具,顶住那只湿腻的穴
口,笑道:「这贱奴是个天生的淫材儿,让她在上面摇屁股,好叫主子受用。」

  程宗扬半躺在座椅上,何漪莲在尹馥兰肩头一推,那只美穴对着阳具坐下,
「叽咛」一声,粗大的阳具滑进一半,将蜜穴塞得满满的。阳具初入时,蜜穴还
有些狭窄,尹馥兰扭动着屁股,嘴里不住发出低低的浪叫,一点一点将肉棒纳入
体内。湿腻的蜜穴蠕动着,一直到阳具整个插入穴内,美妇才翘着雪臀,用力套
弄起来。

  何漪莲抱着尹馥兰的屁股,让主人观赏阳具在淫穴中进出的艳态。程宗扬抬
起左手,勾了勾手指。何漪莲摇晃着一双雪乳爬过来,一手掠起发丝,露出娇艳
的面孔,然后俯下头,红唇微分,将香舌送到主人口中。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亲吻着她的唇舌,良久才松开嘴,笑道:「你那会儿都被
紫妈妈下了禁制,还装得一脸傲气。那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我看着就想干你。」

  何漪莲讪讪道:「奴婢那时还不知道是主子。」

  「我说了你信吗?」

  程宗扬笑道:「你多半还在肚子里笑话我,觉得我是个不知道占便宜的傻瓜
吧?」

  何漪莲道:「奴婢那时虽然不认得主子,但知道主子是个好人。」

  「那你可看错了……」

  程宗扬坏笑着把她横抱在胸前,一手伸到她腿间。

  与尹馥兰的妖娆风情相比,何漪莲少了几分媚艳,多了几分端庄,性器也不
像尹馥兰那样丰隆肥厚,淫态横生,而是一条柔润的细线,微微隆起,握在手中
柔腻动人。

  手指拨开花唇,没入柔润的蜜腔,只拨弄两下,何漪莲玉颊便一片酡红,双
腿不由自主地并紧,身体随着他指尖的动作不住颤抖。

  尹馥兰伏在座椅上,那只雪白的大屁股用力耸动着,来回套弄主人的阳具。

  何漪莲与她并肩伏在一起,两手抱着雪臀,那只娇艳的蜜穴敞露着,在主人
的指下淫水四溢。

  忽然尹馥兰身体一颤,丰满的雪臀战栗着,穴内传来阵阵抽动。

  「啵」的一声,阳具从湿透的蜜穴中拔出,湿淋淋昂在面前,没有一丝软化
的迹象。

  程宗扬笑道:「莲奴,该你了。」

  何漪莲面色绯红地扶着阳具,缓缓坐下。不多时,车内又响起柔媚的低叫,
流露出无边春色。……

  「怎么还没醒?」

  莫如霖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错愕了一下,莫如霖叫
道:「好汉!饶命啊!」

  程宗扬心下佩服,这家伙变色龙一样,能软能硬,能黑能白,该当大爷的时
候派头十足,说装孙子就装孙子,一点都不含糊,真不愧是老江湖。

  程宗扬朝他头上拍了一记,恶狠狠道:「叫什么叫!」

  程宗扬口气虽然凶恶,下手却极有分寸——万一这家伙真是小紫的亲爹呢?

  就算小紫没打算给他面子,自己也不好真打,算是给死丫头积点德吧。

  莫如霖脑袋上戴着一只头套,目不视物,但他一下就听出程宗扬的声音,连
忙道:「小兄弟!误会啊!」

  「都这时候,还不说实话?要不先放你二斤血,咱们再聊?」

  程宗扬也不知道想让他说什么实话,但这样诈唬一句总是没错。

  果然这家伙心里有鬼,一听程宗扬逼问,连忙道:「我说!我说!那些珠宝
小的一直小心守着,连睡觉都睁着眼啊!可是没想到一觉醒来,会丢了个干干净
净……真不是小的私吞了啊!」

  程宗扬一听有门儿,装作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道:「既然不是你私吞了,怎
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这么多年连个招呼都没跟我们打,你是怕什么呢?」

  「大兄弟,没人证没物证,这事儿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那天丢了珠宝,
小的哭了一宿,觉得对不起岳帅,对不起兄弟们,弄出这么大的漏子,本来我是
打算一死了之的……」

  莫如霖嚎啕两声,「我胆小!我没用!脖子都伸到绳套里了,正准备要踢椅
子,我他妈尿裤子了!后来小的想,就当我死了吧,我跑到个没人的地方,一辈
子都不回六朝。要真是我吞了珠宝,到哪儿不能享福啊?至于在这鸟不生蛋的地
方吃苦吗?」

  「我瞧你过得还挺滋润嘛。」

  程宗扬口气冰冷地说道:「栖凤院是拿岳帅的珠宝建的吧?」

  「真不是啊!大兄弟!」

  「那是你自己建的?挺本事啊。自己凭什么能建这么气派的院子?」

  「小的把外姓人召集起来,给人当向导、带路、捡宝贝、贩东西……什么都
干,拼血拚命这么多年才把栖凤院建起来。」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小紫微微摇头。程宗扬继续往下问道:「说得轻巧,
你浑身没二两力气,凭什么让那些外姓人听你的?」

  「大兄弟,你是不知道,我来的时候,镇上的外姓人过得那个惨啊,男的卖
命,女的卖身,两样都没有,只好在街上要饭,天天被本地人欺负。」

  程宗扬一听这不胡扯吗?「怎么可能?外姓人那么多有头有脸的,还能让本
地人欺负了?他们不欺负本地人就是好的吧。」

  「镇上的外姓人现在看着还算光鲜,以前可不这样。」

  莫如霖道:「那些外姓人都是中过诅咒的,只要中过诅咒,这人就算废了。
平常待着不动,修为都往下降,沾上雾障降得更快。不出一年,就跟平常人差不
多。若是在外面有亲朋好友还能多支撑几年,可苍澜远在天边,谁走一趟都不容
易。以前有个什么门派的大小姐,家里看得宝贝似的,结果来一趟中了诅咒,出
不去了。家里派了好几个人守着,可谁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鬼地方?不出两年,跑
的跑死的死,连带着门派也伤了元气。后来断了音讯,没几日就投水自尽了。」

  「你说中了诅咒,不出一年就变成废人,宋三他们在这儿不止一年了吧?」

  「大兄弟刚才不是问那些外姓人为什么听我的吗?要说这还是岳帅的恩德。
小的以前听岳帅说过,太泉古阵的诅咒虽然解不开,但如果能在镇上找到温泉,
说不定能缓解。小的运气好,挖了半年,终于找到一眼。一试,还真是这样。虽
然不能治本,好歹不会像以前一样变成废人。」

  「那些外姓人都是掉过级的?」

  「可不是嘛。运气好的掉个一级,差的掉了个两三级,没温泉的时候,再强
的高手到最后也都废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本地人都不如。你别看现在有
温泉,可一般人中了诅咒都不信邪,等吃几次苦头知道厉害,那修为也降得差不
多了。」

  程宗扬这才明白那些外姓人为什么修为差参不齐。莫如霖身边那几名护卫,
多半以前都是成名的高手,可惜被关在苍澜这笼子里面,只能苟延残喘。

  程宗扬冷笑道:「还不说实话?」

  莫如霖道:「小的没有一句虚言,敢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外姓人既然用过温泉,都知道这是好东西,还不把温泉抢了,凭什么听你
你一个外人的?」

  「大兄弟果然高明!一下问到点子上了。」

  莫如霖先拍了记马屁,然后道:「当初为这温泉,闹出好几条人命,要不是
有几个人护着,连我也被他们杀了。温泉就一眼,外姓人可有好几百,没捞着的
渐渐都凑到我这里来了。我呢,想出几条章程让大伙儿照着做。谁该干什么活,
该做什么事,都分配停当,算是把规矩立下来,大伙儿抱成团,彼此有个照应。」

  莫如霖絮絮叨叨说道:「那帮占了温泉的也没捞着什么便宜,天天内讧,后
来见我们这边干得有声有色,就都投了过来。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在岳帅门下
待了几年,跟着朝里的官们学了些派头,而且行事公正,办事也算有章法。就这
么一来二去,镇上的外姓人都服气我,推我当个首领。」

  「你们现在修为也控制住了,人也抱成一团了,怎么不干脆把镇子占了?」

  莫如霖长叹一声,「哪儿有这么容易啊。以前有一个大魔头,据说是第七级
归元境的,中了诅咒出不去,就准备把镇子占了。结果镇上的本地人全跑了,不
出两个月,那大魔头就活活饿死了。别看我们现在有点体面,可还是在本地人手
底下讨饭吃。好在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世上哪儿都有坏人,也都有好人。只要井
水不犯河水,本地人也不随便欺负咱们。」

  「说得好听,人心都是肉长的——本地人不来欺负,你们自己欺负起自己人
来倒是有一套啊。那些水果妹都是自己愿意的?」

  莫如霖苦笑道:「兄弟,不妨跟你明说了吧。中了诅咒,这人就不是人了,
男的女的都不会再生养。本地人有成家立业的,外姓人过了今天没明天,不知道
什么时候就死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大伙儿都是乱着来,就图一乐。这也是外
姓人的规矩。有些新来的不懂,拿矫拿样的,咱们外姓人最看不惯这个,也不惯
着这号人。甭管什么夫人小姐,天女仙子,不打算活的不提,只要想在镇上活下
去,都是这么过的。」

  程宗扬半晌都没有开口。他没有道德癖,也更能理解外姓人的生存状态。失
去生育能力,家庭对外姓人没有任何意义,贞操也失去基本的载体。而在生存的
巨大压力下,性成了唯一的娱乐,没有节制的滥交根本不足为奇,相反,坚守贞
洁,拒绝滥交,才是外姓人眼中最大的不道德。

  「弄丢那批珠宝,我这些年心里一直跟扎了根刺似的,想起来我就难受。」

  莫如霖呼了口气,「不是我莫五这会儿怕死说好听话——这几年有点好东西
我都收起来,就想着有一天能把东西补齐,好还给岳帅。」

  程宗扬看了看小紫,开口道:「只有珠宝吗?」

  莫如霖一怔,「啊?」

  「我们去了南荒,找到一个人。」

  程宗扬慢慢道:「碧姬。」

  莫如霖浑身一僵,然后哆嗦起来。

  程宗扬道:「你说吧,我听着。」

  「兄弟,真怨不得我啊……」

  莫如霖带着哭腔道:「那娘儿们活活就是个妖精,是她先勾引我的。小的给
岳帅办事,往内宅去过几次,那娘儿们每次见着我都给我抛媚眼。我该死!我不
是人!我被猪油蒙了心!说了几次话,就被她勾搭上了……那娘儿们就是个娼妇!
每次上床都问我要东西。」

  小紫眉眼间原本时常流露的狡黠笑意消失无踪。那张精致的面孔平静得仿佛
一尊玉雕。程宗扬朝莫五脸部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抽了一记,喝道:「少扯这些有
的没的!往下说!」

  「是!是!岳帅当年安排后事,把珠宝交给小的,让小的带着碧姬去明州安
置,那批珠宝就是信物。结果半路上珠宝丢了,小的只好把碧姬送到一个认识的
商人家里……」

  「你为什么不带她走?」

  莫如霖苦笑道:「我不是没钱了吗?那娘儿们又要好吃的,又要好衣裳,又
要好首饰……我哪儿养得起啊。」

  沉默片刻,程宗扬沉声道:「你不知道她怀孕了吗?」

  莫如霖身体一抖,没有作声。

  程宗扬俯到他耳边,低声道:「那个孩子是谁的?」

  莫如霖吞吞吐吐道:「岳……岳帅……」

  「那岳帅会不知道她怀孕了?」

  「我带她出府没几日,她肚子大了起来,找来大夫才知道已经三个月了。后
来我一问,那娘儿们是碧什么族的,压根就没癸水,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算
算日子,那孩子八成……不!肯定就是岳帅的。」

  「那你为什么不等她把孩子生下来?」

  莫如霖迟疑了一下,没有作声。

  「你知道她有身孕,还任由岳帅子嗣流落在外?」

  莫如霖呼吸渐渐粗重。

  程宗扬森然道:「还不说实话?」

  莫如霖心一横,叫道:「那娘儿们就是个白痴!连孩子是谁的她都不知道!
有这种娘,生下来的娃也是个白痴!兄弟,我今天话放这儿了!别的事我对不起
岳帅,但这事儿我一辈子都不后悔。岳帅一世英雄,生下白痴孩儿,白白丢岳帅
的脸!我是心不狠,要不我就把那娘儿们给掐死了,祸害啊……」

  程宗扬「呯」的一拳打在莫如霖耳后,莫如霖头一歪,叫嚷声戛然而止。

  小紫苍白的面孔慢慢浮现出两片红晕,然后轻笑道:「程头儿,他还没说完
呢。」

  「算了,别听了。这家伙鬼迷心窍了。」

  「人家想听嘛。」

  小紫摘下莫如霖的头套,轻轻一拍,将他唤醒。

  莫如霖悠悠醒转,他刚才戴着头套,什么都看不见倒也罢了,这会儿睁眼一
看,顿时惨叫起来。

  他被一根绳子捆着手脚,挂在栏杆上,身下便是万丈深渊,看一眼就能让人
汗毛直竖,阴囊收紧。

  「大兄弟啊!」

  莫如霖惨叫着抬起头,接着像见鬼了一样瞪大眼睛,呆呆看着小紫,嘴巴哆
嗦半晌,「你……你……」

  小紫没有说话,只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耐人寻味地打量着他,美
目亮如寒星。

  程宗扬咳了一声,「莫五,别乱说话啊。你知道她是谁吗?」

  「碧……碧……」

  程宗扬低声道:「别认错了吧。」

  莫如霖期期艾艾道:「她……她跟碧姬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莫如霖咽了口吐沫,像惊醒过来一样叫道:「大兄弟!我敢肯定她是岳帅的
女儿,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跟你说,都说女儿随爹,可岳帅的女儿就随娘,
只要是岳帅的女儿,铁定跟她娘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姑娘,你娘还好吧?以前
的事……」

  小紫柔声道:「我娘死了。」

  「哎哟……」

  莫如霖一脸痛心。

  「是被我杀的。」

  莫如霖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小紫声音愈发轻柔,「他在太泉古阵的事,你听说了吗?」

  夜风般的声音,使莫如霖紧张的神情慢慢变得放松,「……刚听说。」

  「以前没有吗?」

  「小的在镇上这么多年,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他让你带着珠宝去明州找谁?」

  「燕……燕无双。」

  「你见到她了吗?」

  「没有。我没了信物,找到人也没办法接头。」

  「那批珠宝有多少?」

  「两箱。」

  「是什么?」

  「都是上等的宝物,价值十几万金铢。」

  「有谁知道你带着珠宝?」

  「那些珠宝是小人亲自收拾的,没有旁人知道。」

  「再见到那些珠宝,你能认出来吗?」

  「能。」

  小紫轻轻一笑,「睡吧。」

  莫如霖眼皮低垂下来,随即发出鼾声。

  程宗扬在旁看着,心里浮出一个念头:这死丫头,会得越来越多了啊。

  汽车停在一处高架桥上,没有墩基的桥梁像丝带一样飘在空中,上面是乌云
与闪电交织的天空,下面是黑沉沉的魔墟都市。

  车身紧贴着护栏,小紫坐在车头上,脚下便是无尽虚空。长风袭来,小紫的
长发像柔软的海草一样在风中飞舞。

  程宗扬没想到会在太泉古阵遇到莫五,更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莫五,小紫的
生父还是一笔糊涂账。平心而论,程宗扬倒是倾向于莫五的判断,毕竟小紫身上
看不到任何莫五的痕迹,但同样也看不到岳鸟人的任何痕迹。回头问问孟老大,
如果月丫头也是随娘,小紫是岳鸟人女儿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其实,生父是谁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有位儒家大师说过,所谓父亲,其实就是男的为了发泄情欲,找个女的瞎
搞;所谓母亲,就像个装东西的瓶子,把东西拿出来就和瓶子没关系了。」

  「脱离母腹,我们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程宗扬很哲人地说道:「我们是为自己活着。」

  小紫忽然弯下腰,一手脱下鞋子,把一双白玉般的纤足赤裸在风中。她弯腰
的时候,程宗扬心脏差点儿跳出腔子,看到她不是要跳下去才松了口气,接着目
就被她那双纤美的玉足吸引。那双纤足仿佛洁白的莲花,晶莹剔透,纤尘不染,
望着它们,程宗扬只觉心神仿佛在风中一点一点化开。

  「还有人知道他运珠宝的事。」

  「啊?」

  「燕无双啊。」

  小紫轻笑道:「大笨瓜。」

  「噢,对啊。」

  程宗扬接着反应过来,「不会吧?」

  小紫拍了拍手,「又不关我的事。」

  「小心点啊,这位置太危险了。」

  「我掉下去,你会找到我吗?」

  「开玩笑,这么高,摔下去都成糊状了。」

  小紫皱了皱鼻子,「你跑得再远,人家也能找到你。」

  「死丫头,你又在我身上搞什么了?是不是那只琥珀?」

  「咦?大笨瓜,你变聪明了哦。」

  「哼哼,想瞒我?你把琥珀给我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了。要不然你让我带一
滴苏妖妇的血干嘛?还有,你是不是趁我没注意又把它改动过了?刚才那头陀差
点掐死我,你居然还在旁边看笑话。是不是这东西还有古怪?」

  「程头儿,你好聪明。」

  「才知道!」

  程宗扬喝斥一声,然后道:「对了,死丫头,老头说这里能直接到五原城。
你说我们要是出去,凭着这块琥珀能不能找到苏妖妇?」

  「当然能啊。」

  「那我们就从这儿出去,找到苏妖妇,把她的狐狸尾巴揪出来,好不好?」

  「好啊。」

  小紫靠在程宗扬肩上,「但人家这会儿不想动。」

  「那我们就在这里吹吹风……哈哈!差点忘了,你看!」

  程宗扬猛地想了起来,急忙兴奋地打开背包,拿出那堆从售货机里取出的饮
料食物,「我没骗你吧!这就是我以前说的巧克力,还有可乐,还有饼干……糖
果……每样我都给你留着!」

  两人坐在桥上,一边分享着这些不知道是来自几十个世纪之前,还是几十个
世纪之后的食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们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
已经足够,实在不需要太多言语。

  程宗扬道:「其实想知道真相,也有办法。」

  「哦?」

  「有种技术叫基因鉴定,可以辨别出两个人有没有血缘关系。比如拿你和月
霜每人一根头发,就能查出你们基因的相似度。基因在人的每个细胞里都有,每
个人又都不一样,差异越小,亲缘度越高。我以前在地方,大家都用这种方法做
亲子鉴定。」

  「真的吗?」

  程宗扬笃定地点点,然后指着下面的魔墟,「我在姓岳的留下的箱子里找到
一支小型的电子显微镜,还有一堆试验用的玻璃器。我猜魔墟里面肯定有基因测
定设备。可惜我不知道那东西什么样的,也不会用。」

  「电子显微镜?」

  「是啊。那东西能把东西放大,看到肉眼看不清的结构。我把它给老头了。
老头这一趟算来值了,有了这支显微镜,老头再狠点儿,估计能直接看到毒药的
大分子结构。这再玩起毒来,绝对是如虎添翼。」

  小紫轻笑道:「真有趣。」

  程宗扬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后,小紫对月霜、岳霏分别作了基因取样,鉴
定结果证明,几个姊妹的基因完全不同,并且样本中没有任何疑似岳鹏举基因序
列的存在,而是以近乎克隆的相似度,与可取样范围之内的母系样本完全相同。

  远在苍澜的莫五也提供了血液样本,鉴定结果同样与小紫的基因全无关系。

  与此同时,小紫也对另一对父子进行了基因鉴定,证实两者存在生理学上的
父子关系,给一桩不为人知却影响深远的悬案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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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集太泉古阵篇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尹馥兰

  当初答应王哲的约定,如今终於实现了。

  程宗扬带着萧遥逸等人在魔墟西边找到「红色石头」,一番祭拜後触发机关,
竟让他看到六朝最根本的秘密,以及牵扯到星月湖、太乙真宗、光明观堂的秘闻!

  潘金莲欲讨回乐明珠,不停地追杀程宗扬,众人被逼之下,意外进入摄影机
影片里的那座人类城市

                第一章

  阴暗的天际乌云密布,暗红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天穹伤口般的裂隙间,不
时有零星的火山砾石带着火焰缓慢掉落,宛如一片片燃烧的羽毛。

  乌云越来越浓,仿佛压在高架桥上。一阵狂风掠过,暴雨倾盆而至。一道巨
大的闪电贴着桥身射下,蜿蜒的光芒纵贯天地,映出风中纷乱而密集的雨滴。整
个世界都仿佛被狂风和暴雨充斥。

  硕大的雨点坠落下来,在玻璃上溅起漫空水花。程宗扬靠在宽大而柔软的座
椅上,小紫蜷着身偎依在他怀中,发出柔细而均匀的呼吸声。外面狂风呼啸,暴
雨滂沱,车厢内仿佛另外一个世界,干燥,温暖而又宁静,充满温馨的气息。

  又一道闪电落下,沉闷的雷声仿佛从车顶滚过。程宗扬从睡梦中醒来,手臂
微微一动,又连忙停住。他看着小紫宁静的睡容,一根一根数着她弯长的睫毛,
丝毫不觉得厌倦。

  雷声不断响起,程宗扬忽然想起莫如霖还在后备厢里,不由心下一惊,这么
久不会把那家伙给闷死吧?

  程宗扬动了下手臂,右臂仍然又困又麻,沉甸甸地举不起来,只好用左手抱
起小紫,轻轻放到一边。

  和庞大的车身一样,汽车的后备厢也极为宽大,里面似乎有通风设置,莫如
霖在里面不但没有闷死,反而鼾声如雷,睡得正熟。这位黑道枭雄半张着嘴巴,
口水滴在身上也浑然不觉,脸上看不到曾经的惊惶、恐惧、笑里藏刀的阴险和冷
酷,而是一种解脱感,仿佛如释重负,连睡梦都变得轻松起来。

  关上后备厢,程宗扬飞快地跑了回去。短短一会儿工夫,身上已经湿透,从
头到脚都浇得落汤鸡一般。他拉开车门,微微一怔,然后笑道:「你醒啦。」

  小紫蜷着腿依在椅中,一双美眸犹如寒星,随着窗外划过的闪电微微闪亮。

  她没有作声,只伸手帮他解开衣物,把湿衣叠好,用一块丝帕把他身上的水
迹抹干,然后搂住他的腰,把精致的玉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鼻端飘来淡淡的幽香,程宗扬把下巴埋在小紫柔软的发丝间,心头慢慢沉静
下来。

  「痛吗?」

  「当然痛。」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死丫头,万一我要是残疾了,下半辈子可就指望
你了。」

  小紫轻笑道:「好啊。」

  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膀,「要有赤阳圣果就好了。」

  「如果有,你舍得吃吗?」

  「废话,那也太浪费了。肯定要留到保命的时候吃了。」

  程宗扬狐疑起来,「死丫头,你不会手里有吧?」

  小紫摊开手,「可惜没有。」

  「反正知道它在哪儿长着,回头我们去把它连根刨了,带回家种。」

  「人家已经去刨了,」

  小紫充满遗憾地说道:「可惜整个楼里的赤阳藤都枯萎了,死得不能再死。」

  程宗扬讶道:「怎么会这样?」

  小紫失望地说道:「谁知道呢。」

  「没关系,」

  程宗扬安慰道:「说不定下次来,它又发芽了呢?」

  外面的暴雨越来越大,车身连同车下的桥梁都仿佛飘浮起来,在水中摇荡。

  桥下那座被人遗弃的城市仿佛浸在水底,偶尔有几盏路灯,在黑暗中顽强地
散发着光芒,折射出古怪的泡影。

  这会儿在桥上俯瞰魔墟,程宗扬忽然心下一动,朱老头当年追着岳鹏举进入
太泉古阵,王哲会不会也是如此?王哲曾说那块赤红色的石头是在太泉古阵的西
边,但自己知道,太泉古阵是分层的。如果他是和岳鹏举一起通过传送阵进来,
会不会把这处魔墟当成整个太泉古阵?

  换个角度来想,师帅既然直接提及那块红色的石头,那么它在太泉古阵必定
是一个标志性的存在。可无论外姓人还是徐君房都不知道它的位置,除非它是在
魔墟里面。

  「魔墟!」

  程宗扬道:「那块红色的石头是在魔墟的西边!」

  小紫想了一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宗扬望着窗外的暴雨,「没太阳,怎么找方向呢?」

  小紫指着仪表盘道:「这里有啊。」

  程宗扬拍了下脑袋,「先把老莫送回去!」……

  「兄弟,」

  莫如霖把一件沉甸甸的物品塞到程宗扬手中,「这对赤金护腕里面刻有移山
和飞羽两种法诀,戴在腕上,便是数十斤重的大刀也轻如鸿毛。」

  程宗扬道:「什么意思?」

  莫如霖低声道:「兄弟是明白人,一会儿给个面子……」

  程宗扬明白过来,笑道:「好说!」

  莫如霖松了口气,随即收起嘻笑,摆出一脸深沉的表情,双手负在身后,稳
稳踱着步,流露出黑道霸主般精明而又霸道的气势。

  停车场偌大的空间中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各方势力正在对峙,吵得一片
声响。与程宗扬离开时相比,局面已经大不相同。左边是实力最为庞大的周族,
为首的是焚无尘、周飞;右边则是人数不逊于周族的外姓人,挑头的是宋三和几
名护卫。最后一方是以法音寺为首的佛门诸寺,虽然人数少了许多,但群僧法度
森严,任谁也不敢小看。另外还有几股零星势力,如实力大损的道门诸宗,已经
不气候,只能充当旁观者。

  众人目光的焦点,却是场中一名老者。周族的大主灶昔名博趴在地上,癫头
陀双目圆瞪,一膝压在他背上,一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手塞在他嘴里,像是在掏
什么东西。

  萧遥逸蹲在旁边,劝道:「吐出来吧。」

  昔名博毅然摇头。

  「这么多人盯着呢,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昔名博一脸的大义凛然,对他的劝解充耳不闻。

  萧遥逸摊开手,对普济等人道:「这没办法了。总不能把他肚子剖开吧?」

  「阿弥陀佛!」

  普济宣了声佛号,然后沉声道:「既然如此,小僧便把他带回寺中,在佛前
决断。」

  「谁敢!」

  周飞一声断喝。

  「少主说得对!」

  宋三在人群中扯着嗓子道:「我等便与周族联手,先灭了这帮贼秃!」

  「杀!杀!杀!」

  外姓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鼓噪起来。

  一个声音淡淡道:「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外姓人像找到主心骨一样一片欢呼,宋三排众而出,叉手道:「莫爷!」

  「急什么?」

  莫如霖神情从容地摆了摆手,「慢慢说。」

  宋三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另一边,信永像见了亲人一样拉着程宗扬就不松手,声泪俱下地说道:「大
哥,你要给小弟作主啊!」

  程宗扬也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癫头陀吭哧两声,正想开口,就被信永啐到脸上,「滚!你个废物!」

  癫头陀讪讪地闭上嘴,手上卡得又紧了几分。

  眼看昔名博被掐得直翻白眼,随时都会被他掐死,程宗扬赶紧劝道:「有话
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哥,你不是把琉璃天珠给癫师弟了吗?这家伙活活就是个废物!」

  信永痛心疾首地说道:「珠子攥在手心里还没暖热,就被人追上,小弟赶紧
来接,这废物眼见脱不了身,就把珠子扔过来——谁成想这个杀千刀的老东西正
好跑到中间,跳起来就要叫阵,天可怜见啊!癫师弟这废物活活就把我们这佛门
重宝扔到了老东西的狗嘴里……」

  「不至于吧?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们折腾这么久?」

  「开始我们人多,后来周族人多,起初打了两场,谁都没捞着好,再后来外
姓人也来了,一直折腾到现在。」

  程宗扬原以为自己的把戏早被拆穿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有这么离奇
的转折。琉璃天珠据说是高僧转世的至宝,佛门诸僧已经丢了佛祖舍利,对这颗
琉璃天珠丝毫不容有失。而周族这边,琉璃天珠无论是对焚无尘,还是他们背后
的晴州总商会都意义非凡,更是不肯让步。现在「琉璃天珠」在昔名博肚子里,
昔名博却在癫头舵手里——佛门诸寺和周族这算是彻底杠上了。

  周族虽然人数众多,但少了严森垒和庞白鸿这两个真正的主事者,单靠一个
周飞,能不能驾驭这些来自不同门派的江湖人物,只怕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而
佛门的法音、娑梵、佛光诸寺都在十方丛林名下,人数虽然比不上周族,但凝聚
力非凡,尤其是里面很有些敢于玩命的狂信徒,真打起来,任谁也得掂量掂量。

  至于那些外姓人,则是不遗余力地在中间煽风点火,挑拨是非,恨不得两边
赶紧打个血流成河,他们好来捡便宜。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有人叫道:「琉璃天珠是我们少主先得!正该归我们周
族所有!」

  周族众人同声应和,「正是!正是!」

  普济和尚振臂而呼,「佛门重器岂能落于他人之手!」

  诸僧齐声喝道:「护我佛宝!」

  娑梵寺几名和尚叫得尤其响亮。

  周飞扬声道:「既然是佛门重宝,自然是有缘者得之。琉璃天珠乃是周某所
得,眼下又落在大主灶身上,可见佛宝的缘份正在我们周族!」

  这句话一出来,周族众人纷纷称是,连旁观的道门诸宗,如沈黄经等人也微
微点头。

  普济禅杖往地上一振,杖端几只铜环锵然作响,森然道:「外道之徒,也敢
妄谈佛缘?」

  另一名僧人踏前一步,寒声道:「非是我佛信众,竟然敢口称佛旨,妄谈佛
理——亵渎我佛,莫此为甚!」

  程宗扬刚听到周飞的话,还觉得这位周少主有几下子,拿缘份说事,堵住众
僧的嘴巴,没想到这些和尚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非是佛教徒敢谈佛理,直接就被
他们打成外道。言外之意,只有十方丛林才是佛经的唯一解释者。对话语权的争
夺强烈到这种地步,与自己印象中的佛门大相迳庭,这么搞下去,恐怕要不了多
久就会出来个佛教版的宗教裁判所了。

  周飞显然也没弄明白自己并不出格的一句话为什么会激起这么大反应,微一
愣神,随即喝道:「何必饶舌?要打便打!」

  态度强硬之极。

  普济毫不示弱,「如此甚好!」

  「且慢!」

  黎锦香道:「敢问莫爷,今日之事,贵方是否还要插手?」

  莫如霖这会儿已经被一众护卫牢牢护住,听到那个穿着宫装的少女开口,他
微微挑了挑眉。眼下周族与佛门诸寺不相上下,作为第三方势力的外姓人态度如
何,显得十分重要。而他早已表态,绝不允许琉璃天珠落到广源行手中,周飞等
人都心知肚明,黎锦香故意提及此事,并不是健忘,而是藉此提醒佛门诸寺,当
心外姓人平白作了得利的渔夫。

  普济等人不知道莫如霖与周族已经有过一番争夺,闻言果然露出戒备之色。

  莫如霖心下冷哼,这黎门主年纪不大,却是颇有心计,他淡淡道:「黎门主
既然问起,莫某不妨明说:今日之事,我等唯以程公子马首是瞻。程公子怎么说,
我们便怎么做。」

  此言一出,场中一片哗然。如今苍澜汇聚了各门派的头面人物,有不少放在
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角色,相比之下,程宗扬一行毫不起眼,谁也没想到苍澜本
地的地头蛇会一边倒地表明立场。

  信永大喜过望,深觉自己这次的大腿实在抱得正确无比。焚无尘虽然不动声
色,眼神却愈发阴狠。唯有周飞仍是傲气凌人,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低
头。

  莫如霖在外姓人中的威望果然不是吹的,宋三等人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委,
但没有一个人质疑大当家的决断。

  众人视线都落在程宗扬身上,接下来应该由周飞出面,但那位周少主只是不
屑地冷笑一声,黎锦香只好道:「程公子的意思呢?」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忽然道:「光明观堂的潘仙子呢?」

  众人目光刷的往角落里望去。潘金莲戴着面纱,一双美目沉静如水。

  程宗扬笑道:「让我说呢,咱们先把那东西取出来,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佛门
重宝再说。光明观堂擅长外科,不如由潘仙子操刀,替大主灶剖腹取珠。以潘仙
子的医术,想必大主灶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潘金莲淡淡道:「两成。」

  大家一听,都觉得这主意不错,那颗琉璃天珠并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连是
真是假都不知道,况且两成机会不算少了。可昔名博却玩命地扭动起来,显然对
这个成功率并不满意。

  黎锦香道:「有没有稳妥一些的法子?」

  萧遥逸道:「我来!我也学过医术,多的不敢说!三成把握还是有的。」

  「拉倒吧!」

  武二郎道:「我还七成呢!老头,要不二爷给你剖一个?保证一刀下去给你
个痛快!」

  黎锦香心下暗暗着急,她按照广源行的安排,主动接近周飞,这几日相处下
来,这位周少主虽然屡屡有惊人之举,却让她大失所望。周飞虽然身居高位,但
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角色,他似乎以为自己作为少主,手下人理所当然会向他
效忠,至于如何驾驭手下,人尽其材,根本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焚无尘是广源行请来帮忙的,与周族本身没有半点交情,眼下虽然站在周族
一方,但显然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庞白鸿身死,严森垒一去不返,多半是凶多吉
少,刚有雏形的周族已经是一盘散沙。如今身在险地,黎锦香再不情愿,也只能
勉为其难地站出来。

  焚无尘兜帽下的双眼仿佛有火星闪过,如果单是一个癫头陀,他早已出手,
只要琉璃天珠在昔名博肚子中,大主灶是死是活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让他忌惮
的是癫头陀身边那名公子哥和那条莽汉。一旦被那两人缠住,那个躲在暗处的老
东西绝对不会放过机会。

  周飞提枪道:「我周飞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亲朋——以前不会,现在不会,
以后也不会!来啊!何人敢与我周飞一战!」

  普济左手提起禅杖,右手在胸口画了个「卍」字符,「三世诸佛庇佑!全善
全能,唯有我佛!荣耀归于佛祖!阿弥陀佛!」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黎锦香急忙道:「各位听我一言!诸位大师都是
佛门中人,慈悲为怀,不若我们各出三人,两场为胜——焚长老、沈道长、信永
大师、普济大师,你们看如何?」

  「这小贱人!」

  宋三暗骂一声。

  周族与十方丛林的争夺已经成了死局,一旦冲突,必然是不死不休。双方斗
得两败俱伤,外姓人自然是喜闻乐见。结果黎锦香提出三场两胜,就算双方打够
三场,每场都两败俱伤,外姓人也捡不到多少便宜。

  宋三暗自盘算怎么挑动双方恶斗,却听程宗扬一声长叹,「周少主,诸位大
师,你们好好商量,何必动手呢?今日之事,我们不再插手,走了!走了!」

  程宗扬向萧遥逸使了个眼色,萧遥逸心下会意,一手拉起武二,与程宗扬一
起退到圈外。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后会有期。」

  莫如霖说了两句场面话,很有风度地拱了拱手,然后带着手下一同退出。

  程宗扬说走就走,似乎丝毫没把琉璃天珠放在心上。武二郎却是一脸不甘,
「程头儿,就这么算了?」

  「那还怎么样?」

  程宗扬道:「咱们不走,他们怎么打得起来?」

  莫如霖欣然道:「兄弟果然高明!来来来,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边无际、冀
飞熊。」

  那名使鞭的汉子和铁塔般的壮汉各自抱拳。

  「戴松原、柏星辰。」

  剑公子和那名使棍的好手揖手施礼。

  莫如霖道:「这是我手下四大护卫,修为算是外姓人中顶尖的。」

  这几人的身手程宗扬也见识过,比自己只强不弱,想来在江湖上都是成名的
人物,可惜被困在苍澜,往日的名声早已湮灭。

  「这是宋三,跟随我最久的。」

  莫如霖在外姓人一言九鼎的地位立刻显露出来,宋三等人虽然不久前还和程
宗扬打得你死我活,但莫如霖一摆明态度,众人丝毫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行礼。

  「这位程兄弟是我世交。」

  莫如霖道:「还记得我给你们说过吗?当年我行走江湖,曾受过东家一番大
恩德,连温泉之法,也是东家所授。这位东家,便是程兄弟的长辈。」

  宋三等人顿时改容相向,莫爷以前的东家他们虽然未曾见过,但莫爷偶然提
及,无不充满仰慕之情,连带的他们也知道莫爷那位东家大有来头,非是寻常人
物。别的不说,单是温泉,便不知救了多少外姓人。如果不是温泉之法,任他们
身手再高,这十几年下来,不是变成道旁枯骨,便是路边饿丐。说起来,莫爷那
位东家应该是所有外姓人的恩人了。

  「我藏在库中的宝物,你们也都知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答东家当日
一番恩德。」

  莫如霖声音哽咽起来,「如今程兄弟的长辈已经过世,这番心意只能落在程
兄弟身上……」

  宋三连忙道:「莫爷且勿伤怀,莫爷这番心意,老东家泉下有知,必然也是
欣慰的。」

  莫如霖抹了把热泪,然后道:「此前的误会不必再说,往后我与程兄弟便是
生死之交!东家虽然已经过世,但昔日的恩德,莫某与手下的儿郎都不敢忘。从
今日起,程兄弟便是我莫五的少东家。」

  莫如霖在外姓人中说一不二,此言一出,宋三等人根本没有犹豫便齐声道:
「少东家!」

  程宗扬道:「莫兄实在太客气了。早知道莫兄困居此地,小弟早便来了。」

  说着他话风一转,「苍澜这地方虽然不错,但生活多有不便,莫兄久居于此,
未免辛苦。」

  莫如霖叹道:「苟且偷生罢了。」

  程宗扬微笑道:「小弟不才,如今族中商会,正由小弟打理。」

  莫如霖一怔,顺着话头说道:「程兄弟果然是年轻有为,东家的商号到兄弟
手里,必然是大展鸿图,财源广进。」

  「一般一般。」

  程宗扬客气两句,然后道:「苍澜商旅难行,大伙儿在这世外桃源虽然过得
神仙日子,但免不了缺东缺西。正好小弟在夷陵的商号这几个月就要开张,如果
莫兄不嫌弃,我们便专门辟一条到苍澜的商路。」

  众人怔了一下,接着惊喜若狂。他们困居苍澜,最盼的就是外面来的商旅。

  但苍澜不仅道路难行,本地也没有什么出产,太泉古阵的物品能拿的都被拿
得差不多了,偶尔找到几件古怪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用,摆在外面还不如假货好
卖。

  如今镇上假货横行,全靠着太泉古阵的名头,蒙蒙那些好奇的外来人。他们
真正发财的手段,其实是在阵中劫杀探险者,也正是靠抢掠的金钱,吸引冀图暴
利的商人,用重金换取粮食、布匹,来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外面再普通的货物,
运到苍澜都是天价,但那些行商的货物卖得再贵,他们也甘之若饴,毕竟人家能
进苍澜,都是用命换的。如果有一条定期的商路……这种好事,他们想都不敢想。

  莫如霖却是惊多于喜,他是外姓人的大当家,与外来的行商打过多年交道,
深知这条商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真要长年走下来,付出的人力、物力绝不是一
个小数目。

  「兄弟这番好意,哥哥心领了,但专门辟一条商路……」

  「莫兄不必担心,」

  程宗扬胸有成竹地说道:「镇上最缺的无非粮食。小弟算了一下,如果全靠
外面贩运,莫兄每月需要差不多一百石粮。说起来这个数目并不算多,几辆大车
便能拉完。但苍澜多是山路,大车无法通行,换成骡马,大概要四五十头,还需
要五六个押运的把式。从夷陵到苍澜,路上是一个半月。两支商队轮流走,每走
一趟歇半个月,能保证每月有一趟商队过来。如今外面粮价波动很大,但最贵也
不超过每石二十银铢。算上两支商队的开销,每石粮食从夷陵运到苍澜,差不多
三十银铢。一百石也就是一百五十金铢。」

  那些外姓人的眼珠子几乎都快瞪了出来。如果每月真有一百石粮食,众人起
码能吃顿饱饭,何况这价格比镇上低了几十倍!

  「少东家明鉴,」

  宋三道:「单是走到苍澜也不甚难,难的是那道雾障,平常人过时不敢说九
死一生,可十次也有五次出事。我们这些废人,更是沾也沾不得。这条商路只怕
折损太多。」

  真要是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每走两趟,就有一趟死在路上,再赚钱十倍的
商路也没人肯走。程宗扬早有计较,说道:「这个也好办,但需要你们出点力气
了。」

  莫如霖见他把握十足,也激动起来,拱手道:「少东家尽管吩咐!」

  「雾障的地形你们熟悉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一辈子都毁在雾障上,对苍澜的雾障可以说刻骨铭心,
但对雾障地形的了解,他们反而是最少的,绝大多数都是进来一趟就身陷其中,
甚至还比不上那些过客,至少一来一回走过两趟。

  「我来时注意到,雾障那段路其实是一路下坡。把货物运下来,并不用费太
多力气,难的有三点:第一,在雾中目不见物;其次,雾气冰寒不能久待;第三
是雾中的异兽会攻击行人。」

  程宗扬道:「要解决这些麻烦,我倒有个主意。」

  说着他话锋一转,「二爷用的东西你们都见过吧?」

  众人纷纷点头。

  「你们要做的就是把那些铁轨拆下来,注意要完整的,不能弯折损坏。」

  程宗扬道:「我会派人铺设一条轨道。」

  「轨道?」

  众人都是头一次听说。

  「对。把铁轨分成两排固定好,用铁轮车一路就能跑下来。」

  众人将信将疑,有人道:「那么细的铁轨,车轮怎么在上面跑?」

  程宗扬笑道:「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莫如霖忽然叫道:「铁路!我听岳……东家说过!」

  萧遥逸也露出了然的神情,显然岳鸟人跟他们吹嘘过。

  莫如霖连连搓手,「好!好!我怎么早没想到!」

  宋三道:「莫爷,咱们就是想到,也干不了啊。」

  要辅设轨道,必须进入雾障,这正是外姓人的死穴。

  程宗扬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雾障大概有五里长,一根完整的铁轨是
七丈半,一里二十根,全铺下来大概是二百根。铺路的事用不着你们出力,到时
我会安排些好手过来,有一个月工夫差不多了。」

  莫如霖叫道:「这怎么使得!」

  程宗扬笑道:「既然是商路,当然是有来有回。你们在阵中找到的物品,无
论好坏,我全要了,只要别拿假货蒙我就行。」

  「看少东家说的!」

  莫如霖大笑两声,接着泪如雨下,「我莫五当年幸得东家照料才有今日,没
想到这么多年还要靠少东家养活,我莫五真是没用啊……」

  说着嚎啕大哭。

  宋三陪着掉了几滴泪,哽咽道:「少东家这番大恩大德,小的们粉身碎骨也
无以为报……」

  后面的外姓人没听清众人的交谈,一番窃窃私语,不多时莫爷的旧东家要专
门开一条商路的消息便即传开,顿时欢声雷动。

  莫如霖心下别有一番滋味,他躲在苍澜一是愧对岳帅,二来也是避祸,免得
被人当成岳逆余党清除掉。苍澜有雾障这个天然的牢笼,镇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为了小命着想,只能咬牙苦捱。这回遇到岳帅的故旧,莫如霖也是豁出去了,
把埋在心底十余年的秘密都吐露出来,说完只觉浑身都一阵轻松,想着要杀要剐
也就这样了。却不料那年轻人竟然提出专门开通一条商路,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一
样的好事。

  「少东家……」

  莫如霖嚎啕着就要拜倒。

  程宗扬赶紧扶住他,「莫兄,你我的交情还用客气?你放心,三个月内,商
路必定开通。」

  那些外姓人看向程宗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目光中充满敬畏和感激,几乎把
他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程宗扬心下早有计较,自己计划中要在宋国设立五处钱庄,除了临安的总号
和西面筠州的分号,其他三处还在筹建。南边这一处,便设在夷陵。通往苍澜的
商路虽然代价高昂,但这点成本自己也不至于支付不起。太泉古阵充满秘密,但
自己不可能久留苍澜寻找谜底,如果铺成铁轨,太泉古阵的物品就能源源不断地
运往外界,说不定真有自己能用的东西。

  「铁路吗?」

  萧遥逸思索道:「如果从江州铺一条铁路到建康呢?」

  「想都别想。」

  程宗扬道:「先不说有没有那么多铁。单是铁轨用的钢,要防锈,要抗压,
不会变形,还要求足够的精度,六朝能铸出来吗?」

  「如果把太泉古阵的铁轨都弄出来呢?」

  「开什么玩笑?」

  武二郎道:「你要能弄出来,记得给二爷留两根。」

  萧遥逸也知道不可能,如果真把那些铁轨运到外界,自己把它们全炼成刀也
不会拿去铺路,那也太浪费了。

  忽然众人惊呼起来,却是武二郎打开手电筒,雪亮的光柱顿时把周围的火把
都比了下去。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说道:「没见过吧?土狗!」

  宋三羡慕地说道:「真是好东西。」

  「别摸!摸坏了你赔得起吗?」

  武二郎一脸得瑟地拿着手电筒左照右照,忽然道:「咦?这不老徐吗?」

  徐君房被他拿手电照在脸上,映得睁不开眼,他两手捂着眼睛,扯着喉咙说
道:「程头儿!是你们吗?」

  「老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在外面等你们,看到光柱才过来……别照!别照……」

  程宗扬笑道:「你来得正好,先把这笔生意敲定了。莫兄,请吧。」

                第二章

  众人在通道内席地而坐,程宗扬拿出纸张、炭笔,由熟知苍澜内情的徐君房
协助,与莫如霖为首的外姓人谈定了交易内容。一旦商路开通,盘江程氏将每月
派遣一支商队,运送不低于一百石的粮食、盐巴、布匹等货物,以市价结算。外
姓人从太泉古阵取得的各种物品,由商队统一收购,价格由双方协商。程宗扬特
别强调所有的物品必须完整,以避免外姓人对太泉古阵无节制的破坏。

  外姓人在镇上自成一体,徐君房虽然是土生土长的苍澜人,与他们的交往也
不深。这位程头儿居然坐下来跟他们谈生意,已经让他大出意料,外姓人把姿态
放那么低,张口闭口都称他为少东家,透出十二分的尊敬,更让他理解不能。不
过徐君房也不含糊,靠着自己对苍澜的熟稔,把交易价格订在一个双方皆大欢喜
的程度。程宗扬固然觉得白捡的一样,外姓人也喜出望外。从太泉古阵取得的物
品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识货的更是没有,摆出去卖也换不了几个钱。少东家愿意
收购,那些外姓人都求之不得。

  交易敲定,不仅程宗扬在外姓人心目中地位一时无两,连莫如霖本来就一言
九鼎的威望也水涨船高。至于徐君房和武二郎,都少不了人巴结。

  萧遥逸把莫如霖拉到一边,私下交谈几句,莫如霖指天发誓,自己虽然有负
岳帅的嘱托,但绝没有背叛岳帅的念头,萧遥逸才悻悻罢手。

  程宗扬把徐君房留下来继续商谈交易的细节,自己和萧遥逸、武二郎一起回
到岳鹏举曾经住过的那处房间。

  左彤芝守在入口处,见到程宗扬过来才松了口气,「你们去了一个多时辰还
不见回来,朱大爷说去找你们,不知遇到没有?」

  程宗扬一怔,随即道:「不用管他。老铁呢?伤势怎么样?」

  「已经大好了。那位乐姑娘真了不起,」

  左彤芝佩服地说道:「年纪不大,医术可高明得紧,再歇息几日就没有大碍
了。」

  铁中宝折断的肋骨已经被复位,用木板牢牢固定住,此时刚刚睡着。乐明珠
和阿兰迦倒是出奇的投缘,这会儿凑在一起,吱吱咯咯地又说又笑。见到程宗扬
进来,乐明珠招手道:「大笨瓜,快来!」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我要去草原玩!」

  乐明珠兴奋地说道:「那里有好多马,人家还没有骑过马呢。」

  「好啊。」

  程宗扬看着阿兰迦,笑道:「等小侯爷定下日子去铁勒族求亲,我带你一起
去。」

  「真的吗?」

  乐明珠高兴地拉起阿兰迦,「你要做新娘子了?哎呀,我最喜欢新娘子,新
娘子最漂亮了!你一定要等我啊。」

  阿兰迦晕生双颊,过了会儿才道:「只要他敢去……」

  萧遥逸道:「就算被人打断腿,我也要爬到你面前,把你接走!」

  「你又胡说!」

  武二郎东看西看,没见着白仙儿,正纳闷间,才发现她躺在床上,身上还盖
着被子,只露出一双又委屈又愤怒的眼睛。

  「这是咋回事?」

  武二郎掀开被子,见她从头到脚都好端端的,只是被人封了穴道。

  刚解开穴道,白仙儿就大哭起来,「二郎!她欺负我!」

  左彤芝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她吵得太厉害,又要出去找你们。不得已,我
才封了她的穴道。」

  「她就是欺负我!二郎,你给我打她!」

  武二郎一阵头大,索性把她嘴巴一塞,拿被子卷成一个卷,吓唬道:「再嚷
嚷,二爷就把你扔掉!」

  乐明珠张开手臂拦住他,「不许你欺负她!」

  武二郎倒没想欺负白仙儿,不过二爷要的是面子,乐明珠不拦还好,这会儿
她一拦就服软,二爷的面子往哪儿搁?武二眼一瞪,蛮横地说道:「我欺负她怎
么了!」

  「她有娃娃呢。」

  房间里整个安静下来,武二郎张大嘴巴,像具石雕一样定在当场。

  过了会儿,程宗扬悄悄挑起拇指,低声道:「二爷,神枪手啊。」

  萧遥逸抱拳道:「佩服!佩服!」

  左彤芝也大是意外,半晌才道:「恭喜二爷了。」

  武二郎像没听到一样,呆呆看着白仙儿,片刻后他猛地一甩头,猛虎般闯出
去,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揪着莫如霖进来,「就是她!赶紧走!越快越好!」

  莫如霖被他揪着领子,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拚命点头道:「好说好说……
我这就让人做单架,把她抬出去……」

  「抬个屁!万一摔着了,你赔得起吗?做张背椅,二爷把她背出去!」

  「成!成!成!」

  程宗扬惊讶地说道:「二爷,你不至于吧?」

  「甭废话,这地方乱七八糟的,万一磕着碰着可不得了。」

  武二郎风卷残云般收拾着东西,一边道:「二爷这就走,先到镇上等着。程
头儿,你们赶紧着,别磨磨叽叽的!那个小狐狸,把你的帕子给二爷使使!」

  萧遥逸愕然道:「要帕子干吗?」

  「万一出汗了呢?我瞧着就你的帕子还干净些。快点!快点!你不好几条的
吗?别娘儿们似的!」

  萧遥逸与程宗扬对视半晌,程宗扬长叹一声,「得,二爷这是指望不上了。
爹死娘嫁人,随他去吧。」

  「二爷真是英雄好汉,说重色轻友就重色轻友,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萧遥逸一边掏帕子,一边对阿兰迦道:「你和武二一起走。」

  「为什么?」

  「你们先走,到外面等我。」

  说着萧遥逸朝程宗扬使了个眼色。

  程宗扬配合道:「左护法,趁这会儿还没有乱起来,你们也和武二一起走,
在镇上等我们。」

  左彤芝毫不拖泥带水,「好。」

  程宗扬对莫如霖道:「莫兄,你说那些胡人在林子里?」

  莫如霖点头道:「死了几个,剩下的逃到林子里,我们也没顾上理会。还有
个老的,叫乌什么……」

  阿兰迦道:「乌护大叔?」

  「对对对!他受了点伤……不重!不重!」

  莫如霖含糊道:「如今在敝处作客。」

  阿兰迦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挂念自己族人的安危,对萧遥逸道:「我在镇
上等你。」

  徐君房道:「我呢?」

  程宗扬道:「你跟着我。」

  徐君房也不在乎,「成。」

  乐明珠道:「我要等师姊。」

  「出去在镇上等也行啊。」

  「不行。」

  乐明珠嘟起嘴,「我要自己走了,师姊肯定会生气的。」

  程宗扬无奈,「那你也留下吧。」

  武二郎根本没理会周围这帮凡人,他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玻璃一样,把白仙儿
捧起来,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程宗扬都想踹他几脚。

  莫如霖亲自点了戴松原、柏星辰和十几名好手护送。左彤芝与阿兰迦一起,
后面是被人抬着的铁中宝。

  萧遥逸拉着阿兰迦依依惜别,乐明珠似乎想起什么,招手道:「等等……」

  刚要过去,却被程宗扬一把拉住辫子,她气恼地扭过头,「大笨瓜——」程
宗扬一指竖在嘴边,「嘘。」

  萧遥逸将一块玉佩放到阿兰迦手中,「这块玉佩是我萧家世传的兰陵玉,你
好好带着——千万别弄丢了。」

  本来是情意绵绵的赠送信物,被他郑重其事地加个尾巴,离别时那点伤感立
即烟消云散。阿兰迦赌气地接过玉佩,想了想,从颈中扯出一根项链,取下一颗
天青色的珠子,塞到萧遥逸手心里,「这是我出生时就带在身上的,让长生的青
天作证。」

  两人拉着手,四目交投,目光流连间,越来越依依不舍。

  萧遥逸忽然道:「这个你也带上。」

  说着把那只印有岳帅标记的玻璃樽塞到她手中。

  阿兰迦一怔,「这不是你要带回去的吗?」

  「是啊。」

  萧遥逸笑嘻嘻道:「你要把它带走,我那几位哥哥就不得不跟我一起去了。」

  阿兰迦瞪着他,「你自己就不敢来吗?」

  萧遥逸理直气壮地说道:「万一是抢亲呢?人多势众才好抢。」

  「你——」萧遥逸一手托着玻璃樽,一手轻轻一弹,在清越的袅袅余音中,
低声吟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邪》出自北地,阿兰迦也听过。她想笑,眼圈却红了,良久才道:「我
等你。」

  一行人终于走远,程宗扬回头看着一脸不高兴的乐明珠,禁不住捏了捏她圆
圆的小脸,「还生气呢?」

  乐明珠气恼地白了他一眼。

  「他们两个卿卿我我,你过去多不合适?」

  「我又不是去找他们。」

  「那你叫谁呢?」

  「白仙儿啊。」

  「你找她干嘛?」

  「她的娃娃忘记拿了。」

  乐明珠拿出一只木偶摇了摇。

  卡!程宗扬的下巴直接掉在地上。

  「你说的娃娃就是这个?」

  「是啊。」

  「你难道不是说她肚子里有娃娃了?」

  乐明珠脸红了起来,「才没有!你想到哪儿去了?……哎呀!武二!」

  乐明珠终于明白过来,「我要给他解释……」

  「千万别!」

  程宗扬拦住她,「什么都别说!」

  武二如果发现自己被人不小心给忽悠了,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程宗
扬定了定神,看着那只禁魂鬼偶道:「这娃娃怎么跑这儿了?」

  「左姊姊在床边找到的,白仙儿说是她的,两个人吵了起来。左姊姊点了她
的穴道,把娃娃也给了她。我看她不高兴,还跟她玩过家家,帮她把娃娃哄睡。
武二好讨厌,那么大声音,都把小宝宝吵醒了。」

  程宗扬终于听明白了。这事说到底还得怪二爷,他怎么就没玩过过家家呢?

  「咦?」

  乐明珠疑惑地拿起木偶,「有毒吗?好奇怪的毒性……」

  「小心点,别乱玩。」

  「这种毒我从来都没见过呢。」

  乐明珠飞快地取出银针、银匕、棉球、验毒粉……兴致勃勃地摆弄起那只玩
偶,一边道:「说不定是一种从来没有记载过的毒物,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呢!我
要叫它乐氏娃娃毒!」

  看着小香瓜兴奋的小脸,程宗扬都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好在禁魂鬼偶的毒性
也不致命,她想玩就让她玩好了。

  众人离开,原本热闹的房间里冷清下来。莫如霖站在门边,有些敬畏地望着
房间中的陈设,「这里……是岳帅住过的?」

  「大概是吧。」

  程宗扬提醒道:「回头最好让人把这里封起来。」

  莫如霖心领神会,「少东家放心,莫五省的。」

  「对了,我们有位朋友,叫宁素的,因为此前的误会下落不明,还要麻烦莫
兄帮忙寻找。」

  莫如霖赶紧找手下问明情况,原来宁素受伤后一直跟着凉州盟,古阵外的混
战中,凉州盟被打散,宁素也落到外姓人手里。莫如霖拍着胸膛道:「少东家放
心!这事包在我莫五身上!」

  程宗扬放下一件心事。至于惠远小和尚,虽然没有见到,但刚才看到十方丛
林诸僧中有佛光寺的名号,想来他有同门照料,应该没事。

  程宗扬扭过头,「小侯爷,人都被你送走了,这会儿该说了吧。」

  萧遥逸笑道:「知我者,程兄也。」

  萧遥逸毫不客气地拿过纸张、炭条,边写边道:「周族由十几个帮派势力组
成,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刚才在场的一共是一百四十三人。十方丛林来了五
座寺院,和尚、沙弥加起来九十六人。道门诸宗和其他一些零星势力三十七人。
加上其他散在阵内的势力,大概在三百人上下。」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

  萧遥逸在纸上重重一画,「一网打尽!」

  程宗扬吓了一跳,「小狐狸,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暴力?」

  「周族那小子你难道看他顺眼?还有那帮捧着佛经砍人的秃驴!」

  萧遥逸手一挥,「干掉他们才是为世间除害。」

  「你数过咱们有几个人吗?武二爷刚拍拍屁股走人,还剩你、我、小紫、死
老头,加上老徐也才五个人。三百对五个——谁把谁一网打尽啊?」

  萧遥逸笑道:「还有莫五呢。」

  莫如霖有些犹豫,毕竟外姓人的实力参差不齐,玩点阴险的手段还行,真要
硬拚,三百对三百,谁能赢还不一定呢。

  萧遥逸打开折扇,「那些人多半都是岳帅的仇家。」

  莫如霖一拳擂在腿上,断然道:「不能放虎归山!」

  「先别急。」

  程宗扬道:「我先问一下:莫兄,岳帅在太泉古阵的事,到底是怎么传出去
的?」

  「小的也是外面人进来才听说的。」

  「以前有过吗?」

  「绝对没有。」

  莫如霖道:「这几日来太泉古阵的人,比平常两年都多。我们在阵上这么多
年,真没有什么能瞒过我们外姓人的耳目,可偏生这样的大事,我们事前半点风
声都没听到。」

  「依我看,岳帅这事只是个谣传。」

  程宗扬道:「可为什么要造这种谣?又是谁造的谣?」

  萧遥逸经过这几日的搜寻,对岳帅在太泉古阵出现的事也已经死心了,「能
把这么多不同势力的人都骗过来,这个造谣者不简单。」

  莫如霖道:「会不会是广源行干的?故意把各帮派召集过来,好清除异己,
给周族铺路?」

  「那广源行没理由把道门诸宗和十方丛林都骗进来啊?」

  莫如霖推测道:「也许是给周飞主造势?藉着各方势力,宣扬周族少主?」

  萧遥逸道:「那也不该选太泉古阵——姓周的长的就是张倒霉脸,他要中了
诅咒广源行还不全赔进去?」

  程宗扬摸着下巴,「那会是谁造的谣?」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明知道是谣言,造谣的肯定不会来。那么谁没有来,
谁就是造谣的。」

  看着从暗处走出的少女,莫如霖脸色微微一变,赶紧又堆起笑容。

  程宗扬和萧遥逸异口同声道:「黑魔海!」

  「光明观堂和龙宸都有人上钩,只有黑魔海的人没露面。」

  萧遥逸道:「如果岳帅真在此地,最着急的恐怕就是黑魔海。除非是他们放
出的谣言,否则绝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这是冲我来的啊!」

  程宗扬一想就通,顿时一阵火大。自己在临安打听赤阳圣果的事并不算秘密,
黑魔海肯定知道自己要来太泉古阵。剑玉姬那贱人刚与自己达成协议,全面退出
宋国,转脸就放出谣言,不废吹灰之力,便把岳鸟人的仇家都引到太泉古阵,如
果不是周飞横空出世,吸引了太多目光,自己一行早就成了众矢之的。

  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如果是别人布局,顶多是引来一堆麻烦让
自己头大,可操盘者是剑玉姬,那就不同了——这贱人肯定有后手!

  那么剑玉姬的后手是什么呢?程宗扬刚想了一下就立即放弃猜测。如果自己
能凭空猜到,她也不是剑玉姬了。

  「小侯爷,你的计划要改一改。」

  程宗扬道:「那帮岳帅的仇家,咱们一个都不动,而且也不能让他们打起来。」

  萧遥逸也明白过来,他虽然没有接触过剑玉姬,但对她的手段也多少了解一
些。既然剑玉姬设下这样一个圈套,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别跳进去。

  「糟糕!他们不会已经打起来了吧?」

  程宗扬道:「赶紧让人去看看,还有多少人活着。」

  小紫笑道:「已经没有人啦。」

  程宗扬一脸不信,「这么快可死完了?」

  「没有啊。」

  小紫笑道:「岳鹏举出来了,他们都去追姓岳的了。」

  萧遥逸和莫如霖都脸上变色,程宗扬却沉下气来,「死丫头,这是你搞得鬼
吧?」

  小紫笑吟吟道:「谁知道他们那么好骗?」

  「大哥——」外面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信永扑过来抱住程宗扬的大腿,哭
天喊地地叫道:「你要给小弟做主啊……」

  「怎么了这是?」

  信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几乎哭岔了气,嘴皮子倒是一点都不耽误,「癫师
弟那个废物!被人骗了啊!大哥!」

  程宗扬喝道:「好好说!」

  「大哥,你这边带着人刚走,我们和姓周的那帮人就忙活起来了。姓周的打
过来,我们打过去,姓周的又打过来,我们又打过去……我瞧着不是个事,叫癫
师弟带着咱们的琉璃天珠赶紧先避避。这一避就出事了——癫师弟刚走没多远,
就碰见一人,说是卖琉璃天珠的。癫师弟不是缺心眼吗?可再缺心眼也知道这事
儿不对。谁家的琉璃天珠摆个地摊卖啊?癫师弟就没理,拿着咱们的琉璃天珠接
着走。刚走两步又碰见一老头……」

  「朱老头?」

  「可不是嘛!癫师弟一看这眼熟啊,刚见过不是?随口打了个招呼,问老头
干嘛呢?老头说听说这儿有人卖琉璃天珠,过来瞧瞧。癫师弟说那是骗人的,千
万别去。老头说不怕,十文钱一个,便宜!摊主还说了,如果是假的,赔三个!
癫师弟一听心动了,跟老头一起一人掏了十文钱,买了一盒。到没人的地方打开
一看……」

  信永嘴巴哆嗦着伸出四根手指,「四颗,足足四颗……」

  「癫师弟数了一遍,然后就疯了,老头怎么劝都不行,把周族那个吃了咱们
琉璃天珠的老东西往老头那儿一扔,就去找卖珠子的算账……」

  说到伤心处,信永哭得舌头都打结了。

  程宗扬替他说道:「癫头陀赶过去一看,没人了,回来再一看,人没了,是
不是?」

  「大哥!又让你说着了。癫师弟回来一瞧,你们那朱老头被人狠打了一顿,
人都翻白眼了。周族那个老东西……」

  信永哭道:「连他肚子里的琉璃天珠都没影了。」

  徐君房道:「卖珠子是谁啊?」

  信永泣不成声,指着旁边一人,咬牙切齿地产道:「就是她!」

  小紫无辜地说道:「我已经赔给他了啊。假一赔三,一共是四颗啊。」

  「小妖精!你骗了贫僧的佛珠,又骗了癫师弟的琉璃天珠!你还给我!」

  「佛珠是你送给我的。至于琉璃天珠嘛……」

  小紫摊开一只小手,「你说是我骗走的,有证据吗?」

  信永顿时语塞。

  小紫道:「小心我告你诽谤哦。」

  「大哥啊!冤……啊……」

  信永抱着程宗扬的大腿又嚎啕起来。

  程宗扬右手伸到怀里,然后递到信永面前。

  信永眼睛顿时直了。一颗滚圆的珠子躺在他掌心,珠内仿佛有一道微微滚动
的彩虹。

  程宗扬手掌一翻,琉璃天珠直掉下来。

  信永扑过去,抱住那颗琉璃天珠,惨叫道:「佛爷爷啊——」「再嚎一声,
我就把它砸了。」

  信永立刻闭嘴。

  「什么都别问,这颗珠子你拿好。记住,这不是给你的,是我施舍给娑梵寺
的。」

  程宗扬道:「如果让人知道琉璃天珠在你手里……嘿嘿……明白了吗?」

  「懂!懂!」

  信永小心翼翼把琉璃天珠塞到袈裟里,想想还不放心,又掏出汗巾,把珠子
密密包好,绑在肩膀上,藏在腋下,这才觉得安全些。

  信永真是什么都没说,他俯下身,右手、左手、双膝先后着地,然后额头贴
在地上,接着翻过双手,捧起程宗扬一只脚,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
礼,这才爬起来。

  「大哥,你肯定是菩萨转世!」

  信永斩钉截铁地说道:「必须的!」

  「行了,把你的人叫上赶紧走。少趟这漟混水。」

  「菩萨哥,你到长安,千万要来找我啊。」

  信永道:「我们娑梵寺就在长安城南,渭水边上,不认识路不怕,到河边随
便找个人问问,你们给谁种地的?他指的地方就是我们娑梵寺。」

  徐君房道:「你们地方挺大啊。」

  「何止是大?」

  信永道:「那地方,我就是天!这么跟你说吧,周围几十个村子,你想在谁
家门口拉屎,尽管拉!只要说是我小永的兄弟,谁都不敢说个不字!」

  信永拍着胸膛,越吹越上劲。如果让这两个忽悠一起进入状态,程宗扬想想
就头皮发麻。

  「赶紧走!」

  「那我走了啊……」

  信永依依不舍地说道:「菩萨哥,你一定要来啊!」

                第三章

  信永一步三回头地走远,萧遥逸道:「圣人兄,琉璃天珠啊,你就这么给他
了?」

  「你想转世吗?」

  萧遥逸道:「转世之说,太过玄虚。我是不信的。」

  「那不就结了。」

  程宗扬道:「琉璃天珠留咱们手里,绝对是祸害。东西不在好坏,而在于是
否有用。咱们现在刚起步,为了一件用不上东西,引来一堆麻烦,还不如扔了。」

  莫如霖抚掌道:「少东家说得好!」

  信永捧臭脚的功夫炉火纯青,莫如霖的火候也不差,程宗扬苦笑道:「信永
刚走,你就让我消停会儿吧。」

  莫如霖从善如流,不再提这事,问道:「少东家,眼下的事该怎么办?」

  「你们的人路熟,让他们四处找找,把外面的人都领出去。」

  「如果他们还打着呢?」

  「周族和十方丛林争的是琉璃天珠。现在一边拿了珠子,一边有了大主灶。
如果还有人打,你们就别管了。」

  「是。」

  莫如霖去安排人手,剩下程宗扬、萧遥逸、徐君房和小紫。萧遥逸本想大杀
一场,这会儿意兴阑珊地道:「早知如此,我也跟二爷一起走了。」

  「据说这里有一个通向外面的传送阵,你不想看看吗?」

  萧遥逸顿时来了兴趣,「在哪儿?」

  「我先看看图。」

  程宗扬拿出自己拓下的图案看了起来。小紫进了室内,不一会儿抱着乐明珠
出来,笑道:「程头儿,你的小香瓜睡着了呢。」

  差点忘了小香瓜还在研究乐氏娃娃毒呢,程宗扬把乐明珠接过来,一边道:
「老徐,你来看看这图,找找有没有眼熟的。」

  徐君房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些图案,程宗扬按照朱老头教的手法试了一下,居
然没能驱散毒素,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中的毒。好在她气息、体温一切正常,就是
睡熟了。

  徐君房看了半晌,「没见过这东西……看着有点像海外的铜钱?」

  程宗扬无奈,只好收起拓下的图案,「摸吧咱们。」

  四人一边说一边离开房间,刚走出那条挖出的弯道,便看到宋三像只皮球一
样一路滚进来,「篷」的撞在墙角,半晌没爬起来。

  莫如霖脖子扬得高高的,颈中架着一柄长剑,态度却是不卑不亢,神情镇定
地说道:「仙子修为非凡,在下佩服。但仙子便是杀了在下,我莫五也绝不会出
卖少东家!」

  程宗扬鼻子险些气歪,「干!人你都领来了,还演什么呢?」

  「少东家,她一来就直奔这边,真不是我带来的啊!」

  这话倒不是撇清,潘姊儿回来找乐丫头,当然是直接朝这边走。遇到外面有
陌生人,立即出手劫下要紧人物——潘姊儿出手够果断的。

  程宗扬肩上伤势未愈,也就勉强能抱抱乐丫头,动手根本不用想。潘姊儿回
来肯定没别的事,就是要人。可自己刚和小香瓜见了两面,无论如何也不肯就这
么把她交出去。

  程宗扬当机立断,「小狐狸,看你的了!」

  说罢抱着小香瓜,飞身就走。

  潘金莲踢开莫如霖,长剑微微一沉,然后蓦然挑起,身形仙鹤般朝程宗扬掠
去。萧遥逸手中折扇「刷」的张开,脚下像踩在冰上般一滑,截住她这一剑,叫
道:「光明观堂的臭丫头!小侯爷想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滚开!」

  潘金莲长剑被折扇挡住,她腰肢微拧,接着一招鹤舞星空,剑光闪动间,仿
佛绽放出无数星光。

  萧遥逸手中折扇犹如斧轮横挥过去,将星光一荡而空,重重斩在剑上。一边
嘲笑道:「腰扭得真不错,这一招是燕姣然在床上跟我们岳帅学的吧?」

  潘金莲微微一怔,眼中随即露出怒火,她长剑波浪般攻出,接着皓腕微旋,
一点寒光从层层剑波间飞起,仿佛一只卓然不群的野鹤,孤傲地张开羽翼,剑光
所及,将萧遥逸半个身体都笼罩住。

  这招鹤鸣九皋是蓄力而为,萧遥逸虽然不惧,手中的折扇却敌不过那柄来自
光明观堂的名剑鹤侣,扇面「篷」的一声破开。

  萧遥逸屈指一弹,一枚扇骨疾射而出。潘金莲左手玉指扬起,像拂开一朵鲜
花般将袭来的扇骨弹开,右手长剑去势不变,刺向萧遥逸颈下。

  萧遥逸折扇一合,精钢制成的扇骨挡住剑锋,然后握住扇柄,像握着一根点
穴橛般点向潘金莲的手腕。

  两人交手极快,潘金莲急于救下师妹,却没想到这个看似纨裤的公子哥竟然
如此棘手,虽然自己倚仗鹤侣剑占据上风,却一连数招也没能冲开他的拦截。

  就在这时,黑暗的大厅中猛然亮起两道光柱,接着一只庞然大物仿佛盘踞多
时的怪兽,悄无声息地蹿出。

  程宗扬放下车窗玻璃,对萧遥逸叫道:「上来!」

  潘金莲和萧遥逸同时掠起,半空中又交手数招,潘金莲倚仗鹤侣剑的锋芒,
终究快了一步,比萧遥逸抢先一线掠到车旁。

  程宗扬赶紧升起玻璃,叫道:「快走!」

  宽大的驾驶席上,小紫的身影显得娇小而又可爱,然而那头巨大的钢铁怪兽
在她手下却驯服无比,程宗扬话音未落,车身便猛然加速,把堪堪逼近的潘金莲
甩开。

  「这边!」

  程宗扬从另一侧露出脑袋,朝萧遥逸叫道。

  萧遥逸心下会意,叫道:「臭丫头!看小爷的穿心掌!」

  说着抬掌与潘金莲力拼一记,借势飞开,掠到另外一侧。程宗扬抖开绳子,
从窗中甩了出去。萧遥逸一把接住绳索,接着提气轻身,仿佛一片树叶附在绳上,
没有半分重量。

  汽车在黑暗中飞奔,片刻后,前方有人叫道:「九天玄兽!快闪开!」

  周族已经在这怪兽口中吃过几次苦头,看到怪兽扑来,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几名僧人也为之愕然,接着一名和尚喝道:「何方妖孽!还不伏我佛法!」

  灯光过处,映出周飞、黎锦香、普济等人惊骇的眼睛。接着高大的车身微微
一震,干脆利落地将那个拦路的和尚辗到车下。

  周围惊呼声响成一片,眼看后面潘金莲还紧追不舍,程宗扬索性叫道:「岳
鹏举在此!谁来杀我!」

  正在四处搜寻岳鹏举的众人顿时一片哄然,随即一窝蜂般追来。

  车速不断攀升,不多时便冲出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外面暴雨已经停止,湿淋
淋的路面仿佛一条黑色的丝带,伸向浓云满布的夜空。

  徐君房趴在车窗边,一边望着外面一边惊叹道:「这简直是在天上飞啊!」

  「什么叫简直?」

  程宗扬道:「后面那才是真飞呢。想不想来一个?」

  「算了算了。」

  程宗扬把头伸到车窗外,叫道:「小侯爷,你还玩呢?」

  车外狂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萧遥逸却是如鱼得水,他一手握着绳索,一
手张开,仿佛一只矫健的苍鹰在风中飞翔。他身体猛然侧翻,从桥上直飞下去,
像钟摆一样荡了半圈,然后猛地一跃,一飞冲天。

  萧遥逸放声大笑,玩得不亦乐乎。他的发冠早已掉落,披散的头发在呼啸的
狂风中飞舞,几乎触到路灯的刹那,他灵巧地一旋,长绳横着扇形荡开,惊险无
比地紧贴着灯柱掠过。

  萧遥逸一边恣意地上下飞舞,一边高声道:「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
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
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程宗扬肩上有伤,手臂无力,本来想让小狐狸自己爬过来,谁知道那小子把
自己当风筝玩得上瘾,居然在空中玩起了冲浪。玩就玩吧,还整这么风骚。程宗
扬实在是不能忍了,一手拽住绳索,盘在前方的座椅靠背上,咬牙切齿地把那小
子扯进来。

  回到车内,萧遥逸还一脸的意犹未尽,眉飞色舞地说道:「下次再玩,绳子
再长一些,速度再快一些就好了。」

  「还下次呢!下次我把绳子一砍,让你飞个痛快。」

  萧遥逸大笑道:「唯愿肋下生双翼,一跃飞上白云巅!」

  徐君房往后面看了看,咂舌道:「还追着呢,真厉害!」

  程宗扬道:「死丫头,你故意的吧?」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说过不能超速的。」

  程宗扬看看时速,都一百一了,此时汽车早已驶出城市的范围,后面追来的
大队人马大都甩得不见踪影,车后只有寥寥几个身影。

  相比之下,潘金莲修为明显要高上一筹,她掠上围栏,身形宛如一只白鹤翩
然飞舞,丝毫不显疲态。原本在前面的周飞这时差不多被她甩下一里地,那家伙
双手抓着胸前系枪的绳子,身体像俯到地上一样向前倾斜,速度居然也不慢。再
后面是普济,那个狂信徒轻身功夫只能说中上,耐力却是极好,被他甩在后面的
人中,不乏轻功出类拔萃之辈,但最多坚持三五分钟,就已经力竭。

  「路遥知马力,」

  程宗扬赞道:「潘姊儿真是一匹好马啊。」

  正臭屁呢,车身猛然一沉,变成下坡。后面追逐的几人借助地势,速度又都
快了几分。程宗扬回过头,还想拿潘姊儿再过过嘴瘾,眼前的情形却让他大叫一
声,「干!」

  桥下荒芜的原野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碧蓝的海面,桥身像折断般笔直向下,
伸进大海深处。

  上百米的高度在狂飙的车速下根本不值一提,眨眼间汽车已冲向海面。周围
光线一暗,汽车直接冲进海中,眼前却是一条隧道。以为自己要堕海的程宗扬惊
魂未定,这设计师不是一般的变态!居然把隧道入口设在海面上!

  透过头顶的玻璃钢,能看到大群大群的海兽在水中游曳。车灯的光芒使这些
海兽骚动起来,它们用变异的尖角和利齿撞击着玻璃钢,发出沉闷的响声。车内
众人都不由屏住呼吸,生怕这些巨大的海兽把玻璃撞碎了。

  程宗扬虽然明知道这些玻璃抗压能力肯定很强,但也禁不住头皮发麻,催促
道:「快点!快点!」

  车辆再次加速,很快就把后面几人甩得踪影不见。一盏茶工夫后,眼前隐隐
出现一抹光亮,小紫道:「程头儿,前面有两个出口,走哪一边?」

  程宗扬看了一下,前面是两条车道,通向两个出口,他灵机一动,把乐明珠
的鞋子除下来,往车外一扔,「走另一边!」

  徐君房挑起拇指,「程头儿,真有你的!」

  汽车冲出隧道,周围景物顿时一变。车轮下不再是士敏土路,而是一条古老
的长廊。两侧矗立着巨大的石柱,需要数人才能合抱的柱身大多已经残破,但残
留的柱体依然高达数丈。石柱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依稀能看到上面粗犷的纹饰。

  充满蛮荒气息的柱体仿佛巨大的图腾,森然林立,伸向头顶浩翰的星空。

  对太泉古阵这种没有规律的时空变幻,众人早已习已为常。程宗扬最关心的
是赶紧把后面那几个尾巴给甩掉,但面前的道路上到处散落着折断的石柱,汽车
东绕西拐,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长廊尽头是一道高大的台阶,每一级都足有半人高。九天玄兽再神勇,也不
可能飞上去,只好无奈地停在台阶前,众人弃车步行。程宗扬抱起乐明珠,萧遥
逸背着徐君房,飞身跃上台阶。

  远处传来海浪的声音,接着一座毁弃的建筑出现在视野中,圆形的穹顶已经
残破,仿佛一只敲碎的蛋壳。

  徐君房怔了片刻,忽然叫道:「轩辕坟!这是轩辕坟!」

  「轩辕坟?什么地方?」

  徐君房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指着其中一页道:「就是这个!魔墟之
西,有禁魔之海——原来这是西边啊!——内有轩辕之坟。上古仙灵未泯,时有
仙影出没。风雨之日,常闻鬼哭。」

  程宗扬对徐君房的话一句都没听到,两眼紧盯着他手中的册子,目光像呆住
一样停留在下面无意中掀开一角的书页上,半晌才道:「这是什么?」

  「河图啊。」

  徐君房道:「你不是买了好几本吗?」

  程宗扬顾不得打开背包去找,直接把徐君房手里那本小册子夺了过来。

  看到有人对自己的东西感兴趣,徐君房也很高兴,说道:「先生说,当日有
灵龟从河中负图而出,传下这本《河图》河图在手,坐在室中便可遨游天地,大
千世界尽在其中……」

  程宗扬直接翻到另外一页,指着上面的图案道:「这是你画的?」

  徐君房一眼看到,眼圈顿时一红,「可不是嘛。为了画这幅图,我可没少挨
打。尺寸大小一点都不许错,一幅也就罢了,一共九幅呢。画错一点,先生就打
我手板。」

  程宗扬手里有好几本《河图》但徐大忽悠卖的假古董,他根本没有仔细留意
过。要不是徐君房偶然翻到,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河图》里会这样的图案:印章
一样的四方形,中间大小不一的黑色方块和空白交替出现,密密麻麻排列在书页
上,黑白间似乎蕴藏着无穷的秘密。

  程宗扬急切地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徐君房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没用过你怎么知道它是宝贝?」

  徐君房脸上微微一红,「不是我说的,是鬼谷先生说的。先生说,这东西是
无价之宝,让我学会怎么画之后小心藏好,遇到识货的人再拿出来。我等了几十
年也没等到识货的,只好画几本卖钱——程头儿,你认识这东西?」

  程宗扬无比怀念自己埋在草原里的手机。如果拿手机扫一下,也许会知道这
二维码的内容是什么。用肉眼解码,那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程宗扬重新翻开小册子,整本《河图》只有十二页,其中三页画着九幅二维
码,其他九页半文半图。最后一幅用拙劣的墨迹画着一座毁弃的台基,台基上方
是一个破碎的圆形穹顶,仿佛被砸毁的墓室,旁边写着「轩辕坟」至于文字,除
了徐君房念的几句,剩下是一大段文字艰涩的古文,别说看懂了,自己连字都不
认识几个。

  徐君房很爽快地承认自己只是比着葫芦画瓢,对内容一窍不通。程宗扬只好
道:「小狐狸,你不是读过书吗?看看认识几个字。」

  萧遥逸看了半晌,没有多少把握地说道:「我也弄不大明白,意思好像是六
合之内,八方之中,这里是天地的中央,用来禁锢魔鬼,祭祀天神的地方……」

  程宗扬心里直嘀咕,魔鬼?难道是师帅大展神威,把魔鬼镇压在这地方,又
弄块红色的石头,让自己来祭祀?

  已经到了这里,真有魔鬼也得去看个究竟。程宗扬收起《河图》加速掠了过
去,视线绕过建筑的外壳,入目的色彩便使他心头一阵狂跳。

  轩辕坟是由一圈圈圆形的阶梯组成,中间一块突起的圆台色如鲜血,整座台
身浑然一体,仿佛一整块巨大的赤红色岩石。

  程宗扬心里怦怦直跳,到太泉古阵找到那块红色的石头,完成王哲的遗愿,
这是自己放在心里最久的一件事。当初答应师帅的时候,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中间
会有这样多的曲折,经历无数折腾之后,直到此时自己才见到这块石头——不会
找错吧?程宗扬心里无法抑制地升起这个念头。

  「咦?这里有字迹……找到了!」

  萧遥逸大叫道:「圣人兄快来!」

  程宗扬旋风般冲过去,定睛一看,险些把怀里的小香瓜扔到地上。

  祭台下方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字迹深约半寸,却看不到利器雕琢的痕
迹,光滑的凹槽更像是用手指画出来的,但那两个字自己熟悉无比:王哲!

  萧遥逸试了试祭台的硬度,由衷赞道:「紫阳真人果然不凡!」

  程宗扬却茫然抬起头,「怎么回事?留个名字就完了?」

  徐君房推测道:「会不会是后面要写」到此一游「连起来是」王哲到此一游
「」

  程宗扬道:「只留个名字什么意思?」

  萧遥逸愕然道:「问我呢?不是你要来的吗?圣人兄,你不会是不知道要来
干嘛的吧?」

  「对对!祭祀!我这会儿太激动了……干!」

  程宗扬随即叫道:「谁知道怎么祭祀啊?」

  「太乙真宗的规矩我不太熟……」

  萧遥逸琢磨道:「磕个头?」

  徐君房道:「多少要弄点祭品吧?馒头、汤水啥的。」

  「这么红,肯定是用血祭啰。」

  小紫轻笑着拉起他一只手。

  「瞎说,师帅名门正宗出身,怎么会搞血祭这种邪门外道的事?」

  「试试就知道了。」

  「试什么试?咦……」

  程宗扬说着低头一看,自己手上不知时候多了一道伤口,鲜血正汩汩地往外
冒。

  「我干!你个死丫头!怎么不打招呼就割啊!」

  程宗扬刚叫了一声就没音了。鲜血淋在石上,在王哲名字上方浮现出两行字
迹:九阳神功,六阳齐出。

  「看来是认主啊,」

  萧遥逸鼓励道:「圣人兄,你不是练过九阳神功吗?来一掌试试。」

  程宗扬沉着脸道:「我手上有伤,肩上也有!」

  小紫道:「所以人家割的是你右手。」

  「抱好!」

  程宗扬气愤地把乐明珠塞给她,嚷道:「都给我让开点!免得误伤!」

  程宗扬摆好架势,一掌拍出。「呯」的一声,祭台纹丝未动,程宗扬的手掌
却像是拍在铁块上一样,震得掌骨剧痛,左肩已经愈合的伤口也像是要裂开。

  「九阳神功,九阳……」

  萧遥逸小声提醒道。

  程宗扬暗骂一声,甩了甩手,然后长吸一口气,重新摆开架势。丹田的气轮
旋转着,一股纯正的九阳真气从气海涌出,瞬息间游遍全身,在经络中凝出六个
光点。

  程宗扬疯狂注入真气,光点迅速膨胀。他最大的麻烦是缺乏像样的师傅,卓
美人儿倒是挺能干,但她没修习过九阳神功,只能提供一些零碎的信息。朱老头
更是对他练九阳神功十万个不顺眼,一直嘟囔说他练这个瞎耽误工夫,不如把心
思放在太一经上。且不说那老东西对太一经也就比卓美人儿对九阳神功的了解稍
多一点,其实最大的问题是自己一直就没怎么练。

  平常修习中最枯燥的炼息凝神,到程宗扬这儿基本上都跳过了,九成九都是
靠生死根直接去抢。以至于现在自己修炼的全部重心几乎都在怎么消除气息中的
杂质,使真气更为精纯。用哪种功法这种对其他人来说与修行的水准、进境,甚
至于性命攸关的事,在程宗扬这里根本不是重点。

  程宗扬盲人摸象般折腾这么久,多少也有点心得。比如九阳神功,修为每精
深一层,多出一个光点,施展的威力不是简单的累加,而是呈倍数上升。二阳是
一阳的两倍,三阳是二阳的两倍,现在自己勉强踏足六阳的境地,九阳神功出手
时的威力已经是一阳的三十二倍,而且这个基准还随着修为的进境水涨船高。

  如果简单的换算成力量,程宗扬估算过,自己全力一指,力道大概是二百公
斤左右。这样折算一下,王哲能用手指在这样坚硬的石头上刻出字迹,一点都不
奇怪。以他的修为,九阳神功全力施展,一指下去起码是上百吨的力道,就是铁
块也能戳个洞出来。

  当然自己还没这本事,这一掌下去,祭台还是纹丝未动,甚至连半点声音也
没有。

  程宗扬心下纳闷,自己这一掌就算推不动祭台,也不至于一点声音都没有,
掌力都到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祭台内传来一阵微微的震动,程宗扬蓦然想起王哲当初的吩咐,
叫道:「闪开——」话音未落,眼前的祭台瞬间消失,立足处化为一片虚空,程
宗扬仿佛置身于浩翰的星空中,无数星辰围绕着自己运行。忽然眼前出现一点星
光,朝自己飞速掠来,在视野中迅速扩大。

  那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上面有蓝色的海洋,绿色的森林,覆盖着白雪的山
峰,满眼黄色的沙漠……

  他看到大片大片的飞禽舞动翅膀遮蔽了天空,成群的野兽在草原上奔跑。无
数可怕的巨兽在山谷和沼泽中搏杀,用狡诈而凶残的手段捕捉猎物。在无边的森
林深处,一群有着坚硬外壳的巨型白蚁建立起庞大的帝国,而它们的天敌,一种
金色的巨蜂占据了森林的领空。

  而这颗星球真正的霸主则是在海洋深处。数量以百亿计的巨鲨种族控制了一
半的海洋。它们组建起数以万计的军团,在自己广袤的领土上游曳,甚至沿着河
流深入到大陆的腹地,没有任何种族能够挑战巨鲨的地位。

  白蚁与巨蜂的战斗在森林中蔓延,一场史诗般的战争之后,金黄色的巨蜂获
得了胜利,白蚁帝国的战士尸骸填满了无数山谷,遍布在森林中的蚁塔全部被夷
为平地。白蚁随即转入地下,它们用强有力的巨颌咬断树根,用汁液来孵育新生
的战士。

  大片大片的森林枯萎,变成荒漠。有着银色羽翼的鹰族张开翅膀,用利爪带
起部族的石像,迁徙往遥远的草原。矫健的雪豹攀上山脊,背上驮负着神圣的火
种,整族整族迁往高山。

  在这一轮迁徙中,无数种族像爆炸一样从森林流向四面八方。一小群猿类也
离开了它们熟悉的密林。当一条巨大的河流阻挡了它们的脚步,它们沿着河流,
来到河道纵横的沼泽平原。

  为了适应沼泽多水的环境,它们放弃了爬行,用直立的方式在齐腰深的沼泽
中行走。湿润的气候使它们褪去毛发,露出光滑的皮肤。气候的改变使它们不再
有固定的发情期,而后入式的性交方式也因为无法弯腰而改变。它们在沼泽中学
会了面对面的性交方式。

  它们在沼泽中游走,同时开始磨制石器、骨针和各种工具。终于第一批猿类
离开沼泽,挥舞着石斧追逐那些爪牙比它们锋利,四肢比它们强健的野兽。越来
越多的野兽成为猿类的猎物,越来越多的猿类离开沼泽,在大地上游荡,在与各
种野兽搏杀中生存下来。

  它们学会种植谷物,于是它们开始定居。它们尝试着豢养多余的猎物,对每
一种野兽进行驯化,于是它们有了稳定的肉食收获。它们裹上兽皮,进入到更为
寒冷的区域。它们用石斧砍倒树木,用木筏和独木舟越过河流、湖泊、海洋……

  它们学习鸟类筑起自己的巢,于是有了村落。它们开始用火来烧烤食物,让
肉类和谷物更容易咀嚼。烧过的泥土变得坚硬,于是它们有了陶器。它们在烧过
的石头上发现一些可以熔化,然后变得坚硬的物体,于是它们开始冶炼金属。当
一名猿类模仿蜘蛛结出第一个网,它们开始有了文字。

  文明开始诞生,它们也成为他们。

  曾经盛极一时的白蚁、金蜂和巨鲨已经荡然无存。人类成为大地的主人。村
落、城邦、青铜、文字、丝绸……他们发展越来越快,终于有一位人类戴上象征
神圣的冠旒,在高大的座位上发号施令,将自己的意志定为法律。

  人类进入王国时代。

  沼泽已经干涸,化为平原,那条巨大的河流依然存在,被人命名为云水。云
水以南崛起了第一个王国,崇奉万物之灵的王国:昭南。然后是云水以北,崇尚
黑色与军武的王国:秦。第三个王国依然位于云水之北,拥有比秦国更多战马和
军队,以强盛著称的王国:汉。第四个王国在云水之南,文采风流的王国:晋。

  第五个王国又回到云水之北,恢宏大气的王国:唐。第六个王国诞生在曾经
的沼泽之上,以富足闻名的王国:宋。

  一个年轻的帝王登上汉国的王位,他抬起手,在他手掌的阴影之下,无数战
马和军士汇聚起来,然后沿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路越过高山、平原、河流……兵
锋所指,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天下。

  当最后一个王国昭南以正式盟约,尊奉他为唯一的天子时,年轻的帝王头上
已经有了白发。他放弃了征服所有土地的梦想,退回宫中安渡晚年。而六朝,开
始不停扩张。越来越多的土地被开垦出来,变成村落、封地、州郡……

  与此同时,星球另外一端,另一个王国也在同样扩张疆域。一支庞大的军队
集结起来,向东方进发。他们越过高原,进入到一片富庶的地域,几乎与唐国正
在扩张的边界擦肩而过,然后消失在沿途大大小小的王国中。

  唐国没有停止扩张的脚步,一支军队越过草原,一路西行,然后在远离帝国
疆域万里之外停驻下来。

  视野猛然拉近,自己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正午的阳光耀人眼目,空
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成排的战马驻立在齐膝的青草间,精良的马镫在阳光下
闪闪发亮。然后战争开始。

  成排的长刀仿佛雪亮的波浪向前劈出,箭矢暴雨般落下,一匹战马从自己头
顶跃过,随即被埋藏在草丛中的长索绊倒。指挥官大声发号命令,如林的长枪刺
出,将骑手连人带马刺毙当场。鲜血染红了草原。

  程宗扬一动都不敢动,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得仿佛触手可及。他能听
到枪锋穿透甲胄,刺入人体的闷响;能闻到鲜血浓烈的腥气,甚至能感觉到有风
吹到身上,跃过的战马带起的泥点溅在脸上……虽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一切
却比自己在江州之战经历的还要真实。

  一名盾手被一名骑手撞倒,接着骑手举起长斧,斧刃从盾手额头劈下,鲜血
带着脑浆在眼前飞出,程宗扬也清楚感觉到冰凉的斧刃正斩开自己的颅骨。

  「这是幻觉!」

  程宗扬拚命说服自己。然而身边的一切越来越真切,真切得他几乎想要逃跑。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喂,喂,能听到吗?」

  是个男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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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眼前的影像仍在变幻,但程宗扬这会儿对眼前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影像视而
不见,屏住呼吸,倾听着那个声音。

  「这样应该行了……老王,刚才看的你可别当真。我瞧着一多半都是假的。
没错……是跟我以前和你说的差不多,但那是我们地球啊!跟你们六朝这个阿米
巴星球的进化肯定不一样。」

  「漏洞?那可太多了。比如说吧,人是猿类进化的,可你们六朝满地都是兽
蛮人啊。刚才你看的有讲兽蛮人的进化过程吗?没有吧。所以说,这个八成是瞎
编的。还有啊,猿变成人,想把那一身毛褪掉,在海里还差不多。沼泽全是泥汤
子,那不是开玩笑吗?」

  「嗨,我跟你扯这个干嘛……说正事……你问我将来?那我可说不准,不过
这个东西七分是假的,剩下的可能有点真的。要让我说,六朝最大的敌人多半是
泰西来的。北边、南边那些都不算什么。真辽我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回头我就往
西边去。老王,你觉得我弄个重建西疆远征军的名头怎么样?狠狠敲晴州那帮商
蠹一笔。」

  「嘿嘿,我跟你说,泰西的妞一个个奶大屁股圆,一身的白肉!皮肤虽然差
了点,但也有好的啊!而且泰西妞在床上野得很!什么花样都敢来。行!行!我
不说了……那我托你件事啊,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别人我都安排好了,就月丫
头母女俩我心里没底。李药师那儿也行,可他在长安啊。眼皮底下,太近了。万
一被人撞见,老李不好交待啊。」

  「哈哈哈哈,我就是瞎说……六朝我都横着走,谁敢惹我?晴州那帮商蠹的
钱不好敲?那得看谁敲了。我手里有钢钳子,铁公鸡也能拔下毛来!这回狠敲一
笔,我带着星月湖大营的孩儿们打到泰西,干脆不回来了,直接建个王国,在那
儿当王,国名我都想好了——神圣罗马帝国!怎么样?那帮商蠹要能追到罗马,
我岳字倒着写!」

  「这地方?就是个电影院吧。可惜找不到片库,不然我给你放段星球大战,
或者意志的胜利,肯定过瘾!比这个什么人类的秘密强多了。」

  「喂!喂!你们太乙真宗怎么这样啊!就个电影院,这片子也不算什么秘密
啊,你还加什么封印……苏妖女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凭什么你给她加禁制,不
让我搞?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啊,那妖女中了我秘制的极乐散。不让我搞,她中的
极乐散到死都解不了,又被你加个禁制不能过性生活,将来非成变态不可。」

  「老王,你别装没事人,我知道你对明静雪有点意思。光明观堂正好有事求
到我这儿来了,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拉拉皮条,让你们俩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说
心里话……别动手啊!好!好!停了!停了!停——」声音戛然而止。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王哲为什么反覆交待,让自己一个人来。这要传扬出
去,不但太乙真宗的面子没了,师帅的面子没了,连光明观堂和明静雪的面子都
没了。至于岳鸟人的面子——那流氓根本就不要脸吧!

  影像仍在继续,但没有任何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影像蓦然消失,头上破碎
的穹顶洒下微弱的星光,眼前的景物又恢复成红色的祭台。

  程宗扬回头一看,萧遥逸和徐君房都在呢,小狐狸一脸凝重,徐君房却是十
分淡定,像是对刚才的影像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老徐?」

  徐君房微微一笑,「幻术而已。徐某少时曾随先生见过许多。」

  这家伙童年可真幸福啊,经常有电影可看。程宗扬扭头道:「小狐狸,你刚
才……看到了?」

  萧遥逸点了点头。

  「也听到了?」

  萧遥逸俊脸上一瞬间流露出激动、缅怀、崇慕、骄傲的神情,坚定地说道:
「是岳帅!」

  程宗扬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别弄错了啊。」

  「绝不会错!」

  「呵呵,还真跟我想的差不多……」

  程宗扬干笑两声。

  萧遥逸眼圈忽然红了,「岳帅根本没想退隐!他还想带着我们这些兄弟打到
泰西去!」

  「你听他瞎说——」萧遥逸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中的刺青,红着眼睛叫道:
「怎么是瞎说!岳帅肯定去泰西找泰西妞了!我要去找孟老大!我要带星月湖大
营所有的兄弟们去泰西!」

  「你知道泰西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岳帅说过,我们六朝是在一个圆球上,影像我还记得呢!六朝
东西两万里,从六朝到泰西差不多两倍的距离,从江州出发,最多五万里。一天
走一百里,一年半就能见到岳帅!」

  「醒醒!醒醒!五万里啊!」

  程宗扬叫道:「要是岳帅不在那儿呢?你带着几千兄弟浩浩荡荡走一两年,
到地方一看没人,再浩浩荡荡走一两年回来?你当是去邻居家串门呢?」

  萧遥逸冷静了一些,过了会儿道:「你说得对。大伙全去不妥,我自己先去
看看,打听消息。」

  「你以为那是长安?那是泰西啊小狐狸,人生地不熟的,说话都不一定能听
懂。」

  萧遥逸道:「晴州就有泰西来的商人,他们能来,我也能去!」

  「终于清醒一点了——行,你先回江州,我来安排给你找几个泰西商人,送
到江州。你先跟他们学语言、地理、风俗人情,做好准备,然后再走怎么样?真
不行,你先派两个人去打听消息也成啊。」

  萧遥逸摇头道:「不行!即使现在派人,消息传回来也是三四年之后,我哪
里等得了那么久?」

  「小侯爷,你可是江州刺史啊,把江州丢下三四年,自己跑得不见影?再说
了,」

  程宗扬亮出大杀器,「你不是还要到铁勒求亲吗?你把人家一个姑娘扔那儿
四五年不理不睬?坑人也不是这么坑的吧!」

  萧遥逸愣了一会儿,颓然道:「我明白了。」

  半晌他抬起脸,坚定地说道:「圣人兄,你说得对。我先派人去打听。泰西
商人的事,你尽快帮我找,越多越好,也许有人知道岳帅的消息。」

  「还有个办法,能让泰西商人主动往江州跑。」

  「什么法子?」

  「泰西商人在江州经商,一律免税。」

  萧遥逸击掌道:「好!」

  程宗扬松了口气,以萧遥逸的性子,要不拦住他,他敢把万事都抛到脑后,
这会儿就直接杀到泰西去。

  至于这块红石本身,也许藏着六朝这个世界最深最根本的秘密,但对现在的
自己而言,全无用处。也许很多年之后,自己才能真正理解它的意义。

  程宗扬忽然叫道:「小紫呢?」

  这会儿说完话,程宗扬才发现乐明珠躺在狼皮褥上,小紫却踪影皆无。

  徐君房道:「紫姑娘去外面了。」

  程宗扬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自己刚拦下小狐狸,死丫头不会已经跑到
泰西,找她那个鸟人老爹报仇雪恨去了吧?

  萧遥逸也有点紧张,「她一个人去外面干嘛?」

  「不是一个人。」

  徐君房道:「她跟周族那个少主一起去的。」

  废弃的圆形剧场外,是一片苍黑色的森林,一条小径蜿蜒通向林中。那些巨
松不知生长过多少岁月,每一棵都径逾丈许,高不见顶。置身林间,头顶是遮天
蔽日的松枝,不见半点星光。

  周飞背着长枪,两手负在身后,走在小径上。小紫落后半个身位,再后面十
几步,是风姿绰约的黎锦香。

  林中松涛阵阵,周飞的话语从风中断断续续飘来,「我从小就是天才……每
个人都看不起我……受尽白眼……但我从不放弃,一直都很努力……」

  「单靠努力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是天赋……」

  「我一切都靠自己,最鄙视那种倚靠别人成事的……有了倚靠,他们一个个
骄横无比,以为自己是天才……其实他们是自卑狂,一旦失去倚靠,他们就什么
都不是……」

  「我们大弁韩五千里锦绣河山,山美水美人更美……」

  「正义?只是个玩笑!」

  「人不可有傲骨,但不可无傲气!」

  「贪官污吏横行……只知道任人唯亲……寻常人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我崇尚快意恩仇,最恨那种刻毒嚣张,丝毫没有正义感的人……」

  「他们以为我不会管,结果我出手把他们狠狠教训了一顿……哈哈,他们怎
么会理解,我是帮亲不帮理……最后把他们连根拔除!」

  「他们骂我卑鄙、无耻、小人得志……我告诉他们,我就是卑鄙、无耻、小
人得志,又怎么样?」

  程宗扬和萧遥逸面面相觑,他们两个本来都黑着脸,几句话下来,脸色都不
止是黑了,真不知道是周少主太奇葩了,还是自己脑子不够使。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我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的第五天……真正的一举
成名……」

  「不要以为我骗你,我私下问过很多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位妖孽般的
天才,一手缔造周族的少主,周少主!」

  「当我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他们都惊呆了……没想到周族的少主这么低
调,平易近人……但我对这些虚名一点都不在乎,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萧遥逸刚平静一点,这会儿又快抓狂了,「这个大便小子有毛病吧?怎么刚
完说一句,下句就打自己的脸?好玩是吧?」

  程宗扬道:「少见多怪。人家脑子就是这个节奏。你觉得他每句话都在来回
打自己的脸,那是你以为,人家自己可不觉得。」

  萧遥逸怕小紫吃亏,非要跟过来。程宗扬更实际一点,就是怕死丫头作孽,
跟着好放心些。没想到会赶上这么一段,几句话就听了个饱。

  他们两人的交谈也没掩饰,同样跟在后面的黎锦香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黎
锦香看了程宗扬一眼,目光相触,有些尴尬地扭过头去。前面的周飞还在毫无所
觉的夸夸其谈,让黎锦香都忍不住脸红。

  程宗扬笑着打了个招呼,「黎门主,你是跟周少主一起来的,少主来找紫姑
娘,是有什么事吗?」

  「无他。」

  黎锦香淡淡道:「周少主路过此地,正遇上紫姑娘,因为听说是紫姑娘救了
大主灶,特来表达谢意。」

  程宗扬道:「准备的什么谢礼?琉璃天珠吗?」

  「程公子说笑了。」

  黎锦香道:「琉璃天珠还在大主灶腹内,尚未取出。」

  一颗冰珠,吞下去早就化了,能取出来才见鬼。程宗扬亲耳听到黎锦香与庞
白鸿的恩怨,更亲眼见到黎锦香如何藉机斩杀庞白鸿,知道这丫头年纪不大,心
眼却不少。周飞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找死丫头说话,自己要不逗逗这丫头,也太
对不起周小子的嚣张了。

  「黎门主与周少主果然是天生一对啊,哈哈。」

  黎锦香垂下眼睛,静静道:「岂敢。」

  周飞一路滔滔不绝,小紫只笑吟吟听着,一言不发。终于周飞停住诉说,一
脸满足地对小紫道:「跟你聊天真的很开心。」

  小紫露出一个天真纯美到极点的笑容,整个森林都仿佛被她的笑容照亮。

  周飞傲然转过视线,仿佛对她的美色视而不见。

  「还要谢谢你救了大主灶。」

  周飞抱了抱拳,「多谢!」

  程宗扬忍不住哈哈大笑。

  萧遥逸道:「笑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这谢礼够傲气的。」

  周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无知的庸人。紫姑娘,告辞。」

  说罢他昂起脸,头也不回地就这么走掉了。

  程宗扬走过去低笑道:「紫妈妈,耐心见长啊。」

  小紫看了看他怀中的乐明珠,「你还抱着她?」

  「那当然,」

  程宗扬不放心地说道:「万一潘姊儿追来了呢?对了,你怎么跑出来了?」

  「没有声音了。人家想找找声音在哪里,正好碰上那个大傻瓜。」

  小紫口气轻松得仿佛没有半点心事。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刚才听到了吗?」

  「你猜呢?」

  程宗扬道:「原来岳鸟人托师帅的事就是照顾月霜啊。」

  小紫笑而不语,忽然远处一声惨叫,「程头儿——」程宗扬回过身,只见徐
君房倒在地上。他落在最后面,发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这会儿被人踩着胸口,
颈下架着长剑。握剑的纤手光洁如玉,那女子戴着面纱,一双美目充满怒意,除
了潘金莲还能是谁?

  看来自己扔的鞋子起了作用,本来在最前面的潘金莲反而落在周飞后面,她
额上微微见汗,显然这一路也不轻松。她怒视着程宗扬,咬牙说道:「想要他的
命,便把我师妹交出来!」

  程宗扬仰天打了个哈哈,「开什么玩笑?不知道我一向重色轻友吗?你就是
把他剁碎了做成肉丸子,我也绝不放人!老徐,你就安心去吧,明年今日,我给
你烧纸!」

  「无耻!」

  潘金莲终于还是没有对徐君房下手,泄忿般把他一脚踢开,身形一闪飞掠过
来。

  萧遥逸横身拦住,叫道:「我们星月湖大营的女人你也敢抢!」

  他刚才与潘金莲一番交手,完全是败在兵刃不济上面,此时以逸待劳,有心
让这个光明观堂的弟子见识见识岳帅门下的厉害。

  程宗扬把乐明珠交给小紫,「我拦住她,你把乐丫头藏好。」

  「知道啦。」

  小紫接过乐明珠,轻盈地飞入林中。

  潘金莲被萧遥逸缠住,难以脱身,只能眼看着小师妹被那少女带走。

  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拔出匕首,指着潘金莲道:「潘姊儿!回去告
诉我家岳母,就说乐丫头已经是我的人了,等生了娃娃就带上礼物回去看她老人
家。」

  潘金莲还未开口,忽然一声旁边冷喝,「我佛庇佑!」

  接着林中飞出一条禅杖,攻向萧遥逸脑后。

  这一杖势若奔雷,以萧遥逸的修为也难以闪避,他反手一捞,握住禅杖,身
体像羽毛一样飘飞起来,迎向潘金莲的剑锋。然后身体猛然一挫,像水珠一样沿
着杖身直滑下去,却是在间不容发之际牵动禅杖,让普济与潘金莲硬拚一记。

  萧遥逸借势飞开,潘金莲却毫不迟疑地掠上枝头,朝小紫追去。

  「小狐狸!」

  萧遥逸应声掠起,与潘金莲一前一后没入林中。

  程宗扬松了口气,以小狐狸的身手,至少能缠住潘姊儿,换了自己去追,恐
怕人没追上,还反过来被潘姊儿剁成肉馅。

  普济禅杖出手,没想到打得正热闹的两人突然一分,接着就无影无踪,倒把
他自己扔在当场。普济神情未变,脚下却蓦然发力。

  程宗扬一看他的去势,急忙叫道:「老徐快跑!」

  徐君房撒开腿就跑,可他再快也快不过这位法音寺的高手。普济几个起落便
追上徐君房,一把抓住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紧追而来的程宗扬连忙叫道:「大师冷静!有话好好说!」

  普济一手举着徐君房,一手提着禅杖,僧衣斜到腋下,露出铸铁般的臂膀,
喝道:「岳贼何在?」

  程宗扬道:「我们这不正在找吗?对了!我们刚才找一点线索,就在林外,
还有紫阳真人亲手签名!」

  普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冷冷道:「邪魔外道!」

  连王哲也被他斥为外道,还真是佛祖以外再无真理。

  「别误会……」

  徐君房道:「小可也是佛门信徒……啊……」

  普济寒声道:「巧言令色,油嘴滑舌,你也敢妄称佛门弟子?」

  「这……这个……」

  徐君房仰着脸,勉强摸出一尊小小的佛像,「我一直带在身上……佛……佛
……」

  普济脸色骤变,喝道:「无人相,无我相,我众生相——谓之无相!以土偶
顽石妄作佛像,敬拜不已,嘲祖辱佛,莫此为甚!」

  徐君房没想到自己刻的护身符正扔到人家的火药堆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程宗扬却是明白了,不拾大师干脆是把偶像禁忌也给搬来了,还套到佛经里,
挂着佛教的羊头,卖他自己的狗肉,这手法够职业的。

  「普济大师!」

  程宗扬道:「世间只有一个佛祖,我们都是佛祖的羊群,我佛割肉饲虎,别
人打了你的左脸,还把右脸伸过来,何必打打杀杀?」

  这话别人听着根本就是驴头不对马嘴,普济却是十分认真,「菩萨心肠乃是
对我佛信众,非是我佛信徒,自有霹雳手段!」

  程宗扬忍不住道:「佛门普渡众生,什么时候也开始划分异教徒了?难道佛
祖说好的都给佛门信众,坏的给异教徒吗?众生平等放哪儿呢?」

  普济喝道:「非我佛门弟子,也能敢妄解佛法!」

  他举起禅杖,气势汹汹设地喝道:「便让你知道我佛霹雳手段!」

  说着禅杖一挥而下。

  「住手!」

  程宗扬大叫声中,只见徐君房手臂像根筷子般折断,剧痛之下顿时昏倒,手
中的佛像掉落在地,被普济一脚踏碎。

  程宗扬双眼顿时红了,纵身扑出,匕首斩向普济的脖颈。普济把痛昏过去的
徐君房随手扔到一边,抬脚踏住他的小腿,禅杖蟠龙般挥起。

  徐君房惨叫一声,小腿被踩得骨折,痛得清醒过来。

  「擦」的一声轻响,禅杖被珊瑚匕首斩成两截。普济一个铁板桥,身体横折
过来,抡起断开的禅杖打在程宗扬腕上。

  程宗扬手腕剧痛,匕首脱手掉落,却丝毫没有退缩。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绝不能放这种狂信的魔僧去毒害佛门。

  丹田气轮疾转,一股阳刚之极的真气狂涌出来。普济双臂架在身前,硬生生
挡住他这一掌,斩断的禅杖也被震得飞出。

  九阳神功极耗内力,程宗扬刚才在轩辕坟全力施为,此时拼尽全力威力也不
及刚才一半。但普济也是半斤八两,他长途奔驰,体内真气也耗得七七八八,倒
是势均力敌。

  两人兵刃都已脱手,直接拳脚交加。普济一身横练功夫,筋骨如铁,程宗扬
这会儿凶性大发,根本不讲招法,双手抱着普济的光头,腾起身,屈膝猛击。普
济鼻血飙飞,双拳重重打在程宗扬肋下,然后一个倒金槌,身体倒立,一头撞在
程宗扬胸口。

  程宗扬感觉肋骨都断了两根,仍咬着牙不撒手。他一手狠勒住普济的脖颈,
一拳捣向普济的面门。但普济动作更快,身体一折,一脚踏在程宗扬脸上,踢得
他一只耳朵几乎失聪。

  两人搂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着拳打脚踢。虽然都是强弩之末,但两人力道
远过常人,拳、脚、肘、膝、甚至额头、牙齿……都成为武器,周围泥土混着鲜
血四处飞溅,不多时便都伤痕累累。

  论起拳脚功夫,程宗扬还是差了一些,普济渐渐占了上风。他右手卡住程宗
扬的喉咙,左手两指鹰爪般伸出,刺向程宗扬的双眼。

  程宗扬抬掌挡住他的双指,普济镔铁般的手臂肌肉隆起,手指一寸一寸向下
压去。程宗扬衣襟破碎,胸前鲜血淋漓。忽然他左手用力一捅,撞在普济胸前。

  普济低头看去,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截光截截的刀柄。

  普济真气狂吐,满心两指从这异教徒眼中穿过,直接刺他脑中。忽然他脸色
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

  刀柄上亮起一道微弱的电光,就像黯淡的烛光一样闪烁不已,仿佛一口气就
能吹灭,然而这道电光毫无阻碍地穿过他的胸口,从背后伸出。电光变幻间,似
乎要凝出刀身,但还未成形就已经破碎。

  普济瞪着眼睛,片刻后大吼一声,胸前冒出一股血箭,他摀住胸口,跌跌撞
撞往林中奔去。

                第五章

  徐君房倒在草丛中,折断的手臂和小腿扭曲成怪异的姿势。程宗扬挣扎着爬
起来,试了试他的鼻息。徐君房只是痛得昏迷过去,性命一时无碍。但他骨骼折
断,胡乱移动很可能导致残疾。程宗扬封了他几处穴道,然后摸到自己的珊瑚匕
首,咬牙追赶。他心下发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普济活着出去。

  林中光线极暗,只能勉强看到滴在草叶上的鲜血。程宗扬一路追去,离森林
边缘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松枝间露出长廊两侧的石柱。

  忽然丹田微微一动,一股浓郁的死气蓦然弥漫开来,程宗扬已经力竭,这一
下如逢甘霖,一边拚命吸收死气,一边往前狂奔。

  森林边缘是一个水塘,普济的尸体就倒在水塘边,头颅已经被人取走,只剩
下一截躯干。程宗扬一口气松开,险些跌倒。

  树下立着一个女子,却是剑霄门的黎锦香。

  「是你?」

  程宗扬有些意外,喘息道:「多谢。」

  「不必谢。」

  黎锦香道:「不是我杀的。」

  程宗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林中立着一个老者。他扶着法杖,脚下踩着
一棵倒伏的枯木,白色的树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炭化。在他腰间系着一颗
头颅,粗糙的麻绳从头颅两眼间穿过,眼珠呆滞的望着天际,头顶光秃秃的,正
是被斩首的普济。

  在他身前还有两条身影。潘金莲踏着一根松枝,衣袂飘飞,池塘另一侧则是
萧遥逸。三人围成一个三角形,但无论潘金莲还是萧遥逸,都离焚无尘远远的。

  程宗扬本来憋着一口气,要杀掉普济那个狂热的魔僧。这会儿松懈下来,只
觉浑身剧痛,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像是要散开一样。他勉强走到萧遥逸身边,一屁
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

  看到程宗扬的伤势,萧遥逸也吓了一跳,「打这么惨?」

  程宗扬喘着气道:「怎么回事?」

  「刚才那个和尚冲过来,被焚老鬼砍了脑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萧遥逸抬了抬下巴,「过不去啊。」

  「小紫呢?」

  「没见到,也许先过去了。」

  程宗扬不再多说,吃力地盘起膝,将吸收的死气逐一转化,源源不绝地补充
着丹田,……

  乐明珠躺在雪白而柔软的皮制座椅上,闭着眼,发出香甜的呼吸声。小紫忍
不住揉了揉她的鼻尖,然后打开后备厢。

  何漪莲与尹馥兰同时清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壮观的石柱。小紫翻开
手掌,掌心一只黑色的玉瓶竟然发出银铃般的轻响。

  小紫微微一笑,将都卢难旦妖铃递到两女面前。

  何漪莲迟疑了一下,把手指放在瓶口处,接着指尖一痛,像被咬破一般,鲜
血渗入血迹斑斑的瓶体。

  小紫没有再理会何漪莲,而是转头望着尹馥兰的眼睛,美目泛起异彩。尹馥
兰眼中一片空洞,唇角却不易察觉地抿紧。小紫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脸上
笑意越来越浓。尹馥兰红唇微微颤抖起来,最后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小紫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比我想像的要聪明一点呢。」

  尹馥兰畏缩地轻声道:「奴婢也是刚刚醒来……」

  「刚刚是多久?一天吗?」

  「是主人……的时候。」

  「真是好演技,大家都被你骗过了呢。」

  小紫笑吟吟道:「既然知道装模作样,这几日的事想必你都还记得。」

  尹馥兰小声道:「是。」

  「那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尹馥兰毫不犹豫的一手放在瓶上,献出自己的一魂一魄。

  鲜血渗入瓶身,尹馥兰脑中一阵恍惚,魂魄仿佛被瓶身牵动一样,与都卢难
旦妖铃融为一体,自己与主人也仿佛有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尹馥兰知道,从今往
后,自己的生死命运都会与这位女主人联系在一起。但对于已经穷途末路的尹馥
兰来说,这是她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小紫轻笑道:「那个傻瓜还没走呢……」

  她抬眼看着尹馥兰,「既然这么聪明,她们几个就都交给你了。去吧。」

  前边几句还是从耳边传来,最后两个字却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尹馥兰心头
微凛,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位女主人。但随即又松了口气,既然已经献出
魂魄成为不会背叛的奴仆,主人越强大,自己才越有利。

  何漪莲又羡又妒,但主人已经发话,只能把所有心思都藏在心底,与尹馥兰
一起掠入林中。

  小紫转身望向台阶高处的轩辕坟,眼中异彩连现。……

  「……买田最是不值,春播秋收,收割过秤,样样都要人工,若是闹起佃来
更了不得,便是年景好,也赚不了几个钱。若是投个织行,倒是有三分利,可要
自己养蚕、招工、制订花样、维护织机……样样都少不得操心打理,包给别人去
做,又去了两分利。况且年头不好,织出绸缎数目不足,年头好了,又要掉价。
算来算去,还是放贷最容易。不必操什么心,只用把钱放出去,一年稳稳的九成
利息。胆子再大些,到赌场放贷,一晚翻上一倍的也有。阿弥陀佛,钱生钱,才
能发大财……」

  松树后,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尼细细说着,周飞蹲在她面前,虽然还是一副冷
傲的神情,但听得频频点头。

  慈音巧舌如簧,直说得天花乱坠,「贫尼在临安颇有些人脉,大凡内眷有些
私房钱,都放在贫尼处生息。说不上大富大贵,但翻上三五倍也是常事。贫尼轻
易不给人看相,但看施主的面相,正是要发财的模样。金山银山都在眼前,只差
一伸手罢了。依贫尼看呢,施主若有闲钱,不如置办些田地,虽然辛苦些,但毕
竟稳妥。守着田地过日子,多少人盼也盼不来呢。田舍翁虽然不好听,可连天子
都羡慕呢……」

  程宗扬刚恢复片刻,这边就看到周飞和老贼尼两个都一脸心满意足地从树后
出来,略一错愕,随即明白过来,不由朝黎锦香投去同情的目光。能让老贼尼满
意,这得出多少血啊?

  焚无尘藏在兜帽下的双眼露出一丝寒光,嘶哑着喉咙道:「琵琶花精?」

  慈音刚宰了一头肥羊,心情正好,稽首施了一礼,说道:「贫尼早已不问世
事,焚先生要与谁拚个你死我活,都与贫尼无关。」

  「甚好。」

  焚无尘法杖一举,一片火云从杖顶飞出,接着溅下无数火雨,将方圆数丈烧
成一片火海。他这一记法术声势骇人,攻的却是空处,无论离程宗扬还是潘金莲
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程宗扬一怔,只见火雨落下,在林中烧出一条笔直的火线,显然与焚无尘施
展的火法无关,看这种画线的手法,倒有些像是……

  火雨落中,一个猥琐的身影像烧到屁股一样蹿了出来。朱老头连滚带爬,看
起来狼狈不堪,完全没有半点高人的飘逸,却避开了每一点火雨,毫发无伤地蹿
出火海。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朱老头到底还是出手了,萧遥逸刚才说的过不去不是
焚无尘拦路,而是朱老头用的毒,小紫要过当然轻轻松松,潘姊儿和小狐狸只有
看的份。至于焚无尘,多半是被朱老头的毒招来的,天知道两人结了多大的仇,
一见面就要拚个你死我活。

  程宗扬正准备目睹毒宗最后一个大佬和龙宸长老间的强者对话,没想到死老
头喷火冒烟地一路蹿来,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池塘,冒着气泡就沉底了。

  火雨随之移来,沿途森林立刻燃烧起来,一棵棵大树烧得火炬一般。潘金莲
仙鹤般飞起,避开火焰,程宗扬和萧遥逸也赶紧闪避。

  火云移到池塘上方,雨点般的火焰飞落下来,将池水烧得一片沸腾。池塘并
不大,眼看池水已经烧得见底,朱老头仍不见踪影。焚无尘袍袖一抖,一记火焰
刀疾劈而下,将池底的淤泥拦腰劈开。水花还未溅起,就变成白雾。

  黎锦香忽然娇呼道:「头顶!」

  焚无尘霍然抬头,只见朱老头从天而降,他双手负在身后,一足抬起,鹰隼
般朝他头顶踏来。

  萧遥逸与程宗扬惊骇地对视一眼,都没想到死老头竟有这般手段。还没惊骇
完,两人就看到焚无尘手中火焰顷刻凝成圆盾,火焰喷吐着朝朱老头拍去。朱老
头就像被拍飞的石子一样,翻着跟头飞出十几丈远,直接被拍到林外。

  焚无尘随即掠起,仿佛张开一对火焰的翅膀飞向石柱。

  潘金莲忽然扭头,略一注目,然后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咦?」

  萧遥逸与程宗扬同时一惊。

  「谁在那边?」

  「没咱们的人吧?」

  两句话工夫,潘金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想追也来不及了。

  「先不管她!」

  程宗扬道:「老徐受了重伤,你去帮他一把。」

  萧遥逸问明情形,立即折身返回。

  焚无尘与朱老头的交手越来越猛烈,焚无尘的火法声势极大,各种火云、火
雨、火焰刀、火球、火雷仿佛施展不尽。长廊两侧的森林接连被烈焰吞噬,烧得
火光冲天。朱老头的毒药却是无声无息,单看场面的话,只能看到朱老头被火焰
追得抱头鼠蹿,但始终像蟑螂一样怎么拍都拍不死。

  程宗扬终于敢肯定当日秦翰确实是手下留情了,这两个七级高手的搏杀,与
五级、六级的境界完全不是一个水准。两人在十几丈高的石柱上的兔起鹘落,自
己以为安全的距离,他们一闪身就能逼近,整条长廊,还有周围数百步的森林,
都成为他们的战场,旁人别说插手,单是围观都冒着送命的危险。

  程宗扬浑身是伤,随便被火焰卷一下就小命难保,见状早躲得远远的。黎锦
香也十分谨慎,小心退到远处。只有周飞高高站在石柱上傲然而立,不时流露出
跃跃欲试的神情。

  慈音轻轻摇着拂尘,寻找两人出手的空当。观望良久,慈音始终没找到任何
机会,而且两人出手越来越爆烈,都是攻多守少。这样的搏杀根本等不到双方精
疲力尽,很可能在一瞬间就分出胜负。而胜者无论是谁,自己想脱身都不轻松。

  慈音心底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忽然一个身影拦在面前,「师太,咱们的账该算算了吧?」

  「阿弥陀佛。」

  慈音淡淡道:「以公子的身家,如此锱铢必较,不免令人齿冷。」

  「能让你齿冷,那是我的光荣。师太省点力气吧,今天就算你把死人说活过
来,不给钱你也别想走。」

  「一饮一啄,莫非定数。」

  慈音低叹一声,扔来一只钱袋,「拿去吧。从此你我账目两清,概不相欠。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钱袋入手微沉,显然是金铢。程宗扬一阵茫然,贼尼姑什么时候转性了?这
么大方?

  趁他发愣的工夫,慈音已经飘然远去。程宗扬回过神,赶紧打开钱袋,里面
金灿灿的钱铢看起来份量十足,只不过……程宗扬一摸就发现不对,这「金铢」
比一般的金铢硬得多!

  程宗扬暗叫不妙,赶紧拿起一枚金铢,指上用力,「啪」的一声,那枚「金
铢」竟然脆生生断开了,里面露出钢灰的颜色,只有表面一层金箔。

  「干!」

  程宗扬大骂一声,贼尼姑居然还是造假币的行家!再想去追,那死尼姑已经
走得人影都不见了。

  焚无尘身上的灰袍仿佛燃烧起来,他怪啸一声,虚空中蓦然跃出一头火兽,
咆哮着朝朱老头扑去。

  黎锦香松了口气,在她看来,焚无尘已经占了上风,有火兽助阵,那个猥琐
的老头只怕撑不了多久。

  周飞冷笑一声,从石柱上掠下,淡淡道:「焚长老输了。」

  黎锦香吃了一惊,还没开口,便看到招出火兽助阵的焚无尘不进反退,藉着
火兽攻击的烈焰,身上的火光猛然一黯,悄然往林中掠去。

  一直蹿来蹿去的朱老头身形蓦然一顿,凝在空中,然后抬起手,天空传来一
声龙吟般的鸣响,接着一道剑光跃然而出,仿佛要斩开天地般劈下。整条石廊瞬
时仿佛蒙上一层白霜,燃烧的巨松发出「嗤嗤」的声响,火焰迅速熄灭。那只火
兽刚昂起头,便被剑光斩裂,化为四散的火团纷然飞开。

  纷飞的火光中,朱老头收回手,颌下白须飞舞,挺直的背脊傲如王侯。刚才
令漫天星光为之失色的剑光悄然收敛,露出本来面目,却是一支圆柄直刃,长不
及五寸的短剑。

  程宗扬感慨地望着殇振羽,自己差点儿忘了,这老家伙是使剑的,连巫宗都
想偷他的剑法。难怪耍得一手好贱。

  林中爆起几点火光,显然焚无尘火兽被毁,自身也不免受伤。周飞与黎锦香
早已消失无踪,焚无尘是周族请来的帮手,他一落败,周飞再狂也知道此地不能
久留,倒是作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殇侯并没有理会那两个小辈,只沉声道:「叶慈!」

  声音虽然不高,却远远传开,连林中的滚滚松涛也被压住。

  片刻后,林中传来一声轻笑,「我已说过,今日之事与我无关。想卖个好让
我出手,侯爷可是打错了算盘。」

  慈音的声音越来越远,「侯爷再不动手,等焚长老逃之夭夭,那可悔之莫及
了……」

  殇侯身形一闪,从长廊上空直接掠到一株巨松的树巅,随即消失不见。

  萧遥逸飞奔过来,他双臂平伸,像端着盆水般托着徐君房,脚下速度虽快,
却平稳之极,只是脸色极为难看。

  「左臂、右腿骨折,虽然你封过穴道,但断骨伤及血脉,体内一直失血,拖
下去只怕有性命之危。」

  萧遥逸说得言简意赅,程宗扬听得是心惊肉跳,他拖着剧痛的身体爬起来,
「我来开车,送你们回去。」

  「赶快!」

  程宗扬一眼看去,便骂了出来,「干!这两个老不死的!」

  方才一场大战,整条长廊都被烧得一片狼藉,停在台阶下的「九天玄兽」也
未能幸免,被烈火烧得只剩骨架。

  程宗扬看了看脸如白纸的徐君房,「不能等了!你先送他去找莫五,无论如
何也要把他性命保下来。」

  「你呢?」

  「没事。我和紫丫头能摆平。况且朱老头去追姓焚的,也不一定走远。」

  萧遥逸也不拖泥带水,「我送老徐回去,便过来找你们,当心!」

  说着托起徐君房,往来处奔去。

  森林边缘的火势渐渐熄灭,程宗扬靠在树下,盘膝调息。实叉难陀的草药虽
然不错,但受伤的经脉却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过来的。刚才与普济一场搏杀,程
宗扬真是抱着拚命的心思,一点都没有顾及。等普济被焚无尘顺手干掉,接着又
是焚无尘与殇侯一场大战,程宗扬一口气撑到现在,早已支持不住,如果不是心
下还有一丝不安,真想倒头睡去。

  只一会儿工夫,林中就只剩下自己一人。忽然一串轻柔的脚步声传来,程宗
扬下意识地握住匕首,心头不由一阵讶异。这脚步声明显是个女子,而且是个不
会武功的女子——可太泉古阵除了徐君房,怎么会有半点修为皆无的人进来?

  脚步声在树侧停下,接着一只玉白的蝴蝶翩然飞出。它双翼如轮,上下飞舞
间,洒下一片星尘般的微光,夜色下美得令人心醉。

  程宗扬一阵恍惚,一声「凝羽」已经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忍住,嘶哑着声音
道:「谁?」

  一片蝶翼般的纱衣从树侧露出,接着是一个美艳的身影。

  程宗扬又是意外又是失望,半晌才笑道:「是你。」

  朱殷长发披肩,身上的纱衣轻柔得宛如云雾,走动间,衣内白嫩的胴体若隐
若现。她修为已废,这几日略显憔悴,一张雪白的瓜子脸上,眼睛又圆又大,看
起来少了几分傲气,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

  朱殷会在此地出现,肯定是小紫的授意。此时强敌尽去,死丫头又控制住局
面,程宗扬安下心来,笑道:「朱仙子这件衣服挺漂亮啊。什么料子的?」

  说着随手摸了一下。

  「不要……」

  朱殷连忙低叫一声。

  手指触到衣上,那条轻纱化为一片细碎的星芒,烟花般在指尖闪烁着一点一
点消失。星光明灭间,朱殷曲线柔美的玉体裸露出来,竟是从头到脚身无寸缕。

  程宗扬愕然道:「这是什么?」

  朱殷满面羞窘,低声道:「是蝶衣。奴婢丢了衣物,紫妈妈给奴婢刺了蝶衣
遮羞,每日只能施展一次,一旦触碰便会消失。」

  「是纹身?在哪儿呢?」

  程宗扬好奇地说道。

  朱殷转过身体,在她白美的雪臀下,刺着一只小小的蝴蝶,仿佛落在上面一
样栩栩如生。

  程宗扬伸手一触,朱殷玉体顿时一阵轻颤,「主人……」

  「又不是没摸过。」

  程宗扬笑道:「别忘了你上次还在我手上泄过身呢。」

  「妈妈……让奴婢请主人过去……」

  「开什么玩笑?我这会儿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难道你来背我?」

  「是它……」

  一具银白色的机械守卫从树后出来,然后蹲下身,伸出两条机械手臂,将程
宗扬托了起来。……

  小紫坐在一根松枝上,一手抱着雪雪,笑吟吟看着程宗扬。

  程宗扬精赤着上身,坐在机械守卫肩上,连从不离身的背包都挂在机械守卫
脖子上,从脸上到身上布满各种各样的伤痕,看起来凄惨无比。

  小紫唇角的笑容渐渐淡去,「程头儿,你好惨哦。」

  「都是皮外伤,死不了。」

  如果不是吸收了普济的死气,程宗扬真没信心说这个话。普济虽然是个披着
佛教外衣的狂信徒,但一身佛门修为极为纯正,算下来自己反而赚了。

  程宗扬从机械守卫肩上站起身,用力一跃,小紫伸手拉住他,然后从袖中取
出帕子,仔细抹去他脸上的血痕。

  程宗扬靠在树杈上,问道:「你没事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

  程宗扬打量片刻,咧嘴一笑,「没事就好——乐丫头呢?」

  「你的小香瓜在轩辕坟等师姊呢。」

  「她一个人?」

  「有莲奴守着,你放心好了。」

  何漪莲的修为虽然比不上周飞等人,终究也是一帮之主,太泉古阵真能胜过
她的也不太多,只要小紫解除了她的禁制,照顾一个小香瓜应该不是难事。

  朱殷柔声道:「女儿见过妈妈、」小紫这才留意她穿着那条帆布牛仔服,程
宗扬与普济一番厮打,结实的帆布牛仔服被他的鹰爪功撕破多处,上面沾满泥土、
血迹,看起来脏破不堪,这会儿朱殷披在身上,下面露出两条修长的美腿,倒是
更衬得美人如玉。

  程宗扬先发制人,「死丫头,你做的衣服太差劲了,一碰就碎。有没有一点
职业道德?」

  小紫道:「下次给她做件永远都扯不碎的衣服,好不好?」

  程宗扬咳了一声,装作没有听到。

  「退下吧。」

  小紫打发了朱殷,一边帮他抹拭伤口,一边道:「是谁?」

  「法音寺的和尚,普济。他被我当胸刺了一刀,结果被焚老鬼捡了便宜,摘
了他的脑袋。」

  「大笨瓜。」

  「可不是嘛。我也后悔来着,怎么不早点干掉他,到底吃了这么大亏。喂,
你不在轩辕坟待着,跑这里干嘛?」

  程宗扬望着四周,「有宝贝?」

  小紫笑着眨眨眼,「很大很大的宝贝,大笨瓜,你要不要?」

  程宗扬来了兴趣,「什么宝贝?」

  「来了。」

  小紫手一扬,面前仿佛多了一道透明的水波,在风中微微晃动。

  从外面看来,树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六章

  透过枝叶,能看到外面两条身影,周飞和黎锦香隔着两步的距离,一前一后
朝这边走来。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会反其道而行之,胆大包天的留在此地。」

  周飞傲然道:「这种手段虽然不少人能想到,可真正能做到的,凤毛麟角,
不仅要有眼光,更重要的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饶是程宗扬已经见识过他这种自己打脸的陈述方式,听到这番话仍是忍不住
想翻白眼。

  黎锦香倒是从容得多,她神情平静,只微笑道:「是。」

  周飞淡定地说道:「紫姑娘对我很佩服。」

  有吗?她一个字都没说好不好?这大弁韩的小子是个妄想狂吧?

  「她虽然不好意思说出来,但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

  周飞道:「她这样漂亮的姑娘,从小都被人奉承、讨好,以为整个世界都在
围着她们转,性格非常骄纵。但你发现没有?她在我面前,一点都骄傲不起来。
因为我的天才让她不得不佩服!」

  他握紧拳头,「要让她们佩服,只有靠实力。强横的实力!」

  「她这样的小姑娘,其实是很天真的,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比如她刚才一
直在想办法吸引我,但我丝毫不为所动。我就是我,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

  「我受不了了!」

  程宗扬黑着脸道:「死丫头,你赶紧给我收了这妖孽!」

  小紫笑道:「不行。我还没听过有人这样夸人家呢。」

  「我说他眼睛那么小呢,根本就是个瞎子吧!」

  周飞与黎锦香从枝下走过,丝毫没有留意那棵看来空无一物的雪松。

  「刚才焚无尘与那人交手,如果有我帮忙,焚长老必定大获全胜。不过我周
飞一向独来独往,无论遇到多少困难,永远都是孤身一人,从不与人联手。这是
我的原则!」

  黎锦香用一条丝巾掩住口,轻轻咳了几声,然后柔声道:「少主说的是。」

  「对了,我刚才做了一笔……风险投资——师太是这样说的。」

  周飞满意地说道:「专门用来赌场放贷。一年的红利至少在百倍以上。而且
终身有效。」

  「哦?」

  周飞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会逼得别人家破人亡。那些赌棍来钱容易,况
且真被赌债逼死,也是为民除害,用不着同情。」

  「少主投了多少?」

  「也没多少。」

  周飞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只用了庞执事送的那张当票。大概价值几千金
铢。」

  黎锦香久久没有开口。

  林中传来一串笑声,那笑声虽然娇美,但音调无全起伏,夜色下充满诡异的
气息。

  黎锦香吃了一惊,「是她?」

  周飞也认了出来,「青叶教那位教主夫人?」

  一个艳丽的身影一边「格格」笑着,一边从树影间出来。她披着一条男式的
长袍,衣带却不见踪影,宽大的衣襟一侧滑到肘间,露出雪白的香肩和贴身的肚
兜。那肚兜虽是鲜艳的红色,但沾着草茎、松针,皱巴巴像是在地上滚过一般。

  周飞皱起眉头,「青叶教已经是我周族属下,她怎么会在这里?」

  黎锦香握紧剑柄,她们都是广源行一手扶植起来,彼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
系。但最被众人仇视的,莫过于这位举止浮浪,行为毫不检点的尹夫人。她轻声
道:「如果有人不听号令,族里是如何处置呢?」

  「当然是杀!」

  周飞毫不犹豫,「只有铁血的手段,才能让人服从。」

  「青叶教已经并入周族,尹馥兰身为教主夫人,不听号令,该如何处置?」

  「唔……」

  周飞迟疑间,只见那美妇一边痴痴笑着,一边攀住松枝,像去闻一朵花的芬
芳般,嗅着松针。接着她眼睛一亮,看到远处一丛青草。

  「好饿……」

  美妇呢哝着爬过去,俯身张开红唇,咬住草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周飞和黎锦香满眼诧异,这妇人莫非是失心疯了?

  黎锦香听过一些传言,说尹馥兰从太泉古阵出来便举止失常,甚至衣着暴露
地在镇上贩卖水果。她原以为尹馥兰听到风声,为了避祸用来保命的手段,如今
看来,难道是真的?落到这样的下场,也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快意。

  周飞凛然道:「我先救她出来!」

  说着一挑眉头,大步踏入林中。

  黎锦香有心把她扔在此地自生自灭,但周飞已经动身,便没有开口。

  周飞似乎对尹馥兰半裸的身体视而不见,双眼警觉地望着周围,颇有几分谨
慎的模样。但程宗扬在树上看得清楚,那家伙的心神全在尹馥兰的肉体上,他的
戒备究竟有几分真假,实在很可疑。

  程宗扬道:「她神智不清,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拿她当诱饵,还有没有人
性?」

  小紫笑吟吟道:「大笨瓜,你好矫情啊。」

  周飞越走越近,忽然身体一仰,整个人仿佛从中间断开,上身横折过来。与
此同时,尹馥兰身侧的青草像被无形的气刃斩过一般,齐齐截断,紧贴着周飞的
身体飞过。

  周飞虽然心猿意马,却应变奇快,他身体不动,便摘下背后的长枪,随即从
身下荡出一片枪影。

  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丝绞在枪上,发出金属磨擦般的轻响。接着两道身影从
树上掠下,左右攻向周飞,两女银发雪肤,正是虞氏姊妹。虞白樱的断月弦偷袭
未能得手,立即转为强攻,却没想到周飞这么快就展开反击,刚一现身便被枪影
笼罩,顿时失去先机。

  虞紫薇的碧玉杖在手中一旋,身周丈许的藤蔓、树影都诡异地扭曲起来,仿
佛活过来一般,朝周飞探去。虞白樱仅存的三根断月弦夹杂在树影间悄然飞出,
在距离周飞还有两步时蓦然加速,将几根树藤齐齐斩断,出现在周飞颈前。

  周飞精神抖擞,喝道:「来得好!」

  长枪蛟龙般飞出,先破开断月弦的阻截,再将虞紫薇的碧玉杖一举磕飞,最
后扫向虞白樱腰间。平心而论,单论修为周飞确实能称得上高手,尤其是长枪最
擅攻坚,以强破强,这一枪招式一气呵成,神完气足,的确不凡。

  若是这一枪直接刺来,虞白樱绝不敢硬接。但周飞过于炫耀枪法,招术用得
太老,这一枪扫到虞白樱身边时已经是强弓之末。虞白樱玉手一张,挽住枪锋,
整个人宛如一片树叶贴在枪上,顺势飞起。

  周飞枪势一变,长枪如轮般横扫,接着配合步法,时而斜挑,时而直击。但
无论他怎么变招,虞白樱都紧贴在枪上,不住根据他的招术调整重心,打乱他的
枪法。

  「你以为这样便能难住我吗?」

  周飞大喝一声,双臂端起长枪一记直刺。木屑纷飞间,枪锋刺进虞白樱身后
一棵大树,从树榦直贯而出,逼得虞白樱不得不放开枪身。

  虞白樱反掌在树上一拍,飞身跃起。周飞双臂一绞,长枪直接从树中破出,
接着一个箭步跃到尹馥兰身畔,喝道:「上来!我救你出去!」

  背上一软,尹馥兰香滑的肉体伏在身上,接着她袖中滑出一支短刀,往周飞
颈下抹去。

  黎锦香心下雪亮,尹馥兰已经知道广源行为了扶植周族,把她当作弃子,因
此使出毒计,与龙宸的人联手袭杀周飞。周族完全是围绕周飞一个人建立,他一
旦被杀,周族就会失去所有存在的意义,广源行的如意算盘也再打不下去。想明
白这一点,黎锦香立即做出选择——转身往林外掠去。

  生死关头,周飞再次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反应,他一个前滚,将尹馥兰甩开,
接着枪尾一摆,挡住尹馥兰的短刀。虞氏姊妹再次攻来,周飞以一敌三,犹自占
着上风,虞氏姊妹与尹馥兰联手,竟然破不开他的枪影。

  看到黎锦香飞也似的逃离,尹馥兰露出焦急的眼神。程宗扬皱起眉头,几日
不见,虞氏姊妹的修为好像衰减得厉害,不过数招,姊妹俩便像耗尽全身力气,
手指微微颤抖,秀发贴在脸侧,白腻的肌肤像是水洗过一样,香汗淋漓。相互间
的配合也远没有以往默契,三人攻击的效率甚至还不如两人。

  周飞越战越勇,表情却颇为古怪,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忽然他省悟过来,叫
道:「原来是个圈套!」

  「哈哈,即便是个圈套,又能奈我何!」

  周飞喝道:「强大的力量,足以粉碎任何诡计!」

  周飞叫声戛然而止,低头向下看去,只见一只雪白的小狗咬住自己脚踝。如
果是猎犬,也许还有些威胁,可这小狗嘴巴还没有拳头大,虽然小尾巴翘得像旗
杆一样拚命用力,也只是咬破一点皮。

  「滚开!」

  周飞抬腿一踢,把小贱狗踢得远远的。

  眼看周飞就要脱身,忽然一个小小的东西飞来,周飞想也不想便一拳轰出。

  那物体直接被他的拳风震得粉碎,迸出一团烟雾,却是一只木偶。

  周飞反应极快,立即屏住呼吸,飞身冲出烟雾。落地时他脚下一个踉跄,身
体「篷」的扑倒在地,长枪滚到一边,随即发出一串鼾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尹馥兰亮出短刀的时候,程宗扬真吃了一惊,如果换一个人,也许早就成了
刀下之鬼,可周飞出人意料的强势,若不是那只禁魂鬼偶,说不定真被他破局成
功。

  小紫的目标居然是这位周少主,让程宗扬禁不住纳闷,「这算什么宝贝?活
宝?活宝,二爷都有一个了!」

  「当然是宝贝。」

  小紫看了虞氏姊妹一眼,然后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轻飘飘落在周飞身边。

  尹馥兰连忙跪下,「奴婢无能,让姓黎的小贱人跑了。求紫妈妈责罚。」

  小紫笑着看向虞氏姊妹。虞白樱脸色苍白,似乎要说什么,忽然手指一紧,
藏在草叶下的断月弦蓦然飞起,缠住小紫的脚踝。

  虞紫薇与姊姊心意相通,虞白樱出手的刹那,她也举起碧玉杖,扫向小紫颈
后。

  尹馥兰瞪大眼睛,她已经献出一魂一魄,主人如果殒命,她也自身难保。她
对虞氏姊妹并不熟悉,只知道是紫妈妈的奴婢,身手虽然在己之上,但修为似乎
颇有不足,方才对付周飞,拼尽全力也未能占据上风。此时一出手,她才知道姊
妹俩是故意隐瞒了修为,装作真气不继,体力难支。等主人现身才突施杀手,显
露的实力完全不逊于周飞。

  虞氏姊妹久蓄的杀招顷刻而至,小紫却笑语嫣嫣,恍若未见。断月弦与碧玉
杖同时落在小紫身上,接着穿体而过,却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虞氏姊妹脸色同时一变,虞白樱玉手扬起,断月弦撕开空气,勒向尹馥兰的
脖颈。尹馥兰双手在地上一撑,侧身避开。谁知虞紫薇已经抢先出手,她的闪避
倒像是自己送上门一般,尹馥兰只觉背后一痛,喷出一口鲜血,已经被虞紫薇的
碧玉杖击中。

  程宗扬当然看得清楚,死丫头好端端在树上坐着,只是送了个影子下去。林
中光线本来就暗,虞氏姊妹又出手心切,结果着了死丫头的道。也怪不得她们心
急,自从落到小紫手中,她们就被封禁修为,直到今天要引开光明观堂的鹤羽剑
姬,伏袭周少主,小紫才给她们解开禁制。谁知姊妹俩精心演了一场戏,却在最
后关头被一个影子葬送了。

  方才合力围击周飞时,虞氏姊妹已经摸清尹馥兰的底细,这时一击得手,立
即合在一处,并肩往外闯去。但刚一掠出,便看到一个雪团般的影子挡在面前。

  虞氏姊妹顿时心如死灰,这只三头魔犬的厉害她们早已见识过,如果是平常
时候,要赢也并非难事,但姊妹俩落在那个小妖精手里,被下的禁制正在这条小
贱狗身上。

  虞紫薇凄声道:「姊姊快走!」

  虞白樱咬牙道:「要死便一起死!」

  「啪啪……」

  身后响起鼓掌声。

  「姊妹情深啊,这戏段我爱看!」

  程宗扬道:「落到死丫头手里还想跑,傻了吧你们!」

  说着程宗扬抡起巴掌,带着风声给两女一人一记耳光,虞氏姊妹顿时昏了过
去。

  「程头儿,你好狠哦。」

  程宗扬恶狠狠道:「打死她们都是轻的!」

  小紫眨了眨眼睛,「打得好响,可怎么连个掌印也没有呢?」

  程宗扬干笑道:「是吗?好奇怪啊,哈哈……」

  程宗扬是怕她一生气,直接把这姊妹俩杀了,才赶紧动手替她出气。自己虽
然不信因果报应,但还是希望死丫头手上少沾些血。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滥好人。」

  朱殷修为尽废,只远远看着,不敢近前,这会儿尘埃落定,才走过来。尹馥
兰被碧玉杖击中,伤势不轻,看着虞氏姊妹的目光充满怨毒。

  小紫也不理会,只饶有兴致地绕着周飞走了一圈,笑道:「程头儿,人家给
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什么戏法?」

  星空下的森林恢复寂静,黎锦香已经杳无踪迹。周飞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摆着一只泥烧的小坛子,灰扑扑毫不起眼。

  「看到了吗?」

  「这是……装咸菜的坛子?可也太小了吧?」

  程宗扬不解地说道:「顶多能腌一头大瓣蒜。这小子带着这玩意儿干嘛呢?」

  小紫敲了敲那只咸菜坛子,柔声道:「出来吧。」

  坛子毫无反应。

  小紫不带半分威胁地轻笑道:「那只好把坛子砸掉了哦。」

  程宗扬道:「你跟谁说话呢?通灵的辣白菜?」

  小紫拿起一块石头,直接朝坛子砸去。

  「住手!」

  坛口一动,钻出一个白胡子老头,刚露头就被石头砸了回去。

  「哎呀,居然没砸碎……」

  过了会儿,白胡子老头哆嗦着从坛子里钻出来,颤声道:「欺人太甚……」

  小紫笑道:「谁让你那么慢?」

  「等等!」

  程宗扬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东西?」

  老头怒道:「老夫乃是器灵!」

  「器灵?就这坛子?妖精吧这是!」

  「无知之徒!老夫的第一任主人是创世之神!后来每一任主人,无不是神明
般的存在!」

  老头一边说,一边傲然捋着胡须,接着他整个人就颠倒过来。

  小紫把坛子翻过来,一手拍着坛底,似乎是想看看坛子里还装的有什么。白
胡子老头两手抓住坛沿,被她拍得晃来晃去。

  「住手……住手啊……」

  小紫把坛子随手一丢,「一点都不好玩。」

  堂堂器灵竟然被人如此无视,老头气得胡子都在哆嗦。

  程宗扬与小紫配合默契,知道该自己唱白脸了,打圆场道:「小孩子家不懂
事,那个……器灵大爷,周少主是你的……」

  老头梗着脖子道:「主人!」

  小紫笑道:「你那些神明般的主人都是这样子的吗?」

  老头像被羞辱一样叫道:「荒唐!主人如今年纪尚轻,有老夫辅佐,不出二
十年,必然是神明般的存在!」

  程宗扬低声道:「这器灵听起来很厉害啊。」

  小紫撇了撇嘴,「你听他瞎吹。这么厉害,还住在这么破的房子里?连个窗
户都没有。」

  「此乃神器!」

  「没有窗户。」

  「唯有第一等的神器才能孕育器灵!」

  「没有窗户。」

  「此坛乃是上古之时,由创世大神用女娲造人所余之土,调以天河之水,使
原始天火烧制七日而成!」

  「没有窗户。」

  「……」

  老头已经倒噎气了,小紫又补一刀,「就是没有窗户。」

  程宗扬继续打圆场,「别吵了。我觉得器灵大爷这一居室也挺不错。」

  老头露出感动的神情,觉得还是这小子有眼光。

  「器灵大爷,我看着你和周少主的关系不一般啊。」

  「当然!老夫自上一任主人坐化之后,便一直留在主人藏骨的洞中,直到遇
见主人。当时他还是个娃娃,在山洞里玩耍,偶然发现老夫。老夫传授他诸般功
法,又助他淬体,养炼真元。指点他找到主人所藏的宝物,还帮他收服了一批忠
心耿耿的手下。」

  周少主的天才原来是这么来的。程宗扬大为心动,「你会得挺多啊?」

  老头傲然一笑,「老夫跟过数位主人,与每一位主人都形影不离。不仅知道
许多失传已经久的功法,还对各种掌故秘辛了如指掌!比如这太泉古阵,老夫历
任主人里,便不止一位来过。」

  程宗扬道:「器灵大爷,有没有兴趣跳个槽,到我这里来呢?」

  老头哼了一声,「你便死了这条心吧。器灵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先不要说这么绝对嘛,世上的事都有商量。你有什么心愿,说出来大家商
量商量,看看有没有搞头。」

  老头淡然道:「老夫除了辅佐主人,别无所求。」

  程宗扬看了眼死丫头刚才用来砸坛子的石头。

  「不必痴心妄想!」

  老头毅然道:「世间没有一个器灵会背叛主人。老夫便是形神俱灭,也不会
抛弃主人!」

  程宗扬用商量的口气道:「给你换个坛子?」

  老头闭着眼,淡淡道:「可笑。」

  「镶个金边?」

  「荒唐。」

  「带你去旅旅游?看看你跟随历代主人战斗过的地方?」

  「不必。」

  「说吧,你需要什么祭品?我来准备。」

  「一无所需。」

  这老家伙刀枪不入啊。态度这么坚定,让程宗扬也觉得没招。

  小紫悠然道:「一具身体。」

  老头霍然睁开眼睛,然后脖子一拧,冷笑一声,「不可能。」

  程宗扬道:「你别看她年纪小,她其实是精通炼魂术的大师。」

  「器灵乃是至阴之体,一旦失去本命法器,必然消散。移入他人体内,更不
可能。被阳气一冲,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老头话终于多了起来,「世间每一个器灵,无不想拥有自己的身体,但想拥
有身体,唯有一个办法:让自己的主人成为神!所以每一个器灵都不遗余力地辅
佐主人,绝不背叛。」

  小紫笑吟吟道:「老傻瓜,你被骗了。」

  老头涨红了脸,「你在污蔑我的主人!」

  「你们的主人只是不想放你们走,才编出这样的理由,好勒索你们一辈子。
想给你们找一具身体……」

  小紫摇了摇手指,「其实一点都不难。」

  老头眼中先是不信,然后是怀疑,最后露出一丝希望的光彩,「真的?」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老头手一滑,跌进坛子里,接着又飞快地爬出来,尖叫道:「我不信!你一
定有什么可怕的要求!」

  「要求当然有。但我可以先给你身体,然后你再听我的条件,如果不答应的
话,我也不勉强你。怎么样?」

  老头颌下的白胡子都颤抖起来,眼睛直勾勾看着小紫。

  小紫笑眯眯抱着手臂。

  片刻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昏暗的光线透过森林茂密的枝叶,
在它银白色的外壳上映出金属的光泽。……

  机械守卫在林中笨拙地跑动着,不时绊到树根,撞在树上,甚至连设计优越
的平衡性也无法阻止它自己摔倒,就像一只没头苍蝇般跌跌撞撞。但它的扩音器
中不时发出狂喜的电子声,时而怪叫,时而欢呼,时而哈哈大笑。

  「真的!这是真的!我可以自己走路、蹦跳、招手、转圈……哈哈哈,随心
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自由了!」

  「自由的感觉真好!不用再待在坛子里,被人带来带去的感觉真好!真美妙
啊,我的身体!」

  机械守卫忽然停下来,四十五度望天,一动不动。

  程宗扬等了两分钟,忍不住道:「怎么不动了?死丫头,不会又被你玩坏了
吧?」

  电子声用沉郁顿挫的音调道:「我在赏月。」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朝天上看去,然后道:「你赏个毛线啊!你在森林里好不
好!外面还是阴天,哪儿来的月亮?」

  「赏月是一种心情。你不懂。」

  电子声用叹息的口气道:「你怎么会理解一个待在坛子中的灵魂,对月亮和
诗意人生的向往呢?」

  程宗扬小声道:「你没弄错吧?这家伙跟刚才不一样啊。」

  「也许它本来就是这样,在坛子里待得太久,才变态的。」

  小紫道:「喂,我的要求你想听听吗?」

  机械守卫做出一个拭泪的动作,「对不起,我太伤感了……当然,任何要求
都可以提,这是我的承诺。但是,」

  他看了眼朱殷,「不包括中了诅咒的人。」

  听到要紧处,程宗扬赶紧插口,「太泉古阵的诅咒是什么?」

  「是一种辐射。」

  「什么?」

  「哦,是一位主人这样说的。」

  机械守卫像是回忆一样一手摸住下巴,「那是很久远以前的岁月了……你觉
得我这个姿势可以吗?」

  「很好!」

  程宗扬绷着脸道:「如果你再啰嗦,我就把龙晴玉拆下来。」

  「我是希望自己的动作能自然一些,让大家有一种比较好的对话体验。毕竟
我在适应自己的新身体……哦!我明白了!请你冷静一些。」

  「很久以前,我有一位主人——具体是哪一位,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你知
道,毕竟时间太长了,而我的主人又很多,即使我是器灵,有时也只能记得他们
说过些什么,而很难分清是谁说的。」

  「我这位主人有许多奇特的言论,他说太泉古阵充斥着一种辐射,但被进入
者破坏之后,大部分已经失效,还有一部分仍在运转。这种辐射会改变闯入者细
胞中的线粒体——是的,他这样说的。」

  机械守卫做了一个耸肩的姿势,「他总是会有一些很古怪的说法,作为一个
忠实的器灵,我不好对主人的个人习惯作出不符合身份的评价,但我很庆幸有这
种爱好的主人并不太多。」

  程宗扬道:「他有没有说怎么发现那种辐射?」

  「当然可以。」

  机械守卫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中了辐射的人,眉心会出现一抹颜色。我的
主人认为,这是松果体受到辐射之后出现的体表特征。」

  「中了就晚了,我是说能不能看到那种辐射的存在,好躲开它。」

  「哦,这个没有。」

  「你的主人有没有办法可以治愈中了诅咒的人呢?」

  「我不认为他有。」

  机械守卫挥了挥手,「你知道,大多数主人都不会对器灵隐瞒什么,事实上,
他们经常只有器灵可以交流。所以我倾向于认为他没有,因为我某一位主人——
也许并不是他——也中了太泉古阵的诅咒。作为一个忠实的器灵,只要有任何办
法,我都不可能抛弃自己的主人。但我只能亲眼看着他逐渐衰弱,直到死去。」

  它用缅怀的口气道:「那真是一段艰苦的岁月啊……」

  「那这位周少主呢?」

  程宗扬指了指周飞,「你也不抛弃他吗?」

  「哦,当然!」

  电子声充满感情地说道:「我相信自己的主人。他一定会成功!我会永远祝
福他,我的心会永远和他在一起——那个,你们有乐器吗?虽然我的主人们通常
都不喜欢乐器,但我个人对音乐是相当痴迷的。」

  这转折太快了,程宗扬摇了摇脑袋才反应过来,他拿出珊瑚匕首,在树上削
了几下,然后递给他,「拿着。」

  「太棒了!」

  电子声欣喜地说道:「坦白地说,看到你们没有携带乐器,我已经忍不住失
望了。没想到你能当场为我制作乐器,不得不说,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尤其是
这样简洁、优美而流行的乐器——我在追随主人的漫长岁月里,几乎在每一个地
方都见过有人快乐地击打着它,唱着节奏分明的歌谣,每一段旋律都充满自由和
奔放的气息……」

  机械守卫把两块木板夹在手上,用尖锐的电子声唱道:「打竹板,拜码头,
拜过码头我街上走!大爷大娘行行好,有肉给块肉,有粥给碗粥……莲花落哎!
莲花落……」

                第七章

  小紫的要求还没提,机械守卫便忘到脑后,就那么打着板子,唱着莲花落,
十分投入地在林子里转悠开了。

  程宗扬望着它的背影,忍不住道:「死丫头,咱们把这货放出来,是不是做
错了?」

  小紫笑道:「这样不好吗?」

  「倒不是不好,只不过这货的气质太诡异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头儿,你想有个器灵吗?」

  「刚开始有点想,这会儿是一点都不想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带着这东西,不够闹心的。」

  「那就算了。」

  「喂,这家伙你准备怎么办?」

  程宗扬指了指昏睡的周飞。

  「你身上好多伤呢,」

  小紫道:「杀了他,给你补补身子好了。」

  程宗扬一脸黑线,死丫头这口气,就跟说杀只鸡给自己补补身子似的。

  小紫道:「不过这种废物人家才懒得动手呢。」

  程宗扬松了口气,赶紧道:「那就扔这里吧。」

  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小紫翘起唇角,「其实留他一命,比杀了他更好。
他没了器灵,广源行再费心思,投的钱都打了水漂,想想就让人开心呢。」

  「阿弥陀佛,」

  程宗扬学着信永的模样双手合什,「开不开心倒也罢了,女施主只要能少杀
些人,贫僧就谢天谢地了。」

  「滥好人。」

  小紫招了招手,雪雪翘着尾巴跳到她怀里。

  程宗扬加了一句,「如果你没让小贱狗去咬他就更好了——缺德啊。」

  小紫笑道:「真正的大侠不都是不近女色吗?这样一来,他就不会变成表里
不一的伪君子了。将来他一定会感谢我的。」

  「他肯定会感谢你一辈子。」

  程宗扬把长枪踢远一些,免得周飞翻身时扎到自己。

  一眨眼工夫,机械守卫就已经转得连影子都不到。虞氏姊妹被程宗扬点了睡
穴,一直昏迷不醒。尹馥兰在一旁运功疗伤,打通受创的经络,脸上渐渐有了血
色。朱殷在水塘旁,将那件满是血污的牛仔服洗得干干净净,只不过破损的地方
却是没法补了。

  程宗扬这才想清楚苍澜镇上的成衣为什么价格高昂,在太泉古阵几乎每一步
都是探险,不仅要对付阵中未知的环境,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偷袭,摸爬滚打样
样都少不了,衣服的损坏率比武器高出几倍。那些水果妹穿得那么少,除了吸引
买主,也是有很实际的原因。

  自己来太泉古阵的目的,一是给小狐狸找赤阳圣果,二是找到那块红色的石
头,完成王哲的遗命。前面一件已经办完,后面一件自己虽然没有按照王哲的遗
命搞什么告祭,但心意到了也就算了。

  不过除了这两件正事以外,太泉古阵还充斥着无数谜团,比如独占了一幢大
楼,根系深入熔炉的赤阳藤;比如那些肉眼无法察觉的红外线标识会通往什么地
方;比如朱老头说的传送阵;还有摄像机里的影像到底是哪里……这些谜团千头
万绪,每一件都值得深究,如果就此放弃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可如
果留下来,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出谜底——甚至有没有谜底也是个问题,更
大的可能是自己找到谜底也无法理解。

  程宗扬权衡半晌,最后道:「轩辕坟没什么看头,我们先回去,最多用一天
时间找找传送阵,然后就离开。」

  赤阳藤和那些岳鸟人都不一定见过的红外线标记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自己
没有半点头绪,但传送阵岳鸟人能用,自己也应该能用。

  机械守卫打着板子回来,然后扑通一跪,伸出手,声泪俱下地说道:「老爷
太太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这货也太入戏了!程宗扬黑着脸扔了枚铜铢,「起来吧。」

  「谢老爷!」

  机械守卫喜滋滋爬起来。

  程宗扬道:「要求还没提呢,你就打着板子撒欢去了?」

  「请原谅我的失态,」

  电子声果断说道:「你的要求就是我的使命!」

  「这么干脆?」

  程宗扬道:「如果让你当她的奴仆呢?」

  「啊!」

  电子声尖叫一声,双手抱着脸颊叫道:「难道不是吗?」

  程宗扬与小紫面面相觑。机械守卫一手放在胸口,庄严说道:「当我获得这
具身体,就是主人忠实而永不背叛的奴仆。请接受我的效忠。」

  机械守卫屈下一膝,抬起一只金属手掌,托住小紫的右手。

  小紫笑了起来,「那好吧。」

  机械守卫俯首一吻,用激动的声音道:「这是我的荣幸!主人,我想唱一段
莲花落以表达我的感动……」

  「闭嘴!」

  程宗扬赶紧拦住它。程宗扬发现,这家伙的主人绝不仅仅来自于六朝,有这
么多主人,难怪它这么分裂呢。

  程宗扬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知道太泉古阵里的传送阵吗?」

  「知道。」

  主人居然不欣赏自己的音乐,让机械守卫显得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道:
「在迷魂桥的第十七、二十五和三十一出口,都可以传送到其他区域。」

  程宗扬听着就头大,迷魂桥居然有这么多出口,这鬼地方一辈子都未必能摸
清,还是捡重点吧。

  「对外面呢?能不能直接传送到外界?」

  「哦,曾经有传说称太泉古阵有通向外界的神秘之门,」

  机械守卫打了个手势,「但那仅仅是个传说。我的一位主人……」

  程宗扬赶紧打断它,免得它又把话题带到未知空间去,「赤阳圣果,你了解
多少?」

  「哦,那是以血肉精华为食的邪恶之花所结出的圣洁果实。由于它会随机出
现在太泉古阵任意一个位置,我的一位主人曾经推测,它的根系远不止可以看到
的那些,很可能遍布在整个太泉古阵。根系越发达,捕食的猎物越多,果实也越
多。但结果之后,相应的根茎会很快枯萎。」

  原来如此,难怪这一次赤阳圣果出奇的多,单是自己见到的就有三颗。不是
自己运气好,而是这一趟来的人太多了,并且都不是庸手。食物量大质优,能结
出三颗果实也不奇怪。

  「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小紫一手抱着雪雪,一手摊开,露出掌心一个半透明的物品。

  程宗扬认出那是小贱狗找到的东西,大小接近一枚铜铢,外面覆盖着一层半
透明的物体,里面是淡黄色的金属物质,看起来有些像一枚嵌在玉中的金币。

  机械守卫发出一声表示兴奋的尖锐声音,叫道:「这是钥匙!轩辕古坟的钥
匙!」

  程宗扬一听大失所望,轩辕坟都是空的,拿到钥匙有什么用?难道自己再录
一段声音上去,装神弄鬼?

  小紫也有些失望,又问道:「你以前的主人曾经来过,他们把宝物藏在太泉
古阵的什么地方?」

  「主人仅有的两处藏宝地都已经被打开过,里面没剩什么物品。」

  机械守卫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臂,「但那个并不重要。传说中太泉古阵真正
的宝藏,是在轩辕古坟。」

  这家伙不会也是个忽悠吧?程宗扬提醒道:「轩辕坟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
有。」

  「我的一位主人曾经说过,轩辕坟埋藏着整个世界最重要的宝物,并且打开
过它。」

  「轩辕坟能打开?」

  电子声笃定地说道:「当然!」……

  轩辕坟内,圆形剧场的祭台已经恢复原状。何漪莲守在祭台一侧,见到女主
人的身影,远远便迎了上来。

  「乐姑娘一直在睡着。」

  何漪莲一边说,一边看了程宗扬一眼,有些震惊于他身上的伤势。

  「还没醒?」

  程宗扬有些担心,不过算算时间也不太长,便是再睡两三个时辰也不奇怪。
但接着程宗扬又叫了起来,「她的衣服呢!」

  乐明珠躺在狼皮褥上,衣衫鞋袜都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贴身的亵衣,连从
不离身的朱狐冠也不见踪影。

  何漪莲道:「是妈妈的吩咐,让奴婢把乐姑娘的衣衫投到海里。」

  程宗扬恍然大悟,难怪潘姊儿没追来,原来是中了小紫的计,「死丫头,你
这次可把她坑惨了。」

  小紫笑道:「潘仙子可要小心些,千万莫让海兽吃了。」

  「快点!趁潘姊儿没回来,咱们赶紧找到宝藏走人!」

  机械守卫迈着沉重的步伐跑了一圈,然后蹲在角落里忙活起来。不多时,祭
台忽然一动,原本浑然一体的台身像莲花般绽开,露出中央一个浅浅的水池。

  「欢迎参加轩辕古坟寻宝团,我们将和主人一起探险,并且有机会获得失落
在时空长河中的宝物。」

  机械守卫像司仪一样用庄重的口气宣布道:「请把钥匙放在圆心的位置,轩
辕古坟的大门即将打开。」

  程宗扬从小紫手中接过钥匙,「我来。」

  这个器灵看着就不靠谱,万一有什么危险,自己也好挡一下。程宗扬弯腰把
圆形的钥匙放入水中,在落到圆心的刹那,池中的清水升腾起来,变成氤氲的白
雾。

  程宗扬忽然叫道:「死丫头!快看!」

  他脚下的池底变成透明的质地,隔着雾气,隐约能看到下方有一个圆形的拱
门,就像倒影一样印在脚下。

  「是不是一模一样?」

  小紫拿出摄像机,接着一团光球跃然而出。光球内影物飞速变幻,最后蓦然
停住,显示出一座几乎相同的拱门。

  诸女都屏住呼吸,迟疑不定地看着那具摄像机。机械守卫也好奇地伸过脑袋
张望。

  原来在这里!想到脚下就是影像中那座城市,程宗扬一阵激动,在太泉古阵
这么久,那座城市是他所发现唯一可以确定为人类居住的场所。不管里面究竟藏
着什么秘密,至少从影像中透露的信息来看,那是一座自己所熟悉的现代城市。

  「器灵呢?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开!」

  机械守卫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已经打开了。我的主人只走到这里。」

  程宗扬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器灵的口气让自己以为它真的进入了轩辕古
坟,原来只到了门口。他使劲压下怒火,决定不和这个文艺器灵一般见识,「肯
定有办法打开,让我们找一找!」

  小紫抬起手在钥匙上晃了晃,「这里有光束呢。」

  程宗扬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枚钥匙嵌在拱门的倒影正中,似乎隐约闪烁着
光芒,仔细看时,却没有任何异样。

  小紫补充道:「紫色的。」

  程宗扬抬起头,「你们看到了吗?」

  在场的诸女纷纷摇头。

  光束……

  程宗扬忽然拉开背包,飞快地拿出一本《河图》迅速翻到最后面几页,放在
钥匙上方。

  钥匙没有任何异样,正当程宗扬快要失去信心时,钥匙所在的圆心忽然发出
一声轻响:「滴……」

  程宗扬精神大振,立刻将那本小册子移动了三分之一。

  「滴……」

  纸上的图案在紫外光下逐一扫过,始终只有这一声。

  程宗扬心头又忐忑起来,手绘的二维码啊,徐大忽悠的手艺到底行不行?

  程宗扬专注地扫瞄着图案,围观的诸女都默不作声看着他的举动,只有机械
守卫觉得有些无聊,拿着板子跃跃欲试想打一段。

  忽然头顶一声充满愤怒的冷哼,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现在台阶顶端,潘金莲浑
身是水,秀发湿淋淋沾在颊上,甚至顾不得运功蒸干衣物就匆匆赶来,看到半裸
着躺在祭台上的小师妹,还有蹲在她旁边的男子,不禁又惊又怒,立即从阶顶飞
身跃下。

  程宗扬一听就知道谁来了,头也不回地叫道:「拦住她!」

  何漪莲挺起长剑,飞身迎上,只一招就被潘金莲挑飞长剑,接着凛冽的剑气
攻入经脉,何漪莲来不及变招,就在她剑下溃不成军,像块石头般跌落下来。

  尹馥兰脱手掷出短刀,试图将她的攻势阻缓一线。潘金莲玉手平伸,仿佛要
赤手抓住刀身,在触及短刀的刹那,她手掌微微一凝,紧接着快捷无伦地屈指弹
出,飞起的短刀蓦然一个转折,从向而下射向程宗扬颈后。

  短刀从程宗扬脖颈穿过,带着一抹水波般的残影钉在地上,却没有溅出丝毫
血迹。潘金莲这才看到旁边那名少女的笑容,她竟然在自己注视下瞬间施展了一
个幻术,掩藏了程宗扬的实际位置。

  小紫笑道:「你生气的样子也很漂亮呢。面纱都湿了,贴在脸上好难受。」

  潘金莲一言不发,几乎触到池底的娇躯旋转着飞起,在空中居高临下,长剑
洒下无数剑光,笼罩了整个圆心的位置,无论程宗扬躲在何处,都不可能避开这
一剑。

  程宗扬已经扫瞄到最后一个图案,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掠至,那枚钥匙被剑
气挑中,「叮」的一声飞了起来。

  「干!」

  程宗扬往旁边一滚,避开剑光。身下软绵绵的,却是压在了乐明珠身上——
这也是唯一没有剑光袭来的位置。

  「唔……」

  身下的小香瓜呻吟一声,弯长的睫毛动了动,似乎要从昏迷中醒来。祭台上
空的潘金莲面如寒霜,剑光再次落下。剑光未落,森冷的剑气已经让程宗扬后背
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滴——」池中发出一声长响,身体仿佛突然失去重量,羽毛般飘浮在空中。
……

  温暖的阳光落在脸上,伤口传来微烫的麻痒感。暖风吹来,空气中飘荡着栀
子花的香气。

  程宗扬还沉浸在那一剑的威胁中,心头狂跳着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条小巷,两旁种着如烟的柳树,一幢别墅般的小楼掩藏在柳丝后,
栅栏上爬满藤萝,一串串的牵牛花开得正旺,花瓣中还含着露水。小楼向阳的一
侧是落地的玻璃窗,檐下挂着风铃,不时发出悦耳的轻响。除此之外,整条巷子
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音。

  狂跳的心律渐渐平复,怀里忽然传来一声娇呼,「咦?这是哪里?」

  程宗扬露出笑意,「小香瓜,你终于醒了。」

  乐明珠迷迷糊糊道:「我的衣服呢……哎呀!你身上……」

  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乐明珠又是吃惊又是心痛,一下醒了过来,「怎么会这
样?」

  「没事,」

  程宗扬无所谓地说道:「跟人打了一架。」

  「不要动!」

  乐明珠连忙按住他,然后找了一圈,「我的小药匣呢?」

  「大概在小紫那里吧。」

  「小紫?她在哪里?我好久没见她了,她还好不好?我是睡着了吗?怎么回
事?我们在什么地方?这里的房子好奇怪……」

  乐明珠一口气说着,一边飞快地给他检查伤势。

  「这里还是太泉古阵,只不过一个隐蔽的空间。我们本来和小紫在一起的,
结果你师姊追来,大家失散了。」

  程宗扬估计,太泉古阵的传送应该都是准确定位的,从祭台进入轩辕坟,本
来应该出现在拱门的位置,但开门的刹那,钥匙被潘姊儿打飞,导致出现偏移。

  因为自己和小香瓜搂抱在一起,才没有和别人一样失散。由于推论,太泉古
阵的巨石入口,很可能也受过破坏,才会出现随机传送的情形。

  「师姊?」

  乐明珠吓了一跳,「她也在吗?」

  「……希望没有吧。」

  程宗扬也无法确定。当时场面太乱,潘姊儿有没有被传送进来,实在不好说。
但值得庆幸的是,潘姊儿当时所处的高度,应该在传送的范围以外。

  想到这里,程宗扬轻松了许多,「来,我们看看这里有什么好东西!」

  「别动,我先给你包好伤口……」

  爬满绿萝的门旁伸出一张圆圆的俏脸,乐明珠明媚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一
圈,轻声道:「你好——有人吗?」

  「有没有人啊……」

  乐明珠问了几声,然后转过脸,「真的没有人呢。」

  虽然知道这里有人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程宗扬还是有些失落。

  「幸好没有人,要不然羞都羞死了……是谁拿了我的衣服?是不是你?大坏
蛋!」

  乐明珠一边说一边扶着他走进院子,「咦,这里没有门?」

  别墅是一幢三层的小楼,大门敞开着,在院内就能看到客厅内摆放着茶几、
沙发,一切都和自己见过的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乐明珠说的,没有门。

  院子没有门,别墅没有门,每一处房间也没有门。

  程宗扬都有些佩服这座城市的文明程度了,夜不闭户算什么?这里干脆连门
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程宗扬很怀疑那些看起来光秃秃的门框有其他设计,是
一种不同形态的门,只不过自己不知道怎么用。

  客厅的沙发又宽又大,坐在上面,舒适得都不想起来。沙发对面的墙壁是凹
型的,墙上镶着一块同样弧度的屏幕。程宗扬猜测,这应该是立体电视,但他试
着找到开关,打开屏幕,上面只有闪烁的噪点。好吧,这里的一切都保存完整已
经奇迹了,想看到电视节目实在太过奢望。

  乐明珠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脸兴奋地说道:「上面的床好大好漂亮!真像宫
殿一样!」

  卧室在楼上,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的玻璃窗。那张床足有三米长,四角都树着
雕刻精美的立柱,床上铺着蓝色的天鹅绒,枕头和床单都绣着金丝花纹,充满豪
华奢靡的气息。

  乐明珠忍不住在上面打了个滚,又高兴地跳了几下,感受床身非同一般的弹
性。看着半裸的小香瓜像小白兔一样跳来跳去,胸前那对丰满的雪乳上下跳动,
程宗扬本能地起了反应。可还没等他伸出魔爪,小香瓜就跳下床,找到床边一个
透明的盒子。

  「里面有绷带!」

  盒盖上有一个小小的按钮,轻轻一按,整个盒子从中间分开,阶梯状分成三
层,每一层都分成不同的格子,设计精巧。

  「哇!」

  乐明珠又是一阵惊呼,赶快把盒子扣紧,又重新开了一遍。

  「真好玩!」

  「这是家庭用的药箱,给你当随身药匣正合适。」

  乐明珠使劲点头,「是啊是啊。」

  她合起手,「不要怪我拿你们的东西啊,我会用它救好多好多人。谢谢你们
啦。」

  药匣最下面放着绷带,上面一格一格放着药物、针剂、金属摄,止血钳……

  乐明珠又是一声惊呼,「注射器!」

  「你认识?」

  乐明珠使劲点头,「师傅一直想做一只注射器,但针头太难了。太好了!有
这么多针头……这么细,小宝宝打针也不会痛呢。」

  程宗扬很纳闷她们有什么药物是需要注射的?但光明观堂连人工呼吸都会,
说不定真有注射的内容。

  除了绷带和一些简单的器械,箱内的药物一样都不认识,也不敢乱用,乐明
珠只拿绷带帮他裹好伤口。绷带很薄,但防渗透性很好,质地柔软而充满弹性。

  乐明珠拿着绷带没有一点不舍得的,直把程宗扬上身缠得跟木乃伊似的,好
在乐丫头包扎的技术相当不错,倒没有僵滞感。

  小香瓜白嫩的小手在身上忙碌,鼻端传来少女的芳香,程宗扬禁不住又是一
阵心动,在她耳边道:「小香瓜,这么漂亮的床,你想不想试试?」

  「不要啦,」

  乐明珠脸红了起来,小声道:「别人的床,人家不习惯……你身上还有好多
伤……我们先去找小紫好不好?」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那好吧。来,先给你找件衣服!」

  乐明珠皱了皱鼻子,「我不要穿别人的衣服。」

  「我带你去女装店,」

  程宗扬琢磨道:「这里肯定有商业街吧?」

  走出小巷,没多久就来到一条步行街。街道两旁林立的广告牌显示出曾经的
繁华,然而此时整条街道都空无一人。路边的咖啡桌上还有一朵插好的鲜花,就
像刚剪下来一样鲜艳,时光仿佛在这里凝固。

  乐明珠满眼好奇地东张西望,程宗扬却站在街头久久没有动作。这是一座他
所熟悉的,属于人类的,现代的城市。高大的摩天楼上没有蜂巢,没有异类生物
入侵的痕迹,所有的设施都是为人类而设计的,就像那个自己几乎淡忘的世界在
这个时空的翻版,一切都如此熟悉。除了异乎寻常的安静。

  乐明珠忽然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藏在他身后,低叫道:「有人……」

  程宗扬扭头看去,只见街角的玻璃橱窗内立着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子,看起来
栩栩如生,不过只是个用来展示衣物的塑料模特。

  「这里有个大卖场啊!」

  程宗扬怀着捡到宝的心情拉着乐明珠跑进卖场。

  卖场同样没有门,中间是一个足有十几层高的大厅,顶上垂下的吊灯巨大而
又华丽,地面的瓷砖像水晶一样闪闪发亮。周围几架空荡荡的自动扶梯,正在无
人状态下缓慢运行。

  程宗扬从没想到过包下一个卖场随便消费那样豪迈的举动,但现在自己无疑
是做到了,整个卖场只有自己和小香瓜,甚至连收钱的都没有。

  「好多小瓶子呢。」

  乐明珠叫道:「这个好漂亮!」

  整个一楼一大半都是化妆品,有几个牌子自己甚至都觉得眼熟。程宗扬翻进
柜台,拣出那只玫瑰花型的玻璃瓶。他拔开塞子闻了一下,「是香水。」

  乐明珠爱不释手,「这个给师姊,她肯定会喜欢的。那个好像一滴眼泪哦,
小木头肯定爱死了;还有那个……那个……」

  不一会儿,乐明珠就捡了一堆包装精美的化妆品。这是纯粹的买椟还珠,小
香瓜对里面贵比黄金的香水毫不在意,只挑拣自己喜欢的外型。话说回来,再好
的化妆品,对天生丽质的小香瓜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一只好看的瓶子更有价
值。

  乐明珠开心地捧着一堆瓶子,生怕打碎一只。路过手袋区的时候,程宗扬拿
了一只手袋,才解决了她的麻烦。

  接着是饰品区,各种各样的戒指、项链、手镯、钻石、珍珠、白银……形形
色色,琳琅满目。可乐明珠对这些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只看了几眼,就跑到旁边
一个廉价发卡的店铺不肯出来。

  按说一个卖场中,饰品专柜是最有价值的区域,可程宗扬看来看去,竟没有
什么好拿的。钻石在六朝根本就不值钱,顶多是手艺人谋生的工具,还不如珍珠
受重视。银饰虽然是硬通货,但自己千里迢迢背一包银子出去,就算背上三五十
斤,也不过一百金铢,实在太掉价。程宗扬奇怪的是这里竟然没有黄金,偌大的
卖地,一点黄金的影子都见不到。没奈何,程宗扬只好随便拿了几串珍珠。在只
有天然珠的六朝,这种人工养殖的珍珠无论是光泽、圆度和直径大小,都显得非
同凡响。

  「你看!你看!」

  乐明珠跑过来,低着头,摇头晃脑地展示头上的发卡。那只发卡是很普通的
工业塑料,只不过上面有一个可爱的卡通小猫,让小香瓜一看到就不舍得放手。

  「这个也好可爱!」

  乐明珠拿着一顶毛茸茸的兔耳帽,在手上晃来晃去,侧着头对着自己的发卡
说道:「小猫咪你好,我是小兔子帽帽。」

  「帽帽你好,我是小猫咪乐乐。」

  「乐乐,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帽帽,我们一起去吃吧……」

  说着乐明珠苦起小脸,「我好饿……」

  程宗扬笑了起来,「我们去看有什么吃的。」

  「好啊好啊,那个巧克力很好吃,不过我只能吃一点点……」

  乐明珠嘟着嘴巴道:「人家还在辟谷呢。」

  「可以给你带一大包。你要想吃,每天都可以吃一点点。」

  乐明珠早把找衣服的事情忘到脑后,拉着程宗扬的手臂,眼睛闪闪发亮地问
道:「在哪里?在哪里?」

                第八章

  「我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机械守卫骄傲地昂起头,还试图双手抱肩,结果失败了。

  潘金莲从没见过这种说一句话需要三四个动作来配合才过瘾的铁制人偶,她
忍住气,长剑一挑,原本躺在池中的机械守卫立刻横飞起来,远远摔了出去,然
后带着叮叮光光的声音一路滚到台阶下。

  潘金莲用剑尖挑起那枚奇怪的物品,放在池中圆心的位置。等了片刻没有动
静,她拿起那本古怪的小册子,模仿着那个年轻人的动作,一页一页放在上面。

  临行时,宗主和燕师叔明确告诉她,所谓岳鹏举在太泉古阵出现的消息只是
一个谣言。但太泉古阵很可能有燕师伯留下的踪迹。她此行的使命就是找到这些
踪迹。

  几番周折,她和小师妹终于找到一间密室,见到那些燕师伯用独门手法绘制
的印记。乐明珠全无心机,只觉得完成了师傅的嘱托,又幸运的得到一颗赤阳圣
果,此行大获丰收。潘金莲却想得更深一步,从这间密室来看,燕师伯当年显然
和岳鹏举同居过一段日子,而宗门对燕师伯的失踪一直讳莫如深,偶尔提到也只
说下山修行时不知所踪。至于本堂与岳鹏举的关系,更是只字不提。

  光明观堂每一代内堂弟子都不过数人,这一代只有自己、乐明珠、许晶和穆
嫣琪四人。但以潘金莲的敏感,很早就察觉到光明观堂对自己的教导与其他三个
师妹都有不同。

  三个师妹以乐明珠最有天赋,燕师叔如果拿出宗主教导自己一半的心思,小
笨瓜的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但燕师叔一方面对小师妹溺爱无比,一方面又刻意
压制她的进境。

  她还记得那次小师妹在燕师叔指导下练剑,当时还年幼的小师妹轻易展露出
超越常人的天赋,燕师叔望着小师妹的背影,却流露出怀疑、惊讶,还有一丝惧
怕。

  是的。惧怕。

  早已成名多年的燕姣然,居然对一个小宝宝生出惧怕。

  很快燕师叔就中止修炼,让小师妹去玩了。但她那一瞬间的失态,给潘金莲
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潘金莲很早就下山游历,在江湖中闯下鹤羽剑姬的名头,也陆续听到一些传
闻,但潘金莲对流言始终抱以深刻的怀疑。她曾经随燕师叔去偏远的山村行医,
面对那些只能拿出一个鸡蛋作诊金的穷苦村民,燕师叔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她时
常把自己的口粮分给陌生的求诊者,也会为一个复杂的病例夙夜思索。每次看到
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目光专注的审视病情,潘金莲都能感觉到一种超乎凡尘的圣
洁。

  燕师叔对小师妹同样爱护有加,从抱着她呀呀学语开始,就小心翼翼呵护着
小师妹,不让她沾染到世间半点阴暗。潘金莲不止一次羡慕过她们之间犹如母女
般的亲昵……

  「嘀——」伴随着一声长响,身体蓦然一轻,脚下的倒影变得清晰起来。潘
金莲收敛心神,面对着眼前未知的空间。……

  一道纤柔的身影出现在半圆形的广场上。广场中央,一座宏伟的拱门沐浴在
落日的余晖中,在光影变幻下一半清晰一半模糊,仿佛沟通真实与虚幻两个世界
的界限。

  潘金莲静静立在广场上,环顾四周,然后往街角最高的楼宇掠去。

  那幢白色的建筑镶嵌着大块大块的玻璃,阳光下晶莹剔透,让人想起传说中
的琼楼玉宇。楼内每一件器具都有着人工难以企及的精致,精美的吊灯,光滑如
镜子一样的地面,无处不在的灯光……一切都如同神话中的仙境。

  「啊——」厅内传来小师妹一声尖叫。

  潘金莲凤目微寒,轻烟般掠向声音传来处。

  乐明珠抱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绒毛熊,兴奋得不肯撒手。程宗扬一脸苦
笑,自己本来是带她找吃的,结果路过玩具区,一看到那些精美可爱的玩偶,小
香瓜就再也挪不动步。

  程宗扬没奈何,只好道:「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周围看看。」

  「嗯!嗯!」

  小香瓜顾不上答话,只拚命点头。

  程宗扬一边走,一边浏览周围的货物。这是一座在自己那个时代很常见的卖
场,但在此时此地,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宝藏。如果能把它整体搬运出去,单是
里面最廉价的塑料制品就能让自己大发一笔横财。不过程宗扬现在最关心的不是
随便一件就可以卖出天价的日用品,也不是价格昂贵的奢侈品或者科技含量最高
的电器,而是——图书。

  那将是解开太泉古阵这个谜团最关键的钥匙。

  让程宗扬失望的是,一路始终都没有看到书籍的痕迹。程宗扬忍不住想道,
难道这个时代已经淘汰了纸张,所有的信息都以电子存储?可他清楚记得,摄像
机的影像中出现有报纸。

  一连走了两层,程宗扬终于放弃,毕竟卖场没有书籍也是很正常的事。这里
既然是商业街,附近很可能会有一家专门的书店。程宗扬不再寻找图书专区,在
食品区拿了几盒巧克力和一些饮料,便回去找乐丫头。

  毛毛熊、布头狗、绒毛兔……一堆玩偶被整齐地排成一圈,可以想像小香瓜
坐在中间,把各种玩偶排排队,玩得兴高采烈的样子。

  「小香瓜,看我给你带什么吃的了?」

  周围却没有回音。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他拚命跃起身,一道
剑光从身侧掠过,随即卷向腰间。程宗扬拔出匕首,用力一格,身体重重撞在货
架上,各种布偶滚了一地。

  乐明珠两手背在身后,像乖宝宝一样坐在地上,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显然
是被封了穴道。带着面纱的潘金莲目如寒冰,一出手便是大招鹤鸣九皋,长剑卷
起层层剑光朝程宗扬杀来。

  程宗扬竭力抵挡,剑光飞舞间,他像石子一样横飞出去,缠满绷带的上身一
瞬间绽出无数大大小小的血痕,如同血人一般。

  程宗扬勉强撑起身,忍痛望着那个仙子般的白衣女子。自己和潘姊儿谈不上
什么交情,但也打过不少交道,没想到她下手如此狠辣,竟然是成心要自己的性
命!

  乐明珠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惊骇的目光。潘金莲却对他身上的血痕
视若无睹,长剑再次出手。

  程宗扬啐了口血沫,扶着柜台,咬牙狂奔出去。自己一个时辰前刚和普济恶
斗一场,拼到两败俱伤,能挡住潘金莲一招已经是侥幸,再斗下去,恐怕真要被
潘姊儿为民除害了。

  等程宗扬身影消失不见,潘金莲剑气陡然一散,缓缓滑坐在地。她一路追踪
九天玄兽,又与萧遥逸缠斗多时,最后还被引到海中,没有半点停歇,此时勉强
用一招鹤鸣九皋惊走程宗扬,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当即趺坐敛神,闭目调息。

  乐明珠又是着急又是委屈,眼泪一滴滴掉落下来。

  程宗扬丹田阵阵剧痛,平常丹田中的气轮运转生机勃勃,没有半点滞涩。此
时真气耗尽,原本不起眼的杂质顿时浮现出来,仿佛细碎的砂砾混杂在微弱的真
气中。气轮仿佛布满铁锈,每次运转都带来刀割般的痛意。

  程宗扬额头满是冷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视野中的景物像被剪过一样,变
得支离破碎。忽然身体一松,程宗扬扑倒在地,意识滑入深渊。……

  「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叫划破耳膜,意识仿佛从水底浮出,慢慢变得清晰。

  程宗扬试着抬了下手指,却使不上半点力气。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躺在一
堆衣物间,四周充满明亮而柔和的光芒。

  一个女子蜷着身伏在地上,银白色的发丝像水洗过一样,湿淋淋贴在雪白的
背脊上。光滑的地板像镜子一样映出她的倒影,她脸色像失血一样苍白,在她右
手有一道诡异的紫黑色印迹,从指尖一直延伸到肘弯,仿佛一条细细的毒蛇,缓
缓向上游动。

  一只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她圆润的雪臀上,尖细的鞋跟没入臀沟,似乎略一用
力就能刺入臀内。高跟鞋上方是一条包裹在黑色丝袜内的美腿,恢复神智的尹馥
兰像一个妖艳而邪恶的女王,一脚踩在那女子臀上,一手拿着一条硬质的鞭子,
鲜艳的红唇唇角微微挑起。

  她穿着一条深红色宝石般的连身衣,上身襟领开口极低,两只丰满白腻的乳
房大半暴露在外,雪滑的乳沟足以夹住最细的蜡烛。下身是收窄的短裙式样,细
柔的丝物包裹着圆硕的美臀,裙底几乎与下体平齐,露出一截浑圆雪白的大腿。

  「真是姊妹情深呢。」

  尹馥兰揶揄道。

  在她面前是一个同样有着银色长发的女子,她衣衫破碎,裸露的大腿外侧刺
着一朵樱花。

  「还有一刻钟。」

  尹馥兰用鞭梢划过虞紫薇臂上的印迹,「毒入心脉,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
了你的好妹妹了。」

  虞白樱急道:「快给她解药!」

  「蠢婢!」

  尹馥兰啐了一口,毫不掩饰地奚落道:「一个下贱的婢子,偏还装得傲气。
用这般口气和我说话,莫非是想把妹妹毒死,好遂了你的志气?」

  虞白樱咬住唇瓣,半晌才道:「求姊姊给她解药……」

  「嘴巴虽然服气,心里未必服气呢。」

  虞白樱低声道:「奴婢不敢。」

  见她态度终于软化下来,尹馥兰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轻笑道:「解药不是
难事。只要你肯雌伏于我,我自会保住你妹妹的性命。」

  虞白樱道:「只要你能给妹妹解药,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尹馥兰笑道:「莲奴,你跟她说说什么是雌伏。」

  何漪莲的衣着让程宗扬一阵恍惚,她穿着一条优雅的纯黑色镂空吊带裙,长
发盘在脑后,玉脸艳光照人,看起来就像一个成熟美貌的明星,充满时尚感。果
然女人对服装有天生的直觉,自己还没找到,她们可已经换上新衣了。

  何漪莲柔声道:「雌伏不是说你身为女子便为雌,而是把自己当雌,把对方
当雄性。比方兰儿姊姊是妈妈指定的大丫头,在兰儿姊姊面前,我们这些奴婢便
是女子,兰儿姊姊便是男子。我们像女人服侍男子一样服侍姊姊,便是雌伏。」

  何漪莲道:「奴婢原本得罪过兰儿姊姊。幸好兰儿姊姊大度,饶过奴婢。奴
婢为了报答姊姊的恩德,自甘为雌,做了兰儿姊姊的女人。兰儿姊姊也是女人,
比那些男子更知道怎么疼爱我们这些女子。你做过便知道,你像最柔顺最听话的
女人一样,雌伏在兰儿姊姊身下,让你最服气最崇敬的兰儿姊姊像男人一样在你
身上快活,那滋味有多美妙。」

  虞白樱明白过来,一张玉脸越来越红,但看到妹妹臂上紫黑的血线,脸色一
瞬间变得苍白,她纠结半晌,艰难地说道:「奴婢知道了……」

  尹馥兰妖媚地一笑,娇声道:「起来更衣吧。」

  虞白樱身体被禁锢过,感觉像被大山压住一样,沉重异常,连抬起手指都费
尽力气。她吃力地爬起身,一点一点解下破碎的衣物,按照两女的吩咐,赤条条
躺在一张长椅上。

  紧接着,她双腿被人拉开,尹馥兰与何漪莲一人扳着她一条玉腿,分成一字
形,将她下体的羞处敞露出来,笑道:「好个骚淫的浪穴。」

  「看得好清楚呢,连小毛毛都能数得清。」

  虞白樱强忍着本能的反感,身体因为羞耻而微微颤抖。看不到光源的灯光从
房间每一个角落映出,没有任何死角。她双腿一字张开,下体的秘境毫无遮掩地
暴露出来,被灯光映得纤毫毕露。白生生的玉阜上,乌亮的耻毛清晰无比。

  忽然下体一痛,一根耻毛被人揪住。柔软的阴唇被扯得提起,露出内里又红
又腻的媚肉。

  「啊呀……」

  虞白樱一声痛叫,那根耻毛带着一滴细小的血珠被拔了出去。

  「贱婢,莫非想让我来服侍你吗?」

  尹馥兰喝斥道:「莫忘了眼下我是你的男人,你是来服侍我的女人,难道你
以前便是这样服侍男人的吗?」

  虞白樱又羞又痛,一时间作声不得。

  何漪莲劝道:「你还念着姊姊是女人,那便错了,如今姊姊是雄你是雌,要
是真的心服口服,就该真心实意把姊姊当成男人来服侍。」

  虞白樱脸上的冷傲已经消失不见,含泪道:「奴婢知道了……」

  「你该想着姊姊就是你今生今世的情郎,你要一门心思想着去服侍她,讨好
她,让她开心快活。女人家最矜贵的就是身子,可在情郎面前,还有什么好矜贵
的?越是矜贵,越是要拿来让情郎快活,才越能显出你的心意……快把你的羞处
剥开,让兰儿姊姊好好观赏一番。」

  虞白樱羞耻万端,眼中含着泪光,一手伸到腹下,慢慢剥开下体,将羞处绽
露出来。

  「好漂亮的肉穴,难怪不舍得让人看。」

  虞白樱阴唇白嫩而充满弹性,剥开时能看到一圈明显的隆起,中间是红腻如
脂的蜜肉,手掌盖在上面,能感觉到阴唇柔韧的弹性。

  何漪莲伸手按了几下,惊笑道:「她下面一吸一吸的呢。」

  「是吗?我也试试。」

  尹馥兰伸手放在虞白樱腹下,手掌按动时,能感觉到掌心隐隐传来吸力,接
着便沾上一股湿滑的液体。

  尹馥兰啐道:「这贱婢好生淫浪。」

  「她小穴正吐水呢,果然是听话要给姊姊当雌,让姊姊快活呢。」

  虞白樱脸上时红时白,那两个女子就像把玩一件器具般,一边娇笑一边把玩
她的下体,不时用指尖揉弄她的穴口,看她淫液横流的艳态。

  「人家身子有些乏呢。」

  尹馥兰道:「莲儿,你先来。」

  「是。」

  何漪莲解开肩上的吊带,那条连衣长裙滑落下来,露出她曲线柔美的玉体。
在她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皮带,皮带正面向下延伸,像一只手掌般包裹着阴阜,
上面嵌着一根黑色的胶制阳具,手一拨,便直挺挺翘起。

  虞白樱咬着唇瓣,羞耻地闭上眼睛,紧接着就挨了一记耳光。

  尹馥兰喝道:「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你是怎么给女人当雌的。」

  虞白樱只好睁开眼睛,看着那女子含笑扭动腰肢,挺着腹下的阳具,一晃一
光走到自己腿间。

  何漪莲笑道:「好个标致的雌儿,只要你乖乖听话,人家会疼你的。」

  虞白樱宁愿一死了之,但一想到妹妹,心底的愤懑就像气泡一样破碎,只剩
下一片空白。她低声道:「多谢姊姊。」

  说着眼中露出一丝哀求。

  何漪莲俯下身,一手扶着阳具放到虞白樱股间,粗大的棒端顶住她湿腻的下
体,在她阴唇内转动着。虞白樱下体已经湿透,红嫩的蜜肉在胶棒的研磨下宛如
柔软的腻脂,发出阵阵颤抖。

  何漪莲腰身一挺,胶棒没入穴口,缓缓挤入体内。胶棒上突起的颗粒磨擦着
穴口敏感的嫩肉,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虞白樱只觉整个下体都被胶棒带着挤入体
内,一点一点,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虞白樱咬紧牙关,两眼盯着自己鼻尖,默
默承受着,直到肉穴被胶棒塞满,传来胀痛的感觉。她吃力地抬起眼,却愕然发
现那根假阳具还有一半露在外面。

  胶棒仍在不停挤入体内,肉穴胀痛得仿佛要裂开,虞白樱勉强抬起手掌,试
图阻止她的进入,一边道:「不……」

  何漪莲嫣然一笑,腰身用力一挺,粗大的棒身重重贯入虞白樱体内。

  「啊!」

  虞白樱发出一声痛叫,挣扎着想要躲开,但她四肢沉重得像被灌过铅一样,
勉强抬起身,就被人轻易按住。

  虞白樱并不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女,用身体来交易也绝不是第一次,但只有
这一刻,在两个同样身为女性的女子面前,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女
人。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被剥离,只剩下一具柔弱的女性的躯体。身份、智能、
能力……种种差别都被抹平,回归于最本源的性别差异。

  作为雌性,被雄性侵入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宿命。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无法
摆脱的宿命。她像打开外壳的蛤蚌,暴露出最柔软的部位,就这样被她们强悍而
傲慢的雄性器官所征服。

  「全插进去了呢。」

  何漪莲笑着一手伸到虞白樱下体,抚摸她蜜穴与阳具相接的部位,然后在她
体内挺弄起来。

  虞白樱从来没有这样依赖过自己的肉体。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这是她唯一的
倚仗。它像一只精美而易碎玻璃器皿,需要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然而她每一次进
入,都带着令人难以承受的粗暴,似乎对它的精美毫不在意。

  虞白樱不敢再挣扎,她眼中露出羞涩的哀求,企盼她能够怜惜自己。但回答
她的,只有更肆无忌惮的蹂躏。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只剩下半刻钟了。」

  尹馥兰道:「你什么时候泄了身子,我便什么时候给你解药。」

  虞白樱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双颊浮起一抹红晕。她放下最后一丝矜持,就像
一个竭力讨取情郎欢心的少妇一样,用自己最柔嫩的部位迎合着对方的插弄。

  肌肤上渗出晶莹的汗水,虞白樱玉颊潮红,一双美目也变得水汪汪的,显然
已经情动十分。

  尹馥兰含笑望向地上的虞紫薇,忽然眼睛一亮,闪身掠来,柔声说道:「主
子,你醒了?」

  程宗扬神智虽然清醒,身体却没有一丝力气,他喉咙动了几下,沙哑着声音
道:「什么时间?」

  「已经是第二天了。主子受伤昏迷,幸好紫妈妈在巷子找到主子。」

  「小紫呢?」

  「妈妈和殷奴出去了,这里东西极多,都是没人见过用过的。」

  尹馥兰一边说,一边俯身解开他的衣带,然后瞟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媚致的
笑容,低头含住他的阳具。

  尹馥兰舌尖灵巧地在龟头上滑动着,然后喉头一吸,将整根阳具纳入喉中,
慇勤地吞吐起来。

  程宗扬身体无法动作,但眼前那一幕的刺激下,阳具早已本能地充血勃起,
这会儿正胀得难受。尹馥兰吞吐片刻,然后吐出阳具,媚声道:「妈妈吩咐过,
主子醒来,便让奴婢们用心服侍。」

  说着转过身子。

  程宗扬无法转动视角,看到的一直是尹馥兰正面,这时才发现她穿的竟是一
件露臀装。那条连身衣后面镂空成心形,露出一只丰满肥翘的雪臀,衬着衣料红
宝石般的光泽,香艳无比。

  尹馥兰弯下腰,一手扶着阳具,送到自己白生生的臀肉间,把龟头顶住自己
柔嫩的穴口,然后扶着主人的双腿,雪臀旋动着缓缓坐下。

  紧凑的蜜腔湿滑而又暖热,充满弹性的嫩肉包裹着肉棒,传来阵阵令人战栗
的抽动感。尹馥兰翘着淫艳的屁股,对着阳具坐下,让肉棒一直顶到蜜穴尽头,
龟头触到花心,然后卖力地套弄起来。

  旁边两个大美人儿更是艳态横生,何漪莲一边揉弄虞白樱高耸的雪乳,一边
奸淫着她的淫穴。虞白樱躺在长椅上,赤裸的玉体被顶弄得不住晃动。她白美的
双腿被何漪莲扛在肩上,雪白的屁股向上翘起,那根黑色的胶棒在她臀间不停进
出,白腻的臀肉抖动着,被干得「啪啪」作响。

  尹馥兰一边套弄,一边拉开裙底的拉链,让阳具插弄得更顺畅。接着她转过
身,像条美女蛇般伏在程宗扬身上,一边亲吻,一边褪下露肩的上衣。两团雪乳
从衣内弹了出来,在胸前沉甸甸晃动着。尹馥兰眉眼含春,双手捧着雪滑的乳球
在他身上磨擦。

  程宗扬上身的伤口大半已经愈合,只有几处伤势最重的还结着血痂。尹馥兰
脱得一丝不挂,两条大腿贴在他腰间,熟艳的胴体在他身上游动着,又香又滑。

  忽然丹田微微一动,几乎停滞的气轮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程宗扬体内的经
络多处受创,想用饱含杂质的真气一一打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然而此时,
身上的美妇却敞开身体,将他驳杂不纯的真气接纳过去。这条真气运转的通道,
仿佛多了一眼泉水,虽然微弱,却足以让枯竭的丹田重新焕发生机。

  真气在尹馥兰丹田内运转一周,然后回复体内。尹馥兰脸上升起红云,两眼
柔媚得仿佛滴下水来。程宗扬知道,房中术对当鼎炉的女子就像吸毒一样容易上
瘾,自己如果心肠够狠,直接拿她采补,至少能减她十年寿元。

  程宗扬终于还是忍住诱惑,心下苦笑,也许死丫头说的没错,自己真是个软
心肠的滥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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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集太泉古阵篇

  内容简介:

  重伤未癒的程宗扬只想拐带小香瓜私奔,潘金莲却将他视为黑魔海余孽,欲
除之而後快!

  危急时,从鱼无夷手中得来的阴阳鱼产生奇妙的变化……

  听完程宗扬美好的轩辕坟移民开垦计画,朱老头眼带怜悯,小紫也展现难得
的温柔,但这两人归结出的事实让程宗扬惊恐无比,原来他对於太泉古阵的用处
完全想错了!

                第一章

  柔和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映照过来,一个银发的女子昏迷在地,她雪白的手臂
贴在玻璃般光洁的地板上,能清楚看到一道紫黑色的印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
缓消退,从腋窝退到肘下,然后是小臂、手腕、掌心……最后从指尖细小的针孔
中,渗出一滴紫黑色的血珠。

  虞紫薇双目紧闭,紊乱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顺,原本僵硬的肢体也变得柔软。
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如常,虞白樱几乎生出一丝感激。多年来的杀手生
涯,她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易地而处,自己未必会信守承诺,
这么轻易就放过对手。

  忽然一只玉手伸来,戏谑地在臀上一弹。滑腻的臀肉抖动着,一滴晶莹的汗
珠晃动几下,沿着白生生的雪臀滚落在地。

  虞白樱咬住唇瓣,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别人砧上的鱼肉。她赤条条躺在一条
皮革长椅上,双腿被人架在肩上,那只浑圆的雪臀向上抬起,臀下的地板湿淋淋
都是水迹。一支又黑又粗的胶棒插在她水汪汪的蜜穴内,另一端则系在一具美妙
的女体上。

  「舒服么?」何漪莲轻笑着,一手抚弄着她的臀肉。

  虞白樱蓦然面红过耳。自从母亲身故,她与妹妹生命的一切都被强烈的复仇
意念所占据,甚至不惜埋葬过去,成为在黑暗中行走的杀手。她已经记不清自己
上一次因为单纯的害羞而脸红是什么时候。即使刚才经历的高潮,她一多半心思
也挂在处于生死边缘的妹妹身上,直到此时松懈下来,埋在心底的羞耻感才猛然
升起。

  这种羞耻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泄身,也不仅仅因为对方是一
个女子,而是自己真的给一个女人当了女人,让一个女人像男人那样占有了自己
的身体。那种性别的模糊感让她有种错觉,自己仿佛是男人、女人之下的第三类
别,是侍奉女人的女人,比真正的女人更柔弱,更卑微。

  何漪莲柔声道:「刚泄过身子,要歇歇呢。」

  何漪莲说着将她双腿放到左侧,然后一弯腰,将虞白樱抱了起来。虞白樱不
得不以一个柔婉的姿势,侧着身坐在何漪莲腿上。那根胶棒还留在她体内,让她
玉脸涨得更红。

  何漪莲一手搂着她的纤腰,手指灵巧地伸入她白美的腿缝间,另一只手则伸
到她胸前,揉弄她高耸的雪乳,接着俯首吻住她的唇瓣。鼻尖轻触,滑腻的玉颊
在脸上柔柔磨擦着,鼻端满是脂香粉浓的气息。刚泄过身的虞白樱正是最脆弱的
时候,只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剥去外壳的蚕蛹,赤裸而柔弱。她软绵绵地偎依在何
漪莲怀里,光洁的玉体在她指尖的爱抚下微微战栗。

  相比于两个美人儿温存和缱绻,另外一边男女间的交合要火热得多。一个熟
艳的美妇赤条条骑在程宗扬腰间,卖力地耸动雪臀。她两手撑在程宗扬身侧,丰
满的乳球宛如两只白光光的雪团,在胸前沉甸甸跳动着,不时碰撞着发出诱人的
腻响。细软的腰肢像狂风中的柳条一样来回扭动,那只丰腻白艳的大屁股不停起
落,绽开的臀沟间,红嫩的屁眼儿时放时缩,就像一只妖淫的媚眼,充满挑逗的
意味。在她两条雪白的大腿根部,敞露的蜜穴被一根怒胀的阳具塞得满满的,一
圈红艳艳的蜜肉在穴口翻进翻出,带出一股又一股淫液。

  程宗扬一边享受着尹馥兰的柔腻,一边摧动着几近崩溃的气轮,凝聚起所剩
无几的真气,送入身上的艳妇体内。丹田是全身经络的根本,阴阳交汇的命门,
对于修者而言,丹田要害无异于性命之地。尹馥兰却把自己的性命之地毫无保留
地朝他打开,任由他的真气长驱直入,把自己的丹田当作他修炼的鼎炉,随意炼
化真气中的杂质。

  真气往复间,逐渐变得精纯。受创的经络仿佛解冻的小溪,渐渐有了一丝真
气流动的迹象,程宗扬正试图打通受创的经络,尹馥兰已经支撑不住。当龟头又
一次戳中花心,送入一股驳杂的气息,尹馥兰肥白的大屁股一阵哆嗦,柔腻的蜜
穴仿佛握紧肉棒一样,激烈地抽搐着,蜜腔不住收缩。随着阴道的痉挛,肉穴尽
头的花心仿佛一张柔滑的小嘴,含住龟头顶部不停吸吮。接着一股阴精从她体内
深处涌出,浇在火热的肉棒上。

  饱含着浓郁生命精元的阴精,对重伤的程宗扬而言无异于大补之物,阳具用
力一挺,顺势转化为真元纳入丹田。

  尹馥兰只觉花心仿佛被龟头吸住,足足泄了半盏茶时间,才停住战栗。她伏
在程宗扬身上,丰腴的肉体瘫软得像要融化一样。

  程宗扬运功正到紧要关头,没想到这具鼎炉先承受不住。如果自己强行榨取
尹馥兰的阴精,对自己的伤势也许有些益处,但这美妇体质再好,也免不了阴精
耗尽,寿元受损。他暗叹一声,停住运功。

  尹馥兰伏在程宗扬身旁,媚眼如丝地娇喘道:「主人好生厉害……奴婢还未
见过主人这样火热的肉棒呢……」

  程宗扬以前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媚艳的美人儿光溜溜贴在身上,宛如一朵娇
滴滴的鲜花让自己任意采撷,嘴上说着好听话曲意奉承,自己竟然会无动于衷。
可这会儿自己确实没有半点心动,即使两人已经有过肉体最亲密的接触,即使她
主动拿身子做鼎炉供自己疗伤,即使自己克制冲动,没有拿她肆意采补——但云
雨之后,男女什么两情相悦、卿卿我我、欢喜怜爱……之类的情绪,自己半点皆
无。更不用提什么征服的快感,甚至连男欢女爱中最起码的欢字都欠奉,有的仅
仅是肉体上的快感。

  程宗扬似乎有些理解岳鸟人曾经的心情,面前虽然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
可自己对她的身世、经历、变故、心事、喜好……没有半点兴趣。就像上卫生间
时,顶多对某只便池设计美观,功能实用有点喜悦的感觉,而不是撒完尿后,对
便池心存感激或者怜惜。同样,这个美人儿在他眼中也仅仅是一件悦目的器具而
已,其他任何情绪都显得多余。

  程宗扬懒洋洋道:「你也很厉害嘛。被行淫兽咬成那样,还没事一样。」

  尹馥兰知道他在讥刺自己当日的淫态,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程宗扬没有理会尹馥兰,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虞白樱,当初这个双胞胎中的
姊姊与自己困在地下,纵然身处险境,不得不拿身体做交易,也不乏果决干脆,
没有半点奴颜媚骨,彼此间更像是地位平等的伙伴,双方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然而此时她的神态全然不同,虽然被一个女子搂在怀中亲吻爱抚,虽然何漪
莲的爱抚比自己粗糙得多,虽然那只在她胴体上游走的手掌令虞白樱羞耻万端,
这个女杀手却显露出自己从未见过的柔媚和温婉,眉眼的羞态像极了娇柔羞怯的
小妾。虽然同是女子,却在性事中分出了上下主次,让人一目了然。

  程宗扬道:「这是什么意思?」

  尹馥兰笑道:「这两个贱婢野性未驯,妈妈命奴婢们用心调教。」

  「给你们当女人?这主意谁出的?」

  「是紫妈妈的吩咐。」尹馥兰道:「妈妈身边的奴婢分为三阶九等,上阶两
等是主事丫鬟、贴身丫鬟;中阶三等是侍奴长、侍奴和从侍奴;下阶四等是大丫
头、丫头、小丫头和粗使丫头。妈妈御下最是尊卑分明,便是同阶,也以入门先
后为序,下位者对上位者守弱伏雌,唯命是从。奴婢是妈妈指定的大丫头,莲奴
是刚入门的小丫头。樱奴和薇奴因为过错被贬为最低等的粗使丫头,让她们来服
侍,原是她们份内的差事。」

  程宗扬都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了。死丫头这路数是准备全面复辟奴隶社
会?这么大的规矩,自己家里能盛得下吗?

  两女足足纠缠了一盏茶工夫,何漪莲才笑吟吟松开唇瓣。虞白樱轻咳着,红
唇被吻得微微发肿,湿漉漉散发出妖艳的光泽。

  何漪莲笑道:「姊姊说得没错吧?还是女人更了解女人,知道樱儿妹妹最喜
欢什么……」说着一手伸到虞白樱腿间,指尖微微一挑,捻住她秘处那颗小小的
花蒂。

  虞白樱低叫一声,两条白美的大腿紧紧并在一处,玉体随着她指尖的动作不
停战栗,不多时,乳头便硬硬翘起。

  何漪莲俯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地说道:「做姊姊的女人,是不是比你想的更
快活呢?」

  虞白樱羞怩地垂下眼睛。忽然一只玉手挥来,脆生生给了她一记耳光,虞白
樱猝不及防,被打的跌倒在地,肘膝重重撞在地板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尹馥兰斥道:「婊子都做了,还扮什么矜贵?把她铐起来!」

  何漪莲从腰间取下一只蝴蝶状的小物件。「嗒嗒」两声轻响,把虞白樱双腕
铐在椅脚。虞白樱上身贴着地面,接着头发被人拽起,只见尹馥兰把一支假阳具
戴在腰间,伸手一拨,粗大的棒身像发怒的巨蛇一样扭动起来。低沉的嗡嗡声仿
佛野兽喉中的低吼,令她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心头充满惧意。

  程宗扬懒洋洋道:「你们过来。」

  尹馥兰与何漪莲一前一后伏在程宗扬面前,莺声道:「老爷。」

  「把我那对护腕拿来。」

  莫如霖送来的那对护腕原本坚硬无比,套在腕上却轻如羽毛,手臂像被一股
浮力托起一样轻了许多。

  程宗扬抬手撑起上身,尹馥兰连忙扶住他,娇声道:「老爷想起身,吩咐奴
婢便是。」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那不成废人了——这是什么?」

  尹馥兰取下腰间的假阳具,笑道:「这里是仙人旧居,仙人留下的器具,无
不是世间少见的精品,便是仙人用的角先生,也非比寻常。不仅可以转动,还能
像蚯蚓一样伸缩,简直比活物还精巧几分。」

  两女各带着一支假阳具,尹馥兰那支更粗更大,顿时就把何漪莲比了下去。
只不过转动时发出的噪音响得令人难受,程宗扬有些疑惑,按太泉古阵的科技水
准,制作工艺似乎不至于这么粗糙。

  尹馥兰道:「这声音也别有妙处。一纳入体内,整个腹腔的脏器都随着声音
一同震动,莲奴昨日用过,说连子宫都震得酥麻,淫液流得满地都是呢。」说着
她拉起何漪莲的手,放在那根假阳具上,笑道:「是不是呀?」

  手指触到那根胶棒,何漪莲玉脸顿时一红,语调都有些发颤,低声道:「都
是奴婢无能,昨日服侍姊姊,只一个时辰便连丢了五次……」

  尹馥兰得意地一笑,一手抚住何漪莲的雪臀。

  程宗扬目光停在何漪莲身侧,她腰间原本带着一对蝴蝶状的物件,一只用在
虞白樱身上,此时还剩下一只。程宗扬刚才没看清她是怎么把虞白樱铐住的,这
时看见更觉奇怪,「这是什么?」

  尹馥兰抿嘴一笑,把那只蝴蝶取了下来,顺手剥掉何漪莲的内裤,让她赤条
条站在主人面前,双手背在身后,然后随手一扔,那只蝴蝶轻飘飘飞出,在贴到
何漪莲腕上时,忽然灵巧地一翻,蝶翅下蓦然弹出两道半透明的弯弧,准确地铐
住何漪莲双腕。

  程宗扬怔了一下,那只蝴蝶铐设计极其精巧,丝毫没有一般手铐的冷硬,显
然是欢爱时用的情趣手铐,可精巧到这种程度还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尤其是
高灵敏度的自动感应,用在一只情趣手铐上,科技含量实在高得有些过分。只不
过除了假阳具就是情趣手铐,这难道是一间……

  程宗扬一手撑住墙壁,勉强站了起来。在他旁边是几排衣架,上面的衣服早
已拿空,都堆在他刚才躺的地方。对面是一列柜台,里面或长或短,或黑或红,
琳琅满目全是各式各样的假阳具。左边一列是各种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器具,单
是鞭子就有十几种,硬质的马鞭、皮制的九尾鞭、能打出各种鞭痕的花纹鞭,还
有的上面嵌着巨大的铜钉,让程宗扬怀疑这一鞭下去直接就能把人打残了。再往
远处,还有不同形制的网床、秋千、吊架……充满邪恶的诱惑力。

  程宗扬终于可以确定,这是一间规模不小的情趣用品店。死丫头可真会挑地
方啊,竟然找到这种地方。如果换成自己和小香瓜先找到这家店……潘姊儿恐怕
要千里追杀自己了。

  想起潘金莲那犀利的一剑,程宗扬还有些心有余悸。那几乎是自己离死亡最
近的一次,即使此时保住性命,受创的经脉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早知如此,自
己就该把秦太监手里那颗赤阳圣果夺过来……

  只站了片刻,程宗扬便支撑不住,吃力地坐在旁边一张椅上。

  尹馥兰牵着何漪莲,让她在程宗扬在腿间跪下,娇声道:「主人上次只用了
莲儿丫头的浪穴,今日让小丫头给主子做个全套如何?」

  那椅子也是特制的,椅面呈C形开口,坐在上面,双腿自然分开。程宗扬舒
服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何漪莲俏脸贴在自己腹下,笑道:「何帮主,辛苦了。」

  何漪莲玉脸飞红,轻声道:「主子叫奴婢莲儿便是。」

  尹馥兰吩咐道:「莲儿丫头,先给主子品品箫。」

  何漪莲张开朱唇,含住阳具,细细吞吐起来。尹馥兰一边抚弄着她的身子,
一边道:「主子的肉棒好不好吃?」

  何漪莲点了点头。

  「低着头怎么成?」尹馥兰喝斥道:「把脸抬起来,让主子观赏你是怎么品
箫的。」

  何漪莲抬起脸,娇艳的唇瓣含住肉棒,美目水汪汪的,又羞又媚。

  程宗扬心下暗叹,上次在车中被她们两个服侍,尹馥兰还神智不清,被何漪
莲当成肉玩具般送到自己身上狎玩。眨眼工夫,风水轮流转,尹馥兰成了管事的
大丫头,何漪莲反而成了她手下的小婢,此时此景,倒像是当日情形的重演。再
远一些,当日在镇上,何漪莲落井下石,把尹馥兰当成妓女嫖淫,结果转头就雌
伏在尹馥兰身下,翘着屁股让她快活——两女的恩怨纠葛,算得上报应不爽。

  论容貌,何漪莲端庄明艳,还在尹馥兰之上;论人品,何漪莲虽然不是善男
信女,但也称得上恩怨分明;论能力,洛帮更比青叶教强盛许多。可小紫偏偏反
过来,放任尹馥兰骑在何漪莲头上,让有识之士不免扼腕叹息。可惜程宗扬不算
有识之士,站在他的立场,倒觉得死丫头的处置很恰当。

  何漪莲是九分容貌,一分风情,尹馥兰有八分容貌,却有四分风骚,加起来
足有十二分。男女之事,平常女子都不免羞涩,这淫妇却没有半点羞态,一路欢
声笑语,骚媚无比。她扶着主人的阳具,让何漪莲伸出舌尖,从龟头一直舔到阴
囊,又让她把脸埋在主人腹下,用光洁的玉颊摩弄主人的阳具。然后让她挺起上
身,耸着那对丰挺的美乳,尹馥兰抓住她饱满的双乳,一边用柔腻的乳肉裹住主
人的肉棒揉挤,一边莺声丽语,调笑嘲弄。

  何漪莲已经把一魂一魄献给女主人,这会儿双腕又被铐在身后,只能含羞忍
耻,任她摆布。

  尹馥兰松开手,香舌轻吐。在何漪莲乳上舔了一记,笑道:「莲儿丫头好福
气,连奶子上都是主人的味道呢。」

  何漪莲闻言大羞,那种旖旎而羞媚的风情,让人倍觉有趣。

  尹馥兰扯着何漪莲的头发,把她拉起来,「贱婢,转过身。」

  何漪莲背着身跪伏在程宗扬腿间,她腕上戴着蝴蝶铐,两条丰满圆润的大腿
柔柔并在一起,小腿八字形张开,尹馥兰两手抱着何漪莲白生生的雪臀,笑道:
「主子来看,莲儿丫头的屁股像不像只大白桃?腰肢细细的,屁股圆圆的,白臀
又肥又软,中间一道漂亮的沟,底下还有个小小的凹孔,一掰开,就流出湿湿的
蜜桃汁……」

  何漪莲面红耳赤,听着尹馥兰的调弄。尹馥兰娇笑道:「莲儿丫头,把你的
白桃儿掰开,让主子看看你白桃儿下面的肉洞艳不艳?」

  何漪莲忍住羞耻,并在一起的双手抱住臀肉,白滑的臀沟朝两边张开,露出
底部一只柔艳湿腻的肉穴。

  「错了,是上面那只。」尹馥兰伸手将她丰腻的白臀用力掰开,露出臀沟中
间一只小巧的肉孔。

  「哎哟……」尹馥兰笑声愈发放浪,「瞧这粉嘟嘟的大白屁股里面夹着个娇
滴滴的小屁眼儿,啧啧,看不出你的后庭花还蛮鲜嫩的……莲儿丫头,你的后庭
花有谁采过?」

  何漪莲鼻尖和耳根都红得发烫,轻声道:「不曾……」

  「下贱胚子!」尹馥兰朝她屁眼儿上啐了一口,然后抬脸对程宗扬道:「这
贱婢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最是装模作样,假扮正经。今日正好让主子尝尝鲜,
给她后面开苞,把她的屁眼儿好好肏弄一番。」

  程宗扬笑道:「好啊。」

  尹馥兰拉着何漪莲,让她站在主人腿间,然后一手按住何漪莲的腰肢,迫使
她臀部向后挺起,一手伸到她秘处搅弄几下,把淫水抹在她臀间,将那只屁眼儿
抹得湿淋淋的,接着扶住主人的阳具,把龟头顶在她肛洞上。

  何漪莲双手扳着臀肉,屁眼儿对着怒胀的肉棒勉强坐下。

  「你是木头人吗?」尹馥兰喝斥道:「风骚些!」

  「是。」何漪莲小声应着,一边扭动屁股。

  何漪莲肛洞本就紧凑,又是初次肛交,这时被火热的异物顶住,屁眼儿本能
地缩紧。她来回扭动着屁股,那只又硬又大的龟头在肛侧滑来滑去,偶尔坐下,
都只略微挤入少许,又无功而返。

  忽然肩头一紧,被人按住,何漪莲抬起脸,只见尹馥兰站在面前,双手按在
自己肩上,轻笑道:「莲儿屁眼儿太紧,姊姊来帮你好了。」

  何漪莲玉脸微微发白,低声道:「多谢姊——」接着吃痛地咬住唇瓣。

  尹馥兰用力一按,程宗扬只见那只白艳的屁股往下一沉,柔嫩而湿滑的肛洞
像绽放的花苞一样张开,接着龟头便被一团柔腻而充满弹性的嫩肉紧紧包裹着。

  何漪莲只觉臀后又胀又痛,屁眼儿被一个硬梆梆的物体撑满,似乎随时都会
裂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进来了……」

  「不上不下怎么成?」尹馥兰笑道:「坐到底才是。」说着双手用力按下。

  何漪莲咬住唇瓣,竭力承受着破肛的痛楚,直到那根火热的大肉棒全部挤入
体内,像是要把屁眼儿撑碎一样,把肛洞塞得满满的。

  忽然「啵」的一声,阳具从肛中拔出,何漪莲身体被人拉起,敞露的臀沟中
溅出几点殷红的血迹。

  尹馥兰笑道:「莲儿丫头落红了呢。」说着又把她推下,让她刚刚破体的肛
洞再次被肉棒撑开。

  初次肛交,本就容易受伤,但伤到溅血的程度,只能说是尹馥兰故意为之。
后庭受创,饶是何漪莲出身江湖,也痛得花容失色,身下的阳具仿佛一根烧红的
铁棒,从屁眼儿一直插到体内深处,在柔嫩的屁眼儿中来回抽动。如果是一般的
伤痛,咬紧牙关捱过去便也罢了,可她这会儿是主动以后庭侍人,阳具进出间,
等于在伤口上反覆研磨,只勉强支撑片刻,便难以承受。

  尹馥兰笑道:「既然是开苞,难免有些吃痛,忍忍便罢了。你若受不住,姊
姊帮帮你好了。」说着玉指挑逗般在她身上按了几下,封了她几处穴道。

  何漪莲只觉下身微微一麻,撕裂般的疼痛变得钝化,阳具的进出仿佛变成一
股热流在臀内穿梭。她透了口气,因为吃痛而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接着腰膝用
力,卖力地扭动屁股,把屁眼儿当作阴穴一样,套弄主人的阳具。

  程宗扬在后面看得清楚,尹馥兰只是封住何漪莲的穴道,截断了她的痛感,
受创的肛洞仍然血流不止。反而因为感知不到痛楚,使何漪莲不知道避开受创的
部位,鲜血越涌越多。

  不得不承认,这个美少妇的后庭确实很出色,柔嫩的肛洞夹着肉棒,软腻的
肠壁紧密地包裹着棒身,抽动间快感十足。那只白艳的屁股像一只光洁的雪团在
腰上起落,臀沟中间,被肉棒捅弄的嫩肛圆张着,鲜血不断溢出,星星点点溅在
臀间的雪肉上。何漪莲本是个成熟的妇人,此时粉臀高举,下体犹如处子般落红
狼藉的艳态,更让人欲火高炽。只是这样下去,何漪莲肯定会因为没有痛楚的错
觉受创甚剧。

  臀下忽然一紧,被一只手掌托住。何漪莲诧异地回过头,只见那个年轻的主
人神色如常,然后阳具往前一滑,没入蜜穴。下体胀满的感觉使何漪莲发出一声
轻呼,身体不由自主地收紧。

  何漪莲修长的双腿并在一起,白桃般的雪臀在主人怀中起落,溅出淋淋漓漓
的蜜汁。纯粹的肉体快感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袭来,让何漪莲几乎忘了刚才后庭
开苞时的疼痛。

  迷离中,何漪莲忽然意识到那根阳具的进出越来越有节奏,抽送的频率渐渐
与自己的呼吸同步。肉棒挺动间,逐渐传来一股吸力,仿佛将自己的蜜穴吸住,
接着一股驳杂的气息涌入体内。

                第二章

  何漪莲嘴唇一瞬间变得苍白。她在江湖中闯荡多年,对一些阴险的伎俩并不
陌生。譬如男女间两情相悦,有些阴阳双修的法门娱情修身,但如果一方心存歹
意,在对方全无设备的情形下,很容易就变成采补,或是采阴补阳,或是采阳补
阴。江湖中每年都有某类似的传闻,某门派的女徒被人诱骗失身,结果被人采阴
补阳,修为尽废。某大侠受艳女引诱,被榨尽阳精暴毙……

  何漪莲知道这位主人身负重伤,他既然会采补之术,拿自己采补可以说是顺
理成章。但自己知道的再多,此时也别无选择,只能放开气海,任由那股陌生的
真气深入自己丹田要害,予取予求。

  出乎她的意料,主人并没有趁机侵伐她的真元,真气在丹田中运转一周,随
即返回,只顺势化去一些杂质。

  是温养……何漪莲心头一震。双修法门,最凶狠的莫过于采补,女子泄出阴
精需要滋养多日才能再行采补,有些施术者不顾女方生死,一味采补,完全是损
人利己。其次是以女子为鼎炉,以酷烈的手段提升己方的修为。被作为鼎炉的女
子虽然不至于送命,但身体免不了大受损伤,以至于缠绵病榻。再次就是温养,
同样是以女子为鼎炉,但手法温和得多,对女子的伤害也有限,如果善加运用,
甚至有益无损,与双方都能得益的双修也相去不远。

  真气来回运转数周之后,何漪莲忧心尽去。她主动翘起光滑的雪臀,在主人
怀中起落旋摩,迎合阳具的进出。柔嫩的花心仿佛被阳具吸住,下体像是融化一
般,又黏又软,随着阳具的挺弄被挤出一股股淫水。何漪莲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
处子,但还是头一次经历如此酣畅淋漓的交合,虽然双手还被铐着,身体却仿佛
一叶小舟,在连绵不绝的波涛上起伏。

  肉棒忽然一挺,龟头紧紧顶着花心,接着射出一股滚热的浓精。何漪莲本来
也已经被肉棒插弄得临近高潮,这时花心被精液一烫,身体顿时一阵颤抖,喉中
发出忘情的低叫,阴精倾泄而出。

  程宗扬身上的外伤多半都是与普济搏杀时留下的,真正的重伤是潘姊儿那一
剑,导致经脉受创。随着何漪莲泄出阴精,他收回真气,随即闭目入定,凝神调
息,凭藉在何漪莲丹田中养炼的真气逐一打通受创的经脉。

  九阳神功以九阳为名,真气至阳至刚,平常修习正是淬练经脉的力助,但程
宗扬此时刚受重伤,强行催动九阳真气有害无益。好在他不是别无选择,早在与
尹馥兰交欢时,就已改用太一经的心法。太一经以太一为名,真气运转时阴柔如
水,比起九阳神功更适合阴阳双修。

  程宗扬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他闭着眼,呼吸由外而内,仿佛母体中的
胎儿进入休眠,受创的经络在沉睡中缓慢修复。

  不知过了多久,程宗扬像是从冬眠中醒来,他睁开眼,眼前是一张精致绝伦
的面孔。

  程宗扬心头一暖,脸上绽出一个笑容,「死丫头。」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好厉害哦。」

  「那还用说?」程宗扬故意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挤了挤眼,用诱惑的
口气道:「死丫头,你要不要尝尝我的厉害?」

  小紫手指在脸上刮了两下羞他,「大笨瓜,人家是说你的伤势。」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她一手放在自己脉门上,正在给自己检查伤势,他板起脸
道:「想歪了吧?我说的也是这个!」

  小紫笑啐一口,「大笨瓜!」一边收回手指。

  程宗扬提起真气,丹田内的气轮虽然微弱,但比起此前随时都可能溃散的状
况好了许多。自己能够动用的真气不足巅峰时的十之二三,好在没有伤及根本,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身上的外伤,此时已经愈合大半,除了肩头被竹杖刺伤
的地方还有些渗血,只看外表,倒像是恢复了七八成。

  程宗扬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修为算是保住了,剩下只是缓慢恢复。他看了
看周围,「你怎么找到地方的?」

  「我们进来时就在旁边啊。呶,就在外面那个路口。」

  程宗扬站起身,透过玻璃窗,远处高大的拱门沐浴在阳光下,散发出庄严的
光芒。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小紫道:「房子也好奇怪。」

  程宗扬目光像被吸引一样,久久望着那座拱门,然后道:「我猜,这里才是
太泉古阵真正的中心!」

  他拿出一页纸,用炭条画出一个圆形,「太泉古阵应该是这样的形状,所有
区域呈球状立体分布,最顶端是露出地表的巨石传送阵。苍澜人说,从巨石阵进
来只能传送到前三层,其实是因为前三层都位于这个球形的第二层,在同一个平
面上呈三角形分布。过了奈何桥,才真正进入太泉古阵的内部。还记得地铁站的
八个图标吗?这八个区域应该是不同种族的居住区,处于同一个平面,呈环状分
布在第三层。」

  他用炭条在纸上画了两个圈,「这些种族应该是人类的盟友或者附庸,他们
的居住区分布在外围,可以看成第一层保护,魔墟是第二层保护——人类居住在
太泉古阵最核心的区域。」程宗扬用炭条在圆心点了几下,「就是这个地方。」

  「那么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呢?」

  程宗扬耸了耸肩,牵动肩头的伤口,不由咧了下嘴,「没有足够的信息,只
有天知道了。」

  「这个地方到处都和新的一样,一点外人进入的痕迹都没有。」

  程宗扬精神一振,「确定吗?」

  小紫笃定地点点头。

  从体型庞大的汽车到紫外线路标,太泉古阵留下了太多非人类种族的痕迹,
程宗扬一直担心,即使真找到好东西,自己也不一定能用。而这处人类居住区不
仅位于太泉古阵的核心,同时还保持着没有被人探索过的原始状态……即使在最
奢侈的幻想中,程宗扬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捡到如此规模的宝藏——一整座完整的
城市!

  「干!这下发了!」程宗扬往桌上一拍,「先找银行!不对!钱没用!嗯,
还是银行!炸金库!先搞点硬通货出来!不对!先找警察局!抢几支冲锋枪!看
谁不顺眼,一梭子直接撂倒!还有超市!吃的喝的用的……全部搬走!」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程宗扬满脑子充斥着无数疯狂的念头,好在很快
他就冷静下来,这样一座城市,全部搬走无疑是不现实的,只能捡最重要的拿。
现代化的衣食住行用品虽然对自己极具诱惑力,但价值恐怕是最低的。同样还有
黄金,即使每人背一百斤黄金出去,也不过是五千金铢。真正要紧的是六朝无法
生产,无法替代的物品,比如武器、电子产品,还有医药……

  程宗扬紧张地思索着,一边道:「你出去看过,这周围是什么地方?」

  「旁边几条街好像都是店铺呢。」

  「商业区吗?」程宗扬决定先从店铺入手,从店中出售的商品搞清这座城市
的技术水准再说。

  「走啦,」小紫拉起他,「逛街去啰。」

  …………………………………………………………………………………

  两个时辰之后,程宗扬拖着灌满铅一样沉重的双腿,黑着脸道:「干!你们
真是逛街啊?」

  小紫挽着他的手臂笑道:「既然是逛街,当然要一家一家逛下来啊。」

  程宗扬都顾不上生气了,出门逛的第一条街他就发觉不妙,沿途花枝招展,
全是女装!虽然不知相差了多少个时代,但女人始终是女人,对衣服的执着完全
超越了时代的限制。无论黑道女枭,还是宗门仙子,一看到女装就都两眼放光,
毫不犹豫地挨个逛过来。

  好不容易逛完,换了条街,结果还是女装!一间间店铺花样翻新,让程宗扬
看着就觉得腿肚子抽筋。

  在各种或是华丽或是优雅的女装面前,这些来历各异,地位不同的女子出奇
的和睦,这时又围在橱窗前叽叽喳喳道:「这家店的衣服好奇怪。」

  「是内里穿的亵衣吗?」

  「好漂亮的花边……」

  「好小啊,怎么穿进去的?」

  「试试就知道了……」

  程宗扬对店里的衣物视若无睹,进门直奔椅子,像要散架一样往上一坐,把
酸困的双脚跷在衣架上,长长地呼了口气。

  一连逛了十几家女装店,程宗扬发现这些店铺就像是从现代直接搬过来的一
样。只有一些偶尔出现的细节,显露出这座城市非同一般的科技水准。比如所有
的店铺都没有门,只一线之隔,里外的温度却截然不同。除此之外,和自己曾经
见过的几乎一模一样——相似得近乎刻板。

  程宗扬这辈子都没见过哪个女人逛服装店逛累的,这次也不例外。众女一连
逛了两个时辰,没有半点倦意,一个个容光焕发,看上去再逛两个时辰也不在话
下。

  逛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收获,诸女进来时大都衣衫不整,这时除了小紫,
每个人从头到脚都打扮一新,一个个花枝招展,看得人眼花缭乱。最前面的旗袍
丽人是尹馥兰,她的旗袍款式极短,薄薄的衣料下,傲人的双乳高高耸起,下摆
只勉强包住圆翘的臀部,下面裸着一双白生生的美腿。旁边一个美女教师打扮的
是何漪莲,她穿的是黑色的套装,西式的衣领中露出雪白的衬衫,套裙下的美腿
穿着网状的黑色丝袜,下面一双高跟皮鞋,衬得双腿愈发修长挺直。

  后面的朱殷穿着一条深红色的无肩晚礼裙,露出光洁的香肩玉背,修长的玉
颈优雅得仿佛一只天鹅。最后面的虞白樱则打扮得像一个异族舞孃,她上身穿着
窄窄的胸衣,下身是一条粉红的低腰裙裤,裸露着雪滑的纤腰。她的裙裤是纱织
的灯笼裤,轻薄如雾,裙腰极低,几乎能看到两侧的腹肌沟。

  眼前的情景仿佛一个迷离的梦境,那些女子还保留着古典的发饰,衣着却充
满现代都市的时尚感,这种错位的装束,显得别具风情,让程宗扬感觉熟悉而又
陌生。可惜虞紫薇一直昏迷不醒,被留在店里,否则这对孪生美人儿穿着一模一
样的衣服,效果肯定更妙。

  不过她们与现代女性还是很有区别的,比如找到中意的衣物,总要试穿,但
作为逛街的福利,程宗扬好意地没有提醒她们一般店铺都会有换衣间……于是他
这会儿半躺在椅子上,疲惫中面带笑容,看着那些美艳的女子一件件挑着衣物。

  那些性感内衣无论质地还是款式都与六朝完全不同,精巧处不时引发一阵惊
叫。这边几名女子找到一件只有半只巴掌大小的内裤,打赌有没有人能穿上。尹
馥兰把虞白樱叫过来,扯去她的裙裤,把内裤套在她腿上,向上一提。黑色的蕾
丝花边滑入臀沟,薄如蝉翼的裤底勉强遮住下体,秘处若隐若现,充满诱惑。

  「莲儿丫头输了!」

  「让她也换一条……」

  笑闹声中,尹馥兰按住何漪莲,把她短裙扯了下来。

  逛完内衣店,接着还有鞋、帽、饰品、手袋……众女拿的东西越来越多,除
了身上穿的,还各自提了一堆袋子。

  那帮女人拎着大包小包逛得兴高采烈,程宗扬两手空空还觉得自己两条腿都
是抖的。他有气无力地拖着步子,充满感慨地说道:「死丫头,我算明白为什么
女人会有缠足。」

  「为什么?」

  程宗扬恶狠狠道:「让你们再逛街!死丫头,你要再逛,我也把你的脚丫缠
成小粽子!」

  小紫笑道:「好了好了,今天就逛到这里,明天再逛好了。」

  「还有明天?你打死我吧!」

  说着,程宗扬忽然眼睛一亮,看到街角一家饮品店。他像是沙漠中见到绿洲
一样直冲过去,先找到一罐可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打开灌了一口,然后瘫
坐在椅子上。

  几名女子好奇地看着易拉罐,叽叽喳喳道:「是铁的吗?」

  「好厉害,竟然把水封在铁里面呢。」

  程宗扬幸福地打了个嗝儿,看着她们好奇的样子,想起这一路的辛苦,不由
心里满满都是恶意,他拿起一罐可乐,用力摇了摇,然后扔给尹馥兰,大方地说
道:「打开尝尝吧。」

  尹馥兰试着扳起拉环,「篷」的一声,众女惊呼声中,褐色的泡沫溅了尹馥
兰一脸。

  看到她狼狈的样子,诸女都笑了起来。尹馥兰瞥了程宗扬一眼,然后舔了舔
唇上的汁液,娇笑道:「真好喝呢,莲儿丫头,你也尝尝。」

  何漪莲尝了一口,连忙吐掉,「好辣……」

  朱殷也尝了一口,然后皱起眉头,「是苦的。」

  「土狗!」程宗扬得意洋洋地拿着可乐正要开口,却突然愣住了。

  这间饮品店只是一间卖场隔开的一部分,坐在他的位置,透过玻璃墙,能看
到卖场内摆放着各种背包、登山鞋,却是一间野营用具的专卖店。

  程宗扬像坐在弹簧上一样猛然弹起身,旋风般掠了过去。自己在六朝最怀念
的现代用品,莫过于鞋子。六朝的鞋子大多是布底,好一些的有皮底,可硬的太
硬,软得太软,共同点是都不耐磨。长途跋涉还要背几双鞋这种破事,自己已经
干过不止一次。六朝交通远不及后世发达,出一趟远门往往要走上一个来月,有
人带路还好一些,知道远近路程,应该在哪里住宿,纵然如此,还有不少时候要
宿在野外。逛到现在,这间户外用品店恐怕是对自己最有用处的店铺了。

  程宗扬一头闯进卖场,四处翻捡起来。背包、登山鞋、水壶、组合工具……
每拿到一件,心里就一阵兴奋,这些装备每一件都是实用性工具,有它们在手,
再出门可轻松多了。帐篷……还有帐篷……程宗扬很希望能找到一顶便携式的野
营帐篷,可一眼望去,店里根本没有类似帐篷的物品。

  众女对店里的工具兴趣缺缺,小紫却十分好奇。程宗扬一件一件讲道:「这
是钓鱼竿,看起来像一支笔,其实有……干!两丈!」他拉出鱼竿试了试,惊讶
于它的长度,接着又找到配送的整套鱼钩和仿生鱼饵。

  「腰包!」自己的背包早已补过多次,这会儿终于找到替代品,程宗扬立刻
挑了一只带背肩的腰包系上,然后拉开拉链,「太好了!居然还是防水的!」

  「这个呢?」

  「这是组合工具。看起来像一把小刀,其实有几十种不同的功能。你看,它
的刀上还有刻度,能当尺子用。还有钳子、钢锯、放大镜……可惜六朝一根螺丝
钉都没有,这些螺丝刀是用不上了。」

  小紫忽然道:「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鸡蛋大小的物体,灰扑扑并不起眼,看摆放的位置,却是店里最贵
的商品。程宗扬从来没见过这种物品,他拿起一只,手中像握到一团空气一样,
轻得感觉不到重量。

  程宗扬手上用力,发现那东西虽然极轻,却极为坚固。他再次用力,手心忽
然「卡」的一声轻响,那物体像蛋壳一样裂成两半。接着一个灰色的物体膨胀起
来,眨眼工夫就变成一座蛋形的房间。墙壁是不透明的深灰色,里面有与房间连
在一起的桌椅、床榻,两面开着透明的窗户,房门则带着密封的拉链。更令人惊
奇的是,整座房屋足够容纳十几个人睡卧,结构坚固无比,重量却轻盈之极。

  程宗扬第一念头就是七龙珠里的压缩胶囊,但它奇特的重量,让他想起一种
物体——「气凝胶!这是气凝胶!」

  在程宗扬穿越来的时代,气凝胶还仅仅是一种刚刚发明不具备实用性的新型
材料,可在这里,已经成为工业化制造和销售的商品。太泉古阵总是在不经意的
地方展露出它惊人的科技水准。

  小紫道:「这东西能用吗?这么大,又这么轻,风一吹,连人带屋就都吹走
了呢。」

  程宗扬审视半晌,「它周围有环扣,应该是必要时用来打楔子固定的,而且
蛋形外观,风阻比较小,肯定能用。」

  小紫走进蛋屋看了片刻,很快找到位于屋角床榻旁边的另一半外壳。在壳内
一按,原本坚固的房间像流云一样软化下来,由内而外的翻开,从两端一起卷入
壳中,最后两半外壳「卡」的合紧,又成为一整个蛋形。

  程宗扬毫不犹豫,把柜台中仅有的三个蛋屋全部收进腰包。那只腰包已经放
了一支钓竿,一件瑞士军刀式的复合工具,一只可折叠的水壶,但东西都做得很
精巧,再加上三个蛋屋也没有占多少空间。程宗扬索性把自己的背包拿过来,准
备把里面的物品挪到腰包里。

  尹馥兰悄悄进来,步履虽然轻快,眼中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低声道:
「回妈妈,里面有一道好宽的楼梯。上面是一间好大的厅子……」

  小紫道:「怎么了?」

  「楼上好像有人……」

  「人?」程宗扬抬起头,「什么人?」

  「不知道……奴婢只是听到好像有人在说话……」

  程宗扬与小紫对视一眼,猜测道:「不会是潘姊儿吧?」

  小紫道:「是女声吗?」

  「不是。」尹馥兰道:「是个男声,说话很快,远远的听不清楚。」

  程宗扬不由一怔,进入这处隐秘空间的,无外乎自己这一帮人和小香瓜、潘
姊儿,全加起来也只有自己一个男人。尹馥兰听到的男声只能是陌生人。他既然
在说话,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场,那就是两个陌生人——难道这处太泉古阵的核心
区域还有原住民生存?

  程宗扬一阵毛骨悚然,本能地握住袖中的珊瑚匕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
过,他心一横,「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小紫没有说话,只拉住他的手。

  程宗扬只好道:「那你跟在我后面,如果情形不对,你先走。」

  小紫点了点头。

  程宗扬吸了口气,当先往楼内走去。

  里面的楼梯和尹馥兰说的一样很宽,上面铺着鲜红的地毯,看起来十分奢华
气派,连光线也带着暧昧的红色。

  楼上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周围放射状辐射出几条走廊。与其他地方不同,这
里的大门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闪动着不住变幻的光线,仿佛蒙着一层半透明的
琉璃。程宗扬没有留意走廊的布局,他侧耳细听,走廊深处隐约有急促的说话声
传来,似乎是一个男人正在生气的说着什么。

  程宗扬循声过去,离声音越近,他的表情也越古怪。片刻后,他在一扇房门
前停下。光影变幻的门框下掉着一只高脚玻璃杯,那声音便是从杯中传出。

  程宗扬看了片刻,然后飞起一脚,往门上闪烁的光线踢去。

  由光束组成的大门瞬间洞开,巨大的声浪像潮水一样涌出,震得人耳膜嗡嗡
作响。房间里一个男人正抱着电吉他,用几乎撕裂声带的声音吼叫着,飞快的语
速让人听不清他说的内容。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诸女吓了一跳,连小紫也不由握紧手指。那人似乎没有意
识到有人进来,仍在抱着吉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程宗扬表情越发古怪,
他呆看半晌,然后扯下腰包砸了过去。

  腰包直接从那男人身体中穿过,落在对面的沙发上。几名女子一怔之下,接
着都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影子,可这么维妙维肖的影子,简直可以乱真了。

  那个歌手仍在声嘶力竭的吼叫,但已经没有人理会他。房间一角有一个光影
组成的屏幕,程宗扬一看——不是一般的眼熟啊!上面图文并茂,全是歌单。他
熟练地操作几下,那个男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刺耳的吼叫声戛然而止,房间安静
下来。

  诸女都讶异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好奇。程宗扬咳了一声,然后道:「这里
是KTV。刚才是立体投影。」

  「是幻术吗?」

  「……算是吧。但和幻术应该有点差别……」

  程宗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不再多说。他在屏幕上随便挑了首曲目,
按了下去。房间的光线微微变得黯淡,接着几点莹白的光芒从头顶飘落。

  「这是……雪花吗?」

  何漪莲伸手去接,那些莹光从她手心穿过,轻盈地落在地板上。雪片越来越
多,在地上浅浅堆了一层,接着激越的乐声响起,震耳欲聋。程宗扬本来以为这
是一首抒情的乐曲,没想到乐声一响,心脏几乎都跟着密集的鼓点跳到嘴巴里,
赶紧关掉音量。

  程宗扬拉着小紫,指着屏幕道:「这是点歌的。歌手把自己的音像录下来,
随时都可以播放。比影月宗的水镜术可高端多了——这是麦克风。」他拿起话筒
吼了一嗓子,声振屋宇。

  看着小紫脸上浅浅的微笑,程宗扬心下暗叹。死丫头虽然表现得强势无比,
终究还是有脆弱的地方。那时她拉住自己的手,自己就知道她的心思——她以为
那个男声会是岳鹏举。

  自己伤势未愈还要走在最前面,并不是逞强,而是如果真要面对岳鸟人,自
己打头阵会更好一些。结果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该死的岳鸟人到现在仍然是
个谜团。

  程宗扬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给你找个好听的,让你见识一下我麦霸的超级
风采……干!怎么都不一样?」

  歌单上没有一首自己熟悉的,甚至连名词也不太一样。看来太泉古阵只是与
六朝的未来有关,与自己熟悉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关系。两者之所以看起来相似,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智能发展的必然。

  小紫只看了一遍,就开始动手操作,不多时,房间的光线开始变幻,在脚下
投射出一片碧绿的原野。

  「真有趣。」小紫笑道:「我们就把它搬回去好了。」

  「这东西拆下来,绝对没有人能换个地方装好。况且它投出来的只是光线,
只能看。如果是实物,我肯定支持你搬走。单纯的影像,你不是已经有摄像机了
吗?那个光球能放大,效果也差不多。」

  「对呀,我要把这些都录下来……殷儿丫头,你来。」

  小紫把摄像机交给朱殷,让她录下房间的影像,自己兴致盎然地翻捡屏幕。

  看到死丫头恢复正常,程宗扬松了口气。看看周围并没有花样,不由想起一
件要紧的东西,背包!

  自从穿越开始,自己的背包就从不离身,但刚才准备把东西挪到腰包里,解
下来放在旁边,结果因为「楼上有陌生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让自己把背包忘
在脑后。那里面东西虽然不多,但每一件都是要紧的。

  程宗扬拿起腰包,「我下去看一眼,你们在这儿玩。」

  小紫笑道:「程头儿,可不要迷路了。」

  「怎么可能?你们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第三章

  程宗扬从光束中穿过,房间内的声音立刻被光束隔绝,看来这种光束还有隔
音的效果。但这种装置为什么能在隔音的同时,却不会阻拦物体的通过,就不是
自己所能理解的了。

  程宗扬下了楼,从KTV的侧门回到卖场。还好,自己那只背包好端端放在
座椅上,并没有被人拿走——实在是这里根本就找不到外人。

  程宗扬拿起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几本徐君房手绘的河图:
粗劣的纸张让人担心它随时会变成碎片。

  皮夹:自己几乎没有用过,留在身边更多的是纪念意义。也许只有普及了纸
钞,它才有用武之地。

  琥珀:这是死丫头的作品,用来示警,里面有一滴苏妲己的血,苏妖妇一旦
靠近,就会发热,但很久都没用过了。

  纸币:在地下金库时,大家每人拿了一张,留作纪念。

  还有一只尖尖的鬼牙,这原本是小狐狸的,他拿了多年也没琢磨明白,结识
之后,觉得自己总会认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于是丢给自己。

  一个包装严密的布袋……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里面是一条亵衣,当
日云丹琉和自己打赌,结果把内衣都输了个干净。自己原本打算拿它来羞云大小
姐,结果一路奔忙,两人都没见过几次面,这件专门对付云丫头的必杀技也没派
上用场。

  程宗扬想了想,还是把它拿在身边放心些。云丫头一开始就看自己不顺眼,
喊打喊杀也不是一次两次,万一因为云如瑶的事翻脸,说不定还能救自己一命。
干脆!程宗扬又从旁边的袋子里挑了几件最性感的内衣一并塞在里面——要对付
暴龙脾气的云大小姐,就得来点狠的。

  背包里还装着自己给乐明珠拿的巧克力,可惜没等小香瓜吃到,自己就险些
被潘姊儿干掉。潘姊儿这块绊脚石,总得想个法子搬开才是。说起来,自己在太
泉古阵占着天时地利人和,不如直接把小香瓜拐走私奔。时过境迁,再想找这样
的机会可不容易。

  程宗扬想着,一边在已经半空的背包里摸索。忽然指尖一硬,触到一个光滑
的物体。

  程宗扬拿起一看,却是一块墨黑色的琥珀。里面一条银色的小鱼,似乎正在
游动。

  程宗扬猛地想了起来,这是鱼无夷临死前交给自己的阴阳鱼。还是在晴州的
时候,泊陵鱼氏与黑魔海联手,准备对付以潘姊儿为首的光明观堂一行。结果自
己和孟老大横插一道,拔掉了黑魔海设在晴州的暗桩,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危急
关头,巫嬷嬷突施暗算,打折了鱼无夷的腰椎,逼问阴阳鱼的下落。鱼无夷抵死
熬刑,最后只因为自己是黑魔海的仇敌,把阴阳鱼的藏处告诉了自己。可阴阳鱼
到自己手中,除了刚开始新鲜琢磨了两天,接着就抛在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时拿着阴阳鱼,程宗扬心里一动。当初黑魔海与泊陵鱼氏合作对付光明观
堂,可黑魔海为了得到阴阳鱼,不惜对鱼无夷痛下杀手,可见他们与鱼氏合作的
目标只在这件阴阳鱼上。

  鱼无夷临死前反覆交待,无论如何不能让阴阳鱼落在黑魔海手中。那么就意
味着黑魔海要对付光明观堂,只需要拿到这只阴阳鱼。那时自己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会和光明观堂的人生死相见,根本就没往这方面多想。现在看来,这只阴阳
鱼多半隐藏着克制光明观堂的秘密……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委屈的声音,「这里也没有……」

  是小香瓜!程宗扬霍然站起身,赶紧又蹲下去——旁边那个可不是潘姊儿!
自己这会儿能动用的真气不过两三成,出去还不是送死?

  小香瓜眼睛哭得红红的,囔着鼻子道:「已经找了两天,还没找到……他身
上好多伤,你还下那么重的手……」

  自己这个小师妹在燕师叔的庇护下,一直无忧无虑,是宗门人见人爱的开心
果,从来都没有哭得这么厉害过。见她那对漂亮的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潘金莲
也不免心软,温言道:「既然找不到,他多半不会有事。」

  「怎么不会有事?他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人帮他……」

  「好啦。」潘金莲安慰道:「师姊帮你找到他,让你给他疗伤,可以吗?」

  乐明珠抽噎道:「好。」

  「那你如果见到他,一定要告诉师姊,好不好?」

  乐明珠抽了抽鼻子,委屈地点点头。

  程宗扬暗叫:你个小笨瓜,潘姊儿让你去疗伤,她干嘛呢?忙着补剑的吧!

  乐明珠哭得像小花猫一样,泪眼模糊地抬起脸,看着两边的店铺,「好多衣
服……」

  潘金莲警告道:「你已经拿过了,不能再拿了。」

  乐明珠嘟起嘴,一手指着饮品店内货架上的可乐,「我要喝那个。」

  潘金莲道:「这里的水不能喝。」

  乐明珠跺脚道:「我就是要喝!我都喝过了,一点事都没有。我要喝,我要
喝!」

  「别吵!」潘金莲喝斥一声,然后用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领着乐明珠进了
饮品店。

  乐明珠踮起脚尖拿了一罐可乐,打开喝了一口,顿时就又掉下泪来。

  「怎么又哭了?」

  「人家第一次喝到这种水,就是他给的。」乐明珠抽抽噎噎地说道:「大笨
瓜虽然笨笨的,可人很好啊。他要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潘金莲斥道:「说什么死啊活啊的?」

  乐明珠「哇」的哭了起来,「你又凶人家……」

  「师姊不是凶你……」

  「你就是凶我……呜呜……」

  潘金莲只好认输,柔声道:「师姊保证不凶你了,好不好?」

  「我才不信……」乐明珠泪眼婆娑,「你在山上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好开
心。可一下山你就戴上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还凶巴巴地瞪人家……」

  潘金莲一手扶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摘下面纱,朝乐明珠露出一个
笑脸,「这下好了吗?」

  乐明珠停住抽泣,接着破涕为笑,「师姊,你好漂亮。」

  潘金莲白了她一眼。

  乐明珠歪着脑袋道:「师姊,你为什么在外面总要戴着面纱呢?这样漂亮的
脸蛋,遮住看不到好可惜。」

  潘金莲揉了揉她头上的朱狐冠,没好气地说道:「小笨瓜。」

  乐明珠摸着头冠雪白的绒毛,开心地说道:「我还以弄丢了呢,幸好师姊帮
人家找到。师姊对我最好了……」

  程宗扬嘴巴张成圆形,良久才暗暗透了口气。自己和潘姊儿打交道已经不短
时候了,还是第一次目睹她的芳容。以前程宗扬也猜想过她面纱下的容貌会是什
么模样,是冷若冰霜?还是明艳动人?可这会儿摘下面纱,程宗扬才知道自己原
本的猜测有多少离谱。

  面纱下那张玉脸娇滴滴的,又甜又媚,樱桃般的小嘴边一边一个酒窝,柔艳
的唇角微微翘起,天生便带着三分妩媚的笑意,即使板起脸也没有丝毫威慑力,
反而像是故意勾引人一样充满诱惑的风情,让人一看就禁不住心头火起。

  以前程宗扬觉得潘姊儿整天戴个面纱,实在有够装的。但一看到她的脸,顿
时就理解了。潘姊儿这容貌……活脱脱就是天生的二奶脸啊!原本戴着面纱,那
双美目还多少有几分冰冷的意味,这会儿面纱一去,在桃花般的玉脸映衬下,美
目中的冰冷立刻融化得一干二净,变得水汪汪的,即使恼怒时瞪着眼,也宛如含
情脉脉。

  说到底,还是潘姊儿的美态太过别致。自己所见过的绝色中,小紫犹如出匣
的美玉,精致绝伦,给人惊艳的感觉;小香瓜是可爱,让人一见就心生爱意;潘
姊儿却是一朵娇滴滴的鲜花,嫩得仿佛滴水,美得让人心生邪意,直想搂在怀中
又揉又搓,狠狠亵玩一番。

  潘姊儿不笑还好一点,此时破颜一笑,娇态横生,连见惯美色的程宗扬都有
种看花眼的感觉。他满怀同情地看着潘金莲,潘姊儿这长相,跟「冰清玉洁」四
个字算是彻底无缘了。难怪她要戴着面纱,真要露着这张脸行走江湖,一群一群
招蜂引蝶都是轻的。也难怪武大犯醋劲,未婚妻长成这般红颜祸水的模样,换谁
都压力巨大。

  乐明珠开心了一些,拉着潘金莲道:「师姊,你也尝一下吧。味道怪怪的,
但是很好喝呢。」

  潘金莲拿起可乐罐,仔细看了片刻,对这些封在铁罐里的水保持了谨慎的好
奇。

  「这是易拉罐,很薄的。那种方形的更奇怪,外面竟然是纸做的呢,大笨瓜
说里面装的是牛奶,但我喝着一点都不像。还有……」

  乐明珠叽叽咯咯地说着,忽然看到里面的桌子上放着几只空罐,「咦?这里
有人来过吗?」

  潘金莲如水的目光从桌上扫过,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也许原来就在这里
放的。」

  这个地方似乎是突然之间被封存在时光里,很多地方都保持着停止时刹那间
的状态。乐明珠一点都没有多想,她踮起脚尖,把可乐拿下来抱在怀里,「这是
给师傅的,这是小木头的……小板凳……小辫子……」

  潘金莲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在这里等师姊,我去里面看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潘金莲柔声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千万别离开。」

  乐明珠乖乖道:「那好吧。」

  程宗扬心花怒放,潘姊儿竟然这么知趣,把小香瓜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她离
开,自己只要打个响指,就能把小香瓜拐走。

  潘金莲一边走一边戴上面纱,神态从容地往侧门走来,程宗扬连忙运功吸住
身上的衣物,灵巧地一个翻身,无声无息地钻出户外用品店,躲在通往楼梯的后
门旁边。只等她走过去,自己就去找小香瓜。

  没想到潘金莲在店里转了一圈,又朝后门走来。程宗扬赶紧闪身,风一样掠
上楼梯,抢在被她发现之前藏好身形。

  等潘金莲也同样踏上楼梯,程宗扬终于知道不对了。她竟然是直接冲着自己
来的。贱人啊!程宗扬心里狂骂。如果一开始自己就知道行藏已露,哪里用得着
躲躲藏藏?只要喊一声让小香瓜先跑,自己的私奔大计就成功了一半。

  谁知道这贱人装得若无其事,其实早已盯准了自己躲藏的位置。现在隔了两
道门,再想去喊,未必能来得及了。

  程宗扬倒没有多少慌张,潘姊儿修为虽然在自己之上,但自己人多啊!尹馥
兰、何漪莲、虞白樱,再加上小紫和自己,五个人对付她一个,潘姊儿再强也未
必能讨了好去。她想玩螳螂捕蝉,却想不到后面还有一堆黄雀!

  程宗扬心下冷笑,先故意露出一点身形让潘金莲看到,然后慌慌张张往走廊
跑去。如果她看清是自己,不再追来,算她明智。她要真是一门心思干掉自己,
闯进房间就要她好看!以死丫头的手段,她会落到什么样凄惨的下场,自己都不
敢想,一想裆里就硬得跑不动路。

  程宗扬踌躇满志地掠入走廊,接着险些哭出来。自己当初进来时只顾听着声
音,根本没有留心走廊的布局,出来时倒是没费多少周折,直接就到了楼梯边的
吧台。这会儿一看,才发现走廊的结构活活就是个八卦阵,从房间到圆心的吧台
很容易,从吧台往周围看,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房间,所有门上的光束都在不停变
幻,根本分不出自己的黄雀们在哪一间……

  程宗扬惊怒交加,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就这一愣神的工夫,潘金莲悄
然加速,毫不掩饰地朝他掠来。

  程宗扬心直沉到谷底,自己伤势未愈,想和潘姊儿分个胜负,纯粹是送死。
周围的房间虽多,但琉璃般半透明的光束门不可能完全阻隔视线,而且房间里连
个窗户都没有,自己躲进去纯属自寻死路,潘姊儿堵在门口就瓮中捉鳖了。

  程宗扬一边跑一边往两边张望,这些光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隔音效
果极好,当初如果不是卡着一只玻璃杯,那么大的声音都不可能传出来,自己喊
人也是白喊。

  忽然程宗扬眼睛一亮,旁边一道宽大的房门居然没有变幻的光线,只是从中
间分开,门侧各绘着一个人形图案,左边戴着礼帽叼着烟斗,右边留着长发穿着
裙子——程宗扬毫不犹豫地闯进左边,潘姊儿再厉害,也不至于硬闯男厕所吧?

  但程宗扬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潘金莲闪身掠了进来。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程宗扬泪流满面,潘姊儿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啊?连男厕所都不认识!

  眼看走投无路,程宗扬停步转身,一手拔出珊瑚匕首。那柄雷射刀虽然还在
怀里,但凝出刀锋需要耗费全身的真气,有那点时间,潘姊儿都够杀自己七八遍
了。

  「潘仙子!大家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不要欺人太甚!」

  潘金莲停下脚步,冷冷看了他半晌,「你们黑魔海又要做什么勾当?」

  程宗扬一怔,然后叫道:「冤枉啊!我跟黑魔海一点关系都没有!」

  「殇振羽在南荒藏了多年,便以为没有人认得他了吗?」

  「殇振羽是谁?」程宗扬一脸茫然,「我们队伍里就一个老头,姓朱。猪八
戒的朱,你要是想杀他,那可太好了!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赶紧杀!要不然咱
们联手做了他也行啊。」

  潘金莲双目一瞬间光采湛然,像是要把他看透一般,然后慢慢道:「你怎么
知道殇振羽是个老头?」

  程宗扬干笑道:「我是顺口一说,谁知道殇振羽是什么啊?」

  潘金莲没有理会他的搪塞之辞,迳直问道:「黑魔海这一代的天命侯,是西
门还是你?」

  「潘仙子!」程宗扬凛然道:「要杀便杀,不要往程某头上泼污水!什么天
命侯?我听都没听说过。」

  「黑魔海行事素来卑鄙无耻,前有西门狗贼,后有你这小人,」潘金莲咬牙
道:「竟然敢诱骗我小师妹!」

  「别乱说啊!我跟西门大官人拼得你死我活,是人都看着的!谁敢说我们穿
一条裤子?」

  「黑魔海巫毒二宗内斗由来已久,你在南荒出现,又与巫宗狗咬狗,与黑魔
海毒宗的关系昭然若揭。」潘金莲压低声音,「你用卑鄙手段给何帮主、尹夫人
下了禁制,供你驱使淫乐,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程宗扬只想双手写个冤字让她看看,死丫头,我可是替你背了个大黑锅啊!
他心里暗叫不妙,自己和黑魔海毒宗的关系根本洗不干净,也没得洗,实在是明
摆着的。也就小香瓜会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潘姊儿肯定不会这么天真——虽然
小香瓜的天真才是真相。

  潘金莲眉梢缓缓挑起,黑魔海每二十年大祭,将在巫毒二宗之间决出胜者,
称为天命之侯。如果能在与光明观堂的对决中获胜,就是无可争议的二宗之长。
以修为而论,潘金莲是光明观堂本代无可争议的候选者。黑魔海的局面却扑朔迷
离,巫宗在岳鹏举的打击下遭受重创,如今只有一个西门庆崭露头角。而毒宗的
传人始终没有消息。如今看来,倒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更有嫌疑。虽然还不
到双方一决生死的时候,但潘金莲并不介意先除掉这个卑鄙的对手。

  潘金莲一手按住剑柄,长剑跃然出鞘,却见程宗扬猛地扬手,一团灰色从他
手中飞出,雾气般弥漫开来。

  潘金莲闪身退后,右手长剑贴在肘下,左手拇指、中指、小指挑起,掐出一
个精巧的法诀,玉指间随即闪出一抹柔和的亮光,迎向灰雾。

  光明观堂与黑魔海争斗多年,深知毒宗诸般毒药的厉害,她们的净化术便是
专门针对黑魔海巫毒二宗的鬼蜮伎俩,克制二宗的毒药和巫术。潘金莲的净化术
比李师师高明得多,手中光芒犹如实质,然而那团灰雾却丝毫没有停滞的痕迹,
在净化术光芒的照耀下仍在迅速扩散,很快就充塞了面前的整个空间,凝结成一
团怪异的固体。

  程宗扬心下大定,自己伤势未愈,和潘金莲动手,纯粹是送死。好在自己也
不是没有应对的手段,别的不说,自己腰包里还带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
是刚刚得到的蛋屋。这处卫生间比不了下面的大厅,空间再大也有限度,蛋屋胀
开之后,胶膜紧贴着墙壁,周围连一道缝隙都没有,潘姊儿就是变成蜜蜂都飞不
过来。在程宗扬的印象里,初期的气凝胶强度并不大,但这里是太泉古阵!以太
泉古阵的技术水准,把气凝胶做到钢铁的强度也不奇怪。有蛋屋挡在中间,她想
杀过来,除非把房子拆掉。

  「潘姊儿,」程宗扬高声道:「大家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一点误会,用不
着动刀动枪吧?我对乐姑娘的心意,天地可表!你几次三番找我麻烦,以为我脾
气很好吗?小心我……干!」

  就在程宗扬充满信心的时候,脸色突然大变。只听「擦」的一声轻响,一截
剑锋带着寒光从蛋屋灰色的外壳刺出,接着整个蛋屋四分五裂,变成一堆玻璃般
的碎片飞溅开来。

  潘金莲纤柔的身影白鹤般从碎片间飞出,长剑寒光一闪,直刺程宗扬咽喉。

  程宗扬刚树立起来的信心和蛋屋一起破碎,匆忙提起匕首,「叮」的一声挡
住剑锋。犀利的真气使他觉得手臂像被铁锤砸了一记,浑身的经脉都为之一震,
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潘金莲毫不留情,长剑一招紧似一招,把程宗扬逼得狼狈不堪。两人的修为
本来就有差异,程宗扬重伤之余,招架片刻就支持不住。眼看潘姊儿把自己当成
黑魔海余孽,毫不手软,程宗扬顾不上矜持,赶紧抓住死丫头留下的那只琥珀,
试图召唤死丫头过来救命。

  程宗扬并不知道那块藏着苏妲己血滴的琥珀该怎么用,只全力将残存不多的
真气送入其中。真气一吐,他才发现不对,手中并不是那块用来示警的琥珀,而
是手感相似的阴阳鱼!

  生死关头出现这种失误,实在要命,程宗扬连忙去换,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像
被阴阳鱼吸住一样无法张开。

  从几条阴经注入的真气仿佛被手中的阴阳鱼一口吸干,接着坚硬而光滑的琥
珀像游鱼一样钻入掌心,然后游入丹田。

  程宗扬只觉丹田像要爆裂一样涨开,无数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飞掠而过,旋
转着汇成一幅黑白分明的太极图案。一侧是亿万点细小的光芒,宛如璀璨无级的
星海,另一侧则是浓重到极点的黑色。

  那只阴阳鱼在自己手中时,无论怎么摆布,都只有一条银白色的阳鱼,理论
上应该有的阴鱼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刻,程宗扬突然感觉到那条阴鱼的存在。
它像一条遍布着毒素的黑色小鱼,在太极图中游曳着,散发出黑暗的气息。

  一股森然的剑气袭来,程宗扬抬手去挡,匕首还未格住剑锋,那条黑色的小
鱼蓦然游出,只一闪,便将潘金莲的净化术完全污染,接着消失无踪。

  程宗扬眼前金星直冒,身体摇摇欲坠,双脚仿佛踏在颠倒的阴阳两界上,竭
力维持着平衡。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瞬间,视觉才渐渐恢复,当程宗扬睁
开眼睛,眼前的情形使他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

  碎裂的气凝胶仍保持着坚硬的外观,但毫无重量,有些甚至在空中悬浮,仿
佛灰色的碎冰漂浮在水面上。潘金莲屈膝跌坐在地,她双目紧闭,弯长的睫毛纹
丝未动,正在极力驱除侵入体内的异状。

  潘金莲的灵觉远过常人,程宗扬目光刚落在她身上,她便睁开眼睛,接着握
紧剑柄。程宗扬凝神戒备,却发现自己体内本来就不多的真气几乎耗尽,她再来
一剑,自己别说挡了,想躲开都难。

  潘金莲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一剑刺来,剑至中途,却斜斜垂下,仿佛手腕经
不住长剑的重量。这一下程宗扬险些倒了大霉,他本以为这一剑会刺自己胸口,
没想到急转直下,直朝自己的命根子去了。幸好潘金莲手上无力,冰凉的剑锋贴
着自己的裤裆穿过,差一点让他血溅五步。

  「看招!」

  程宗扬暴喝着扔出一件东西,潘金莲抬剑去挡,那东西却在空中划了个圈,
像蝙蝠一样飞舞着,自动绕到她腕上,「卡」的扣住。程宗扬一把拽住手铐,拼
尽最后一点力气,封住潘金莲的穴道。

  潘金莲长剑掉落在地,手臂软软垂下。

  程宗扬摸了摸被刺穿的裤子,惊出一身冷汗。这一剑再偏那么一点,自己下
半生的幸福就全毁了。

  潘金莲的修为被阴阳鱼克制,穴道被封,再无力反抗,程宗扬松了口气,然
后随手扯下她的面纱。

  白色的面纱下,是一张艳如桃花的娇靥,虽然充满难以置信的表情,但红润
的唇角微微翘起,唇旁两只小巧的酒窝甜媚得像蜜汁一样,使她的惊愕看起来也
多了几分媚艳的韵致。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虽然已经目睹过潘姊儿的
芳容,但这会儿取下面纱,仍然难以想像面纱下的潘姊儿竟然是这幅娇滴滴的模
样。

  「真看不出来啊,光明观堂的鹤羽剑姬,竟然是个又娇又媚的美人儿,这俏
生生的风情……啧啧啧啧……」

  潘金莲俏脸涨红,她原本也是爱说爱笑的性子,直到第一次下山,才知道世
人竟都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偏偏自己的相貌又是最吃亏的类型。几乎每一个
见她的人,都把她当成那种容易勾引的风情女子。不知有多少人来挑逗她,试图
上手。即使连她的严辞喝斥,也被人看成装腔作势。潘金莲受尽误解,不得已戴
上面纱,平常不苟言笑,对外人更是丝毫不假以辞色,饶是如此,耳边也少不了
难听的风言风语。

  此时被这个狼子野心的贼人耻笑,潘金莲不禁羞愤交加,喝道:「滚开!」

  只不过她美目含情,樱唇带笑,这声喝斥倒像是娇嗔一样。程宗扬一手摀住
胸口,夸张地张大嘴巴,「我的天啊,连骂人都这么娇滴滴的……你这是打情骂
俏吧?」

  「卑鄙!」

  「这真不算卑鄙,」程宗扬一手托起她柔美的下巴,对着她娇滴滴的小嘴语
重心长地说道:「我要卑鄙起来,够给你上好几课的……」

  「唔……」

  潘金莲低叫一声,唇瓣被他吻住。潘金莲拚命扭头,一边使劲推开他,一边
紧紧咬住牙关。忽然腮旁一酸,牙关不由自主地松开,接着一条舌头霸道地伸进
她口腔内。

  潘金莲浑身无力,只能软绵绵躺在他臂间,被他亲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滚
烫的气息喷在自己面孔上,硬硬的胡根磨擦着自己的肌肤,带来令人晕厥的窒息
感……忽然舌尖一紧,被他吸住,接着就和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第四章

  那块阴阳鱼像是蒸发一样消失无踪,没有留下痕迹。程宗扬庆幸之余,又有
些惋惜,这阴阳鱼居然只是一次性用品,维系的时间也不长。话说回来,如果阴
阳鱼能反覆使用,光明观堂还不被克制得死死的?

  怀中的美人儿口脂生香,香软的小舌含在口中,像要融化一样又软又腻,说
不出的柔媚动人。程宗扬一口气亲吻了一盏茶工夫,等他松开嘴,潘金莲已经羞
怒欲绝,吃力地娇喘着,湿漉漉的唇瓣被他吻得微微红肿,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好个香喷喷的小嘴,果然滋味无穷……」

  潘金莲忽然睁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程宗扬一边解着衣服一边道:「潘姊儿,大家都是熟人,看在小香瓜和二爷
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可你几次三番找我的麻烦,还诬蔑我是黑魔海的人,
要杀我灭口——我已经决定了,必须要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

  程宗扬甩下上衣,光着膀子把她抱在臂间,然后用肩膀顶开旁边一扇小门。

  门内是一个很小的刻意,伸手就能触到两边的墙壁,中间摆着一只白色的瓷
器。潘金莲浑身瘫软,虽然竭力挣扎,但力气比一只小白兔也大不了多少。程宗
扬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她右手铐在旁边的水管上,然后解下她的衣带,绑住她的
左手,吊在壁角的钩子上。

  潘金莲双臂张开,背靠着马桶跪在冰凉的瓷砖上。她衣襟松开,露出里面紧
绷绷的鹅黄色亵衣。接着一只手掌伸进她衣内。

  「裹这么紧?是不是害怕别人知道你有一对淫荡的大奶子啊?干!真的很大
啊!」程宗扬惊叹道:「这手感,都快赶上小香瓜了……」

  程宗扬扯下潘金莲的亵衣,把她两只丰挺的乳房从衣内掏了出来。只见一片
白花花的肤光耀动,露出两只雪团般的美乳。她肌肤白美得仿佛腻脂,柔滑的乳
肉软嫩无比,雪玉般散发着晶莹的光泽。乳尖是娇嫩的红色,宛如胭脂点在上面
一样妖艳。

  潘金莲咬住红唇,努力摆出冰冷的神情,可她娇媚的五官根本冷不起来,那
种似嗔似喜的娇态,让人一看就不由绮念丛生。

  程宗扬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一把扯下裤子,露出精壮的腹肌,一
手搂着潘金莲的粉颈,把怒胀的阳具顶到她柔润的樱唇上。潘金莲露出羞愤的表
情,猛然张开口,美玉般的牙齿咬向他的肉棒。

  程宗扬顺势一挺,火热的龟头挤进她唇瓣间,一手捏住她的粉腮,迫使她牙
关无法合紧。

  潘金莲的小嘴温润之极,阳具插在里面,传来销魂的快感。程宗扬昂起头,
嘴巴张成O型,挺着阳具在她口中慢慢搅弄几下,感觉着她口腔软腻的触感,然
后猛地一挺身,给潘姊儿来了个深喉。

  潘金莲喉头挺直,花瓣般的红唇圆张着,含在阳具根部,粉艳的玉颊贴在他
肌肉块块隆起的小腹上,纤美的蛾眉紧紧颦在一起,神情充满屈辱。忽然她胸口
一紧,却是被他双膝顶住乳尖,沉重的压力使她双乳像是要被压爆一样。

  程宗扬把她娇滴滴的玉脸压在腹下,一边干着她的小嘴,一边用膝盖顶住她
双乳来回揉弄,把那对充满弹性的乳球压得时圆时扁。潘金莲胸口又胀又疼,被
他顶得喘不过气来,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

  她小嘴被塞得满满的,唇角的酒窝随着阳具的进出时隐时现,充满诱人的韵
致。程宗扬放开手,每次潘金莲牙关试图咬紧,就用双膝顶她的奶子,潘金莲胸
口被紧紧压住,气息几乎断绝,只好松开牙齿。但程宗扬双膝略一松开,她便竭
力去咬,楔而不舍地抗拒着。

  程宗扬对她微不足道的反抗毫不在意,他用膝盖揉弄着那对美乳,一边嘲笑
道:「刚舔了几下,奶头都翘起来了。」

  程宗扬双腿一松,那对白生生的雪乳立刻弹起,乳球晃动着恢复原状,红嫩
的乳尖果然像充血一样硬硬翘起,淫艳动人。

  潘金莲羞愤欲绝,程宗扬低头往地上一看,不由打了个忽哨,怪笑道:「不
光奶头硬了,连下边都湿了,潘姊儿,你真是个天生的淫娃啊!」

  地面的瓷砖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潘金莲裙内的景致,她里面穿着一条白色
的纨裤,裤底隐隐透出水痕。

  程宗扬也大出意料,自己刚给她吃了鸡巴,没想到这个外冷内媚的美人儿不
仅奶头硬了,连下边都流水。难道潘姊儿人如其名,真是那个千古第一淫妇?

  程宗扬怦然心动,「啵」的一声拔出阳具,然后蹲下身,「潘姊儿,我裤子
被你割了一道,我也给你割一道,大家算是扯平吧。」

  说着程宗扬拿起匕首,从潘金莲裆下开始,一直割到臀后,把她漂亮的长裤
挖掉一大块,露出里面的亵裤。他端详片刻,然后把她贴身的亵裤割开,从股间
扯下,拎到她面前,「瞧瞧,真的湿了啊。」

  潘金莲玉脸绯红,唾骂道:「无耻小人!」

  「潘姊儿,」程宗扬抱怨道:「你骂人能不能别这么媚啊?无耻小人——这
四个字有开口音有闭口音,你那张漂亮的小嘴说起来跟朵花一样,看着就让人心
痒……」

  「滚开!」

  「早着呢。」程宗扬摸了摸她粉嫩的脸颊,像大灰狼一样笑眯眯道:「惩罚
才刚开始。」

  「程小人!」潘金莲恨声道:「你敢辱我,我发誓——唔……」

  程宗扬把亵裤塞到她口中,然后抱起潘金莲的纤腰,身体往前一移,坐在马
桶上。潘金莲双臂张开,两只白光光的雪乳高高耸起,挤在他胸前。她坐在程宗
扬大腿上,双腿被他架在腰间,虽然还穿着裤子,裤底却被割开,处子的秘处与
他怒涨的阳具近在咫尺,几乎能感觉到他肉棒火热的温度。

  潘金莲几乎已经绝望了,她心里掠过无数念头,最后只剩下一个:无论如何
也要把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碎尸万段!

  潘金莲身子忽然一颤,玉脸顷刻间涨得通红。那个小人竟然一手伸到自己股
间,用他肮脏的手指摸弄自己最隐秘的羞处,还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真漂亮啊,又鲜又嫩,红白分明,一点杂色都有没有……哈哈!」程宗扬
大喜过望,「我没有看错吧?潘仙子这是难得一见的名器——滴水红莲!平时紧
如花苞,一旦动情便会莲瓣外展,红珠吐露,莲心柔腻如水……这可是传说中最
淫荡的名器啊。啧啧,还真是嫩得滴水……」

  潘金莲小嘴被自己的亵裤塞住,舌尖几乎能尝到自己淫液的媚香。她羞不欲
生,心里羞忿得只想立时死去,身为光明观堂内定的贞女,却被宗门世仇黑魔海
的妖人剥开自己最羞耻的部位,像件玩物般品鉴赏玩,调笑取乐。受此奇辱,若
是苟且偷生,不仅自己颜面无存,连师门也为之蒙羞。

  忽然下身一凉,仿佛一块寒冰贴在玉阜上,带来令人战栗的寒意。潘金莲打
了个冷战,惊恐地睁大眼睛。程宗扬拿着那柄珊瑚般的匕首,近乎透明的锋刃贴
着她下体,轻轻一动,几根乌亮的耻毛便齐根而断,只留下一片雪嫩的肌肤。

  「潘姊儿,千万别乱动,这匕首可是珊瑚铁制成的,锋利无比。这么漂亮的
嫩肉,万一伤到可就麻烦了。」

  冰冷的锋刃寒意刺骨,潘金莲下体被冻得隐隐作痛,连肉缝间的淫水也仿佛
结出碎冰。程宗扬稳稳挪动着手指,不多时就将她乌亮的耻毛剃得一干二净。失
去了毛发的遮掩,潘金莲柔嫩的秘处娇艳愈发夺目。光溜溜的玉阜就像新生的婴
儿一样又滑又嫩。

  程宗扬把她剃下的耻毛绑成一束,提到她面前晃了晃,坏笑道:「看看,光
明观堂再有人惹我,我就把这拿出来。告诉她们我和仙子关系非同一般,潘仙子
又温柔又多情,知道我舍不得,特意把下面的小毛毛剃下来送给我,好叫我睹物
思人,闲暇时拿来赏玩,免得忘了仙子的妙处。」

  潘金莲玉脸慢慢变得惨白,美目泫然欲滴,她竭力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程宗扬惊奇的发现,潘姊儿受辱的神情反而更加娇娜妩媚,就像一株寒梅,经霜
犹艳,眉眼间一点秾艳的羞态,浓得化也化不开。程宗扬心神摇曳,真想不到世
间会有如此天生尤物,连含耻忍辱,都有万种风情。

  程宗扬禁不住张开手掌,探到潘美人股间,摀住她的羞处。潘金莲身体一阵
战栗,无力地伏在程宗扬怀中。她光洁的下体柔润无比,肌肤似乎还带着珊瑚匕
首的寒意,触手温凉如玉。被他火热的手掌包住,热气从下体透入,几乎冻结的
血脉像是解冻一样活泼泼的流动起来。程宗扬轻柔拨弄几下,充血的花瓣犹如一
朵莲花,在他掌心悄然绽放,散发出一股潮热的暖意。

  程宗扬像把玩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一样,小心剥开她红嫩柔腻的莲瓣,指
尖轻轻一挑,挑出那粒小巧的肉珠,捻在指间。然后从腰包的渔具盒中取出一卷
渔线,打了一个小小的环扣,套在那粒红艳晶莹的肉珠上,轻轻一收,把她的花
蒂扎紧。接着把渔线两端向上拉起,系在她挺翘的乳头上。

  程宗扬松开手,潘金莲半裸的玉体滑了下来,双膝落到地面,白光光的双乳
晃动着,牵动下体的花蒂,腰臀顿时一阵颤抖。

  潘金莲穴道被封,真气难以运行,那条阴鱼又留在她体内,将她的修为牢牢
压制住,这两重禁制足以保证局面不会翻盘。程宗扬心下一片轻松,像弹琴一样
拨了拨渔线,潘金莲身体又是一阵剧颤。

  程宗扬露出大灰狼一样的笑容,笑眯眯道:「潘姊儿,我既然说要给你一个
难忘的教训,肯定说到做到,保证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小嘴张开……真乖……」

  程宗扬一手托起潘金莲的下巴,扯出她口中的亵裤,顺势捏开她的小嘴,把
阳具纳入她喉中,用力捅弄起来。

  又粗又硬的龟头带着浓郁的雄性气息贯入口腔,一直顶到喉咙深处。潘金莲
的喉头像被噎住一样,难受得直想反胃,程宗扬搂住她的后颈,狠狠顶弄几下,
等他拔出阳具,潘金莲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程宗扬笑道:「真不错,整根都能吃下去。潘仙子,我这根大肉棒味道不错
吧?」

  潘金莲干呕着,努力吐出喉头湿滑的液体。程宗扬并没有射出来,但他阳具
的气味却留在唇间、齿上、喉头、鼻中……挥之不去。

  程宗扬居高临下,潘金莲被迫扬起脸,伸直喉咙,被他粗硬有力的阳具在喉
中捣弄着。她丰挺的双乳被膝盖顶住,上身本能的后仰,但乳头的渔线与下体的
花蒂绑在一起,仰身时蜜穴上方那颗敏感的肉粒像被揪住一样,上身只能前挺,
倒像是主动耸着双乳在对方硬梆梆的膝盖上摩弄一样。那根渔线细如发丝,颜色
透明得几乎看不到,却柔韧异常,随着阳具的进出,她两只乳头和下体的花蒂仿
佛被人一起扯住一样,不停拉紧拽起。

  接着一只脚伸到她腿间,将她紧并的双膝用力撑开。剃去毛发的下体裸露在
空气中,传来一阵令人羞耻的凉意。潘金莲樱唇圆张,含着那根粗壮的肉棒,她
纤眉颦起,美目闪动着屈辱的泪光,但衬着她玉脸天生的媚态,非但让人难以心
生怜惜,反而让人激起蹂躏和征服的兴奋感。

  靠着双膝和双脚,面前这个娇媚的美人儿被程宗扬彻底控制住。他一边干着
潘金莲柔润的小嘴,一边用双膝顶住她浑圆的双乳。那对高耸的雪乳不仅弹性十
足,而且极为敏感,被渔线扎住的乳头硬硬翘起,随便一碰,雪团般的乳球便一
阵抖颤,带来沉甸甸的质感。

  更敏感的反应来自下体,程宗扬双脚放在她膝间,用脚尖控制她双腿开合的
角度。高兴了就把她双腿撑得大张着,迫使她羞处整个都暴露在空气中,顺便刺
激她的阴蒂,惹得潘姊儿娇颤连连。这种肉体和心理的双重羞辱,便是尹馥兰那
样的淫妇也未必能够承受,何况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子?潘金莲昂着头,双乳被挤
得时圆时扁,柔艳的性器像娇美的莲花一样绽放开来,细小的花蒂向上翘起,湿
腻的花瓣不时滴下淫水,湿淋淋的蜜肉散发出一丝诱人的媚香。

  在渔线强烈的刺激下,不多时潘金莲身下便淌了一片清亮的淫液,被程宗扬
看到,又是一番调笑。她牙关被程宗扬捏住,喉咙又胀又痛,柔软的香舌被阳具
来回捣弄,舌根阵阵发酸。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那小人肉棒上分泌的液体与口水
混在一起,顺着喉咙一直流入胃中,呼吸间都满是他的味道。即使陷入绝境,潘
金莲仍然没有放弃,她勉强挣扎着,竭力抗拒他的蹂躏,以此来维护自己残存的
尊严。

  外面忽然响起一串笑声,正在挣扎的潘金莲身体顿时僵住。若是被人看到这
一幕,自己便是立刻去死,也免不了成为世间的笑柄,让师门蒙受无法洗脱的耻
辱。

  笑声越来越近,却是一名女子,依稀是青叶教的尹夫人。只听她笑道:「小
浪蹄子,光着身子还跑这么快。」

  接着「啪」的传来一声清脆的肉响。

  何漪莲吃痛地说道:「回姊姊,莲儿实在是内急了……」

  「那还跑什么?便在这里好了。」

  「是……哎呀,姊姊……」

  尹馥兰笑道:「怎么?姊姊亲手给你把尿不行吗?」

  何漪莲柔声道:「奴婢怕污了姊姊的手。」

  「乖,就这么尿好了。这里正好有镜子,你瞧,看得好清楚呢。」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一股水声。片刻后,何漪莲羞不可抑地小声道:「多谢
姊姊……」

  尹馥兰冷笑一声,声音中媚意尽去,「我知道你在背后没少打我的主意,现
在可好,你我都被行里当作弃子,成了没有家的孤鸟野狗。」

  何漪莲低声下气地说道:「以往都是奴婢的不是。只要姊姊高兴,奴婢便给
姊姊作一辈子的雌奴。」

  「哎哟,何帮主现在倒是想开了。以前整日里装模作样,把自己当成贞妇烈
女,如今顾不上那些体面了?」

  何漪莲苦笑道:「眼下能保住性命便是好的。何况姊姊到底是女人,便是辱
没……也有限。」

  「你倒算得精明,不过只怕已经忘了谁给你后面开的苞吧?」

  何漪莲沉默片刻,「主子是个心性好的,便是服侍他,我也认了。」

  尹馥兰冷笑道:「心性好有个屁用。」

  「是个有担当的。」

  「哦?」

  「当初在外面,我和主子还素昧平生,遇到阵中的怪物,他想都没想,便过
来护住我们。」

  尹馥兰嘲笑道:「说不定他是看中了你的俏模样。」

  何漪莲自嘲道:「有妈妈珠玉在前,我们这些顶多是个烧火丫头罢了。」

  尹馥兰没有作声,过了会儿道:「哪里敢和妈妈相比?你我不过是妈妈房里
的丫头,让主子尝个新鲜便是了。」

  何漪莲柔声道:「姊姊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能有什么吩咐?」尹馥兰淡淡道:「你我虽然素有怨隙,但如今都是一
条绳上的蚂蚱。广源行的势力,不消说你也知道。只要能有人遮风挡雨,我宁肯
陪如今的主子调笑取乐。」

  「谁说不是呢?」

  「你我虽然被下了禁制,但反过来说,我们也就成了妈妈最放心的奴婢。紫
妈妈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有手段的。听说妈妈身边已经有了不少奴婢,便是我
们,在里面也不见得出色。」

  「姊姊的意思是……」

  「将来我们终究要跟着妈妈,眼下就你我算是旧识,你我若不是一条心,到
时只有被她们踩在头上的份。」

  「莲儿明白了。」何漪莲柔声道:「姊姊要拿奴婢立威,尽管做好了。」

  尹馥兰怔了一下,笑道:「难怪这么些年都斗不过你,果然是个聪明的。」

  何漪莲道:「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你我再要内斗,便是妈妈不理会,也没有
我们的立足之地。只是主子那边,姊姊可曾想过?」

  「争宠吗?」尹馥兰淡淡道:「我是不敢。妈妈虽然不忌讳我们亲近主子,
可终究是女子。你我不过是主子的鼎炉,好好奉承主子便是,其他的心思,还是
收起来吧。」

  「懂了。」何漪莲道:「祝姊姊诸事顺心,早日把那几个奴婢收归己用。」

  「小浪蹄子。」尹馥兰笑骂一声,忽然侧过脸,「哪里的声音?」

  潘金莲娇媚的玉颊紧紧贴在程宗扬小腹上,弯长的睫毛在他结实的腹肌上微
微抖动。自从听到外面有人,她就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冒着随时可能被人撞破的
危险,每一秒都仿佛在刻骨铭心的煎熬中度过。从肉体到精神都仿佛一张绷紧的
弓,丝毫不敢挣扎。可越是紧张,身体的反应就越是敏感,乳头和下体最娇嫩的
部位仿佛被人不停揉捏,有几次她都几乎忍不住叫出声来,最后还是死死忍住,
唯恐发出一点声响惊动外面的人。

  两女对视一眼,何漪莲道:「好像哪里漏水了。」

  尹馥兰道:「已经出来这么久,还是先回去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潘金莲紧绷的心头终于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那扇小门猛然打开,重重撞在板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潘金莲
玉脸一瞬间变得雪白,剧烈的惊吓使她下体一阵痉挛,接着淫液像开闸的泉水一
样狂喷出来。程宗扬将她双膝撑到最大,玉股间,那处蜜穴已经湿透,小巧的阴
蒂被渔线扯得翘起,在娇艳的花瓣间不住抽动,蜜穴间淫液横流。

  程宗扬发出一阵大笑,他故意推开门,造成有人闯入的假像,好吓潘姊儿一
跳,没想到她身体这么敏感,惊骇之余,居然泄了身子。

  潘金莲身体仍在颤抖,初次泄身竟然是在随时可能被人撞破的惊吓中发生,
足以让她终身难忘。

  「潘姊儿,你可真够淫荡的,这样都能浪得出水啊……」

  程宗扬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一边把她的俏脸压在腹下,阳具在她温润的小嘴
中进出,速度越来越快。

  潘金莲羞惭得无地自容,偏偏他还故意把自己双腿撑开,把她刚泄过身的性
器暴露出来,冰凉的空气在湿腻的蜜肉上流动,仿佛一只手掌无孔不入地抚弄着
下体。口腔中那根肉棒又粗又大,浓郁的雄性气息从唇瓣一直深入到喉头,每一
次插送都让她体会到刻骨铭心的耻辱。

  不知被插了多久,忽然潘金莲酸胀的嘴巴一空,那根肉棒从她口中拔出,然
后挺到她面前,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狂喷起来。

  程宗扬精液一滴不剩,全喷在那张娇滴滴的玉脸上。潘金莲千娇百媚的玉脸
满是白浊的液体。一股浓精从她眉头淌落,沿着挺直的鼻梁滑过粉艳的玉颊,然
后淌过唇角,一直流到下巴。潘金莲低低喘息着,她只觉呼吸中都带着精液特有
的味道,自己整个人都仿佛被精液淹没,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再没有一寸干净
的地方。

  程宗扬挺起刚射过精的肉棒,放到她口中,把龟头残留的精液在她唇舌上抹
拭干净,一边笑道:「潘姊儿流了这么多水,真是水做的一样。」

  程宗扬扯下她贴身的亵衣,连同割下来的裆底和亵裤,还有剃下的耻毛一起
包了起来,笑道:「好一股媚香……」

  「看在小香瓜的面子上,这次就饶过你。下次再落到我手上,小心我给你来
个先奸后杀!」程宗扬松开她双手,然后把外裙扔到她身上,带着战利品满载而
归。

  潘金莲伏在马桶边,身体微微颤抖。良久,手臂恢复力气,她拿起长剑,往
自己颈中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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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程宗扬刚出门,就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俏脸。

  「大笨瓜。」

  「死丫头,你偷看多久了?」

  「人家才不是偷看呢。」小紫摇了摇手中的摄像机,笑道:「该看到的都看
到了。」

  「干!你不会都录下来了吧?」

  「没有你哦。」

  「那还差不多……哈哈,你看到了吧?潘姊儿那娇滴滴的模样,让人看着就
心痒。」

  「程头儿,」小紫笑吟吟道:「难怪人家都说你只喜欢老女人呢。」

  程宗扬一听就炸毛了,「少胡说!」

  「还说不是?潘仙子那样的美人儿,你都只用了她的嘴巴……」小紫眨了眨
眼睛,「程头儿,你是不是不喜欢处女?」

  「纯属放屁!」程宗扬义正辞严地喝斥一句。

  「连雁儿都推三阻四,信你才怪。」

  程宗扬叫道:「年轻漂亮,干干净净,没人动过的嫩白菜谁不喜欢?但嫩白
菜终究还要嫁人的。」

  小紫眼睛忽闪忽闪,一脸稀奇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好看的嫩白菜都给收了?」程宗扬没好气地说
道:「别开玩笑了。我能收几个?十个?二十个?名份呢?地位呢?当小妾?侍
姬?还是当通房丫头?我是爽了,可考虑过她的想法吗?那是活人,又不是摆着
看的玩具。像石胖子那样随意收用了,然后扔到一边,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哦……」小紫恍然道:「所以程头儿就去搞别人的女人?」

  「喂喂!不要歪曲我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关系到别人一辈子幸福的事,
还是慎重一些。」

  小紫撇了撇嘴,「说到底,就是怕担责任。」

  程宗扬顿时泄了气,「不用这么打脸吧?」

  小紫嘲笑道:「大笨瓜,也就是你,才想着要担责任——真是个滥好人。」

  程宗扬愤然道:「滥好人就应该受到歧视吗?」

  「不是啊。」小紫挽住他的手臂,笑吟吟道:「人家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滥
好人。」

  听着小紫清脆而轻柔的声音,程宗扬心底涌起一股酸甜的感觉,他按住小紫
的手,过了会儿道:「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小紫翘起唇角,「那你背着我。」

  「好啊。」程宗扬二话不说,把她背在背上,「去哪儿?」

  小紫垂头笑道:「逛街。」

  「你打死我吧!」

  「好没用啊,程头儿。」

  「废话!就你们逛街的劲头,我一想肝都是颤的。」

  「嘘——」小紫匆忙竖起手指。

  两人一起噤声,接着看到潘金莲的身影,她身体似乎刚刚恢复,脚下还有些
虚浮,那幅面纱仍戴在脸上,却难掩憔悴。

  程宗扬等她走远才低笑道:「没开苞跑得就是快,哈哈,别看潘姊儿穿着外
裙似模似样,里面其实是光着的——」程宗扬猛然省起一件事,叫道:「糟糕!
我的小香瓜!」

  程宗扬一个箭步冲到楼下,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饮品店人去屋空,小香瓜与
潘姊儿已经不知去向。

  程宗扬满心懊恼,自己已经下决心要把小香瓜拐走,刚才多好机会,结果又
失之交臂。好在这座城市并不大,又没有多余的外人,只要耐心些,尽有机会遇
见。唯一可惜的,就是阴阳鱼只有一条。

  「死丫头,你知道阴阳鱼吗?」

  程宗扬把自己使用阴阳鱼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小紫听得很仔细,过了一会儿
道:「只有一条鱼。」

  「明明有两条,一条阴鱼,一条阳鱼。」

  「阴阳鱼只有一条阳鱼,被催动时才由阳鱼转为阴鱼。」小紫道:「阴阳鱼
应该是泊陵鱼氏用来辅助施毒的,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阴阳鱼能够克制光明
观堂的净化术。」

  「光明观堂名头那么大,泊陵鱼氏难道没和她们打过交道?」

  「泊陵鱼氏又不会太一经。」

  「是用太一经催动的缘故?」程宗扬皱眉道:「剑玉姬怎么知道阴阳鱼能克
制光明观堂呢?」

  「黑魔海与光明观堂是世仇,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光明观堂弱点的,也许就是
巫宗的人了。」

  程宗扬遗憾地说道:「可惜阴阳鱼就一块,现在已经没有了。」

  「泊陵鱼氏想必会有的。」

  「如果他们也就一块呢?」

  小紫笑道:「程头儿,那你就倒霉了。潘仙子一定会杀了你的。」

  程宗扬倒是不在乎,「连毛都没有了,还敢来杀我?」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小紫眼睛一亮,「咦?那是鞋
子吗?」

  程宗扬大步流星绕过那家店面,「比衣服鞋帽更有价值的东西多了去了!打
死我也不跟你逛鞋店。」

  「瞎说。」小紫笑道:「明明衣帽鞋帽才是最好的东西。」

  程宗扬背着小紫,逃难似的跑出这个对女人来说充满诱惑的街区。空旷的街
道一片寂静,两人遇到感兴趣的,便去逛一圈,反正这里也没有门禁,任何地方
都畅通无阻。这也让程宗扬有些失望,治安这么好,想找到警局和武器,恐怕是
不可能了。

  …………………………………………………………………………………

  「……炉火在炉子里睡着了,烧烤的肉睡在火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动了,全
都沉沉睡去。荆棘发疯一样生长着,掩盖了整个城堡。就这样过了一百年……给
我来一口。」程宗扬张大嘴巴。

  小紫把吸管递到他嘴边,「后来呢?」

  程宗扬咬住吸管,一口气喝了半罐,然后道:「后来一位王子误入森林,见
到了睡美人,然后亲吻了她。睡美人醒过来,和王子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从此
王子和公主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小紫皱了皱鼻子,「好傻的故事。」

  「这是童话。」程宗扬不满地表示,「死丫头,一点童心都没有。」

  「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程宗扬停顿了一下,小紫的童年也许在她出生时就结束了吧。

  程宗扬左顾右盼,岔开话题,「咦?那只小贱狗呢?又跑哪儿去了?」

  「那个小笨瓜,机关开启的时候跳了一下,没有进来。」

  小紫拨弄着吸管,精致的玉脸在闪烁的灯光下宛如花间的精灵。两人坐在包
厢里,面前的玻璃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水和饮料。

  这座城市似乎有着不会消竭的能量,虽然已经人去楼空,依然灯火通明,夜
色下,迷离而又梦幻。令程宗扬遗憾的是,这座城市没有夜市。街边络绎不绝,
令人流连忘返的各色小吃,居然毫无踪影,让他禁不住抱怨,这座刻意模仿旧时
代的城市偏偏少了最精华的部分。

  在广场另一端,两人找到一间酒吧,程宗扬索性带着小紫体会一下未来的生
活方式。小紫只喝饮料,程宗扬则把所有酒都拿来,每种都尝了一遍,意外的是
口味居然不错。

  周围灯光闪烁,外面熟悉的建筑,使程宗扬仿佛回到了曾经的世界。似乎自
己真的和小紫回到了那个曾经令他魂牵梦绕的世界。

  程宗扬望着窗外,感叹道:「真的太像了。」

  「和你来的地方很像吗?」

  程宗扬点了点头。

  「也有这么大吗?」

  「比这里更大。有好几百万人呢。」程宗扬道:「相比之下,这座城市算小
的了。」

  小紫道:「很多人呢。」

  程宗扬打开一瓶红酒尝了尝,然后道:「如果是未来仅存的人类,那就太少
了。」

  「哦?」

  「我有一种感觉……」程宗扬抬起手,夜色下的城市泛着梦幻般的光彩,仿
佛一曲乐章最为辉煌的尾声,「这里像是一个回忆的地方。」

  「以太泉古阵的技术水准,完全可以把这座城市做得更先进,更梦幻。但建
筑者似乎很怀念那个时代,从超市卖场到家居用品,从便利店到KTV,各种细
节都像是在模仿我来的那个世界。」

  「如果仅仅如此,这里只是一个拙劣的复制品。打个比方,就好像我所在的
时代要建一座城市来模仿临安,通过历史资料,可以把外观模仿得维妙维肖,甚
至更精美。但里面很可能会装上电灯和抽水马桶。」

  「这座城市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它虽然在努力模仿那个时代,但一些不经
意中流露出的小科技,远远超过了我所知道的范围。比如能源,我以前怀疑是核
能,但现在更怀疑这里用的是一种生物电池,可以在一定条件下维持生长,自动
从外界补充能量。还有摄像机,它的立体功能如何实现,我完全无法理解。相比
之下,气凝胶都算是我可以理解的科技了。」

  程宗扬想起被潘金莲斩碎的蛋屋,不禁一阵心痛。这东西坏一个就少一个,
买都没地方买去。

  「为什么要模仿呢?」

  「也许是怀念那个时代吧。」程宗扬道:「我有一个推想:这里是一个人类
避难用的生存区。可能在未来,人类遭遇到无法抵御的自然灾难,于是建造了太
泉古阵,躲到地下。之所以模仿那个时代,是为了怀念他们没有受到自然灾害的
美好岁月。」

  「在太泉古阵,人类作为主导,占据了最核心的区域。周围是其他种族,比
如熊族、蚁族等等。但这些种族都没能躲过最终的灾难。」程宗扬道:「你注意
到了吗?现在的太泉古阵不仅没有人类,也没有其他智能生物,但所有的器具都
保存完整。就像是一瞬间所有的智能生物都消失了,只剩下没有生命的物体。」

  「会不会是有很强大的敌人呢?」

  「什么敌人?」

  「极北之地啊,大海深处啊,」小紫道:「人类没有去过的地方,也许会有
很强大的种族呢。」

  「不会。」程宗扬道:「我们那个时代把地球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有。而且
这里没有一点入侵的痕迹,」他晃着酒杯,慢慢道:「我猜,最终消灭人类的,
很可能是一种射线。」

  「射线?」

  「一种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我之所以这样判断,还有一个原因:雾障。」程
宗扬道:「雾障很可能是一种防卫设备,用来抵御外部射线。我猜测,所谓太泉
古阵的诅咒,最初安装在雾障中,是防卫措施的一部分,它的功能是同样产生射
线,与致命的射线对冲。可能时间太久,也可能是设备损坏,结果雾障散逸到外
面了,那些射线发生器也失散了。」

  小紫想了一会儿,「那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太泉古阵?」

  程宗扬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想到以太泉古阵的科技,也无法摆脱灭亡的结局,程宗扬不禁有些怅然,但
现有的线索,根本无法判断太泉古阵是与自己的世界有关,还是与六朝的未来有
关,或者与两者都全无关系,完全是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

  于是程宗扬很快就打起精神,笑道:「无论如何,那些都是很早以前,或者
很久以后的事了——即使知道真相,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对我们来说,最要紧
的是这里还有多少东西。干!这里居然没有图书馆,难道他们都不读书了吗?」

  程宗扬灌下了杯烈酒,禁不住打了个呵欠。

  「困了吗?」

  程宗扬晃了晃脑袋,折腾一天,此时确实是累了。

  「那就睡一会儿好了。」

  程宗扬放下酒杯,然后一头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嘟囔道:「死丫头,我
们往后老了,走不动了,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别说话……」

  小紫柔软的手指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揉着。他身体放松下来,不多时,呼吸变
得细微而绵长,沉沉睡去。

  良久,小紫停下手,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然后
轻轻帮他除去鞋袜,拉开他的手臂,蜷着身躺在他臂间。

  …………………………………………………………………………………

  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自己站在街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夜色下
涌动的人流。穿着时尚的男女与自己擦肩而过,他们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轻声
说着话,交织的低语仿佛一首悠扬的夜曲,仔细听时,却听不清楚。

  这是一座富足而文明的城市,光鲜的男女微笑着,充满了温柔的气息。浓雾
状的保护罩完整而又严密,阻挡了外界可能的威胁。周围的卫星城中,居住着他
们最忠诚的盟友。无数机械守卫像工蜂一样承担了所有生产、维护、治安和防御
的工作,并不停检查每一处安全漏洞。在这个世界中,时光如此宁静,和平仿佛
永恒。

  程宗扬在街头漫步,心头洋溢着平安与喜乐,这座城市让他感受到一种高尚
的力量,仿佛回归到人类的家园,如此熟悉而亲切。

  鼻端飘来一丝刺鼻的气息,程宗扬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摀住鼻子。然而那
股气息更浓了。他张开手,惊愕的发现,那股气息就在自己身上。充满了血腥和
死亡的味道。

  它们源源不绝地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与周围温馨的气息格格不入。程宗扬
发现,自己就像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刀,不住滴下污血,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一串
凶狞的血痕……

  忽然一阵剧痛袭来,一瞬间冷汗就湿透衣物,程宗扬从睡梦中惊醒,发觉丹
田的气轮像失去平衡的陀螺一样摇摇欲坠。他想开口,鲜血却从喉中猛然溢出,
刺鼻的血腥腻气呛入气管,令他几乎窒息。

  他又一次惊醒过来,吃力地想撑起身体,然而手臂刚一用力,就像腐烂的断
肢一样,从肩膀撕开,掉在身下。程宗扬一阵反胃,但很快又松了口气,因为撕
裂的肩头没有任何痛感,自己只是在做梦。

  程宗扬努力挣扎着,挣脱一个又一个梦境。零乱的梦境纷至沓来,自己时而
在高山之巅,时而在大海深处,时而灯红酒绿的席间,时而在血肉横飞的战场,
唯一不变的,就是小腹的痛意。

  程宗扬大吼着将一头战象劈倒,翻身跃上一头披着金鞍的战狼。一块从投石
机上抛出的巨石迎面打来,将他连人带刀砸翻在地。巨石砸在腹上,整个腹腔仿
佛被彻底撞碎。

  意识陷入黑暗深渊,接着像冲出隧道一样变得光明。无数金灿灿的金铢像海
洋一样,映花了每个人的眼睛。一个老人坐在金海中,拿着一具小小的天平,仔
细为每一枚金铢称重。自己刚一迈步,便陷在金铢的海洋之中,下半身像被挤碎
一样痛楚。他使劲扒开金铢,想从中逃出,却被流动的金铢吞噬。

  「死丫头!」

  程宗扬大喝着从梦境中醒来。他喘息着,满是汗水的胸膛不住起伏。月光如
水,远处似乎有人低低唱着曲子,旁边的红烛已经烧了一半,一个美艳的女子伏
在自己身上,光溜溜的玉体像白蛇一样扭动着,她发丝披在脸上,只露出一角天
生带着几许娇媚笑意的红唇,充满旖旎的风情。他抬起手,想拨开她的发丝,却
碰倒了红烛。火焰升腾而起,瞬间将床榻烧成火海。

  「程头儿……」

  耳边传来一声低语,一只柔嫩的手掌放在他额头。火焰退去,眼前一片七彩
的光束不停闪烁,时明时暗,宛如又一个梦境。

  直到看见小紫娇美的面孔,程宗扬才知道自己真的醒了。他勉强露出一个笑
容,沙哑着喉咙道:「我没事……」

  小紫拭去他额上的汗水,「你不会有事的。」

  程宗扬吸了口气,「怎么回事?」

  「是阴阳鱼。」小紫柔声道:「它没有消失,而是留在你的生死根里了。」

  程宗扬敛息凝神,展开内视,只见自己丹田深处那只气轮像是不堪重负一样
倾斜过来,生死根犹如阵眼一样嵌在气轮中央,一条银色的鱼状光斑时隐时现,
仿佛在气轮的光海中遨游。那些由无数细小光点汇聚而成的光海始终处于一种微
妙的平衡之中,阴阳鱼的出现显然打破了这种平衡。那块光斑游鱼一样吞食着周
围的光点,随着它的游动,气轮运转的轨迹不断变幻,就像一只倾斜的碟子,一
旦翻倒就会粉碎。

  不需要指点,程宗扬就知道怎么做。他像走在悬崖边上一样,小心翼翼地维
持着气轮的平衡,将多余的杂气送入身上的鼎炉内。

  真气运转数周,自然而然开始流动。程宗扬长长呼了口气,睁开眼睛,这才
看到在自己腰间伏着的女子,她左手和左脚,右手和右脚分别铐在一起,两条雪
白的大腿贴在程宗扬腰间,银白的长发垂在肩后,那只雪滑的臀部不断起落,白
腻的皮肤上布满晶莹的汗珠。

  看着她大腿外侧的蔷薇,程宗扬扯了扯唇角,「虞紫薇?」

  「几个丫头都给你用了呢。」小紫笑道:「程头儿,高不高兴?」

  想起刚才的连番噩梦,程宗扬心生感慨,叹道:「能活着就值得高兴。」

  小紫道:「如果能过得了这一关,说不定还因祸得福。」

  「什么福?」

  「大笨瓜,」小紫道:「从今往后,那条阴阳鱼就在你身上了。」

  程宗扬一怔,随即一阵狂喜。阴阳鱼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还有什么能比
这种结果更完美?从今往后,光明观堂对自己再没有半点威胁,相反,自己却成
为光明观堂活生生的克星。自己想要小香瓜,谁能拦得住?别说潘姊儿,就是明
净雪、燕姣然出面,自己也能叫她好看。

  「别高兴得太早。」小紫告诫道:「那东西很危险的,一旦阴阳失衡,也许
就醒不过来了。」

  程宗扬瞿然而惊,自己突如其来的困意,一连串的噩梦,都与阴阳鱼有关,
可见它对心神的影响。这次幸好身边有小紫,如果自己一个人,只怕后果不堪设
想。

  程宗扬叹了口气。

  小紫道:「不舒服么?」

  「真遗憾啊。」

  「遗憾什么?」

  程宗扬挺了挺腰,「可惜它发作的不是时候。在这里随便都有替代品。如果
在外面,就该你自己上了。你说我能不遗憾吗?」

  小紫白了他一眼,「我才不管你呢。」

  程宗扬叫道:「太绝情了吧?如果你受伤,让我牺牲男色,我肯定一点都不
带犹豫的。」

  「不理你了。」小紫打了个呵欠,「好困……人家要睡了。」

  「刚醒就要睡?陪我说会儿话。」

  小紫摇了摇手,自去睡觉。程宗扬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跪着一个女子,银发红
唇,雪肤花貌,却是虞白樱。

  「妈妈忙碌了三个时辰,眼下累得紧了。」

  「三个时辰?」程宗扬怔了一下,「现在什么时候了?」

  「按外面的时辰算,已经将近卯时。」虞白樱道:「不过此地昼短夜长,还
有一个多时辰才天亮。」

  卯时是凌晨五点,自己作了一夜的噩梦,死丫头却在自己身边熬了一夜,难
怪会这么累。

  程宗扬伸手把虞白樱扯到怀里,毫不客气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胴体。虞白樱顺
从地敞开身体任他抚弄,不多时便被挑逗得娇喘出声。

  程宗扬忽然道:「给莲儿丫头当了几次女人?」

  虞白樱脸顿时红了起来,过了会儿小声道:「……四五次。」

  程宗扬道:「男人好还是女人好?」

  虞白樱沉默下来,半晌才道:「当然是男人好——但说到底,那些男人只把
我们当成泄欲的玩物。反而是在莲儿姊姊身下,我才感觉到自己是个让人怜惜的
女人……」

  「原本我也不甘心的。但命数如此……」虞白樱黯然叹道:「想来男人都是
一般,只有女人才能真正怜惜女人。」

  看着她迷离的眼神,程宗扬可以断定,她在毫无察觉的情形下,心神已经受
到引魂术的影响,在潜意识中认同了自己新的身份和地位。

  小紫从幽冥宗学到的诸般法门,其中一种就是通过都卢难旦妖铃吸取魂魄来
施展的引魂术。这种手法与瞑寂术完全不同,并不是直接改变被施术者的思维,
而是通过潜移默化,对被施术者的某些知觉和思绪进行强化,同时弱化另一部分
体验和思维。

  比如虞白樱,她身为女子,本能地会对与女性发生亲密关系产生反感,但在
引魂术的影响下,这种反感被弱化到最低,肉体的快感则被强化,使她沉缅于这
种羞耻的快感中。从这个角度来讲,受到引魂术影响的思维其实就是被施术者自
我意志的一部分,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因此引魂术见效虽然缓慢,但被施术者根
本意识不到自己受过影响,而把自己的转变视为理所当然。甚至不必主人去做,
被施术者自己就会找出许多理由,来为自己的转变作出合理的辩解。

  程宗扬并不想打破虞白樱新产生的意识。对虞氏姊妹而言,她们如今生活的
状态,绝不会比以往那种满怀仇恨的日子更坏。

  程宗扬一手伸到她股间,一边抚弄着她的柔腻和温润,一边道:「薇奴腰功
不错啊,扭了这么久还不累。」

  虞白樱低喘道:「薇儿被行淫兽咬伤,幸好妈妈把淫毒压制下来,让她在淫
毒发作时陷入昏睡,才支撑到现在。若不是手脚都被铐着,薇儿淫毒发作时,神
智尽失,只怕会抓伤自己。」

  伏在腰上的虞紫薇发出一声低叫,接着腰上的雪臀猛然绷紧,娇腻的蜜穴夹
住肉棒,像张温热的小嘴般不停抽动,淫液汩汩而出。

  程宗扬小心操纵着气轮,将炼化过的真元纳入丹田。

  女子的阴精并不是无有穷尽,像尹、何诸女,一次采补之后,快则半月,迟
则一月才能恢复。旦旦而伐,只能竭泽而渔,不仅效果远逊,甚至会伤及身体。
正如男女欢好本来是阴阳相济的好事,可有些女子一沾雨露便容光焕发,有些女
子频频交欢却会迅速衰老。

  因此对于这些奴婢,平常当作鼎炉,用温养的手段双修尚可,若是采补,还
是等她们身体恢复才行。如果是仙品鼎炉,五七日便能采补一次。至于最顶级的
鼎炉,阴精旋出旋满,滋生不绝,那便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玉品了。当然,等而下
之的,沁出的阴精精元寥寥无几,连珍品也算不上,只能充作玩物。

  卓美人儿说过,太乙真宗有位擅长房中术的前辈,曾有两位宠姬,一个白皙
丰美,艳丽无匹,但阴精稀薄,难当鼎炉,另一个黑肥粗短,却是万中无一的玉
品。那位前辈大叹上天不公,多年来耿耿于怀,百般求索,最终无可奈何,还是
与后者结为修侣。

  程宗扬倒不觉得有必要为了双修委屈自己,有个赏心悦目的鼎炉,起码心情
会好一点。丹田的气轮略稳了一些,但仍在失衡的边缘,可惜这四个奴婢自己都
已经采补过,短时间内是不能再用了。

  真元纳入丹田,偏转的气轮仍然摇摇欲坠。这种状态别说动手,就是逃生也
只能靠两条腿的力气。程宗扬无奈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只见虞紫薇满含着羞
愤和仇恨的目光正瞪着他。

  一个翻不了身的奴婢,那点愤恨连朵浪花都算不上,程宗扬毫不在意,只问
道:「朱仙子呢?」

  …………………………………………………………………………………

  小紫秀眉皱起,半晌才道:「没有呢。」

  「怎么了?」

  「感觉不到她的位置。」

  「不可能吧!」

  几个新收的奴婢自己都用过一遍,就差一个朱殷。作为瑶池宗的奉琼仙子,
朱殷的姿色在群美中都算是出类拔萃,而且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处子。她被收为奴
婢,自己正好顺成章地收用了她。没想到她居然失踪了!

  自己陷入噩梦的时候,尹馥兰等人接到女主人的召唤,随即赶往酒吧,匆忙
中没有人留意朱殷的去向。起初程宗扬以为她在城中迷路,并未在意。这些投身
为奴的女子都被小紫收走一魂一魄,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切断与主人的联系,
因此也没有放在心上。等小紫醒来一问,才知道她真是失踪了。

  「不会是死了吧?」

  小紫摇摇头,「她的魂魄没有消散。」

  「会不会是离得太远了?」

  小紫摇了摇玉瓶,「数十里之内圣铃都能生出感应,她跑不了那么远。」

  「难道是出去了?不可能啊。」

  小紫道:「也许是被人制住,六识封闭,圣铃自然也没有反应。」

  「干!」程宗扬大骂一声,愤然道:「潘姊儿!」

  这座城市除了自己一行,只有潘姊儿和小香瓜,如果有人制住朱殷,除了潘
金莲还能是谁?这贱人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开苞的美人儿给劫
走了,不知道自己现在很需要一个处女替自己正名吗?

  「莫非她们两个有什么交情?都被人称为仙子,又都是名门正派出身。」

  「没有。」小紫道:「我问过殷奴,她只与鹤羽剑姬交过手,素无交情。」

  程宗扬思索片刻,「不管潘姊儿打的什么主意,都不用理她!如果她不想在
这里待一辈子,迟早要出来。哼哼,反正钥匙还在我手上。」

  「咦?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程宗扬坏笑道:「给潘姊儿脱衣服的时候找到的。于是就物归原主了。」

  「可惜错啦。」小紫道:「那枚钥匙是进来时用的,如果出去的话,只要有
《河图》便够了。」

  「你怎么知道?」

  「人家已经试过啦。」

  程宗扬立刻翻了一下腰包,自己一共从徐君房手里买了五本《河图》,一本
卖给信永,另外一本进来的时候用过,没有来得及收回,现在手里还有三本。

  程宗扬一脸难看地抬起头,潘金莲既然能拿到钥匙进来,那本扔在外面的河
图九成九被她拿到,当时不在她身上,也许是被放在另外的地方,比如小香瓜手
里。

  潘金莲刚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只要能出去,肯定不会留在这个随时可能撞见
自己的城市里。

  「不能让她把小香瓜带走!」程宗扬愤然道:「我们现在就走!说不定还能
追上潘姊儿。」

  小紫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程宗扬一滞。就是啊,追上她能怎么办?阴阳鱼如今在自己肚子里,单是维
持平衡,自己已经是拿命去拼了。追不上还好说,追上根本就是去送死。

  「大笨瓜,最好的机会已经被你错过啦。」小紫道:「反正别人进不来,还
是乖乖在这里养伤好了。」

  程宗扬呼了口气,自己伤势未愈,连自保都成问题,与其出去冒险,不如留
在这里养好伤势。在危机四伏的太泉古阵中,这座对外封闭的城市,恐怕是最安
全的地方。

                第六章

  一刻钟前。中央广场。

  夜色下,高大的拱门像巨人一样矗立着。乐明珠抱着石拱一角,哭丧着小脸
道:「我不要走,还不知道大笨瓜怎么样了呢……」

  潘金莲面沉如水,她戴着面纱,可自己脸上、身上,似乎都沾染着那种令人
羞愤作呕的气味,她强压着心底的羞怒,冷冰冰道:「放心,他死不了。我再说
一遍!放手!」

  「我不要——」潘金莲出手如风,点了乐明珠的穴道,把她搂在臂弯,然后
回头看着那个披着斗篷的女子。

  「你修为已失,外面如果有危险,我救不了你。」

  朱殷用斗篷遮住头发,面孔被遮在阴影中,只露出玫瑰般的红唇。

  「我知道。」朱殷道:「我只要离开这里就可以。」

  潘金莲没有说话,她一进太泉古阵就与朱殷交过手,此时不落井下石就是好
的。要救她出去,自己既无这份心思,也没有这份力气。

  潘金莲从乐明珠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一页一页翻开。忽然空气微微一震,
拱门下的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开,从拱门透过的灯光宛如一幅嵌满珠宝
的幕布,从中撕裂,露出一道幽蓝的缝隙。缝隙旋出旋灭,就像闪电一样一闪而
逝,三个人影瞬间消失。

  广场上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亘古以来的平静,只有半张发黄的纸
页从空中飘落,随风被卷到拱门下的角落里。

  …………………………………………………………………………………

  「干!」

  捏着散落的纸页,程宗扬心情懊恼得无以复加。这次与小香瓜错过,不知道
又要到哪天才能再相见。最可恨的是潘金莲那贱人,自己现在的状况,一大半都
是拜她所赐,何况还拐走了自己的小香瓜和殷奴。

  不过事已此至,再懊恼也无济于事。程宗扬只好把外界的事抛到脑后,静下
心来,一点一点恢复受损的修为。可惜身边的四只鼎炉都不是上品,即使鼎体最
精纯的何漪莲,每次交欢不足一个时辰,真元便耗得七七八八。因此程宗扬只在
夜间与四女合体双修,白天则在街上闲逛,探索街市,四处寻找有用的物品。

  接连几天逛下来,程宗扬倒是又陆续找到四五家卖场,但书店和图书馆始终
不见踪影。户外用品店似乎只有自己遇到的那一家,倒是有几家很大的玩具店,
里面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微缩景观,从古典园林,到现代都市,全部仿照实物按比
例制成,每一处细节都维妙维肖,精致绝伦。程宗扬看着都有种错觉,似乎那是
一个缩小版的真实世界,只是和秘境一样,里面也空无一人。幸好自己身边是小
紫,如果小香瓜看到,肯定会惊叫起来,然后整个打包带走。

  这几天最大的遗憾是找到一间医院,程宗扬凭直觉就知道它所蕴藏的巨大价
值,但里面的药品自己一样都不认识,别的东西还能凑合,乱用药品可是会死人
的。那些药品都没有纸质的说明书,甚至连药品名称也没有,只在包装上印着二
维码,没有扫瞄工具,根本无法识别里面的信息。程宗扬无奈之下,只好拿了几
把手术刀和一些不知用途的药物了事。

  数日观察下来,程宗扬对这座城市的认知也进一步加深。整个城市以广场为
中心圆形排列,从广场辐射出四条大道,将城市分成四个区域。分别是居住区、
商业区、服务区和娱乐区。相较于别墅密布的居住区和店铺林立的商业区,这座
城市面积最大,最为繁华的区域却是娱乐区。在靠近广场的一座大厦顶楼,程宗
扬找到一家他所见过最大的舞厅。单是一座舞池就占据了四层楼的高度,各种各
样的灯饰华丽无比。

  当时程宗扬在光影组成的虚拟屏幕上一通乱点,舞池中竟然出现了几个皓齿
红唇的美人。接着那些立体影像便犹如真人一样扭乳摆臀,解衣露体,跳起了火
辣到爆的脱衣舞。让程宗扬禁不住感叹,即使到了世界末日,人类的本性还是一
样。太泉古阵的「仙人」们虽然拥有远超时代的科技,但把大量精力都用在奢靡
和享乐上,难怪会灭亡。

  这座舞厅位于整个城市的至高点,又靠近城市中心,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
俯览整个城市,里面各种设施齐全,程宗扬干脆把它定为落脚处。通过电梯到楼
下,往周围任何一个方向都十分方便,而且从城市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大厦
的位置,走得再远也不用担心迷路。

  这天傍晚,程宗扬在城市边缘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店铺。由于店面太过普通,
起初他并没有留意,只是随便往里面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摆着各种机械工具。
程宗扬一阵兴奋,衣服鞋帽虽然也很有技术含量,但和机械工具的科技完全不是
一个层面的。

  店铺虽然不大,里面各种工具却是琳琅满目,单是扳手就有上百种之多,但
对于连螺丝钉都没有的六朝来说,这些工具完全无用。至于螺丝刀更不用看,程
宗扬心里一直有种隐约的期待,希望找到传说中的立体打印机。以太泉古阵的科
技水准,这种东西应该已经到处都有。可他找来找去,也没有任何相似的物体。

  小紫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工具,忽然拿起一件,「这是什么?」

  程宗扬接过来看了一下。那东西并不大,有些像臂套,可以固定在手腕上,
前面有一个把手,顶部是一个平面,中间有一道缝隙。程宗扬套在腕上试了试,
感觉并不沉重,接着他握住把手,柄上随即亮起一个红灯。

  程宗扬按了一下,手臂蓦然一震,那件物体发出一阵令人骨头都为之发酥的
低频噪音,接着顶部的缝隙中猛地弹出一道锯刃,只一下,就把金属柜台切掉半
边。程宗扬赶紧按住红灯,抬起手臂,只见柜台的金属边框留下一个整整齐齐的
断口,连玻璃都被切掉一角。再看锯齿本身,中间是一串不同大小的齿轮,用复
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齿轮本身极薄,彼此啮合得却极为严密,一眼看去,仿佛
一个整体。齿轮周围环绕着一道履带式的齿刃,暗蓝色的刃锋或大或小,或挺或
伏,形状和角度都不尽相同,组合起来却有种邪恶的美感,充满嗜血的暴力。

  小紫道:「锯齿刀吗?看起来好厉害。」

  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找了这么久,找到的唯一一件能充当攻击性武器
的用品,竟然是一支电锯……

  这是让自己化身德州电锯狂魔吗?真不敢想像两军对垒,自己举着一把电锯
冲进敌阵——那是来反派角色好吗!自己龙套专用的五虎断门刀已经被人耻笑过
无数次,再玩反角专用的电锯,形象可彻底毁了。

  程宗扬不甘心地找遍了整个店铺,最后只有失望,不得不把这唯一一支电锯
收到包里,一边叮嘱小紫,「千万不要对别人说。」

  「为什么?」

  「因为……」程宗扬一连咳了几声,含糊道:「这种兵器太可怕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喂,你就装作被我骗到好不好?」

  电锯份量和一般的钢刀差不多,套在臂上用衣袖一遮就看不出痕迹,倒是一
件杀人越货的利器。程宗扬下定决心,如果真到不得已的时候,不得不用上这件
超时代的兵器,一定要把对手大卸八块,毁尸灭迹,以免自己电锯暴徒的名声传
扬出去。

  程宗扬收好电锯,还想再找个射钉枪之类的工具,改造一下用来发射暗器,
但找遍店铺也没有类似的物品。其他的钳子、扳手之类的工具,虽然质地精良,
但都不是要紧东西,也不必费这个力气。

  从工具店出来,已经暮色四合。这里白天只有短短四五个时辰,夜晚却长了
一倍,不知道是因为城中的居民酷爱过夜生活,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看到小紫有些走神,程宗扬很自觉地说道:「我来背你。」

  「不要。你伤势还没好呢。」

  「咦?你看出来了?」

  小紫撇了撇嘴,「连电锯都拿不动,还差点割到手。」

  「喂,是它弹出的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嘴上虽然这么说,程宗扬却明白小紫说的是对的。那条阴阳鱼似乎在自己丹
田里生了根,想尽办法也没能把它逼出来。另一方面,尹、何、虞氏姊妹鼎炉都
不是上品,这些天连续双修,效果不断降低。自己一大半精力都用在平衡阴阳鱼
的威胁上,修为恢复极慢。程宗扬算了一下,按现在的进度,想要修为尽复,至
少要两个月才行。

  「潘姊儿太狡猾了,那颗赤阳圣果居然没有随身带着。」程宗扬心下遗憾,
自己好不容易摆了潘姊儿一道,结果除了给她来了一发颜射过瘾,什么好处都没
捞到,算下来自己吃亏大了。

  夜色下,灯光次第亮起,整个城市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让不知真相的外人
看来,真的宛如仙境。然而如此繁华的景象,背景却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没有
虫鸣,没有鸟啼,更没有人类的喧哗。如此强烈的抬头,令习惯了城市喧闹的程
宗扬不禁生出一丝不安,自己就像行走在一座华丽的棺材中,除了永恒的死亡,
看不到任何生机和希望。

  夜色愈深,心底的不安就越强烈,程宗扬越走越快,最后几乎狂奔起来。他
拉着小紫奔入大厦,冲进电梯,按亮顶楼。当电梯门关上,开始向上运行,程宗
扬却感觉电梯像是在朝着黑暗的地底世界飞速下坠,头顶的灯光仿佛变得幽暗不
定,视野中的一切都似乎变成黑白的剪影,散发着清冷而阴森的感觉。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一阵笑闹声随即传来。伴随着笑声,大厅绚烂
的灯光涌入电梯,一瞬间,周围的景物同时焕发出耀眼的光彩,变得五彩缤纷,
生机勃勃。程宗扬感到自己脸上血色迅速回复,果然人类还是一种群居的生物,
再完美的城市,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如同地狱。

  几名莺莺燕燕的女子媚声道:「奴婢见过妈妈、主子。」

  小紫道:「做什么呢?这么高兴。」

  尹馥兰笑道:「她们都在看奴婢的笑话呢。」

  「哦?」

  舞台旁边放着一部银白色的摄像机,悬在上方的光球光影不停变幻,正在回
放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美人儿被一群男人纵情奸淫的画面,主角便是尹馥兰。

  小紫笑道:「是谁的主意?」

  尹馥兰笑而不答。何漪莲道:「是尹姊姊专门找来放的。我们这些奴婢,以
尹姊姊身份最高,连姊姊都受过这等折辱,我们这些低等的贱婢又有什么好矜贵
的?」

  小紫笑道:「果然是好主意。」

  尹馥兰与何漪莲嘻笑自若,后面的虞氏姊妹却是脸色绯红。她们姊妹虽然是
杀手,但只是一味的冷酷狠辣,论起心计,比尹、何漪莲两女足足差出几条街,
再加上还有引魂术的暗示,几天下来,就被揉弄得面团一样。短短几日工夫,姊
妹俩身子便柔润了许多,冷厉的神情间,也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媚意。现在尹馥
兰把自己最不堪的经历拿出来分享,再高雅的女子也只能沆瀣一气,沉沦在充满
肉欲的亲密中。

  程宗扬知道这几名女子的鼎炉虽然称得上出色,但终究不是上品,连日来的
交欢,阴精已尽,再双修下去,也没什么效果。因此他没让诸女服侍,而是把几
只装得满满的背包拿过来,开始整理收获的物品。

  这处秘境完全封闭,与外界不通音讯,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一无所
知。同样,萧遥逸和武二也不知道自己的下落。程宗扬原本准备养好伤再出去,
但现在看来伤势的恢复遥遥无期,自己一行已经失踪了这么久,于情于理都应该
先和他们联系上。

  这一趟收获不少,最要紧的都放在贴身的腰包里。另外还有两个半人高的登
山包。程宗扬先把背包倒空,然后一件一件挑选物品:一条加厚加长风格粗犷的
皮带,程宗扬很怀疑有没有人类能带得上,但送给二爷正合适;一件在户外用品
店找到的望远镜,算是给小狐狸的礼物。

  自己这趟太泉古阵之行,徐君房出力最多,吃的苦头又最大,程宗扬千挑万
选,最后找到一只类似电子相册能够存储影像的水晶球。有这样的法宝在手,徐
大忽悠以后忽悠起来那可是如虎添翼。另外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物,是给朱老头留
的,这些药物谁都不知道用途,让他头痛好了。

  另外程宗扬带走了所有能找到的组合工具和金属打火机,这些物品在野外最
有用处,他准备给孟老大、侯二哥,还有吴战威、敖润等人每人一件。可惜没有
找到腕表,否则星月湖大营也不用带个闹钟上阵那么搞笑了。程宗扬另外特意挑
选了一双合码的运动鞋,准备带给祁远。祁老四为了生意一直奔波劳碌,有双合
适的鞋子,能省一半力气。

  这只背包里全是实用物品,份量十足,另外一只背包则轻了许多,物品风格
也截然不同:一只作工精美会眨眼能跳舞的布偶,是给雁儿的;一串由上百颗明
珠串成的华丽项坠,是给卓美人儿的;一条精美异常,与戒指成套,用细链连接
的水晶手链、镯子组合,是给凝羽的;一副墨镜——当然是给月霜的。这副墨镜
比她那副烟茶水晶磨制的镜片时尚许多,程宗扬一边收拾一边想入非非,月丫头
戴着这副墨镜被自己压在身下会是什么模样?还有凝羽,很久不见,不知道她握
刀的手戴上这副手链,会不会变得温柔?

  程宗扬叹了口气,收起墨镜和手链。看着剩下的物品,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桌上放着一只两颗心连在一起的饰品盒,里面是一对戒指。质地虽然是普通的白
银,但上面分别雕刻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龙凤,轻轻按下,两者的鳞羽就以一秒一
丝的频率微微振动,每六十秒形态会出现细微的变化,一小时改变一次,与此同
时,龙凤分别会在戒面上旋转,每二十四小时正好一周。程宗扬没敢拆开细看,
但可以想像里面精巧的设计。如此精密的做工,别说六朝,就是在自己那个时代
也绝无仅有,程宗扬专门带在身上,准备作为向云如瑶求婚的礼物。

  自己早已定好行程,离开太泉古阵,第一件事就是去云家磕头赔罪。未出嫁
的姑娘莫名其妙就流产了,嫌疑人却矢口否认,可以想像云家几位的怒火。这件
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不是,云家几位大爷要打要杀自己都认了,只希望云如瑶能
少受一些委屈。

  因此程宗扬又煞费苦心,专门选了三件礼物,送给云家三位大爷。云苍峰性
喜游历,自己手里的蛋屋绝对是秒杀级的重宝,还好剩下两只,选一只送给云三
爷;云栖峰在晋国作官,经常要伏案书写文牍,一只自带电源的便携式台灯正适
合他使用;云秀峰是云家的当家人,云家又富甲一方,寻常宝物他见过的肯定比
自己多。程宗扬想来想去,最后把一支黑色的笔状物包起来,放在背包深置的侧
袋里。这是一支电击器,尺寸和一支笔差不多,威力却是极大。

  程宗扬倒是想给云六爷送支手枪什么的,但整个城市别说攻击性武器,连自
卫用的小型器具都没有,这支电击器还是从机械守卫身上拆下来的。虽然云秀峰
身边护卫成群,但有件防身的物品,想必他不会推辞。

  程宗扬把卖场里的珠宝饰品也挑选作工精巧的带了一些,准备分送给芝娘、
兰姑和柳翠烟等人。其他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物品,比如颜色鲜艳,质地透明又不
会摔碎的塑料杯,本身份量不重,套在一起所占空间也有限,送给张少煌和石超
等人倒是不错的礼品。

  程宗扬整理好背包,然后把空隙全部塞上巧克力和可乐。这些东西虽然不值
钱,但自己有生之年也未必能在六朝生产,只希望它们带出去之后保质期还足够
长。

  程宗扬把塞满的背包放在推车里——这是他从卖场中拿的,这座城市早就是
空城,自己推出去也没人管。

  几名女子也各自收拾停当,每人都带了一堆衣服鞋帽。相比之下,小紫最轻
松,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连铁箱也是尹馥兰抱着。

  城市里的物资实在太多,过于笨重和暂时没有用处的东西全部放弃。既然知
道这处封闭空间的存在,自己随时可以进入,其他东西留在这里更安全。程宗扬
专门吩咐诸女,不得泄漏这里的任何信息。相对于太泉古阵的其他区域,这座保
存完整的人类城市堪称是一座宝藏。程宗扬并不打算把它的存在公布出去,除了
它本身的价值,还因为这座城市充满了自己才有的回忆。如果让那些外姓人把物
品运出去,不可避免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破坏,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堆废
墟。

  最后看了这座城市一眼,程宗扬招呼一声,「走了!」然后领着众人往夜幕
下的广场走去。

  …………………………………………………………………………………

  撕裂的空间透出无尽的黑色,接着眼前一花,脚下的大理石已经变成落叶堆
积的土壤,程宗扬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对小紫说道:「这比坐车可方便多了……
干!」

  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自己只顾着两手扶住推车,又忽略了传送时会出现的
偏差,忘了拉小紫的手。

  和进入太泉古阵时的随机情况一样,传送中出现的偏差可能都是一种原因,
但自己不知道该怎样避免。好在这处传送点的偏差还在可容忍的范围之内,周围
巨松遍布,应该在轩辕坟不远的位置。

  程宗扬正要大喊一声,看她们是不是在附近,却看到一个蝙蝠般的影子从林
中划过。他急忙屏住呼吸,紧盯着那个瘦削的身影。

  墨枫林!自己原以为他已经随秦翰离开,没想到还留在此地。

  林中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墨师兄!找到了吗?」

  墨枫林略一颔首。

  朱殷大喜过望,「太好了!有了赤阳圣果,小妹便能解开这该死的诅咒,恢
复修为了。师兄救命之恩,小妹没齿难忘。」

  「别做梦了。」墨枫林淡淡道:「如果赤阳圣果能解开诅咒,那些外姓人何
需困在此地?」

  朱殷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望着墨枫林漠然的面孔,片刻后耳边传来一
阵细微的格格声,却是自己的牙关禁不住颤抖。

  墨枫林道:「宗门诸位长老苦心栽培,才有你这位三仙子之一的奉琼仙子。
谁知你这般无能,竟然中了太泉古阵的诅咒。可惜诸位长老花费的力气就此付诸
东流,朱殷师妹,你怎对得起他们的一片苦心?」

  朱殷低声道:「那诅咒无影无形,只能怪小妹运气不好。但赤阳圣果是天下
难得的奇物,小妹如果服下,说不定能解除诅咒。」

  「明知不可而为之。」墨枫林嗤笑一声,冷冷道:「朱殷师妹,这些年你已
经用过无数天地奇宝,何必再浪费这颗赤阳圣果?」

  朱殷咬了咬牙,「这颗赤阳圣果原是小妹好不容易得来,知晓师兄来此,便
立即告知师兄。」

  墨枫林沉默片刻,缓缓道:「你从小便是这般。若非这颗赤阳圣果被外姓人
夺走,你如何肯告诉我?说不定连师门也被你瞒过。」

  「师兄!」朱殷泣声道:「小妹若留在此地,必死无疑,只求师兄能救我一
救……以前都是殷儿不好,不该当众给师兄脸色,让师兄一怒离开宗门。只要能
离开此地,殷儿发誓,从今往后便对师兄一心一意……」

  墨枫林叹道:「你以为我离开宗门是因为你吗?殷儿,你的姿色虽然出众,
但我墨枫林从不是那种为美色屈膝的男人。当年我纵然对你有几分兴趣,也不过
是想让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罢了。」

  朱殷凄声道:「只一颗赤阳圣果,你便不肯给我吗?」

  墨枫林摇摇头,「这颗赤阳圣果我还有大用,总比让你白白蹧践了要紧。」

  朱殷愤然道:「那你为什么回来?带着赤阳圣果远走高飞便是,难道是故意
来羞辱我的吗?」

  墨枫林看着她,半晌才道:「这颗赤阳圣果不能给你。但若要带你出去,并
非难事。」

  朱殷呆呆看着他,「真的吗?」

  「当有六七成把握。」

  朱殷心头涌起一丝感激,一时间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半晌才哽咽道:「师
兄,殷儿往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墨枫林却不肯承情,「便是带你回去,也要听师门发落,与我又有何干?」

  朱殷破啼为笑,「师兄还是原来那样,除了求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墨师
兄,殷儿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墨枫林淡淡道:「中过诅咒之人,硬闯雾障必死无疑。
要带你出去,只需让你生机尽绝便是。」

  在朱殷惊骇的目光下,墨枫林一掌拍出,朱殷修为已废,根本无法躲闪,娇
躯一颤,双眼失去光彩,软软倒在他怀中。

  墨枫林挟起朱殷,飞身跃上树梢,脚尖踏到树枝的刹那,他身形忽然一顿,
然后向后飞出。

  那根树枝「轰」然一声燃烧起来,接着一团火焰飞出,如同一只手掌劈头朝
墨枫林抓去。

  墨枫林大袖一展,一团寒雾飞出,扑向火焰。冰火相撞,发出一串细碎的爆
裂声。接着墨枫林屈指一弹,一支冰箭疾射而出,在火光中「篷」的一声溅开。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火光浮现,抬手接住被冰箭击飞的木杖。

  墨枫林眼中寒光一闪而逝,「原来是焚长老。我瑶池宗与龙宸往日无怨,近
日无仇,不知何事劳动焚长老大驾光临?」

  焚无尘仍戴着兜帽,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原本霸道的身影,此时却微微佝偻
下来,给人一种委靡不振的感觉,显然在殇振羽手下吃了不小的亏。

                第七章

  「留下赤阳圣果。」焚无尘嘶哑着喉咙道:「老夫放你离开。」

  「原来是为了赤阳圣果。」墨枫林冷哼一声,「听焚长老的声音,其伤在心
肺诸经,焚长老以火为宗,心经受创,不知一身修为还剩下几成?」

  焚无尘发出几声怪笑,「老夫要杀你,用不了一根手指的力气!」

  墨枫林嗤笑道:「焚长老真要有如此神功,何必用在嘴上?」

  焚无尘木杖一举,一道火环从墨枫林身侧拔地而起,将他牢牢锁住。墨枫林
仰天吐出一团冰雾,盘旋着落下雨滴。火墙一寸一寸降下,忽然又腾空而起,将
上方的冰雾一扫而空。

  焚无尘兜帽下的双眼蓦然露出火一样的红光,嘶声道:「小子敢尔!」

  怒涨的火环像被人齐根斩断一样失去根基,在空中越升越高,露出下方墨枫
林的身形。他右手被萧遥逸扭伤,这时用左手在空中划了一道繁复的符文,当最
后一笔落下,一条冰蟒破空而出,带着漫天的冰屑,呼啸着朝焚无尘扑去。

  焚无尘一连十余记火焰刀,将冰蟒斩得伤痕累累,接着袍服涨起,两边燃烧
的巨松匍匐下来,力士般将冰蟒压在树下。

  墨枫林放出冰蟒,便立刻闪身飞出,在林中疾掠。一点火光落在他身前的大
树下,火光仿佛被树冠压住,光线越来越黯淡,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墨枫林却毫
不犹豫地折身掠回。

  那棵巨松看似无恙,可树下的温度急剧升高,墨枫林刚刚闪开,火光猛然迸
起,整棵巨松一瞬间烧得如火炬一般。

  焚无尘七级的修为岂是易与之辈?虽然此时受了重伤,也不是墨枫林能轻易
对付的。片刻间,周围的巨松一棵又一棵燃烧起来,将墨枫林团团围住。

  墨枫林已经落在下风,可他丝毫不惧,左手五指如飞,流水般施展着各种冰
诀,出手强硬之极。

  焚无尘狞声道:「瑶池宗倒是出了个狠角色。小子,你若能撑过一刻钟,老
夫便自断双手!」

  「焚长老,话可别说得太满。」墨枫林冷冷道:「在下耗尽真元,便立刻吃
了这颗赤阳圣果,焚长老觉得墨某还能撑多久?」

  焚无尘脸色一沉。他被殇振羽一路追杀,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墨枫林真要
吞下赤阳圣果重新来过,恐怕眼前的局势当场就要翻盘。

  焚无尘忽然木杖一摆,收回火焰,嘶声道:「你我无仇无怨,何必拼得两败
俱伤?你手中的赤阳圣果,老夫拿东西跟你换!」

  墨枫林抿住嘴,过了会儿道:「琉璃天珠竟然落在焚长老手中,真是出乎在
下的意料。」

  「非是琉璃天珠。」

  「既然不是琉璃天珠,那会是什么?难道是长老的离火神杖?」

  焚无尘森然道:「殇振羽的人头——如何?」

  墨枫林神情一震,然后仰天大笑。

  焚无尘嘶声道:「此地火光一起,殇老贼一刻钟内必定赶来。只要你把赤阳
圣果给我,老夫复原之后,趁其不备,足以将殇贼一举击杀!瑶池宗与殇贼仇深
似海,到时你把殇贼的首级送回宗门,必是奇功一件!」

  墨枫林大为意动,如果真能拿到殇振羽的人头,瑶池宗的宗主之位也不是遥
不可及。但赤阳圣果仅此一颗,自己连师妹都不肯给,何况一个外人?秦帅虽然
得到一颗赤阳圣果,但他知道,秦帅手中的赤阳圣果只会送回临安缴旨,绝不会
私自服用。

  没想到的是,他正随秦翰离开太泉古阵,却突然接到朱殷用宗门秘术传来的
讯息,声称她得到一颗赤阳圣果,却被外姓人夺走,如今被困在阵中,希望他能
夺回赤阳圣果救她脱困。

  墨枫林当即潜入栖凤院,院中的外姓人大都进入太泉古阵,他没费多少力气
便顺利找到那只刻着宗门标记的玉匣。朱殷的生死,墨枫林并不放在心上,但她
终究是宗门三仙子之一,便是为了宗门的颜面,也不能把她扔在阵内。于是墨枫
林带着赤阳圣果重返太泉古阵,找到藏在林中的朱殷,却不料会被焚无尘盯上。

  殇振羽的人头虽然是宗门最看重的东西,但比起秦帅的伤势,便显得微不足
道起来。问题是自己被焚无尘缠住,恐怕真要用掉这颗赤阳圣果才能脱身。这样
算来,倒是交给焚无尘,换取殇振羽的人头更合算一些。墨枫林并不怕焚无尘反
悔,焚无尘与殇振羽是生死仇敌,便是没有赤阳圣果,也要拚个你死我活。而焚
无尘要的只是殇振羽的性命,完全不必为一颗首级毁诺。

  墨枫林沉默移时,焚无尘也不催促,只袍袖连摆,将火焰逐一熄灭,表示出
足够的诚意。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犹如一条飞龙滚滚而来,声势惊人。

  墨枫林也是果决之辈,心一横,抖手掷出玉匣,「拿去!」

  焚无尘双目精芒大盛,一把接过玉匣,将里面那颗通红的果实一口吞下,随
即盘膝炼化。

  墨枫林左手一绕,指尖溅出一片冰雾,将自己牢牢守住。

  片刻后,焚无尘双目一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接着怒吼着劈手将玉匣砸
得粉碎,怪啸道:「瑶池宗的小兔崽子!我杀了你!」

  旁边传来一阵狂笑,程宗扬捧腹道:「我就说嘛!朱仙子那颗赤阳圣果早就
给了秦大貂璫,哪里又变出来一颗?焚老头,萝卜够辣吧?」

  墨枫林脸色也变得铁青,他对赤阳圣果并不熟悉,哪里知道那些天杀的外姓
人会放一颗假的?

  焚无尘被殇振羽追杀多日,好不容易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却遭此戏弄,心
头不由恨意滔天,他只以为是墨枫林捣的鬼,对程宗扬视而不见,发狂般朝墨枫
林杀去。

  墨枫林不敢迟疑,接连施出数道冰墙,抢在焚无尘布下火网之前带着朱殷掠
到崖边,接着飞身跃入海中。焚无尘一身火法,大海正是他天敌,虽然暴怒,也
只能止住脚步。接着他转过身,把无穷怒火都洒在那个看笑话的小子身上。

  「去死吧!」

  月光下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精灵般的少女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
从林中出来。她穿着紫色的衫子,纤美的手掌宛如白玉。那条小狗撒娇般钻在少
女怀里,白绒绒的茸毛又细又软,仿佛一只雪团,可爱之极。

  少女一手抚着小狗,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渐行渐近,月光下仿佛一株摇曳
的玉兰花。忽然她抓住小狗一条小短腿,抬手一摔。那只小狗就像手榴弹一样,
隔着十几丈的距离横飞过来。半空中,那条小狗身形蓦然膨胀,皮毛漆黑如墨,
颈侧一左一右分别钻出两只头颅,咆哮着喷出火焰、寒冰和浓雾。

  焚无尘盛怒之下,也不禁大吃一惊,急忙举杖一挥,一道火龙飞舞而出。那
只魔犬昂起中间的头颅,一口将火龙吞下,连渣都没剩,只从鼻孔中喷出一缕细
烟。

  焚无尘神情大变,接着身后一声长啸,「焚老鬼!滚出来!本侯与你一决生
死!」

  焚无尘立即故技重施,身体化成一团火云飞上半空,片刻后火光燃尽,化为
一缕青烟,真身已经消失不见。

  一个身影笔直掠来,看到林中两人,却突然一折。朱老头大呼小叫地嚷道:
「紫丫头!小程子!你们两个天杀的跑哪儿去了!哎哟!这是发财了吧?大爷就
知道你们两个有福气!瞧这大包小包的,来来来,大爷替你们背上。」

  朱老头屁颠屁颠地过来,抢着要替他背包,程宗扬伸腿一跘,朱老头一头扎
进推车,半晌没爬起来。

  程宗扬扶起他,一迭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这一袋子的宝贝,万一
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朱老头痛心疾首,「小程子啊,你可越来越缺德了。」

  「我这不是看到你高兴吗?小狐狸他们呢?」

  「都在等你们呢。紫丫头,你也不扶老头一把。」

  小紫给了他一个白眼。朱老头瞧着她的眉眼,压低声音道:「小程子,你和
紫丫头孤男寡女待这么些天,怎么啥都没干呢?不会是年纪轻轻就不行了吧?来
来来,大爷这儿有个方子,你拿去试试。」

  「得了吧。你一个练童子功的,跟秦太监说这个还成,跟我瞎扯什么呢?」

  「小程子,你这是狗眼看人低啊!」

  「少废话!赶紧把焚老鬼揪出来是正经的。」

  朱老头傲然一笑,「焚老鬼躲得再深,又哪里能瞒得过我的耳目?给老夫滚
出来!」

  朱老头一掌拍出,远处一块巨石顿时爆开,却没有半点人影。

  程宗扬哂道:「要是瞒不过你,他也活不到今天了。」

  这倒不是嘲讽,焚无尘修为虽然略逊殇侯一筹,却极擅长匿踪隐形,否则也
不会落尽下风还周旋到今日。

  雪雪在林中绕了一个圈子,然后狂奔回来,使劲摇着尾巴。

  小紫招了招手,笑道:「这里呢。」

  小紫挟着一柄银亮的小刀,往土中一甩,一只苍老的手掌破土伸出,一把抓
住刀身,接着指上溅出一条血线。

  程宗扬幸灾乐祸地说道:「手术刀都敢接,胆子够肥的。」

  焚无尘屈指一弹,鲜血飞溅中,瞬间布下一道火网,折身往林外掠去。他像
一只灰鸟一样掠过轩辕坟,直奔出口,眨眼便与众人拉开数十丈的距离。

  朱老头却丝毫不急,「放心,有人守着呢。小程子,你这带的啥……哎哟,
这是糖豆吧?」

  焚无尘没掠出多远,便听到一声长笑,当先一人锦衣华服,手摇折扇,正是
小侯爷萧遥逸。旁边则是外姓人中的几名好手,莫如霖负着手,派头十足地跟在
后面,看着就像压阵的大将。

  那些外姓人虽然被困在苍澜,但都不是弱手,此时高手尽出,焚无尘全盛时
也未必能一举破敌,于是干脆避战,又返身往另一个方向逃去。戴松原等人不待
吩咐,立即衔尾追去。

  「小狐狸!」

  萧遥逸流星般掠来,大笑道:「圣人兄!你可让我们一番好找!咦?这是什
么?宝贝吗?来来来,我替你背上!」

  「一边去!跟死老头没学半点好的!老徐呢?」

  「只是骨折,还好没有大碍,再静养几日就能动了。」

  「武二呢?」程宗扬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不会还当真吧?」

  「可不是嘛。」萧遥逸道:「外姓人也有几个通医术的,本来莫五安排人开
个方子养胎,叫大夫一看,说不像喜脉,结果二爷雷霆震怒,当场就要干掉那个
庸医,替世间除害。这下好了,后来谁都说是肯定是喜脉,而且必是男胎,把二
爷乐得嘴都合不拢。」

  「你没告诉他这是误会?」

  萧遥逸一脸索然无辜地说道:「我敢吗?我跟你说,武二那货都魔症了,白
仙儿要不赶紧生个男娃出来,都对不起他。咦?圣人兄,你怎么……受伤了?」

  「一言难尽。反正是轮到我倒霉了。」程宗扬道:「趁咱们还没走,赶紧找
赤阳圣果吧。」

  焚无尘被众人紧紧盯住,再加上三头魔犬的嗅觉,连火遁之术也难以施展,
他左冲右突,都被人阻截,一翻奔波,最后逃到轩辕坟上。

  焚无尘立在那块血红的大石上,胸口不住起伏,从兜帽的阴影下溅出星星点
点的火光,斗篷下的身影透出穷途末路的凄凉。

  「殇老贼!」焚无尘嘶声道:「几十年了,你还不肯放手?」

  殇振羽收起嘻笑,「我曾在她坟前立誓,无论是谁,一个都不放过。」

  「嘿嘿!」焚无尘嘶声笑道:「她被人毒杀,没想到这世间会因此多了一个
毒门巨擎……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殇振羽,你看了一辈子的星象,还没看透你
的命数吗?」

  焚无尘怪笑道:「区区一个女子,怎比得上万里江山?可笑!哈哈!实在太
可笑了!」

  程宗扬不由对朱老头刮目相看,「老头,看不出你还很有故事嘛。」

  殇振羽淡淡道:「你若想听,我能跟你讲一百多遍。」

  焚无尘忽然大吼道:「想要杀我!没那么容易!殇老贼!拿命来换!」说着
猛扑过来。

  殇振羽从袖中拔出短剑,然后挺起腰背,花白的头发间像抽丝般不断生出乌
黑的新发,从脑后一直垂过肩背,在风中飞舞起来。

  焚无尘身影忽然鬼魅般一折,接着出现在程宗扬面前。他木杖火光一闪,带
出一道烈焰,仿佛燃烧的巨斧,朝程宗扬颈中斩去。虽然已经是穷途末路,但焚
无尘眼力尚在,早已看出程宗扬身负重伤,是整个包围圈中最薄弱的一环。他自
知今日已无幸理,便是多杀一个也是好的。

  萧遥逸离程宗扬最近,当即从戴松原腰间拔出长剑,错身迎上,焚无尘法杖
一晃,从他剑下递出尺许,由平斩化为直刺,挑向程宗扬的心口。

  萧遥逸沉肩正准备把程宗扬挤开,却听到「嗡」的一声低响,程宗扬手中已
经多了一截把手,接着从他手背后弹出一柄前端呈椭圆形的阔身刀刃,「擦」的
一声,把焚无尘的法杖一截两段,锋芒所及,还带走了他一根手指。

  程宗扬手一提,刀刃抬起,只一碰,就将飞出的杖身绞成一团细碎的木屑,
动作潇洒之极。在旁看来,似乎焚无尘只举杖与他一触,便带着一篷血雨向后飞
出。

  萧遥逸瞠目结舌,以他的眼力,也只能看到程宗扬手上的刀刃仿佛是一片虚
影,变幻不定。萧遥逸老爹是晋国军方大佬,麾下勇士云集。萧遥逸近水楼台先
得月,见识极为广博,可以他的见识,锋刃能在刀身上移动的兵器也闻所未闻。

  萧遥逸大叫道:「这是什么!」

  程宗扬抬起那柄嚣张的兵器,「听说过冷艳锯吗?」

  「当然听过!你这是什么!」

  「电锯。」

  「好兵器!」殇振羽赞了一声周围的外姓人已经围拢过来,冀飞熊一声低喝,
长斧横劈过来,半空中截住焚无尘。

  焚无尘身上摇曳的火焰由虚转实,变得凝炼之极,犹如套着一件暗红色的铠
甲。那柄长斧仿佛投入熔炉,一瞬间斧刃就变得通红,接着精木削制的斧柄燃烧
起来。冀飞熊连退数步,双手已经被火焰灼伤。

  殇振羽翻腕往剑上一拍,剑身雪亮的光泽像被吞噬一样,变得黯淡下来。

  焚无尘哂道:「殇老贼!你那点微末毒药,又岂能破开老夫的赤焰甲!」

  「强弩之末,也敢夸口。」

  殇振羽短剑平平刺去,没有半点花巧,焚无尘的赤焰甲却像被水浇熄一样黑
了一片,接着一篷血雨从甲下飞溅出来。

  焚无尘落回石上,他身上血流如注,面色变得愈发狰狞,接着翻腕将断指的
手掌重重拍在石上,暗红色的火甲蓦然鼓起。

  「退开!」

  殇振羽挥袖将小紫和程宗扬抛飞,短剑刺向焚无尘胸口。

  焚无尘周身火光大盛,火龙、火虎、火豹、火鸦……诸般火兽蜂拥而出,然
后猛地碰撞在一起。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程宗扬虽然被扔出几十步
远,头发还是像被烈火烧到一样卷曲起来,接着喉头一咸,吐出一口鲜血。幸好
小紫在旁接住,才没让他一头撞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死亡气息像潮水一般涌来,蛰伏在丹田中的生死根微
微一震,奔涌的死气像是涌入漩涡一样淌入生死根。若是以往,程宗扬对这样雄
浑的死气求之不得,可此时突如其来的死气不断冲击着偏转的气轮,局势岌岌可
危,他不得不竭力维持着气轮的平衡,以免爆裂。

  好在程宗扬对付这种局面也算经验丰富,片刻手忙脚乱之后,渐渐稳住气轮
的运转。程宗扬松了口气,正准备将浓郁的死气一扫而空,却发现死气正迅速流
散,就像还有一个人与自己抢夺一样。

  程宗扬举目看去,只见黑色的海水上,半浮着一个身影。墨枫林一手挟着朱
殷,一爪伸出,同样在吸收死气。程宗扬根本不敢用力,墨枫林却全无顾忌,此
消彼涨之下,死气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

  「呯」的一声巨响,墨枫林肩头溅出一团血花,他身体一沉,潜入水底。

  这边莫如霖拿着一柄巨大的手枪,从容吹了吹枪口的硝烟,「算他走运。」

  程宗扬几乎惊呆了,「这是……」

  莫如霖淡淡道:「神机没羽箭。」

  程宗扬道:「哪儿来的?」

  莫如霖咳了一声,小声道:「岳帅知道我底子不行,怕我路上出事,专门赐
给我一件防身神器。可惜箭矢只有五支,用一支便少一支。」

  程宗扬大失所望,自己还以为他找到了军火仓库,原来是岳鸟人留下的。

  骇人的烈焰渐渐消散,那块赤红的岩石从中间裂开,一半被烧得漆黑,另一
半则维持原貌。焚无尘已经形神俱灭,连半根骸骨都没留下。

  程宗扬不顾石头还热得烫手,便扑到石上,往裂缝内看去。裂开的石面就像
玛瑙一样鲜红,下面却没有任何设备的痕迹,直接就能看到地面。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后双手握拳,狂叫一声,「我干!」

  程宗扬没想到自己的坏运气不仅没有结束,反而变本加厉,焚无尘临死前一
爆不要紧,把进入秘境的门户直接给爆没了。城市里面没有来得及带走的物品,
这下全都打了水漂。唯一的收获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人类居住的秘境是在另外
一个空间,通过门户进行连接。可以想像,如果太泉古阵各区域的进出入口被破
坏,连接的空间就会彻底消失,把地面刨穿都找不到。

  程宗扬心情恶劣得无以复加,焚老鬼这一爆歪打正着,拿他一条没救的烂命
干掉自己一个还没动过的宝藏。这下可亏大了!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好幸运呢。」

  「幸运个鸟啊!」

  「如果他早爆一天呢?」

  程宗扬一怔之下,不由一阵后怕,如果自己还在里面,门户就被爆掉,那等
于一辈子都被关在那个密闭空间中。

  「如果那样……」程宗扬凑到她耳边道:「我就跟你生一堆娃!没事就打他
们屁股玩!」

  小紫脸上忽然一红,举着怀里的小狗娇嗔道:「雪雪,咬他。」

  雪雪「汪」地叫了一声,刚竖起尾巴,就被程宗扬用一块巧克力塞住嘴巴。

                第八章

  黑沉沉的海面波浪涌起,不断拍打着岸礁,空气中还弥漫着火焰的气息。墨
枫林中枪之后便再没有露过头,连带的朱殷也踪影不见。但除了程宗扬对自己还
没来得及吃的鲜白菜扼腕叹息,其他众人都心情大好。

  莫如霖是东道主,当即让人清理场地,燃起篝火,把带来的酒肉拿出来,款
待众人。程宗扬随身也带了几瓶红酒,此时也拿出来让众人品嚐,席面虽然称不
上丰盛,但气氛热烈。

  交谈中程宗扬才知道,周飞从林中出来,便带着周族人马离开太泉古阵。外
姓人隐约听到的风声,据说周少主单枪匹马,干掉了一位藏身在此的大人物,为
他不败的神话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遥逸道:「这位周少主上位的心思太急了吧?」

  「小侯爷说得没错。」莫如霖道:「他是拿准了我们这些人被困在苍澜,在
外面由得他怎么说。」

  程宗扬道:「这几天外面来的人还多吗?」

  「还有一些。」莫如霖道:「江湖上的消息都是口耳相传,快慢不一。小的
估计,这次的事恐怕半年内才会消停。」

  「这就好办了。」程宗扬道:「只要外面来人,你们就说周少主在太泉古阵
干掉的大人物是龙宸的长老焚无尘。单枪匹马干掉一个七级高手,传出去肯定风
光。」

  萧遥逸抚掌笑道:「这个好!」

  程宗扬针对的只是周族背后的势力,至于周飞本人,他丝毫没放在心上。失
去器灵,周飞空有着天才的名头,其实就是个五光十色的肥皂泡,吹得再大也是
空的。

  那些外来者本身就矛盾重重,再加上庞白鸿和严森垒的暗中操弄,接连几场
恶斗,各方都损失惨重。周族一开头,各方也陆续离开。信永的娑梵寺是佛门诸
寺走得最早的,接着是佛光寺、法音寺。当初在熊谷受伤的惠远和尚也在本门照
料下安全北返。

  秦翰在两日前离开苍澜,比起那些气势汹汹前来寻仇,结果铩羽而归的各方
势力,秦大貂璫运气不坏,总算得到一颗赤阳圣果,不用两手空空回临安缴旨。

  程宗扬遗憾地说道:「要是秦太监中了诅咒那该多好。」

  众人都笑了起来,莫如霖道:「说到诅咒,倒是有一位不够走运。」

  「谁?」

  「阳钧宗的沈黄经。」

  程宗扬心头一动,「沈道长?」

  莫如霖点点头。此番太泉古阵之行,以道门诸宗损失最为惨重,幸存者不得
不汇合在一处,才能闯出雾障。

  沈黄经和朱殷都中了诅咒,未免过于巧合,他们几方同行过一段时间,很可
能是在同一地点遭受诅咒。

  程宗扬说出自己的猜测,莫如霖立即道:「少东家说的是,小的这就让人去
问。」

  程宗扬道:「看来咱们的商路要早些打通了,要不然这么多人涌来,单是粮
食就是桩大麻烦。」

  这是外姓人最关心的事,当下都竖起耳朵。莫如霖道:「小的已经安排人搬
运铁轨。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备齐。」

  「还有牵引的铁链、装货的车厢和轮子,也要及早准备。」

  「是!」

  这条铁轨只是走人力推车,有现成的铁轨、铁轮,技术要求并不复杂,难的
只是在雾中把它们铺设起来。那些外姓人再着急也帮不上忙。他们被困在此地多
年,已经死了心不再想出去。但能多一分援助也是好的。

  程宗扬道:「我明天就走。一两个月之内,第一支商队就能到苍澜。」他拿
出一页纸,流利地用英文签了个名,交给莫如霖,「这是我的花押。」

  莫如霖小心翼翼收起纸张,「小的明白,少东家。」

  …………………………………………………………………………………

  夜深人静,众人兴尽而散。程宗扬从背包中拿出最后一瓶红酒,拔出木塞递
给萧遥逸。

  萧遥逸就着瓶子饮了一口,「你明天就走?赤阳圣果不找了吗?」

  「我开玩笑的。赤阳圣果哪儿那么容易遇上。」程宗扬道:「如果它真是吸
取人的精血才长出来,再想结果不知要等到哪一年。」

  说着程宗扬拿出望远镜递给他,「小狐狸,这是给你的。」

  萧遥逸看了一下,顿时发出一声惊叹,「怎么变得这么远!」

  「反了!」

  萧遥逸反过来一看,立刻闭上嘴。六朝虽然也有单筒望远镜,但和这种高科
技设备完全是两码事。不仅有水平线、测高、测距功能,而且还带有红外夜视效
果,此时虽然是夜间,从镜中看去却清晰无比。

  良久,萧遥逸小心收起望远镜,惊叹道:「好东西!哪儿来的?」

  「就在那里。」程宗扬指了指旁边的轩辕坟。

  萧遥逸还不知道秘境的存在,一听之下,比程宗扬还要心痛百倍。尤其是看
到程宗扬带出来的各种物品,心痛指数更是狂飙,恨不得把焚老鬼捞起来,再剁
一遍。

  程宗扬把一只背包交给他,「这些是给孟老大他们,还有长伯的。我暂时不
回江州,你替我带过去。」

  萧遥逸把背包塞到身后当靠垫,「那你呢?」

  「我直接去建康。」

  萧遥逸有些纳闷,「那走江州多方便?」

  「我怕来不及。」程宗扬道:「在夷陵停留一日,安排好事情,我就直赴建
康,路上不再停了。」

  「云家的事?」

  程宗扬点点头。这件事他并没有瞒小狐狸,萧遥逸已经知道自己替他背了个
大黑锅。当下萧遥逸坐起身,一脸兴师问罪地说道:「圣人兄,我这个黑锅背得
太冤了!说吧,准备怎么补偿我?」

  「一支望远镜还不够?」

  「开什么玩笑!我的名声全毁了你知道吗?」

  「得了吧,你在建康什么名声?都臭大街了好不好?」

  「胡说!我小侯爷的名号在建康可是很值几两银子的。况且那是云家哎!你
胡搞瞎搞,云家都跟我们翻脸了你知道不知道?为这事孟老大都跟我翻脸了你知
道不知道?我现在都被赶出来无家可归了你知道不知道?」

  萧遥逸一通胡搅蛮缠,程宗扬无奈地说道:「行了,你说吧,想要什么?」

  萧遥逸精神大震,「圣人兄,那个电锯……」

  程宗扬立刻警惕起来,「说什么呢!就这一个,全天下也没有第二支。你想
都别想!」

  「那东西似乎很厉害啊。」

  「当然厉害!连玻璃都能切开。」

  「圣人兄,你是练刀的,拿个电锯像什么样子?」

  「我乐意!」程宗扬道:「想从我手里夺走,拿命来换!」

  「圣人兄,这可是你逼我的!」

  「怎么?你还想硬抢?」

  萧遥逸挽起袖子,然后开口道:「龙牙锥!」

  「龙牙锥」三个字入耳,程宗扬顿时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

  「这就对了嘛!」萧遥逸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坏我名声的事我就不说
了,谁让你弄丢了我的龙牙锥呢?早点赔我,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死狐狸,你这是安慰我的吗?」

  「我只是提醒你。」

  萧遥逸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把电锯从他臂上解下来,套在自己腕上,眉飞色
舞地说道:「这简直就是给我定做的!怎么用的?」

  程宗扬说了用法,萧遥逸举起电锯冲进林中,只见一棵两人粗的巨松晃了几
下,然后轰然倒下,就像被风吹倒那样容易。

  萧遥逸提着电锯出来,一张俊脸几乎放出光来,「太过瘾了!我去切块石头
试试!」

  「小心!别弄坏了!」

  萧遥逸充耳不闻,一阵风一样往阶下掠去。

  朱老头趿着双破鞋,溜溜躂躂过来,拢着手道:「小程子啊,你那个糖豆啥
的,给大爷尝尝。」

  程宗扬坐起身,「先别说糖豆了,你瞧瞧我这怎么回事?」说着伸出手腕。

  朱老头很矜持地伸出一根拇指搭在他虎口背面,眉头皱起,然后松开,「不
知道。老头这辈子都没见过。」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水平太次了吧?」

  「虽然没见过,但修行之道无非是阴阳相济。你的生死根本来就是变化阴阳
的异物,现在又多了一个颠倒阴阳的奇物。变化太多,老头也弄不清爽。不过你
放心,」朱老头豁达地说道:「反正死不了。」

  程宗扬黑着脸收回手,「你这跟没说一样。喂,现在能说了吧?焚老鬼跟你
怎么结的仇?你不会跟岳鸟人一样,满地都是仇人吧?」

  「这说来就话长了,想当年……」朱老头吧咂吧咂嘴,然后话头一转,「紫
丫头叫你呢,回头大爷再跟你细讲。」

  小紫抱着雪雪坐在树下,身边空无一人。

  「咦?那几个丫头呢?难道都跑了?」

  「我让她们去找一个地方。」小紫道:「已经找到了。」

  「什么地方?」

  小紫笑道:「让它说好了。」

  只听「啪啪」几声脆响,一个机械守卫打着板子就出来了,「当哩个当,当
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咱们滴太泉乡!那太
泉深藏在山里,乡里稀奇一箩筐。这边趴着个雁翅鼠,那边卧着个双头狼。里头
楼高几十丈,大风一吹乱晃荡啊乱晃荡。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
哩个当!这些稀奇不算奇,还有一桩更稀奇。里头有个旋风阵,两脚一踩就到他
方啊到他方。旋风阵,八面光,一头粗来一头长。当初盘古开天地,斧子劈出太
泉乡。三皇五帝来帮忙,万般天地里头藏。东南西北带中央,五行八卦各一方。
一头连着那大雪山,一头通向那大海洋。只要找对大门口,一步走出几万里啊几
万里。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

  「停停停!」程宗扬道:「传送阵是吧?在哪里!」

  机械守卫意犹未尽,打着板子道:「在西边,不多远,里头有个黑窟窿。黑
窟窿,深又深,里头有堆铁疙瘩。铁疙瘩,沉甸甸,里头有个大圆盘。大圆盘,
光又光,里边有个大圆筒。大圆筒,直又直,一头粗来一头长……」

  程宗扬扳开机械守卫的头盖,一把掏出罐子。快板声戛然而止。接着一个白
胡子老头从罐口爬出来,泣声道:「尊敬的主人!我知道错了!」

  「再不闭嘴我就把罐子砸了!」

  白胡子老头立刻闭上嘴。

  程宗扬把罐子往机械守卫头顶一丢,对小紫道:「在哪儿?」

  小紫笑道:「跟我来吧。」

  程宗扬提声道:「老头!」

  朱老头颠颠地过来,「啥好事?」

  「你不是见过传送阵吗?一起去看看。」

  …………………………………………………………………………………

  朱老头围着平台转了一圈,摇头道:「没见过,不大一样。」

  机械守卫刚想开口,被程宗扬一瞪,又连忙闭上嘴。

  程宗扬道:「太泉古阵的传送阵是以五行分布,一共有五个。一个通向西边
的大雪山,一个通向大海?」

  机械守卫连连点头。

  「大雪山在西边,东边和南边都有大海,这一个既然在岛上,很可能与海有
关,通向东南两个方向。」

  朱老头大摇其头,「北边属水,多半是通向极北之地。」

  小紫道:「也许是中央呢。它的光是黄色的。」

  平台上有一道金黄色的光柱,颜色正不断加深,似乎正在蓄集能量。

  程宗扬道:「试试就知道了。我过去看一眼,立刻就回来。」

  小紫道:「大笨瓜,这么喜欢冒险吗?兰儿丫头,你去看一眼就回来。」

  「是。」

  尹馥兰走进光柱,身影随即消失。一盏茶时间后,尹馥兰的身影重新出现。

  「那边是在一座大山里。远处能看到炊烟,似乎有村子。时辰应该是清晨,
附近好像有条大河,隐约有水声,但听不清楚。」尹馥兰道:「奴婢以前去过云
水,那边的景物和六七月间云水穿过山峡一段很相似。」

  云水先由北而南,然后由西而东拐了个大弯,流域正处于六朝中间。尹馥兰
说的山峡程宗扬也知道,就在广阳与丹阳一段的群山之间,距离建康不过几日的
路程。

  程宗扬道:「村子有多远?」

  「隔着山,快的话也要两三个时辰。」说着尹馥兰犹豫了一下。

  小紫道:「尽管说好了。」

  「奴婢在那边听到一个很古怪的声音,说的内容也很古怪……」

  「说的什么?」

  「它说:本次传送剩余时间七分钟。开启标准时间五小时。」

  七分钟?程宗扬道:「赌一把!我去找那个村子,问清楚是什么地方。如果
真是广阳,那就发了!」

  小紫道:「我也去。」

  程宗扬道:「老头,你呢?」

  朱老头咧嘴笑道:「这种稀罕,老头可要见识见识。」

  程宗扬对机械守卫道:「你也来。」

  机械守卫一个虎跃,利落地跳上平台。

  那条光柱并不能容纳太多人,小紫对尹、何诸女道:「你们在这里守着。」

  诸女躬身道:「是。」

  程宗扬挽紧小紫的手,「这次可别失散了。」

  小紫一笑,「好啊。」

  四人一同走进光柱,金黄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三人已经踪影不见,只剩下机
械守卫茫然地留在平台上。

  …………………………………………………………………………………

  脑中一阵眩晕,睁开眼,周围已经变成连绵的山林。身边一圈金黄的光芒逐
渐消散,一个微弱的电子声道:「检测到非传送物品,请立即清理。本次传送结
束。开启标准时间:五小时。持续充能中,预计时间:八万七千六百小时……」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朱老头道:「咋回事?」

  小紫道:「是因为机械守卫吗?」

  程宗扬道:「可能它不允许传送吧。现在传送阵能量耗尽,需要重新充能。
八万七千六百小时……我干!十年!」

  这个时间长得令人绝望。没有人知道究竟出了什么故障,导致传送阵的充能
时间大幅延长,但很明显,再使用传送阵回到太泉古阵,暂时已经不用想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山中一处平地,平整的岩石依稀有人工的痕迹,但这里不
像太泉古阵一样凝固在阳光中,年深日久,早已长满草木,裸露的部分也已经风
化变形。

  「希望咱们不是被传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程宗扬开着玩笑,心里也有些
忐忑。他先看了一下物品,好在腰包和背包都在,最要紧的东西都带了出来,这
让他安心不少。

  「炊烟。」小紫抬起手指。

  程宗扬远远望去,只见一缕轻烟从山间淡淡升起。至于水声,程宗扬却丝毫
没有听到。他知道是自己修为没有恢复的缘故,耳目的敏锐都有下降。

  「真够远的。」程宗扬正在考虑怎么走,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

  小紫道:「好困。人家要睡一觉。」

  朱老头吹胡子瞪眼地说道:「年纪轻轻,一点苦都不肯吃!这光天白日的,
睡啥觉呢?」

  「喂,刚才在那边还是半夜好不好?」程宗扬抱怨道:「穿越到这年头居然
还要倒时差,说出去都没人信。老头,你睡不睡?」

  朱老头硬朗地说道:「大爷可没你们那么娇气。」

  「那正好。」

  程宗扬找了个避风的凹处,拿出蛋屋,蛋壳「卡」的分开,眨眼间一个灰色
的圆形物体便出现在空地上。它表面的颜色不断变化,不多时凝固下来,却是映
射着外界的色彩,仿佛与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

  程宗扬拉开拉链,把小紫抱进去。朱老头张大嘴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
拍墙打壁地惨叫道:「小程子!这是啥东西啊!」

  房门重新拉开,程宗扬拎着雪雪的耳朵把它扔出来,对朱老头道:「帐篷,
没见过?」然后关上门。

  「啥帐篷啊!」

  带着密封装置的房门拉紧,朱老头的惨叫声立刻消失。屋内与外界隔绝,自
成天地。小紫依在窗口,望着外面的景色,笑道:「真好玩。」

  屋内的面积超过二十平方,地板凸起的部位形成桌椅和床榻,摸上去微微有
些弹性,能感觉到质地极薄,但十分坚固。

  程宗扬倒在床上,然后张开双臂,「过来让我抱抱!」

  「大笨瓜。」小紫偎依在他臂间,闭上眼道:「快睡觉。」

  程宗扬叹了口气,「在太泉古阵待得久了,感觉就像掉在陷阱里面一样,直
想出来。可现在出来了,我又开始想念那里。」

  「有什么好想的?」

  「你不知道。那就像在外飘泊很多年,突然回到故乡。里面一景一物都那么
熟悉,可仔细看时,又那么陌生。时空变化,物是人非,孤独得让人害怕……」

  小紫道:「人多一点,就不孤独了。」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好主意啊!等我有足够的钱,干脆把太泉古阵占下
来,重建一遍!到时候我们两个住一幢楼,你那些奴婢每人一个房间。再往里面
移民一两万人,让他们也享受仙人的生活。里面地方那么大,说不定还有田地可
以开垦,种植粮食。等人烟兴旺起来,说不定真能恢复太泉古阵原来的模样。」

  程宗扬越想越兴奋。太泉古阵既然是人类的避难所,肯定拥有人类生存所需
要的一切资源。只不过太泉古阵曾经的文明已经完全失落,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开
发利用,更不敢在里面定居。如果自己有足够的人手,先从一个区域开始,清除
里面变异的怪兽,平整土地,把保存完整的城市重新利用起来,那会是一副什么
样的景象?一个独立于六朝之外的王国,自给自足的桃花源!

  徐君房口中的鬼谷先生多半也是这样想的,可惜他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微薄,
穷一生之力也未能把太泉古阵利用起来。自己呢?能做到什么?

  程宗扬脑子飞快地转着,自己可以把外姓人编成队伍,从入口开始,一层一
层清除阵内存在的各种威胁。同时从外界源源不断运来各种物资,甚至星月湖大
营的军队,共同开发。一块区域清理完毕,就可以送来移民,先从一百户开始,
逐步扩张。太泉古阵各种设施都是现成的,只要能顺利使用,开发速度会快得惊
人。也许不用十年,就可以容纳几万人。但这一切都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

  程宗扬心里充满斗志,赚钱的念头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他一觉醒来,立刻
叫上朱老头,「醒醒!醒醒!还睡呢?快走!运气好还能赶上吃晚饭!」

  程宗扬收起蛋屋,收进腰包,然后背上登山包,当先领路,往炊烟升起的方
向走去。

  「……你手下也有不少人,都窝在南荒那种地方,都快发霉了。怎么样?跟
我一块干吧!不出一年,就能在里面立足。太泉古阵你也去过,其实是一块风水
宝地。里面现成的房子、田地,养活几万人没一点问题。」

  程宗扬大肆兜售着自己的计划,朱老头听得迷迷糊糊,只「嗯嗯啊啊」应着
声。

  「俗话说占地为王。南荒湿气太大,哪里比得上太泉古阵?而且太泉古阵比
南荒更安全,外面有雾障挡着。你的仇家再多,想进来也不容易。即使能进来,
太泉古阵也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单是一座奈何桥,只要几百名好手守着,
人马再多也攻不进来。怎么样?你要觉得合适,我就把第四层整个给你,你想怎
么折腾都行。」

  「哦,哦。」朱老头频频点点头。

  三人在山间走着,脚下是一条樵夫打柴的小路,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了那处
村庄。

  程宗扬感叹道:「就这点路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如果在太泉古阵,咱们开着
车,顶多二十分钟就到了。而且轻轻松松坐着,不用半点力气。那座椅虽然大了
点儿,可坐起来真舒服……」

  朱老头嘿嘿一笑,「可不是嘛。那么好的人皮,老头还是头一次见呢。」

  程宗扬脚下一顿,半晌才慢慢转过身,「你在开玩笑?」

  朱老头脸上的嘻笑消失了,眼中露出一丝悲悯的眼神,缓缓道:「不单是车
内的座椅,里面的沙发、灯罩也是上好的人皮。」

  程宗扬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接着猛地扭头,「死丫头!」

  小紫抱着雪雪,柔声道:「我不怕。你若想住在那里,人家陪着你就是。」

  程宗扬只觉得气血上涌,两边的太阳穴霍霍跳动,「人类才是太泉古阵的主
宰,最核心的区域绝对是人类的,我肯定不会认错。」

  「最中间的也许是囚笼。」小紫轻声道:「那些雾障可能是保护人类的,也
可能是防止人类逃跑。所以中了诅咒的人都无法穿过雾障。」

  程宗扬过了会儿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进入秘境我才知道,人类住的地方居然在轩辕坟下面。还有那间饮品店,
我打开看过,纸盒里面装的是人奶。」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程宗扬只觉浑身血脉都几乎冻结。他有些眩晕地闭上
眼睛,原本对现代生活的向往瞬间倒塌。人类并不是太泉古阵的主人,而是被豢
养在囚笼里的家畜。那里不是人类的避难所,而是人类的坟墓。

  他突然省悟过来,像被毒蛇咬中一样,把背包、腰包……一切和太泉古阵有
关东西统统扔开。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程宗扬拚命对自己说。

  对人类城市的刻意模仿……一座没有门的城市……像展览品一样供人观赏的
生活……没有任何武器……出奇多的女装和情趣商店……巨大的娱乐区……没有
书籍和知识……放在床边的医药箱……

  「不可能!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程宗扬道:「如果那是真的,我应该看
到一个被野兽统治的六朝!」

  小紫轻轻按住他的手,「也许它本来就不属于这里,而是另外一个和我们不
相关世界。」

  程宗扬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然后抬起头,「殇侯爷,你早就知道了吗?」

  殇振羽道:「我不敢确定。但我知道,岳贼有一天突然掘地三尺,然后再也
没有回来过。」

  程宗扬明知道那个答案会让自己无法接受,但仍然忍不住问道:「他挖到了
什么?」

  「你见过的。就是魔墟那个土坑。」殇振羽道:「坑里埋着一个封在玻璃中
的沙盘。里面都是一些小人,支离破碎,就像被弄坏扔掉的玩具一样。而且染有
剧毒。」

  「小人?」

  「南荒异族虽多,也未有这般小人。老夫仔细看过几具尸骸,那些小人原本
是活人,之所以变小,当是被人用异术故意为之。」

  程宗扬道:「是不是做成庄园一样的沙盘?」

  殇振羽点了点头。

  程宗扬终于知道自己见到的玩具屋是什么。那些不是玩具,而是住着活生生
的人,而她们又确实是出售的玩具——一些被刻意改造过的人类。那些玩具屋其
实是秘境都市的微缩翻版。或者说,整座秘境都市都是放大的玩具屋。

  他身体颤抖起来。小紫搂住他的腰身,把脸贴在他胸前,柔声说道:「我不
怕。你也不怕。程头儿,她们是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无论如何,它现在已经
不存在了。」

  良久,程宗扬镇定下来,他低声道:「那些人可真够惨的。」

  「程头儿,你错了。」小紫道:「其实她们比我们更开心。因为我在影像里
看到,她们的笑容都很真实,」程宗扬怔了半晌,叹道:「你说得对。幸福感与
生活状况没有关系。富有的人也许从来没有开心过,我们觉得凄惨的人也许有更
多幸福。」

  程宗扬捡起背包,背在身上,「无论那里有什么,反正已经不存在了,是好
是坏,都和我们没有关系。过好眼前才是正经的!」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头儿,你还要住在那里吗?」

  「打死我这辈子也绝不再去!」程宗扬发誓道:「就算它装着整个世界最珍
贵的宝物,我也不沾半点!干!我要赚够六朝最多的钱,把苍澜的巨石阵堆满火
药,把它全给炸了!」

  「那里面的东西呢?」

  「我是个实用主义者。能用的当然带走,剩下的让它们全部消失!」程宗扬
对小紫道:「从现在起,你把它彻底忘掉!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紫笑道:「人家已经忘掉了。」

  朱老头道:「炸吧炸吧,炸了干净。」

  程宗扬打起精神,一边在山路上飞掠,一边道:「你知道我在六朝最奇怪的
是什么吗?我最奇怪的就是六朝为什么没有发展科技,却出现修炼这种原本不可
想像的事情。我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再强大的科技也是外力,反而因为科技
的发展,让身体一直处于最适宜最安全的条件下,既没有竞争,也没有天敌。科
技上每多一层安全保障,肉体就多一分脆弱。」

  「可以想像,如果人类诞生之初,就有完善的科技保障,所有的疾病都被科
技隔绝,似乎是天堂一样的生活,可没有与病毒抗衡所出现的免疫力,一旦失去
科技,一场感冒就能致命。以后世的眼光看,没有经过自然淘汰的人类都是天生
的残疾者,充满各种致命的基因。从这个角度讲,科技在保障人类安全的同时,
却让人类停止自然进化。」

  「修炼看似只是个体行为,远不如科技对人类的好处,但其实是在促进人类
作为生物体的整体进化。不需要科技支撑,而是靠自身强大的种族,才是真正的
强悍。」

  「程头儿,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人类进化的方向。」程宗扬道:「人类有种潜意识,认为自己是正
常的,所以就是完美的,并努力保持这种正常。换个角度来想,这实在是一件很
可笑的事。明明人类的身体并不完美。我们只想着用科技实现星际航行,为什么
不走另外一个方向,通过肉身实现星际航行呢?这不是出于伦理道德或者是否有
可能性。而是人类那种莫名的自以为完美的骄傲心态。人类以前是猴子,难道猴
子是完美的吗?地球上生物可以实现的,人类为什么不能实现呢?我们完全可以
进化到比豹子跑得更快,比鲸潜得更深,这总比移民外星更现实吧?毕竟是在地
球上!同样是属于地球物种!相似性远比其他星系更大!」

  「程头儿,人家听不懂,不过能听出来你好多牢骚啊。」

  程宗扬吐了口浊气,「我承认,我是受刺激了。干!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认为,这个世界才是人类的方向和希望。让用科技杜绝进化的家伙都去死
吧!」

  程宗扬怒吼道。即使那些被当作家畜豢养的人类再幸福,也不是自己向往的
世界。他只有一个念头:把太泉古阵的一切统统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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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集汉国篇

  内容简介:

  程宗扬没想到穿过一条山径,就从苍澜来到汉国的首阳山,还遇上「终於」
抵达此地的高衙内一行人。粮价因旱飞涨,程氏商会资金吃紧,舞都却几乎没有
商业经济……

  但最要紧的是,云如瑶也在舞都!云家打死不肯接受程宗扬的赔罪与求亲,
难道真要他拿著小紫递来的绳索,绑了云如瑶私奔吗?

                第一章

  虽然避开了正午的酷暑,但阳光依然炎热。程宗扬拔刀砍断一丛荆条,扯下
来扔到一边,然后直起腰。

  连绵的群山一眼望不到边际,那种辽阔的气势使他胸口满满地彷佛有一股气
激荡着,直想长啸出来。从南荒到苍澜,程宗扬也见过不少山,但眼前的大山与
他以前见过的截然不同。巨大的山体气势雄浑粗犷,坚硬的山脊犹如刀锋,裸露
出大片的岩石。山谷像用斧劈开,深邃而辽阔。山上石多树少,植被大多聚集在
山谷中,树木虽然远不及南荒浓密,但高大挺拔,一棵棵直刺蓝天,远远看去彷
佛要将整座山谷填平。

  朱老头拢着手老气横秋地说道:「小程子,没见过吧?年轻人,阅历少,哪
像大爷走南闯北,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程宗扬道:「听你的意思,你知道这是什么山了?」

  「那还用说!」朱老头指手划脚地说道:「大爷一眼就瞧出来II这是北边
的大山!你瞧瞧这山……啧啧!那个大……不是唐国就是汉国,要不就是秦国!

  让大爷说,咱们到云水北边来了,板上钉钉!绝对没错!「程宗扬黑着脸道:」
总共六朝你就说了三个,敢不敢说得再宽点?「

  朱老头陪着笑脸道:「小程子,你别急啊!下边就有村子,过去问问不就知
道了?」

  这时传来一阵狗吠,一条小狗像鱼雷一样从荆棘间钻出来,尾巴竖得高高的,
白绒绒的皮毛上挂满苍耳和棘刺,兴奋地跳着试图钻到女主人怀里。小紫叉起腰
娇叱道:「脏死了!不许你过来!」

  雪雪耷拉着尾巴打个滚,四脚朝天地躺在山路上,肚皮飞快地鼓动,一边吐
出红红的舌头呼呼地喘气,一边转过头委屈地看着女主人。

  「小贱狗,好狗不挡路知不知道?」程宗扬拎起小贱狗的耳朵,把牠扔到朱
老头背上。

  朱老头却没理会,他伸长脖子使劲抽鼻子,直道:「赶上了!咱们算是赶上
了!村里正炖肉呢……哎哟!还是鸡……」

  「老头儿,你这鼻子比狗都灵,隔着一道山梁都能闻出来?」

  「走!走!赶快!」朱老头急吼吼道:「再晚就剩汤了!」

  朱老头两脚生风,一路烟尘地往山下赶去。

  有朱老头心急火燎的在前领路,三人在夕阳落山前终于赶到山脚。水声轰鸣
间,一条大河从山岩间奔出,河道内遍布大大小小的岩石,湍急的河水在礁石上
溅起雪白的浪花。河流被大山阻挡,在山脚转个弯,下游水势陡然变缓,在岸旁
冲出一片乱石滩,那处村落就位于河边。村边筑着堤坝,虽然不高却有两丈多宽,
看起来极为牢固。

  程宗扬原以为这里只是小山村,走近才发现里面人声鼎沸,骡马成群。如果
不是只有十几间夯土为墙、茅草为顶的草房,简直是一座热闹的小镇。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张老哥,你也来了!」

  「这位郑兄,是富平侯家的……」

  「这位姓杨,四知堂杨家……」

  「幸会幸会……」

  村里乱哄哄的,不断有人寒暄问好。喧闹声中,一道尖锐的声音分外高亢,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一个瘦骨伶仃的少年蹲在地上,袖子卷得老高,一手按着扣在桌上的陶碗,
口沫横飞地叫道:「是龙是蛇,一把见分晓!」

  桌边围着一群剽勇的少年,其中一个豪气干云地说道:「我来!押大!」说
着甩出一只钱袋,几十枚银铢顿时滚出来。

  「好咧!」那少年揭开陶碗,脸色顿时变得十二分难看,破口大骂一声,掐
着手腕恨声道:「这臭手!活活该剁了!」

  「义兄弟好手段!」周围的少年一片欢呼,彷佛打了胜仗一样。

  程宗扬瞧着那瘦子有点眼熟,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些人博戏是一枚骰子赌大
小,一翻两瞪眼,最简单不过,不一会儿就连赌几把。那瘦子小赢几把,又输了
一把大的,又是一番捶胸顿足。那些少年兴致愈发高亢,程宗扬却是旁观者清。
那瘦子虽然有输有赢,却是赢多输少。只不过他赢得十分小心,刚赢把大的,又
输把更大的,让那些少年以为自己手气正旺,兴致更高。就这样来来去去半晌赢
了十几枚银铢,不显山不露水地小赚一笔。

  瘦小子又输了一把,正龇牙咧嘴,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人扯着嗓子道:「高智
商!你不吃饭了!再赌!小心你的腿丨11瘦子赶紧从板凳上跳下来,苦着脸道:」
冯哥,我这会儿正输着呢,你先歇歇喘口气,我再来一把,捞点本……「」还捞
本呢!给我走!「那人揪着小瘦子的耳朵把他扯出去。

  周围的少年一片哄笑,笑声中没有多少恶意,倒觉得这小子虽然赌技不怎么
样,但为人甚是光棍,与众人气味相投。

  程宗扬目瞪口呆,虽然他觉得那个被玛源叫走的小瘦子有点眼熟,可无论如
何也想不到这瘦子会是那个胖得吹皮球一样的高衙内!当初他见那小子被高俅宠
得不成样,索性一脚把人踢出临安吃苦,却没想到会苦成这样!整个人都瘦脱形
了,活活变了一个人,要是让护犊子的高俅看见,只怕生吃他的心都有!

  高智商和冯源拉拉扯扯地走到没人的地方,冯源顿足道:「我的小爷!你就
干点正事吧!我刚转个身,你就溜出来赌钱。」

  高智商从袖里摸出钱铢,嘻皮笑脸地说道:「冯哥,这是孝敬您的。」

  冯源的头摇得波浪鼓似的,「我不要。」

  「冯哥,这钱是我自己挣的,一不偷二不抢,干净呢。」

  「你啊,有钱自己买点吃的,看你瘦的……」冯源又嘱咐道:「千万别让哈
爷看见啊!」

  后面一声低咳,一个高大苍老的兽蛮老者从茅屋中出来,干巴巴道:「饭钱。」

  高智商赶紧掏出银铢,哈迷蚩接过来慢吞吞道:「不许吃肉。」

  高智商跟棍子一样站得笔直,「哈大叔,你放心!我连汤都不喝!全素!敢
吃一口肉I」他拉起衣裳在自己的大腿上比划道:「你就把我腿打断!从这儿!」

  忽然有人笑道:「你再比高点儿,都到腰上了。」

  冯源怔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叫道:「程头儿!你……你怎么在这里!」

  高智商飕地转过身,一脸惊喜交加,「师父!」

  程宗扬朝哈迷蚩笑道:「哈大叔,辛苦了,这小子没给你找事吧?」

  哈迷蚩干瘦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说道:「闹两天就安分了,一路上牵马劈
柴,还算听话。」

  冯源忍笑道:「衙内头两天满地打滚,嚷着要回家,哈爷给他灌了碗泻药,
活活拉了几天稀,这才老实了。」

  听到自己的糗态,高智商倒是满不在乎,涎着脸道:「那泻药甜丝丝的,喝
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师父你不知道,徒儿那几天拉得全是油!白花花肥嘟嘟的,
上秤起码十几斤,足够山里人炒两个月的菜。」

  「我干……小子,你还能再恶心一点吗?」

  说话间,一个兽蛮大汉从茅屋中钻出来,庞大的身形险些把门框挤碎,脸上
的青斑跳动着,露出狰拧恐怖的笑容,粗着喉咙叫道:「官人!」

  程宗扬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吼了一声「闭嘴!」赶紧道:「老兽,你在屋里
干嘛?」

  青面兽老老实实道:「看鸡。」又一指高衙内,「免得他偷吃。」

  朱老头攥着破碗挤过来,两眼冒火地说道:「原来是自己家的?我说这么香
呢!来来!大爷先尝尝咸淡……」他倒是不见外,拿起勺子去盛汤。

  青面兽忽然炸雷似的一声大吼,却是朱老头那一勺下去得狠了点,直接把一
整只鸡都捞出来。

  「哇呀呀!你给我放下!」

  「我瞧瞧熟了没有……」

  「放手哇!」

  两人在屋里争得山响,程宗扬转头道:「咱们多久没吃肉了?」

  小紫笑道:「好像有几天了。」

  冯源道:「程头儿,你们这一路怎么了?把朱大爷急成这样?」

  「那老头儿属黄鼠狼的。」程宗扬掏出钱铢,「再去买两只鸡。」

  冯源摇手道:「不成不成,这地方没卖东西,有钱都花不出去,这还是路上
刚逮的野鸡。」

  「连卖鸡的都没有?这不是镇子吗?」

  「这是邳家家奴住的山棚,平常都没人。」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在这里?」

  「首阳山啊!程头儿,不是你让我们来看……」冯源压低声音,「那个生意
吗?」

  程宗扬想起来,「首阳山?汉国的?」

  冯源小心道:「程头儿,是不是出什么事?我听人说你去南边,怎么到这里
来了?」

  程宗扬心里乱纷纷的,一时没有开口。居然是首阳山?剑玉姬曾说云如瑶被
送到首阳山下的舞都城,但那婆娘的话能信一成都太多了,所以他决定亲自赶往
建康,先面见云家几位当家的大爷叩头认错,再提求亲的事。不过剑玉姬说的首
阳山他不敢扔到一边,借着石超提到的铜矿生意,先把冯源、高智商扔过来打探
门路,又把敖润调来与他们会合,却没想到太泉古阵的传送门会在此地。

  程宗扬定下心来,「我去了一趟太泉古阵I详细的你别问,先说说你们的经
历。」

  「成!」冯源打开话匣子从离开临安说起,滔滔不绝地说到进山。当初程宗
扬吩咐过不让高智商骑马,好好磨练这小子一番,结果众人的行路都是以高智商
的脚程为标准,一开始的半个月可以说惨不忍睹,一天走不出十里路,程宗扬都
从苍澜绕一圈回来,他们才刚到首阳山没几日。

  铜矿的事他们打听过,据说官府正跟平亭侯邳家扯皮。邳家拿出地契,声称
山上几万亩的坡地属于邳家的产业。但官府也拿出律令,称律法明文规定山林池
泽都属于天子所有,要索回山地的所有权。邳家又称自己贵为侯爵,邳家的产业
属于平亭侯国,乃天子分封,便是郡太守也管不到侯国的事。官府则称侯国只享
有税权,具体经营当由官府负责,侯国不得插手。为此双方闹得不可开交,至于
铜矿,现在根本没影。

  冯源和哈迷蚩一商量,直接把高智商推出来让他拿主意。高智商哪里有什么
主意?被逼得没门了,不知道在哪儿鬼混几日,打听出邳家每年趁着夏季涨水,
都会遣人往山中伐木,除了自用以外,剩下的会就地贩卖。首阳山的铁杉木是造
船的上品良材,邳家占了几座山谷,每年伐木数以万计,每到伐木季节都有不少
商家乃至沿海的州郡前来购买。高智商把铜矿扔到一边,出主意说大伙儿既然来
了,总不能空手回去,贩点木头也不算白来,于是就进山。

  邳家在山里建了茅屋供伐木的家奴落脚,现在家奴都入山伐木,空房便留给
外来的客商借住。比起晋、宋两国浓厚的商业气息,汉国要质朴得多,茅屋既然
空着便一文钱不收,给客商白住,但相应的各种设施一概没有,全靠客商们自备。

  程宗扬特意交代过,众人带的钱物没有高智商的份,每天的饭钱让他自己挣
出来。高智商倒是光棍,一开始硬挺几天,撒泼耍赖不一而足,被哈迷蚩一碗泻
药灌下立刻开悟,知道自己的小细胳膊拧不过兽蛮大爷的大腿,老老实实地每天
牵马劈柴挣够饭钱。

  高俅为了这个干儿子,连亲儿子都没要,听说他去汉国,无论如何也放心不
下。

  做为妥协,程宗扬同意他派人暗中保护,谁知道哈爷不答应,老兽人脾气上
来,一顿乱棍把富安带的人全赶走,而且还告诉高智商这倒霉娃,因为他走得太
慢,连回去的路费都花光了,只剩下做生意的本金,一枚铜铢都不能动。从今往
后不但要挣他自己的饭钱,一行人的口粮全得他出。

  高智商被逼上绝路,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衙内的脸往裤裆里一塞,变着法子
地弄钱。这小子真不笨,一路上虽然饥一顿饱一顿,好歹撑到现在。

  一只鸡被分成六份,每人再加一碗汤,虽然远远称不上丰盛,却是程宗扬这
些日子吃得最放心的一顿。朱老头得了鸡屁股外加两只鸡脚,在墙角啃得不亦乐
乎。

  青面兽把自己那份一口塞进嘴里,在舌头上打个转,像吐鱼刺一样把鸡骨吐
出来,一边意犹未尽地咂着舌头。最惨的要数高智商,连鸡汤都没尝一口,只就
着白水啃窝头,还要听那帮人使劲吧唧嘴。

  程宗扬起身拍了拍高智商的肩膀,「徒儿,跟师父去散散步。」

  高智商赶紧把窝头塞到嘴里,「成啊!我吃撑了,正好出去消消食。」

  程宗扬默不作声,领着高智商沿着河堤走到村外才停下脚步。高智商拉起袖
子在石头上擦了擦,讨好地道:「师父,你坐!」

  程宗扬借着淡淡的月光打量他,「怎么瘦成这样?」

  「是吧?我倒觉得这模样挺俊的。」高智商笑嘻嘻地道:「哈大叔说我身上
全都是肥油,气血不畅,让我只吃青菜萝卜,把油都拉出来。」

  程宗扬道:「大叔大叔,叫得还挺亲热。」

  「我叫他大爷,不比我爹还高一辈?」高智商道:「叫声大叔,给我爹找个
兄弟也不吃亏。」

  「行啊,小子,知道为你爹着想了。」

  高智商嘿嘿笑了几声,「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总惹我爹生气,出来一趟
才知道我爹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

  「长见识了。」

  「那当然。」高智商道:「师父,我得谢谢你。要不是出来这一趟,我还糊
胡涂涂混日子。这几个月我觉得自己长了好几岁,有时候想起以前的事,我都恨
不得打自己嘴巴。」、程宗扬失笑道:「不会吧?」

  「会!怎么不会!」高智商道:「这么说吧,以前银铢在我眼里都不是钱,
随便喝场花酒就得好几百。我现在才知道,一枚银铢能买一只鸡、两斤肉、五斤
米、一小捆柴I够一家人一天用。在临安随便找个象样的粉头起码上百银铢,出
来才知道有便宜的,路边的娼窠十几枚铜铢就能嫖一次。还有关扑,这边叫博戏,
我们兄弟们掷骰子,一夜输赢几万银铢眼都不眨。到了外面我才见识到,为了几
个银铢,有些人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说起来我的小心肝都乱颤。」

  高智商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胸口,「我为了弄点钱用,眼都急红了,听人说小
赌怡情,大赌发家,我寻思来发一个,结果头一次出千就被人逮住,要不是冯哥,
我的腿都被人打折了。」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子,知道错了吧?」

  「可不是嘛!」高智商咬牙切齿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出门找到卖骰
子的,把身上的钱全拿出来,买了几个动过手脚的,然后天天练,走路也练,睡
觉也练,现在不敢说想掷几点就掷几点,七、八成把握是有的。」他翻手掏出几
枚骰子,叫了一声,「豹子!」

  三枚骰子落在地上,转了几圈,最后是两个六,一个三。

  虽然差了一点,高智商还是得意洋洋,「师父,还不错吧?」

  程宗扬感觉自己对他的期望与实际情况有点不太一样,「你除了吃喝嫖赌就
没别的事?」

  「有!有!怎么没有!」高智商连忙道:「我每天牵马劈柴,按哈大叔的吩
咐打熬筋骨I」他屈起手臂,「你瞧!瘦是瘦,净肌肉!哎哟,师父,你不知道,」

  他压低声音道:「哈老头就是个变态!打我上瘾啊!少劈一根柴,逮着我就
往死里打!」

  「不是没打死吗?」程宗扬喝斥一声,提醒道:「他是为你好,你别生哈老
头的气。」

  高智商露出一脸嘻笑,「师父,看你说的!我现在懂事了,知道谁是真的为
我好。老实说,头几天我做梦都想把哈大叔扒皮拆骨,磨成粉扔茅坑里,再拉泡
屎在上面。过了半个月、,我发现我身上有劲了,睡得也足了,吃什么都是香的。
不怕师父你笑话,以前我上个女人还要叫两名小婢扶着才舒坦,现在我一口气走
十几里路都不会喘。哈大叔说我气血不足,再不打熬筋骨,人就废了,逼着我干
这干那……

  虽然累了点,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程宗扬从袖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
吃吧。「

  「这是什么东西?嗯!嗯……好吃!」高智商狼吞虎咽地把巧克力都塞到嘴
巴里,一脸幸福地咂着嘴,半晌才道:「这一口下去简直赛神仙啊。」

  程宗扬看着于心不忍,又拿出一块,「接着。」

  高智商用鼻尖闻了闻,然后小心收起来。

  「怎么不吃了?」

  「这东西我爹没吃过,这一块我给他留着。」

  程宗扬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小子,你真开窍了?知道孝顺你爹了?」

  高智商这次没嘻皮笑脸,他低下头,过了会儿道:「有一天,我们路过一座
镇子,碰到有户人家刚死了男人。那家里什么都没有,只好把孩子卖了让人下葬。
那孩子才六、七岁,被人拿绳子牵着一路嚎哭地走了……」他喘了几口气,「我
那会儿在想,那孩子会不会遇上我爹那样的干爹呢?」

  他眼巴巴地看着程宗扬,「师父,你说会不会?」

  程宗扬沉默多时,转过话题,「说正事,铜矿的事你怎么看?」

  高智商一抹眼睛,说道:「这事我想过,还是要靠官府。」

  「这地方是平亭侯的封地,官府也不好插手吧?」

  「我在城里认识了一帮少年,都是附近有名的游侠儿,他们说郡里要换太守,
准备给新来的太守一个好看。」

  「这和铜矿有什么关系?」

  「这些游侠儿白天游猎,夜间聚在一起打劫路人,只不过倚仗邳家权势,州
郡没人敢惹。听说新来的太守执法森严,他们多有忌惮,所以才要给新太守一个
境内多盗的罪名,好教他去职问罪。不过以徒儿看,他们不犯事还好,一旦犯事
不但邳家保不住他们,只怕连邳家也要得罪。事情一旦闹大,倒霉的一定是邳家。」

  「所以你把宝押在新太守身上?」

  「没错!邳家茏本地豪强,与郡中大族关系不浅。如果新太守把当地豪强得
罪狠了,肯定要借助外来商人,到时候咱们程氏商会就有机会。」

  以前高智商胖得脸都失去轮廓,这会儿程宗扬越看越觉得眼熟。这小子难道
是高俅的亲儿子?屁事不懂的花花太岁对搞权谋这么有天分,从哪遗传的?

  「我说过,这边的事由你作主,你尽管放手去干。」程宗扬拿出钱袋,「你
要结交那些游侠儿,没有钱不行,我给你一些金铢,你拿去用。」

  「用不着。」高智商笑嘻嘻道:「我要真输钱给他们,反而让他们看轻。那
些游侠儿讲的是一诺千金,血性豪勇,我只要在旁边等,看他们什么时候动手就
行。」

  程宗扬对首阳山铜矿本有自己的考虑,但见高智商信心十足,于是笑道:
「好,我就看着你怎么做。」

  高智商诚恳地说道:「师父,谢谢你。」

  「小子,你说过了。」

  「刚才谢的是刚才的事,这回是谢师父给我这个机会。」高智商道:「干爹
对我是真好,生怕我被风吹雨淋;师父对我好,是敢让我独当一面。师父,我真
是服了你,这么大的事你眼都不眨,一点都不怕我把事情办硒。」

  「我现在告诉你,你若把事办砸了,立刻给我滚回临安,这辈子都不许出来。

  小子,有压力了吧?「

  高智商苦笑道:「还真有……」他挺起胸大声道:「师父放心,徒儿绝不给
你丢脸!」

  村子里人多眼杂,程宗扬没有拿出蛋屋,与冯源等人挤在茅屋里住了一夜。
天刚亮便有人从村中跑过,一边叫道:「放树喽!当心喽!」一边用力敲梆子。

  伴着震耳的梆子声,山里下来一群人,他们都是邳家家奴,穿着粗布衣服,
肩膀的肌肉像鼓胀的肉球一样畸形发达。这些人带着钩竿、拿着绳索,走到堤坝
后蹲下身等着。

  村中行商也各自出来,离堤坝远远的在旁观瞧。

  河流上游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接着一根一人多粗的木头从礁石上猛然跃
起,凌空飞出数丈,重重落在水中,溅起漫天水花。木头带着从上游落下的冲势
顺流而下,朝偃月形询堤坝撞去。石垒的坝身轰然一声,飞出一片碎石,巨大的
冲击力使地面都微微一抖。

  那些家奴立即伸出钩竿勾住树干,借着水势飞快地拖到堤坝下游的乱石滩上,
然后用绳索系住树木,拖到岸边的空场上。

  一根接一根的巨木不停冲下,那些树干都在三丈以上,重逾千斤,彷佛无数
攻城锤撞击着石坝。起初程宗扬还疑惑石坝为什么要修这么宽,现在才知道要不
是坝体足够坚固,早就被接连冲来的巨木撞塌了。

  那些家奴都是伐木的老手,在巨木冲下的间隙中飞快地挥起钩竿,把越来越
多的木头拖到堤坝下游。另一帮人把绳索系在树上,像纤夫一样拖着树干。他们
弓着腰,身体几乎伏到地面上,绳索深深嵌入肩头的肌肉中,低沉地喊着号子,
把树干拖到岸上。

  一个小吏模样的中年人一手拿着簿册,一边记下木料的长短大小,一边指挥
家奴把木料拖到不同的地方;最长最大的木料堆在离河岸最近的地方,越往里越
小。

  最有技巧的还要数那些用钩竿分拣木料的匠人,他们要在树木撞上堤坝被弹
开的一瞬间,准确地钩住树干。早一步,树干带着上游的冲力,一下连人带竿都
被撞飞;迟一步,树干失去动力,漂浮着靠在坝边,再想拖动要花费十倍力气。
上游漂的树木有时一次是四、五根,怎么避免它们撞在一起,找到合适的下钩角
度,都需要精准的目光和技巧。

  从上游漂下的树木都是树根在前,树梢在后,撞击时受力面积更大,拖曳时
也不用担心滑脱。随着漂来的树干越来越多,那些匠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巨大
的树干顺流而下,带着雷霆万钧般的气势在小小的坝湾间互相碰撞,来回翻滚。
他们光着膀子,浑身都被浪花湿透,但一个个眼疾手快,一钩挥出,绝不落空。
奔涌的水花间,暴烈的巨木只要被钩竿搭住,立刻变得驯服,彷佛一头头巨鲸被
竹竿牵引着冲上石滩。技巧越好,越能借用树干本身的冲力,让木料在乱石滩上
尽可能地多滑一段,好让拖曳的同伴省些力气。

  程宗扬原本准备天一亮就走,去城中与敖润会合,没想到这会儿看得出神。
虽然只是伐木匠人借助河流运送木头,但奔腾的巨木带着浪花撞上堤坝,竟然有
千军万马的气势。那些匠人犹如操戈的武士,在巨木撞击下寸步不让,牢牢守住
脚下的堤坝,娴熟的技巧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意外突生,两根铁杉木从上游飞下,在空中撞在一起,其中一根突然竖
起来,树根在坝上一撞,巨大的树身猛然越过堤坝,飞到岸上。一名匠人躲闪不
及,直接被树木卷走,树干在地上滑出数丈,带起一片尘土,几乎撞到茅屋上。

  钩取木料的匠人中传来几声哭腔,「黑娃!黑娃丨二」钩紧了!别松手!
「」别乱跑!稳住!稳住丨11木料正不断漂下,稍有延误就会在坝下堆积。一
旦坝湾被树木填满,再漂下来的木料就会直接弹飞,后果难以预料。因此那些匠
人再心急,也只能留在坝上等着接够今日的数目。

  围观的商人们发出一片惊呼,等尘埃散去才发现那名匠人被压在树下,根本
看不出形状,只有一股混着泥水的污血汩汩流出。那名小吏摇了摇头,「今年伐
山头一天就死人,晦气。」又拿出一枚竹简刻了几道。

  众人又惊叫起来,却是那匠人的手里还握着钩竿,被树干撞上时钩竿飞出,
从远处一名旁观的商人胸口穿过。那商人叫都没叫一声,就死得不能再死。

  几名少年呼啸而出,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把那商人剥得一乾二净,然后抢过
他的行囊打马出了村子。

  小吏顿足大骂:「义纵!连死人的钱也抢!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昨晚与高智商对赌的少年扬声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乃天降横财,
自当捷足者先得!」话音未落,一群少年已经冲进山林,只留下一串肆无忌惮的
大笑。

  那些商人终于反应过来,群情激愤地围着小吏讨要说法。小吏面无表情,只
如实把事情记录下来,对众人的要求置若罔闻。

  程宗扬道:「这小吏怎么看着不像官府的?」

  冯源道:「他是侯国自设的官吏,其实是邳家的家臣。」

  问了一下,程宗扬才知道汉国的王侯可以自辟僚属,管理自己的封国,比起
宋国的爵位来,权力不是一般的大,难怪汉初的侯爵如此贵重。

  程宗扬没心情再看下去,他们采购木料只是幌子,也无心再看交易过程,对
冯源交代几句便赶往舞都。

                第二章

  敖润正在舞都,他们在外面需要时时与商会联系,一行五人之中,哈迷蚩和
青面兽是兽蛮人,不好单独行动;冯源是法师,体力不济丄局智商更不用提,敖
润只好留在城中来回传递消息,还要安抚富安等人I富安带着十名可靠的禁军士
兵来护卫衙内,虽然被赶走了,但谁都不敢回去,留在舞都也算离高智商近点,
说起来好给太尉有个交代,至于能不能派上用场只能听天由命。

  程宗扬自从进入苍澜就与临安失去联络,现在虽然遇上冯源,但冯大法对临
安的情形也所知不多。敖润手里有林清浦炼制的龙睛玉,能主动联系林清浦。这
东西程宗扬也有,但进入苍澜就失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辐射。

  程宗扬的当务之急是与临安恢复联系,向夷陵的分号传讯,让他们赶赴苍澜
与莫如霖等人见面,同时告诉武二和小狐狸他的下落,免得他们瞎等。

  舞都在首阳山下,程宗扬讨了冯源的马匹,带着朱老头和小紫一路疾行,刚
过午时便赶到城中。

  舞都的城池气魄宏伟,单论面积不逊于六朝知名的大城,但少了许多繁复华
丽的装饰和精美的曲线。官衙的屋檐普遍很大,却极少有飘逸的飞檐,而是质朴
的直线厚厚地压在梁上,檐下排列着圆形瓦当,上面绘制各种云纹、禽纹、兽纹、
虫纹、花鸟纹和文字图案;下方则是巨大的木柱,柱身通体刷漆,庄重而又沉稳。

  比起临安寸土寸金,舞都要空旷得多,城内还有大片荒地,显得地广人稀。
路上往来的多是牛车,道路都用黄土垫过,印着深深的车辙。无论是行人还是纵
马飞驰的少年,大都挎刀佩剑,看得出民风剽悍,尚武之风极盛。

  敖润没有住在客栈,而是富安等人合赁一处民宅落脚。汉国的民居普通许多,
多是黄土夯实的墙壁,抹光后刷上白灰,屋顶大多苫草,偶尔有几间用上瓦片。

  程宗扬赶到时,几名汉子正抱着成捆的茅草和泥苫补屋顶。敖润蹲在一棵大
槐树下,正咬着手指屏息运气。

  程宗扬纳闷地问道:「干嘛?」

  「别吵、别吵!这个字我快想起来了……」敖润绞尽脑汁地拍着脑门,忽然
呼地站起来,「程头儿!是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程宗扬拿过他手中的木片,上面是几行墨写的隶字,「什么东西?」

  「里正给的,说是官府下令让外来户填好姓名、籍贯、住址,一份挂在门外,
一份交给官府。」

  「那就填嘛。」

  敖润吭哧两声,臊眉搭眼地低头小声道:「不识字……」

  「那你拿着瞎球磨啥?富安呢?」

  房顶跳下来一名汉子,笑道:「富管家喝醉了,还没醒。」

  程宗扬笑道:「大清早就喝上了?」

  「昨晚昨晚!」敖润赶紧道:「昨天富哥过寿,哥儿几个摆了一桌酒席,结
果心情一来就喝多了。」

  那汉子抱拳地向程宗扬行了一礼,「卑职禁军左虞侯刘诏,这位想必就是程
员外了?」

  听到员外,程宗扬想象出自己戴着八角帽,腆起肚子一步三晃的乡绅老爷模
样,赶紧道:「出门在外,哪里还讲究这些?刘虞侯如果看得起我,咱们以兄弟
相称。」

  刘诏放松下来,笑道:「难怪敖大哥总夸程头儿,说程头儿男儿本色,半点
架子都没有。」

  程宗扬打个哈哈,「自家兄弟,都别客气。老敖拿笔,我来填。路引都带了
吧?」

  高俅私下派人出来当然不会打着禁军的名号,连富安等人在内都用程氏商会
的名头,每人都有一份路引,写明身份来历,甚至还有几份空白文牍盖着宋国官
印,相当于官方认可的身份证。

  程宗扬对着路引一挥而就,富安是商会的执事,冯源是账房,敖润等人都是
行里的脚夫、护卫,两名兽蛮人则是商会的力役。

  看到自己被填个马夫,朱老头不高兴了,「大爷走南闯北,到哪儿都得尊称
大爷一声马倌,小程子,给大爷改改、改改!」

  「弼马温行不行?」程宗扬一边说『边改成马倌。他到六朝才开始接触毛笔,
随着修为日深,运笔也愈发圆转如意,虽然没临过碑帖,但有模有样了。

  抄完后让人送到里正处,敖润才道:「程头儿,你怎么来这儿?昨晚我才跟
商会联络过,他们还说你在夷陵。」

  程宗扬放下笔,「能和清浦联络吗?有几件事我要交代一下。」

  敖润道:「程头儿,这边。」

  虽然是一间茅屋,但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是专门安置的静室。敖润
拿出一面玉牌,「林先生吩咐过,只要接到玉牌传讯,半个时辰内必会施术联络。」

  程宗扬点了点头,盘膝坐下,一边道:「我是从太泉古阵直接过来的。」他
止住敖润的讯问,「这件事不要声张。」

  敖润呼口气,^ 「太神了!怎么弄的?」

  程宗扬道:「我要知道就好了。」

  敖润赶忙道:「程头儿,正好你来了,有件事我正发愁怎么禀告你。」

  「什么事?」

  「我在城外见到云家的人。」

  程宗扬神情一动,坐直身体。

  「我在建康待那么久,虽然连云府的门都没进,但云家进进出出的,多数人
我都眼熟。那人是云家一名护卫,前天在城门处打个照面,我还纳闷他怎么也来
舞都,转念一想,会不会是云家在这儿也有宅子?」

  程宗扬的心抨枰直跳,「没认错吧?」

  「没错!我悄悄跟上去,见到一辆马车,虽然没有旗号,但随行的人有好几
个我都见过,是云六爷身边的护卫。」

  把敖润调到舞都果然是来对了,程宗扬问道:「知道他们是去哪里吗?」

  敖润道:「我不敢跟得太紧,远远盯着进了城外一处大宅,我打听过,说是
云家的产业。」

  这时室内闪过一抹波光,程宗扬道:「这件事一会儿再说I准备一下,我跟
你一起去。」

  敖润答应一声,退出静室。那面水镜已经成形,微微闪动的波光间显示出一
张沉静中略带羞涩的面容。

  程宗扬不禁笑起来,他身边有吴战威、敖润这样的粗豪之辈;有祁远、徐君
房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外场人;有秋少君那种大智若愚,万物不萦于
心的逍遥之士,还有孟非卿、武二郎那样的猛人;有秦会之、高俅那样心智深沉
的权谋之士;还有小侯爷那般的风流人物,更有朱老头那种死不要脸的老家伙。
只^|林浴浦像邻家的大男孩,虽然已身处核心,但时不时还会脸红。

  林清浦看到是家主,心神激动之下水镜一阵乱晃,险些中断法术,他连忙敛
神入定,镜中又显出一人,却是秦会之。

  秦桧揖手为礼,淡淡道:「家主。」口气虽然平淡,那丝欣慰却隐藏不住。

  程宗扬笑道:「会之你好,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丨11秦会之道:」家主
自从进入苍澜便再无消息,没想到去了舞都。不知小侯爷等人可好?「

  「今天传讯就是为了此事。」程宗扬知道林清浦的水镜术维持不了太久,简
单说了自己与莫如霖等人达成的协议,然后道:「你立即派人去苍澜与徐君房交
接,如果他的伤势允许就尽快接来。告诉小侯爷我已脱险,小紫也在这里,让他
尽管放心。」

  秦会之二记下,然后道:「半个月前属下已经派人前往夷陵寻找公子。」

  程宗扬皱眉道:「出了什么事吗?」

  「入夏以来粮价腾贵,多家粮行拿纸钞前来兑换好筹措钱币应付粮价,当时
库中金铢几近告罄,幸好长伯送来一笔金铢才解了燃眉之急。」

  「吴三桂哪来的钱?」

  「是江州出售水泥的款项。」秦会之道:「江州如今每月产水泥十五万石,
除去自用,每月往外销售近九万石,可获利五万金铢。」他停顿一下,压低声音
道:「上个月晴州一间脚行一次运走五万石,用的是黑魔海的凭证。」

  黑魔海还挺有钱啊!当初与剑玉姬签的协议,黑魔海每年代理的份额保底是
二十万石,上限为一百万石。原以为他们能保底就不错,没想到一次就运走五万
石。

  照这样的规模,江州一年出产的水泥除去自用,还不够他们一家的份额。

  「属下已经派人调查那间脚行,不日便有回信。」

  「不用查了,剑玉姬既然敢用这家脚行就不怕别人去查。」程宗扬把心思放
在最关心的问题上,「粮价涨得很厉害吗?」

  秦会之道:「今春多处大旱,据说连晴州也要欠收,市面上的交易量只有往
年两成。」

  王茂弘曾托他囤积粮食,助晋国度过粮荒,如今还没到夏收粮价就开始暴涨,
情形大是不妙。程宗扬沉吟片刻,吩咐道:「把各地的情形尽快发来。」

  「是。」秦会之丝毫不敢耽误,又道:「另一件事是属下刚接到消息,神霄
宗三位仙师先后出关,已经前往江州为宋主兴建道观。」

  太乙真宗出面,江州与宋国私下达成协议,由江州提供场地为宋主建一处道
观,算是给宋国弥补面子。没想到神霄宗竟然插手其间,直接在他的腹心之地埋
下一枚钉子。程宗扬听到这个消息要多腻味就有多腻味,偏偏没办法翻脸。

  干脆谁都别闲着!程宗扬道:「派人去太乙真宗还有唐国的娑梵寺,就说江
州士民崇佛好道,请他们到江州兴建寺庙道观,土地全部白送II如果盖庙需要
水泥,一律半价!地方都选在城外,离江边越远越好丨11秦会之迟疑道:」长
此以往未必是好事,还请家主三思。「」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过眼前这一关。
「程宗扬道:」神霄宗未必不敢出手,让孟老大多小心些。「

  「属下明白。」

  程宗扬看了正在运功的林清浦一眼,「临安情形如何?捡重点说。」

  「武穆王府已经开始重建,因为资金吃紧,如今只是缓建。各处钱庄均已开
业,陆续有商家前来兑换,钱铢虽然不多但不无小补。关于晋国的粮食,祁远有
封书信,我便让人传去。」秦会之露出一丝笑意,「雁儿姑娘和兰姑等人都好,
只是挂念公子,一直问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程宗扬心头一暖,笑道:「我给她带了件礼物I奸臣兄,还有你的。我暂时
不回临安,派人来一趟吧。」

  「是。」秦会之说完,林清浦的法术也到尾声,水镜渐渐消隐不见。

  程宗扬起身踱了几步。秦会之的能力毋庸置疑,临安事务虽然繁多,想必也
能应付。事后再看局势更加分明,宋国执意对江州用兵的只是少数,贾师宪等于
是被宋国上下连手坑了,其中甚至有宋主从中推波助澜,打击贾师宪在军中的势
力。

  如今江州暂无外患,正是高速发展的时期,有孟老大坐镇,神霄宗再折腾也
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唯一值得忧心的是粮食,晋国欠收、宋国欠收,连晴州也欠
收,一旦出现饥荒只怕就要内乱。六朝平均亩产不过一、两石,上好的田地亩产
也不过四石,折下来才四、五百斤,不及后世三分之一,可惜他没有点石成金的
本领,随手一点就把稻种都换一遍。

  程宗扬推门出来,「老敖!备马!」

  敖润应了一声,牵着马匹出来。

  「汪汪!汪汪!」这时传来狗叫,却是小紫让人打水,把雪雪丢在木桶里洗
澡。

  雪雪的两只小爪子趴在桶沿上,使劲想跳出来,可惜腿太短,扑腾半天也没
爬出来。

  程宗扬过去抱住小紫,在她耳边道:「瑶儿可能在这里,我去看看。」

  小紫递给他一截绳子,「拿好。」

  「干什么?」

  小紫笑道:「云家如果不肯,就把你的瑶儿绑来好了。」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把绳子扔到一边,心里叹口气,他知道真正的麻烦
现在还没开始。

  「在家乖乖等我,别乱跑。」程宗扬提起声音道:「出去打野兔吃,有人来
吗?」

  朱老头狂奔出来,「我!我!」

  程宗扬与敖润纵马出城,向东不远便看到一条大河。敖润在舞都也没闲着,
对城中情形早已打探清楚,指点道:「这是舞阳河,是从首阳山流下来的。山上
伐下的树木扎成木排就从这河里放下。再过一个月到伐木旺季,河里的木排一条
接一条,能盖住半个河面。」

  程宗扬指着舞阳河两岸,「这些不是邳家的封地吗?」

  「河岸要筑堤、淤田,一家办不下来,因此河道和岸旁一百步内的土地都属
于官地。」

  程宗扬见过山中钩取浮木的情景,当时还奇怪为什么不把树木直接放到下游,
而要冒险拖到岸上。现在才明白出山的河道属于官府所有,如果不捆扎成木排做
为货物出售,放到下游就成了漂没无主的物品。

  程宗扬道:「汉国倒是公私分明。」

  敖润道:「这里面的道道老敖也弄不明白,不过老敖听平亭侯的小家臣发牢
骚,说封侯虽然光彩,但侯国是天子分封,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能除国。要说稳
妥,还不如地方上的豪族举个孝廉舍的能长保富贵。」

  程宗扬道:「豪族也怕破家啊!别说太守,就是县令也惹不起。」

  朱老头嘿嘿一笑,「要不地方的豪族都挤着举孝廉呢!」

  「老头儿,你对这些也挺熟?」

  「那可不!」朱老头吹着胡子道:「大爷以前也举过孝廉。」

  程宗扬微笑道:「举上了吗?」

  朱老头脸都不红地说道:「差一点,就差一点。」

  「我还想过当皇帝,只差一点就当上了。」

  「哎哟,小程子,这事你也干过?」

  「就你还皇帝?」

  朱老头笑咪咪道:「可不就差一点嘛。」

  程宗扬没搭理他,「老敖,到了吗?」

  敖润举着马鞭道,『「过了这片林子就是!」

  片刻后程宗扬望着面前的建筑,一脸震惊地说道:「老敖,这是你说的大宅
子?」

  敖润笃定地说道『^ 「没错!就是这儿!」

  「乱扯吧?谁家的宅子建成这样啊丨『」

  前方是一条宽近三丈的壕沟,沟中水只放了一半,单是露出的沟沿就足有一
人高,水下隐约能看到一排排削尖的木椿。壕沟后是一道长五百步的高墙,墙上
每隔一百步建有一座碉楼,楼间设有栈道彼此相通。四角各有一座十几丈高的望
楼,大门前还有儿臂粗细的铁链悬着一座吊桥。

  「这是宅子吗?都赶上城池了!」

  敖润挠了挠头,「汉国乡下的宅子都这样。」

  「这叫坞堡!」朱老头口沫横飞地说道:「汉国的地方豪强都喜欢盖这种宅
子,看见粮仓没有?起码能盛十万石粮!里面金山银山丝绸山……啧啧!我说小
程子,你要打下一座就发了!」

  「疯了吧!」程宗扬喝斥一声,呆着脸看了半晌,喃喃道:「汉国的水泥代
理权绝不能给一家,这市场太大了……干!单是这一座坞堡就能卖出去十万石!」

  敖润翘起大拇指,「怪不得是程头儿!看在眼里就是生意!老敖就是想破脑
袋也想不到这茬。程头儿,老敖跟着你是对了!」

  「你是拍马屁吗?」

  敖润愤然道:「程头儿!你可以骂我,但不能污辱我!老敖虽然不识字,却
是有骨气的!拍马屁这种事我能干吗?我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

  「别嚷!有人0」

  墙上隐约出现几道人影,似乎往这边张望。

  敖润道:「程头儿,我去打个招呼。」

  程宗扬拦住他,「不用,我自己去。」

  朱老头眨巴着眼睛道:「咋的?咋的?不是说好弄兔子吃吗?」

  程宗扬策骑驰到壕沟前,然后跳下马扬声道:「晚辈程宗扬,特来拜访云六
爷。」

  墙上一阵骚动,接着吊桥轧轧放下,一名护卫纵马出来,拱手道:「果然是
程少主!」

  程宗扬讶道:「你认识我?」

  那名护卫笑道:「小的曾在临安见过少主一面,刚才远远看见,已经派人禀
知三爷。」

  程宗扬心头一喜,「云老哥也在?」

  远处一声干咳,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云苍峰负手站在门洞内,不等他近前,
云苍峰就板着脸道:「程小哥若是来替小侯爷做说客,便请回吧。」

  一见面就打一个下马威,程宗扬苦笑道:「云老哥且莫生气,小弟这次来跟
小侯爷倒没关系。」

  程宗扬这么一说,云苍峰的脸色更加难看,一甩袖子便扬长而去,直接把他
当成空气。

  程宗扬悔得肠子都青了,都怪他当初好死不死拿小狐狸背黑锅,云家几位到
现在还以为是萧遥逸干的好事,如果他来替小侯爷当说客,肯定不会有好脸色看。
出了这样的事,小侯爷还像没事人一样,云家几位更加窝火。

  程宗扬从鞍旁摘下背包,紧追几步跟在云苍峰身后,笑道:「云老哥,多日
不见,小弟天天都挂念你。」

  「哼!小侯爷仗着自己的身份就不把我们云家看在眼里,以为我们云家是好
欺负的吗?」

  「云老哥消消气,这件事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云苍峰余怒未消,「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可我也不
怕你知道,萧家干出这种没良心事,小侯爷要不来磕头认错,我云家跟他们兰陵
萧氏绝不算完丨乙程宗扬暗道:我不是来了吗?要是磕头认错就行,我立马给你
磕I虽然这件事是瑶丫头主动的,可打死都不能说,只能说是他的不对。天地良
心啊!谁能想到瑶丫头就怀上了呢?

  程宗扬陪着笑脸道:「云老哥,你云游天下,见惯奇珍异宝,小弟这次得了
几件好东西,想请老哥掌掌眼。」

  云苍峰皱眉道『』「真不是为小侯爷来的?」

  程宗扬硬着头皮道:「真不是。」

  云苍峰跺脚恨声道:「气死我了!来人啊!请六弟来!我们云家不灭掉萧家,
势不罢休!」

  「云老哥等等!咱们先看过东西再说!」

  云苍峰咆哮几声,忽然压低声音,「姓萧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云家也要
脸面的,再拖下去只能翻脸。」

  「云老哥放心,我这次来就是要解决这件事。」程宗扬道:「无论如何也要
让各位满意。」

  「你怎么解决?姓萧的当了缩头乌龟……」

  云苍峰还未说完,一名护卫匆匆进来,「三爷,六爷有请。」

  云苍峰顾不上多说,「我去见老六,你在这里等着。」

                第三章

  云苍峰快步离开,程宗扬只好在厅里等,没想到足足等了两倘时棂,:碗茶
沏都喝得没味还不见人来。程宗扬连午饭都没吃,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但他心
里更急的是云如瑶。瑶丫头未婚小产,云家几位兄长就是再宠她也免不了一通教
训。她的身子本来就弱,再加寒毒的威胁,不知道这段日子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她此时就在堡内,近在咫尺,程宗扬再也坐不住,索性起来走动几步。
门外八名护卫十六只眼睛盯着他,程宗扬不敢大模大样地去找云如瑶I那不是来
赔礼告罪,是千里迢潘来打云家几位爷的脸。程宗扬再着急也只能等,还不敢埋
怨,顶多在门口晃两步,翘首盼望云老哥赶紧开恩来叫他。

  坞堡内只有一条主路,两侧成排的房屋井然有序,看规模足以容纳上千户。
靠近坞墙的位置辟有菜地、鱼塘,还有饲养禽畜、马匹的棚子,比起一般的小型
城池也不逊色。如果有风吹草动,堡门一闭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即使被围困一年
半载也能支撑下来。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敖润来过两趟,但除了大眼瞪小眼,谁都没辙。程宗扬
悄悄问,一「老敖,当初让你带的信给云三爷了吗?」

  「我一登门就让人像跟狗一样撵出来,压根儿没见着云三爷。程头儿,你说
过只能让云三爷亲启,我不敢让人代交。」

  程宗扬也知道云苍峰没见到那封信,否则不会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他叹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啊!行了,你先回去吧。让朱老头留下。」

  敖润不放心地说道:「他行吗?万一那个……咱们也好冲出去。」

  「冲个屁!瞧瞧这墙多高,门一关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程宗扬道:「放心
吧,大不了挨顿臭骂,顶多再打一顿,总不会把我拉出去砍了。」那瑶丫头还不
做了望门寡?

  云家总算没让他等到天亮,敖润刚走就有人来请程宗扬入内。

  大厅内点着几盏树状油灯,旁边一顶新铸的博山炉正袅袅吐出香气。云秀峰
凭几而坐,神情冷峭;云苍峰的脸阴得像要下雨,狠狠瞪他几眼,又无可奈何地
翻个白眼。

  程宗扬心头雪亮,云家这两位商议这么久,八成已从他的那番话中猜出真相。

  他犹豫要不要给大舅子跪一个好表表诚意,云秀峰首先开口,淡淡道:「听
说程少主得了几件好东西?」

  「正是。」程宗扬打起精神堆起笑脸道:「第一件是一盏灯。」

  他打开背包取出一件细长的物体,在下方微微一旋,顶部洒下一片明净的银
辉,满厅的油灯都黯然失色。

  程宗扬托在手中说道:「此灯无烟无味,光芒四射,而且不用灯油,经久耐
用。

  此灯在手,往后夜间书写文牍、翻阅卷籍就方便多了。「云秀峰轻蔑地~ 一
笑,」取夜明珠来。「

  不多时,一群家仆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锦盒。十几名家仆站成一
排,依次打开锦盒,转眼间十几种不同的珠光交相辉映,使整座大厅都浸浴在明
彻的珠辉中。

  这种夜明珠一颗就价值万金,席间随便拿出十几颗,云家的豪富果然名不虚
传,只不过夜明珠比起灯泡来,亮度还差了点。程宗扬也不说话,只慢慢旋动按
钮。

  只见手中的灯光越来越亮,直到整座大厅都亮如白昼,把那些夜明珠的光芒
全压下去。

  程宗扬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只老老实实地把台灯放在案角,然后道:「第二
件是一间屋子。」

  他取出一个蛋形物体,轻轻一旋,蛋壳喀的一声分开。在众目睽睽之下,顷
刻间一座灰色房屋便出现在大厅内。

  云秀峰与云苍峰不管是真是假,眼神原本都冷厉得跟刀子一样,但看到他手
中凭空出现一座房屋也不禁为之动容。

  程宗扬要的就是这效果,他把偌大的蛋屋放在一盏油灯上,灯芯微微一沉竟
然没有熄灭。蛋屋的外壳虽然是金属制成,但屋体密度显然比空气还小,占据半
座大厅的房屋轻若无物,就那么悬浮在灯焰上。

  程宗扬松开手,拱手道:「六爷、三爷请看,这房屋不仅轻若鸿毛,而且风
吹不入,水浸不透,火烧不伤,便是寻常的刀剑砍上也不会丝毫毁坏。里面一厅
两室,各有桌椅,足以容纳十余人住宿。」

  程宗扬打开屋门露出里面的结构,「而且外面的光线可以透入,屋内的光线
却不会透出去。」说着程宗扬晃动屋体,隐隐能看到下方油灯的光焰,接着他把
那盏台灯放到屋内,外面却看不到丝毫灯光。

  「机关设在屋内,轻轻一动便可收起。」程宗扬把轻飘飘的房屋放在地上,
找到里面的蛋壳轻轻一拧,坚逾钢铁的屋体像流水一样收入壳内,然后喀的合紧,
恢复成不起眼的蛋形物体。

  云秀峰和云苍峰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蛋屋。程宗扬双手捧着
蛋屋,恭恭敬敬放到云苍峰面前的几上,说道:「云老哥性喜游历,身边有这座
蛋屋,当能提供一些方便。」

  云苍峰咳了一声正要开口,云秀峰已冷冷道:「大开眼界啊!还有吗?」

  程宗扬也不言语,接着取出一枝笔状的物体,「这是一件防身的物品,哪位
兄弟……算了,还是用牲畜吧!劳烦各位把我的马牵来。」

  「用不着。」云秀峰冷冰冰道:「雷奇。」

  屏风后走出一名汉子,身材不高,筋骨却极为坚实,气息内敛而深沉,一看
修为便不低于六级通幽的境界。六级修为在六朝已属于凤毛麟角,但以云家的财
力,请来一位也不是难事。

  「在下雷奇,练的是横练功夫。」他扯开上衣,露出胸口一道伤疤,「曾有
人用珊瑚铁制成的短剑行刺家主,被在下用身体挡住。」

  这是什么怪物?程宗扬忍不住道:「连珊瑚铁都刺不进去吗?」

  「珊瑚铁制成的短剑,便是三层铁甲也能刺穿。在下筋骨再硬,自然也抵挡
不住,但短剑刺进寸许就被在下用肌肉夹住。」雷奇漠然道:「那名刺客到死都
没把短剑拔出来。」

  程宗扬听明白了,这意思是他手里的东西还不到一掌长,不管是什么神兵利
器都不用拿出来献丑了。

  「这件防身物品和其他兵刃不同,并无锋刃。」程宗扬一脸为难地说道:
「即便阁下有横练功夫,还是不碰为好,这东西……实在太危险了。」

  雷奇傲然一笑,抬掌拍了拍胸口,发出金铁撞击般的声音,「请!」

  「不行。」程宗扬摇头道:「离心脏太近,只怕会出人命。」

  雷奇挑起大拇指,「如果少主能一刀捅死我,雷某只会赞一句:程少主英雄
好汉!」

  程宗扬看着他的手指,忽然道:「麻烦11兄把手竹抬起来。」

  「少主以为雷某的罩门在腋下?」雷奇露出戏谑的神情,毫不在意地抬起手
臂,「程少主尽管来试。」

  「再麻烦雷兄伸出小指。」

  雷奇虽然疑惑,还是依言伸出小拇指。程宗扬拿起那根小小的物体往他的指
尖伸去。厅内传出几声低笑,都觉得这位程少主有些装神弄鬼。

  雷奇哈哈大笑,「少主可是要先试试雷某修为深浅?」笑声未落,那枝物体
在他的指尖蜻蜓点水般轻轻一触,笑声便戛然而止。雷奇满面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接着直挺挺向后倒去。

  旁边的护卫呼的围过来,惊讶地看着雷奇,随即有人叫道:「头发!看他的
头发!」

  雷奇本来束在头顶的发髻已经散开,头发一根根竖起来,散发出烧焦般的气
味。他口吐白沬,手脚微微抽搐,裤裆明显湿了一片,看起来凄惨无比。

  有眼尖的立刻叫道:「是雷法!这东西里封印有雷法!」

  众人再看向程宗扬手中那根细长的物体,都露出几分敬畏。以雷奇的修为,
被那件东西在小指头上一碰就被打得昏迷过去,即便里面封印的是雷法,也不是
一般的雷法。

  程宗扬把那小小的电击棒举过头顶,向云秀峰施了一礼,然后毕恭毕敬地放
在他面前的几案上。

  云秀峰面无波澜,淡淡道:「确实是好东西。」

  「这些是小弟特意找来的,专门送到府上。」程宗扬暗暗吸口气,「做为如
瑶小姐的聘礼。」

  「住口!」云秀峰虎着脸道:「都出去!」

  周围的家丁、护卫不言声地退出大厅,关上大门。云苍峰亲自插上门闩,然
后取出一面玉佩轻轻击碎,一座无形阵法笼罩在厅内,隔绝厅中的声音和光线。

  云秀峰寒声道:「程少主,是你干的?」

  程宗扬满脸惭愧地说道:「都是小弟一时冲动……」

  云秀峰拍案道:「姓程的!你干的好事为何还要假冒他人的名姓!说!你是
不是花言巧语骗了我家小妹!」

  「都是误会!我本来是开个玩笑,结果弄假成真I别拔剑啊六哥!」

  云秀峰一剑把案角斩下半截,厉声道:「你明明知道此事,为何拖到此时才
厚颜无耻地登门?」

  云苍峰打圆场道:「程小哥为寻找这几件宝物,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三爷都给梯子了,程宗扬赶紧往上爬,「没错!小弟自知罪孽深重,寻常的
聘礼根本不足以赎罪,因此小弟远赴太泉古阵,千难万险才找到这几样东西,随
即奉到府上。」

  「太泉古阵?」云秀峰厉声喝道:「姓程的!你想让我家小妹没过门就守寡
吗?」

  程宗扬连忙道:「小弟这片心意天地可表,以后再也不随便冒险。」

  锵银一声,云秀峰丢下长剑,没好气地说道:「你想找死尽管去死,但不要
连累我家小妹。」

  程宗扬的一颗心终于放到肚里,笑道:「六哥,你放心,我不会辜负如瑶姑
云苍峰这时道:」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熟饭,我们也没什么好说。不过你这么
久却连句话都没有,做事太不周到!「程宗扬苦笑道『』」小弟早早就派人拿书
信见一二哥,可那个没用的东西连门都没进去。「

  云秀峰和云苍峰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云苍峰道:「以前的事就不说,你
既然见过如瑶,多半知道她与我们云家其他人不一样,一是体弱多病,另一个是
身份有些……」

  程宗扬诚恳地说道:「无论如何,小弟都不会辜负如瑶小姐。」

  云秀峰容色稍霁,举杯饮了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这几件聘礼就罢了。

  我们云氏在宋国的产业就做为如瑶的陪嫁,另外在临安购处园子给如瑶。
「程宗扬知道晋宋有厚嫁的风俗,但没想到这么夸张,这陪嫁不是几万金铢的事,
而是遍布宋国大大小小几十处商行,小狐狸如果知道陪嫁这么丰厚,恐怕挤破头
也要把云如瑶娶回去。

  「买房子不是男方的事吗?」程宗扬逍:「小弟在临安也^|点弗业,足够如
瑶姑娘安身。」

  「如瑶体弱好静,你的武穆王府地处闹市,那怎么成?」云秀峰道:「在西
湖边找处合适的园子。唔,若是你想定居汉国,这处坞堡便做为嫁妆吧。」

  「不用不用,园子我自己买就行,陪嫁的产业也用不了那么多。」

  开玩笑,陪嫁那么多,都超过他的产业了!不管晋宋的风俗如何,这一点他
实在不好接受,不知1的还以为他嫁到云家。

  云秀峰怫然道:「那怎么成?如瑶嫁给你是做正室,嫁妆少了怎么象话!」

  程宗扬心里格登一声,最大的麻烦来了。

  云秀峰目光如炬,见程宗扬神情微变,双眼便扫过来。他慢慢放下茶杯,开
口问道:「怎么?」

  程宗扬最大的隐忧不是怎么娶云如瑶,而是娶过来怎么安置。以云家对这位
小妹妹的宠护,他要说娶来当妾,云家几位大爷敢当场咬死自己。如果云如瑶当
正妻I月霜呢?小紫呢?让月霜当妾,别说月丫头愿不愿意,星月湖八骏也不会
放过他啊!云家的哥三个,星月湖那帮猛人足足七个!

  还有死丫头那边,小紫唯一不会欺负的也许就是月霜,如果把她们姐妹都娶
为正妻,来个两头大,八成还能勉强相处。再加一个云如瑶……不用三头大,他
的脑袋就有三个大。

  程宗扬硬着头皮道:「如瑶姑娘过门当然是做正妻,只是小弟还有一房未过
门的妻子……」

  砰的一声,云秀峰把茶杯摔得粉碎,拂袖道:「送客!」

  云苍峰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但还是把程宗扬送出坞堡,临到门口时,他吐出
一个字,「谁?」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月霜……还有紫姑娘……」

  「禽兽!」云苍峰带着三百多斤的怒气转身就走,大门还没关上,里面蓦然
传来一声娇叱:「什么?是那个混账!都让开!让姑奶奶砍死他!」

  干!云丹琉!

  程宗扬倒不是怕她,可这状况被她逮到,打得再狠也是白挨,于是二话不说,
朝马背上狠抽一鞭,让坐骑空鞍跑远,然后一头扎进林中。

  木制的吊桥蹄声暴起,一匹红鬃烈马狂奔出来。云丹琉一手提着大刀,一手
举着火把往地上的蹄印一照,便追了上去。

  程宗扬揉了揉胸口,这丫头实在太暴力了,拿那么大的刀追自家嫡亲姑父干
嘛?

  几名护卫骑着快马匆忙跟出来,显然是怕云丹琉出事。又过了片刻,门洞里
一阵响动,只见朱老头被人揪着衣领像丢垃圾一样丢出来,屁股上还挨了几脚。

  I朱老头连滚带爬钻进林子,一见程宗扬就叫屈,「小程子,不是说好吃兔
子吗?

  咋回事了?哎哟……大爷这腰……「程宗扬道:」别腰了,咱们连马都没了。
「他看看双脚,」得,一路走回去吧。「

  朱老头拢着手,眨巴着眼看他,「好端端的,咋闹起来了?」

  程宗扬沉默多时,然后道:「老头,你说我要娶几个老婆,不分什么正妻小
妾,大家都一般大,行不行?」

  程宗扬在前走着,没有注意到朱老头神情微变,佝偻的腰背慢慢挺直。他收
起嘻笑,月夜下,那双浑浊的眼睛像寒星一样变得深邃无比,良久道:「不行。」

  「这么绝对?真的没辙啊?」

  「痴心妄想。」

  程宗扬转头道:「要你有什么用!年纪一大把,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

  朱老头冷笑道:「别说你只是个半官半商的小民,便是天子也只有一位正宫,
所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无非都是妾侍。为了一个皇后的位置,多少人争得头破
血流,身死族灭,要的不就是一个正妻的名分!」

  「喂,老头,你这么正经说话,我真的很不习惯。」程宗扬不放心地问道:
「你没事吧?」

  朱老头长吁一口气,似乎胸中有无限愤懑。

  程宗扬直犯嘀咕,刚想开口,忽然耳朵一动,隐隐听到远处的马蹄声。

  糟糕!云丫头多半已追上那匹空马,知道上当了!程宗扬顾不得理会朱老头
犯什么病,赶紧撒腿就跑。

  程宗扬人生地不熟,只能听着马蹄声尽力往反方向躲避。林子越来越密,蹄
声越来越远,他刚松口气便听到飕的一声劲辨,,枚羽箭疾射过来,脚月光下,
一名少年高高坐在树枝上,双眼如鹰,手中的弯弓张成满月,箭锋指向程宗扬的
头颅。接着几名少年持刀舞棒,不怀好意地把两人团团围住。

  树上的少年冷笑道:「胆子够肥啊,敢走夜路I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我义
纵饶你一命!」

  朱老头的腰立刻弯得跟虾米一样,「好汉!好汉!大爷!小老儿是种地的庄
稼汉,打小就没见过钱长啥样!」

  一名少年朝他的脑袋上拍了一记,「老实点!」粗鲁地在朱老头身上搜了一
遍。

  「妈的!真是一文钱都没有,袖袋里都是破洞!」

  「让开!」义纵从树上跃下来又搜了一遍,朝朱老头脸上啐了一口,「都穷
成这样,你还有脸出门?」

  朱老头点头哈腰地说道:「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义纵没好气地朝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滚!穷鬼!」朱老头赶紧滚到一边。

  程宗扬自觉地拿出一只钱袋,「各位好汉,相逢便是有缘,这点钱大伙拿去
买酒喝。」

  义纵皱眉道:「干嘛压着嗓子说话?做贼吗?」

  你们才是盗贼好不好?程宗扬心里暗骂:爷要不是怕声音太大把云丫头引来,
早出手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义纵掂了掂钱袋,盯着程宗扬道:「腰里的也拿出来,痛快点!要不然兄弟
们就给你个痛快!」

  程宗扬贴身带着腰包,穿上衣衫,外面半点看不出来。没想到这小子眼光够
毒,居然瞧出异样。

  腰包绝对不能给他们I里面的东西让他们看见就是祸患。程宗扬一手伸到袖
中握住珊瑚匕首,这帮少年有十几人,有修为的却不多,最强的只摸到三级门坎。

  他的丹田里虽然像揣着炸弹一样藏着一只随时可能失衡的阴阳鱼,但要收拾
他们也不算难事。问题是他是外地人,这些少年都是地头蛇,如果动手除非灭口,
否则跑掉一个就后患无穷……

  一犹豫,再想动手就晚了,一道声音冷冷道:「他是我的,等我一刀砍死他,
随便你们怎么抢。」

  程宗扬很想转身给云丫头一根中指,人家劫财,妳是要命,云家怎么养出这
个暴力女?

  义纵眼睛一亮,「有美女哈!」

  人群中传来几声口哨,「这妞真够火辣的!」

  「看这两条长腿……」

  「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啧啧!」

  「这小手白白嫩嫩的……咦?她手里拿什么?」

  「片儿刀?」

  「假的吧?哪有这么大的!」

  「嗨!那妞举起来了!」

  「快闪开I」人群中猛地爆发出一片惨叫,「天啊!」

  「腿!腿!」

  「啊!啊!啊……」

  不到一盏茶工夫,那帮少年就倒了一地,活像一群被人掏了老窝的田鼠,在
地上蠕动着又翻又滚,惨叫不绝。好在云丹琉用的是刀背,那些少年都是被砸伤
的,偶尔有几个倒霉的被砸破脑门,血流满面,但都不是致命的伤势。

  义纵是最倒霉的一个,他被刀背劈中面门,从眉骨到鼻下一条血痕皮开肉绽,
却没有半分惊慌失措,梗着脖子道:「有种砍死我!我义纵要眨一下眼,不算好
汉!」

  程宗扬这才发现那些少年虽然叫痛的叫痛、打滚的打滚,但没有一个求饶的,
比起临安的地痞硬气多了。

  云丹琉理都没理,只狠狠盯着程宗扬,握刀的手背绷紧,长刀随时都可能劈
来。

  程宗扬脖子一伸,「有种砍死我!让妳姑姑守寡去!」

  云丹琉毫不犹豫,手腕一动,长刀闪电般劈下。

  程宗扬急忙仰身闪开,叫道:「我干!妳真砍啊!」

  云丹琉恨声道:「像你这种卑鄙小人还想娶我姑姑,做梦去吧!姑姑就是一
辈子不嫁,我们云家也养得起!姑奶奶一刀砍死你,落个干净!」

  程宗扬抬袖一挡,叮的一声,衣袖被刀锋斩开,馎出I抹寒光。

  「云丫头!别以为我怕了妳!」程宗扬一边抵挡,一边道:「我跟妳姑姑是
大人的事,妳一个小丫头片子瞎搅和什么?」

  云丹琉咬牙道:「你说谁是丫头片子?姓程的,像你这种卑鄙小人没得辱没
了我们云家!」

  程宗扬暗叫不妙,没想到这门亲事最大的反对者竟然是云丹琉。这丫头铁了
心要干掉他,免得他真娶了云如瑶,下手一点都不留余地。以他现在的修为,云
丹琉真要玩命也难说胜负,更何况他只能施出两、三成功力,又不能伤了她,等
于是捆着手脚跟她打,眼看就是死路一条。

  程宗扬飞身扑到树后,一手伸到腰间,拉开腰包抓出一团东西。云丹琉的偃
月刀如游龙般袭来,然后失声道:「你I」

  程宗扬摆了个仙人指路,指间夹着月白色的薄衫,随时都会甩到外面,厉声
道:「云丫头!把刀收回去!不然我把它丢在外面那些家伙的身上!」

  云丹琉俏脸胀得通红,「你这个小人!」

  「认赌服输,说什么大人小人的?妳要觉得一件不行,我这儿还有一件,保
证原汁原味……要不咱们让汉国的好汉们都开开眼?」

  云丹琉尖声道:「你敢!」

  程宗扬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吼道:「快把刀收回去!我数到三!一……」

  云丹琉收回刀,如旋风般掠远,一边道:「姓程的!等你哪天落单,我不把
你剁成肉酱就不姓云!」

  林间的小径弯弯曲曲,幽暗而深远,黑暗中似乎潜藏着无数危险。

  朱老头仰头瞧着头顶,「小程子,行吗?」

  「放心吧,绝对安全,保证云丫头不敢再追来。」

  程宗扬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挑着一件白色女式亵衣,像战旗一样在夜风中
猎猎飞舞。程宗扬暗自庆幸,幸亏有先见之明,打赌赢来云丹琉贴身的亵衣。如
果刚才把亵衣扔到那些少年身上,以云丫头的脾气多半先砍死他然后自杀。

  好不容易看到城门,程宗扬赶紧收起亵衣,他一直强颜欢笑,这会儿再支持
不住,沉着脸道:「快走。」

  朱老头眉头皱起,忽然伸手搭住他的脉门,接着一掌拍在他胸口。程宗扬肺
腔的空气彷佛被一掌拍空,长出一口气,软软倒在地上。

  「傻小子,妄动真气,嫌死得不够快吗?」

  朱老头提起程宗扬的衣带飞身掠上城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城中。

                第四章

  丹田彷佛有一团翻滚的火焰一路肆虐,四处冲棉,从纯脉||「||傅来刀割般
的疝意。程宗扬双眼紧闭,身上汗出如浆,毫无血色的脸上掠过一抹青气,接着
又变得血红。

  原本灿若星河的气轮此时一片浑沌,像生锈一样时停时转,到了崩溃边缘,
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程宗扬本能地咬紧牙关,脑中一根细小血管突然爆开,渗出
一片血迹,接着又是一根,这次却在眉骨下方,溢出的鲜血从眼角流下,犹如血
泪。

  忽然一股微凉狗气息侵入体内,将他失控的真气一丝一丝收入丹田。不知过
了多久,翻腾的气海渐渐平静下来,那条银白色小鱼蜷缩在气轮中央,彷佛与气
轮融为一体,脑中凝结的血块也被逐渐吸收。

  「丫头,歇歇吧!」

  「我不累。」

  「都熬两天还不累?」

  「好烦啊!」

  「好,好,不烦,不烦,大爷给妳弄碗粥去。」

  朱老头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丫头,妳天天照应也不是个事。小程子吸了焚
老鬼的死气,眼下阳盛阴虚,妳要是……」

  「不要。」

  「丫头,妳怎这么倔呢?你们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就算他的魂魄寄在妳身上,
他也不吃亏啊!」

  小紫轻声道:「我要他好好的。」

  朱老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傻丫头,妳若没毁了本命的玉盏铃花,也不
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小紫淡淡道:「人家要远行,万一被人占便宜,好吃亏的。」

  朱老头长叹一声,这丫头早就决定过完十五岁生日就离开南荒,去六朝寻找
她那个混蛋生父;但他没想到小紫竟然那么果决,不仅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还
毁掉正在盛开的玉盏铃花。

  用精魂灌养玉盏铃花是南荒流传的秘术,盛开时的玉盏铃花被精魂的主人亲
手毁掉,意味着孤独终身II因为任何一个与她交合的男子,都会在狂喜中迷失
魂魄。

  这丫头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她小小年纪又有绝色,一个人孤身远行也只有
这点保护自己的手段。谁知好死不死会遇见姓程的小子,这点手段成为两人之间
难以逾越的鸿沟。朱老头在旁边看着都窝心,只剩下长叹: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丫头,妳那五灵石还差几颗?」

  「已经有血如意、黄泉玉和青冥琥珀,还少玄水玉和龙样星辰。」

  朱老头蹲在床1边慢吞吞道:「玄水玉就罢了,龙样星辰少见得紧。大爷小
时候倒是有过一颗,估计现在早就没影了。」

  小紫笑道:「有四颗就能把搜魂改成寄魂,如果他真想要,人家把魂魄给他
好了。」

  「你们啊,就想着这点破事!」朱老头恼怒起来,「大爷明天教他练童子功!

  让他瞎想!「」才不要。「小紫道:」人家喜欢他硬邦邦的样子,好威风呢。


  朱老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负着手一撅一撅地走了。

  小紫伏下身在程宗扬唇边呢喃道:「大笨瓜,你要好好的哦……」

  程宗扬伸个懒腰,晃了晃发僵的脖子,嘟囔道:「我怎么睡着了?」

  「你都睡了整整两天。」

  「两天?」程宗扬一下坐起来,劈头问:「云家派人来了吗?」

  「派人来了。」

  程宗扬大喜过望,「说什么?就是发火也好,要骂上门来,这事就有戏!」

  「他们派人把两匹马送来了。」

  程宗扬兴奋地一拍床边,「表达善意啊!回礼了吗?」

  「不用了。」小紫笑道:「那两匹马都被砍死了I好惨呢,被砍成好几十块。

  程头儿,你又赔了好几十金铢。「程宗扬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没有开口。

  「大笨瓜,连求亲都被人赶出来。」小紫拧了帕子帮他擦脸,然后端详片刻,
「也不是很丑嘛,为什么云家看不上你?」

  程宗扬往床上一倒,双手枕在脑后道:「有点小麻烦。」

  「她愿意嫁,你愿意娶,你和云家又有交情,最多被骂一顿,哪会有什么麻
烦?」

  「朱老头那么喜欢听墙角,他没跟妳说?」

  「他没听到。」

  程宗扬想起云苍峰用的法阵,叹口气道:「云家倒是愿意,可是他们开出的
条件我做不到。」

  「你好笨啊。、」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可不是嘛。」

  「程头儿,你要赶快娶老婆喽。」

  「为什么?」

  看到小紫指指他的丹田,程宗扬明白过来,「干!我就知道是真阳满溢!娶
老婆又不是为那点事I死丫头,妳竟然看着我死都不肯救我?」

  小紫笑道:「又不关人家的事,不然你找雁儿好了。」

  「她在临安好不好?我再长能构得着吗?」

  跟小紫胡扯几句,程宗扬心里松快多了,他爬起来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午时。」

  「赶紧给我弄点吃的。」程宗扬摩拳擦掌,「吃饱了我再去登云I的门!精
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不信云家能把瑶丫头留一辈子不嫁人。」

  程宗扬说到做到,吃了饱饱的一餐,打起精神带上敖润赶往云家的坞堡。富
安没来得及跟他说话,这会儿一边捻着鼠须,一边望着他的背影道:「程少主这
风风火火的,办什么大事?」

  刘诏道:「好像是大生意……富管家,太尉吩咐过三天一回话,明天又到时
候7^ 要不我带人去山里看看衙内?」

  「看什么看?你捡好听的说。」富安坐下来安安稳稳泡了杯浓茶,「我瞧着
啊,太尉选这个师父是选对了,有这几个月的历练,能保太尉三代富贵。」

  刘诏道:「太尉对衙内真没得说,就是亲儿子,这样的也不多。」

  富安没接口,只一口一口喝着浓茶,然后道:「大伙儿出来说是办事,倒比
在家还轻闲,人家老敖还掏腰包请大伙儿吃酒I都别闲着,房顶苫完了瞧瞧还有
什么活要干,别坐着吃白饭。还有,打几条鱼,弄点酒,晚上咱们陪程少主喝一
场。」

  富安精心准备的饭菜放到凉都没等到程宗扬回来,他在院子里打转的工夫,
程宗扬正在野地里喝风。

  这次云家连吊桥都没放,程宗扬像个傻瓜一样,在墙下扬着头好话说尽,墙
上的护卫一个个都木着脸,只当没听见。

  「这不成啊,程头儿。」敖润凑过来,「要不……老敖弄个锣?」

  「锣什么锣?」程宗扬的噪子都冒烟了,眼看这一招不灵,索性道:「去!
把人都叫来丨乙」成!「敖润兴奋地说道:」正好他们都带着家伙!咱们趁夜一
口气打进去!「」说什么浑话?「程宗扬道:」把人都叫来,搭房子!「

  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住这儿了!看谁能熬得过谁!」

  黄昏的地平在线,十几名汉子一起动手,先从林中砍来树枝,搭好架子,然
后从壕沟里提了水,脱了上衣,精赤着上身在岸边和泥、打垒。程宗扬也没挑地
方,直接在吊桥对面开工,摆出结庐而居的架势,顺便把坞堡唯一的一条出路堵
了。

  这下坞堡的人再也不能忍,没过多久,一直纹丝不动的吊桥匡啷一声落下,
云苍峰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出来。程宗扬连忙迎上去陪着笑脸道:「三哥,好几
天没见了……」

  云苍峰朝后面的家奴一挥手,沉着脸道:「拆了!」

  程宗扬对敖润等人喝道:「云三爷的话没听见啊?赶紧拆!」

  敖润刚削好一根树枝,听到家主吩咐,把树枝往脚下一踩,喀的折成两段,
嚷道:「拆!拆!拆!」

  不等云家的家奴动手,那些汉子七手八脚把刚搭好的屋架拆个干净。

  云苍峰转身就走,程宗扬赶紧跟上,一边对敖润道:「弄干净!敢有一点不
妥当,我饶不了你!」

  敖润大声应道:「是!」

  程宗扬陪笑道:「云老哥……」

  云苍峰负着手,眼睛长在头顶对他理都不理。程宗扬虽然讪讪的,却厚着脸
皮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那些家奴、护卫一个个东张西望,只当没看见。直到走
到当日见面的大厅,云秀峰坐在主位上两眼冷冷盯着他。程宗扬也豁出去,把脸
皮抛到九霄云外,上前唱个大诺。

  「六哥好、三哥好,那个……大小姐好吧?」

  云秀峰冷冷道『』「月霜^ 是王真人当年抚养的那个吗?」

  程宗扬恭恭敬敬道:「是。」

  「外界有风声说她是岳逆的苗裔I是真的吗?」

  「有五、六分可能。」程宗扬小心道:「但我娶的是她本人,和她生父是谁
没关系。」

  「没关系?你可知岳逆当年是如何欺凌我云氏?」云秀峰森然道:「连我云
氏祖传的琉璃行都被那厮一手夺走,如今让如瑶和岳逆的女儿共事一夫,云某有
何面目见先人于地下!」

  程宗扬心里暗骂:岳鸟人啊岳鸟人,看你干的鸟事!好在程宗扬知道云秀峰
只是发发牢骚,如果真是仇深似海,当初云家不会与江州合作。

  「月姑娘到底是不是岳帅之女还在两可之间,但不管是真是假,师帅当年将
她托付于我,小弟不敢弃之。」

  云苍峰打圆场道:「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依我看,父辈的恩怨不必再记
在儿女身上。」

  程宗扬赶紧道:「三哥说的是。」

  云秀峰与云苍峰对视一眼,为了幼妹的事,他们两个头都快急白了。一开始
云秀峰恨不得找到那个该死的杀才直接活埋,等程宗扬登门,云秀峰才知道是这
厮干的好事!虽然气恼,但程宗扬表现出十足的诚意,云秀峰也有七、八分意动。
论人才,这小子虽然算不上一等一,但还过得去,况且他们两个事都做了,不认
又能怎样?捏着鼻子只有认了。

  但这小子得寸进尺,如瑶还没过门就提出平妻I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天把这混账小子赶走,云秀峰一夜没睡,对着屏风反复推敲,唯恐妹子嫁
过去吃亏,结果两天不见那小子上门,倒让他忐忑起来:万一这小子不来了,自
家妹子怎么办?

  等家奴回报,程少主又来了,还在大门前搭房子像要长住的样子,云秀峰恼
怒之余也暗暗松口气。

  退一步讲,月霜做为平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无论岳鹏举当年多显赫,如今
的月霜只是父母双亡的孤女,没有家世可以倚仗;虽然背后有星月湖群雄,终究
不是家里人,论起家务事没有外人插嘴的份。

  云秀峰瞪着程宗扬,越看越觉得这小子可恨,就这模样如何能配得上妹子?
他冷哼一声,「便这样吧!瑶儿住在临安,宋国的产业是她的嫁妆,都由她打理。
两人平妻见礼,姐妹相称,但瑶儿先过门,要居长。」

  谁大谁小在云秀峰看来很重要,但在程宗扬眼里根本不算个事,真正的麻烦
是……程宗扬全当自己的脸皮被狗吃了,带着白痴般的笑容道:「还有一个。」

  云秀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还有一位小紫,也是小弟的正室。」

  「滚!」

  第二次提亲就此告吹。

  第三次登门,程宗扬刚靠近大门就被云家的家奴用大棒子赶出来。程宗扬锲
而不舍,第四次、第五次……终于在第六次登门又见到云秀峰。

  云秀峰阴森着脸道:「小紫?姓什么?哪里人?」

  「小紫姓……」程宗扬很想说小紫姓岳,但死丫头肯定不愿意,只好道:
「没姓。」

  云秀峰的手都抖起来,「连个姓氏都没有II你有脸让她和我们家瑶儿当平
妻?」他用力一拍几案,厉喝道:「滚!」

  又一次被赶出坞堡的程宗扬百折不挠,第二天天一亮洗了把脸,又精神百倍
地杀上门。这次他换了一身新衣,打扮得像员外似的,敖润背着大包裹跟在后面,
从进门开始见人就是一串小钱奉上;从护卫、家奴、婢女一直到堡里乱跑的小孩
子,见者有份。大把钱铢发出去,程宗扬在云家堡的声望顿时大涨,整座坞堡跟
过年似的喜气洋洋。

  程宗扬满面春风,一路抱拳,「发财!」、「贺喜!」不绝于口,那副厚颜
无耻的样子让云苍峰都想揍这小子一顿,好在昨天把云丹琉打发出去,不然当场
让这小子血溅五步,伏尸长街。

  好不容易进了大厅,大门砰的关上。程宗扬抱拳称呼一声:「六哥、三哥!」

  然后老实地堆起笑容,垂着手站得笔直,等着挨骂。

  这一次云秀峰已经知道小紫跟着他从南荒一路来的,不知道云苍峰怎么敲边
鼓,六爷的情绪平和很多,「既然共历过生死,云某也非不近人情之辈。这样吧,
将来把她收房当个妾侍就是了。」

  程宗扬一声不响,云秀峰只当他默认,接着道:「你还年轻,且莫沉缅美色,」

  说着他声色转厉,「若有宠妾灭妻之事,云某须饶不了你!」

  程宗扬抬起头,脸上挂着雷打不动的笑容,温言道:「六哥有所不知,那丫
头……根本不是当妾的料。」他诚挚地说道:「真的,我不骗你。」

  云秀峰自问仁尽义至,没想到这小子死活不让步,他脸色铁青,一字一字道:
「我们云氏虽非公侯簪缨之家,但也传承多年,初时舞都尚属晋国,我云氏先祖
便于此耕耘。汉武征伐,晋室南迁,我云氏也随之渡江,局势稍稳便派家人重返
故土,固守祖业。舞都尚有汉晋之易,而我云氏祖业不移。我云家无入赘之男,
无为妾之女。」

  云秀峰起身道:「程少主,你若有诚意娶我幼妹便以正妻之礼待之。以月氏
为平妻尚可一叙,再有他求,还请自重。云某言尽于此。送客。」

  「程头儿,」敖润小心道:「天都黑了……要不,咱们回去?」

  从坞堡出来,程宗扬老僧入定般保持沉思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敖润又小心问了一遍,程宗扬才惊醒过来,「天黑了?」他一拍大腿,「太
好了!」

  敖润吓了一跳,「程头儿,你没事吧?」

  「我好着呢!」程宗扬彷佛下定决心,脸上露出一丝狠绝,他把崭新的外袍
一脱,露出一件纯黑的夜行衣。

  程宗扬一边用带子把袖口、裤脚全部束紧,一边道:「老敖,你回城里找一
根长绳,然后在城墙东南角守着,听到动静就把绳子扔下来。」

  「程头儿,你这是干嘛?我咋听着都发怵呢?」

  程宗扬望着远处的坞堡吐出一句话:「私奔I你没听说过?」

  对于妻妾之别,程宗扬并不在乎,他知道小紫也不在乎,可只要世人在乎,
他就不肯委屈小紫。他早就知道云家也许会同意如瑶与月霜同为正室,两人以平
妻见礼,但云家绝不会同意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与云如瑶平起平坐。这是一个无
法解开的死结,云家不会退让,他也不会退让。

  接连几日登门求见,程宗扬趁机把云家的坞堡转了一遍。整座坞堡有两道门,
正门位于南方,东墙偏北的位置还有一道后门。虽然坞堡修建得如同城池,但毕
竟是太平年月,守卫并不十分严密。以他现在的身手,一般的壕沟、坞墙挡不住
他。

  白天程宗扬四处撒钱,又留心看了一遍。坞堡内的居民差不多有近千户,除
了云氏的子弟、宾客,就是形同主人私产的家奴,或者是介于奴仆与平民之间隶
属于主人的部曲,连佃农都没有,可以说是铁板一块。他撒钱的时候,云家没有
出面阻止,唯有东北角的内宅,他一靠近就被人拦住。宅内有一幢精致的阁楼,
虽是盛夏仍然门窗紧闭。程宗扬断定,云如瑶如果在堡内,肯定被禁在这处阁楼。

  他与云如瑶因为误会而相识,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那个裹在狐裘间柔弱
如水,却热情似火的倩影一直在他心底,反而因为分离而更加清晰。程宗扬耐着
性子不断登门拜访,其实早就打定主意,云家如果拒绝提亲就私下去找云如瑶,
先把人拐走,再和云家慢慢谈。

  程宗扬暗暗道:「云老哥,对不住了。」他在心里又补了一句,「小弟都是
跟你学的I求亲不成,咱就私奔!」

  程宗扬悄无声息地潜入壕沟,片刻后从墙下钻出来,从望楼下的死角攀上墙
头。好在水泥没有普及,墙上有不少能借力的地方。他耐心听了片刻,等巡视的
护卫走过便闪身掠入堡内。

  云家聘请的护卫不乏高手,但坞堡这么大,真正的高手都在云秀峰身边贴身
守护。程宗扬远远避开云秀峰所在的主宅,直奔内宅的阁楼。

  小楼内透出一丝灯光,程宗扬轻手轻脚地攀到檐下,却发现那灯光亮得异乎
寻常。他一个倒挂金钩,头朝下隔着淡绿色玻璃看了一眼。楼内帷幕低垂,隐隐
能看到帐内一道臃肿的身影。

  程宗扬心头一阵歉然。云如瑶中过寒毒,气血不足,盛夏时节还要穿着厚厚
的裘衣,又因为他干的鸟事而流产,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奇迹,这段日子真苦了她。

  帐外立着一名小婢,案上放的却是他送来的台灯I云家两位兄长对这个么妹
确实没得说,虽然气得要死,但有好东西还是给她用。

  那小婢正往暖炉中加炭,热得满脸都是汗水,一边道:「小姐,夜深了,早
些休息吧。」

  帐内的玉人没有应声。

  小婢吱吱喳喳道:「小姐别担心了,奴婢看那位少爷是王八吃秤蛇^ 铁了心
的。每天天一亮就来,不管六爷、三爷对他拒而不见还是骂得狗血喷头,那少爷
都不生气,真是好涵养。还有啊,小姐不知道,他今天到堡里来,带了好多钱铢,
堡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遇见就给一串,连奴婢也得了一串呢!脾气好,长相也
过得去,家里还殷实,小姐要是嫁过去必定不吃亏。」

  云如瑶轻声道:「我不嫁人。」片刻后她低声道:「便是死了罢了。」

  「哎呀小姐,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呀活的?嘻嘻,前几日还有个笑话呢。」小
婢轻笑着小声道:「头一次他登门的时候,三爷还以为他向琉小姐提亲,把琉小
姐叫过去足足问了半个时辰。琉小姐出来的时候脸都气青了,转头让人给她磨刀
……」

  程宗扬这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耽搁那么久。对云苍峰的心思,程宗扬也约略
知道一些,在建康时云老哥就有意撮合他与云丹琉,有次他私会云如瑶被云老哥
撞见,他还笑得像大灰狼似的,如果知道真相,云老哥恐怕那会儿就拿大竹板抽
他了。

  楼下传来一道老妇人的声音,「小姐,该睡了。」

  小婢脆生生应了一声,然后把灯光调暗,一边轻手轻脚地服侍云如瑶更衣,
一边道:「这个夜明珠真是方便,一点烟火味都没有,而且想亮就亮,想暗就暗。
那天程少爷拿出来,狗子哥都看傻了。」

  云如瑶道:「不要提那个程少爷……」

  小婢连忙跪下,「小姐,妳别哭,奴婢再也不敢说了。」

  程宗扬等着小婢离开,没想到服侍云如瑶睡下,小婢居然打开铺盖睡在帐外。

  这事……程宗扬不甘心地想,云家几位爷大概是亡羊补牢,才弄这么一出。

  耐心等了一炷香工夫,程宗扬用匕首挑开窗户,闪身入内,先封住小婢的穴
道,然后掠入账内。他手脚极轻,云如瑶却没有入睡,闻声转过脸来。淡淡的月
光下,只见那张雪白面孔上湿湿的满是泪痕。

  程宗扬心头一酸,低声道:「如瑶……」

  云如瑶像做梦一样怔怔看着他,半晌她咬住嘴唇,泪珠簌簌落下,用近乎刻
板的生疏口吻哽咽道:「萧侯爷……」

  程宗扬跪在床边想握住她的手,云如瑶却躲开了,她哽咽道:「请侯爷自重,
奴家……要嫁人了、。」

  「谁?」

  「盘江的程少主。」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那就是我……」

  云如瑶身体一颤,泪眼模糊地扬起脸。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那天我冲倒妳的小人……实在太丢脸了,只好把小狐
狸拉来当档箭牌……」

  云如瑶怔怔看着他。

  「后来我怕解释了会再也见不到妳……再后来……」程宗扬握住她的手,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瑶儿,知道妳受的苦,我恨不得飞过来,现在我总算来
了。」

  云如瑶一手捣着嘴,泪水愈发汹涌。

  「这些天我每天都来提亲,只要六哥答应,要颗肾我都给他。可是……」

  云如瑶忽然张臂抱住他,用唇瓣封住他的嘴巴。

  程宗扬拥住她纤柔而冰凉的身体,心里彷佛卸下千钧重担。终于澄清误会,
没有辜负她的心意,接下来背着她翻墙过河那种小事简直轻如鸿毛。

  良久,云如瑶松开嘴红着眼睛道:「我们走吧。」

  「啊?」程宗扬一愣,这话本来该他提出,本来他打好腹稿想着怎么花言巧
语把云如瑶拐走,这下全都省了。

  「六哥到现在还不同意,多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想来他也是为我好。」云
如瑶轻声道:「可我什么都不计较。」

  程宗扬苦笑道:「是我不好。」

  云如瑶掩住他的口,摇头道:「我什么都不听,你什么都不用说的。」

  程宗扬果断地帮她穿好狐裘,然后拿出准备好的防水睡袋,「一会儿要过壕
沟,妳不用怕,水下的木桩我都数清了,最多两个呼吸就能过去。」

  「等等。」云如瑶拿起眉笔匆匆写了一封信笺留在案上,然后揭开枕套取出
一迭书卷抱在怀里。

  「还有要带的东西吗?」

  云如瑶摇了摇头。程宗扬拉好拉链,把云如瑶背在背后用带子束好,然后穿
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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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堡内夜深人静,程宗扬一路无惊无险地掠到墙边,跃上木梯,抛出绳子,纽
绳而下。两丈高的城墙跳下去并非难事,但云如瑶免不了会受到震动,结果刚落
到地面,墙上的绳子就被人发现,随即伸出几根火把,厉声道:「谁!」

  程宗扬闷头狂奔,几步跨近壕沟。墙上的护卫叫道:「放箭!放箭!」

  背后还背着云如瑶,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射中一箭,他和云老哥他们都可以
去死了!程宗扬只好叫道:「是我!程少主!白天拿了钱就不认识了?」

  墙上一阵慌乱,总算没人敢随便放箭。程宗扬抓住机会一口气越过壕沟,掠
到林边,刚藏好身形,吊桥匡的一声放下,一队人马疾驰而出。程宗扬转头一看,
当先的竟然是云秀峰和云苍峰,两人都光着脚只穿了内衣,显然是睡到一半被人
叫起。

  单看两人连鞋子都顾不得穿的势头,程宗扬就知道风头不妙,赶紧绕路,远
远兜了一个圈子奔向舞都。

  程宗扬绕路了,云家的人却没绕路,等他奔到城下,只见在他和敖润约好的
城墙边,一队人马高举着火把四处游弋,还有人沿着绳子往上爬。

  敖润探着头,一脸莫名其妙,心里一个劲的打鼓:程头儿搞个私奔咋这么大
动静?难道是突然改主意,变成领人攻打舞都城?

  程宗扬远远看了还蒙在鼓里的敖润一眼,心道:老敖,你自求多福吧!被云
家人逮到顶多挨顿板子,好在你皮厚肉糙,也能顶得住。

  这会儿不是仗义的时候,程宗扬转头沿着舞阳河往上游的首阳山奔去,一边
狂奔,一边想着:私奔、私奔,难怪叫奔!力气差一点哪奔得动啊?

  幸亏程宗扬早有先见之明,被云家赶出来就闭目凝神,养精蓄精,还能撑得
住。

  好不容易奔到首阳山,算算运动量,这一个时辰都跑了一场马拉松。程宗扬
终究伤势未愈,这会儿只觉心浮气躁,丹田的气轮又有失控的迹象。他咬牙离开
大路,往偏僻的山林钻去。

  靠着手电筒帮忙,程宗扬在山坳里找到一处避风的位置,才放下云如瑶,拉
开拉链。

  云如瑶已经收了眼泪,一双眼睛明净如水,这会儿望着他,眼中满满的都是
笑意。程宗扬抱着她亲了一口,然后道:「一时半刻他们找不到了,妳瞧,有个
好玩的。」

  程宗扬拿出蛋屋,转眼一座房屋就出现山坳间。由于地方狭窄,蛋屋挤在山
石、树木之间有些变形,但足够两人容身。

  云如瑶惊喜地说道:「这就是仙人用的屋子吗?」

  「没错。」程宗扬道:「我一共找到三个,坏了一个,一个给了云老哥,另
一个就在这里。」

  程宗扬带着云邻瑶进到屋内,拉上门锁。周围安静下来,整座蛋屋彷佛飘浮
在山中的一个独立空间,隐秘而温暖。

  云如瑶摸着墙壁,「外面的风透不进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气闷,好神奇……」

  「这里有桌椅、窗户,还有床榻。」程宗扬打开手电筒充当灯具,然后靠在
床上精疲力尽地喘口气,接着又坐起来认真道:「瑶儿,我必须告诉妳,六哥他
们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还有两个女子我一定要娶来为妻。六哥只答应其中一个
和妳身份一样做为平妻。另一个出身有点……六哥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那个女子
和妳一样,我不愿让妳们受半点委屈,如果妳不喜欢,我便送妳回去。」

  「奴家在想,也许是你家里已有妻子,娶我回去只能当侧室,所以哥哥才不
答应。」云如瑶绽出一丝笑意,低声道:「奴家在路上已经想过,便是当妾室也
不后悔0」

  程宗扬挽住她的纤腰,「只怕委屈了妳。」

  云如瑶在他耳边小声道:「只要在你身边,莫说妾室,便是暖床侍寝的奴姬,
奴家也是喜欢的……」

  程宗扬笑道:「真的吗?」

  云如瑶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羞涩地垂下头。

  程宗扬心神微荡,展臂把她抱在怀中,低头吻住她的红唇。两人唇舌相接,
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程宗扬拿出一只两颗心连在一起的饰品盒,「这是给妳
的。」

  云如瑶打开一看,惊叹道:「好美……」

  盒内是一对龙凤戒指,做工精美异常。上面的龙凤鳞羽微微振动,还以肉眼
难以察觉的速度在戒指上缓缓旋转。每一个细节都精致入微,让人一眼看去就舍
不得移开目光。

  程宗扬把凤戒戴在云如瑶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舒口气,「正合适。」

  云如瑶看着他的举动,满脸都是幸福的甜蜜,然后紧紧抱住他。

  缠绵间,云如瑶狐裘滑开,怀中的纸页散落出来,但两人都没有留意。直到
唇瓣分开,程宗扬才发现地上的纸页,他好奇地拿起一页,「这是什么?」

  云如瑶连忙去掩,「不要看!」

  「哈!」程宗扬举起纸张,上面是一个年轻男子,唇角带着坏坏的笑意,眉
眼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他的画像。问题是上面的他不仅光着膀子,露出八块结实
腹肌,下面还挺着一根很威风的东西,显得气势汹汹。

  「哇!这是妳画的吗?瑶儿,妳在画春宫图啊!这是什么?」程宗扬又拿起
一张写满蝇头小揩的纸页,「这是……手抄的《金瓶梅》?不对!哈哈!是妳写
的!」

  纸上的文字明显有模仿《金瓶梅》的痕迹,但描写大胆,连《金瓶梅》也瞠
乎其后。只是写作者显然对男女之事并不十分熟悉,字里行间充满想象。程宗扬
本来边看边笑,但渐渐收起笑意。他可以想象云如瑶如何在孤独和痛苦之中,把
她的向往都融入笔端,用文字和图画将她的一切都展露给自己。

  云如瑶咬着唇,羞红的玉脸彷佛要滴下血来。

  程宗扬柔声道:「如果这是情书,这是我见过最美最热烈的情书。」

  云如瑶狐裘松开,露出单薄的小衣。程宗扬心头一阵激荡,张臂拥住她柔滑
的身子低声道:「妳刚小产过,别着凉了。」

  云如瑶讶然道:「奴家未曾小产啊!」

  程宗扬的脸色变了几下,妈的!又被那贱人骗了!

  云如瑶道:「你走后一连几个月,奴家的寒毒都没有发作,后来身子一天凉
似一天,三哥不放心便找个婆子来看。那婆子开了方子,奴家吃了几副,不知为
何越来越嗜酸还断了癸水,停了方子才好些。谁知过了几个月突然有人说奴家小
产,用了下胎的方子,再寻那个婆子已不见踪影。可奴家失了身子的事再隐瞒不
住……」

  程宗扬明白过来,那婆子显然瞧出云如瑶失身的端倪却没有声张,而是在江
州之战如火如荼时突然抛出。一则丑闻酝酿数个月,在最紧要的关头揭露,使之
效果最大化I典型的剑玉姬那贱人的手法。

  上当就上当吧,顾不得去找那贱人算账,程宗扬这会儿如释重负,「吓死我
了,妳没有小产实在太好了!我只怕妳伤了身体。」

  程宗扬一手环着她的纤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柔润的双乳上,接着他张
开手掌在衣内一滑,包住她香滑微凉的玉乳。云如瑶身子一颤,含羞转过脸。

  程宗扬在她耳边轻笑道:「瑶儿喜欢这样,对不对?」

  程宗扬指尖一挑,捻住她的乳头,在指间揉弄起来。云如瑶「呀」的低叫一
声,娇喘道:「郎君……怎么知道……」

  程宗扬坏笑谨:「我还知道瑶儿喜欢粗暴一点。」

  他指间略一用力,云如瑶纤软的娇躯顿时一阵颤抖,她无力地伏在程宗扬怀
中,「奴家云英未嫁便已失身,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个无行的淫妇,可是郎君,
我一点都不后悔。」

  她扬起脸依恋地看着程宗扬,然后双手一分,那条厚厚的狐裘滑落在地,接
着解开贴身的小衣,露出白玉般的胴体,声音微颤着道:「奴家此身已是郎君所
有,便是被郎君耻笑,被郎君当成最淫贱的奴婢,奴家也不后悔……」

  云如瑶咬着唇瓣,两眼水汪汪又湿又媚地看着他,忽然身子一滑,跪在他腿
间。

  「瑶儿……」

  「奴家已经出了云家的门,从今往后眼里心里便只有程郎一个人。」云如瑶
柔媚地说道:「郎君累了一路,便让奴家来服侍你。」

  云如摇解开程宗扬的衣物,丝毫不嫌他下身还未洗过,便张开小嘴轻柔地吞
吐起来。她的唇舌又凉又滑,刚开始有些生疏,不多时便无师自通地学会技巧,
吸吮得越来越顺畅。

  良久,她吐出阳具,一手揉着红红的脸颊,「嘴巴好酸。」

  程宗扬一脸销魂的表情,「瑶儿,妳怎么知道用嘴巴?」

  「都是你拿的那本书,里面好多花样……」云如瑶红着脸小声道:「人家天
天想你,想得受不了就写下来……都让你看到了。」

  程宗扬坏笑道:「我们把里面的花样都试一遍好不好?」

  程宗扬抱起云如瑶放在床榻上,然后双手扒住她的雪臀,轻柔地朝两边分开。

  云如瑶肌肤如冰似玉,像婴儿一样光滑,臀间娇美的玉户柔柔绽放,宛如冰
雕一般晶莹。

  隐秘的部位暴露在空气中,云如瑶的身体颤抖着,体温开始攀升。她常年寒
毒缠体,肌肤冰凉,却是内媚的体质,稍加挑逗便春潮涌动。知道云如瑶未曾小
产,程宗扬便抛开顾虑,他这些天跟十几个光棍汉挤在一起,偶尔跟死丫头搂搂
抱抱反而更加火大,此时玉人在侧,胯下早已一柱擎天。他挺起身,阳具顶住少
女柔腻的穴口慢慢贯入。

  云如瑶昂起头,感受着情郎温存和细致的进入,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火热的阳具在狭紧的蜜穴中越进越深,粗硬的肉棒彷佛散发出无穷热量,让
云如瑶整个身子都彷佛融化。

  云如瑶羞媚的闭上眼,身体轻颤着道:「檀郎……」

  云如瑶的呢喃声彷佛一个信号,程宗扬的身体猛然一沉,阳具硬硬地顶到云
如瑶体内,一直顶到蜜穴尽头。云如瑶只觉娇嫩的蜜穴似乎被阳具撑裂,情不自
禁地发出一声低叫。

  程宗扬伏在云如瑶光洁的玉背上,腹部紧贴着她滑嫩的雪臀,怒胀的阳具在
她小巧蜜穴中用力捣弄。云如瑶秀发散开,玉体柔软得彷佛没有骨骼,滑腻的雪
臀被程宗扬压在身下如玉球般滑来滑去,中间的嫩穴被阳具塞得满满的,随着他
的抽送不住收紧。

  云如瑶虽然娇娇怯怯,在床上却奔放又大胆。柔嫩的蜜穴已不堪重负,还主
动翘起雪臀让他插得更加深一些。

  程宗扬一手伸到她身上,然后一托,将她的玉体扶起来个观音坐莲。云如瑶
靠在他胸前,两条玉腿搭在他膝上,娇美的蜜穴绽露出来。一只大手伸进她蜜穴
上方的裂缝里捻弄花蒂,另一只手掌则拥住她的身子揉弄她雪滑的双乳。

  云如瑶媚眼如丝,粉颈靠在程宗扬肩头,玉颊侧在一边被他吻住红唇,整个
人就像要融化的蜜汁。

  怀中的玉体反应越来越热烈,忽然云如瑶勉强分开唇瓣,「等等……」

  云如瑶解开长发分出一缕发丝,与程宗扬的发梢软软系在一起。

  「这是什么?」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程宗扬明白过来,低笑道:「这应该是我们的洞房,可惜没有花烛,只有一
个……咳,手电筒。」

  云如瑶贴他颈侧道『丨「太亮了……」

  程宗扬笑道:「怕我看到吗?」

  云如瑶羞怩地侧过脸,「郎君还在人家……里面呢。」

  少女柔软的玉体宛如春水,散发出淡淡的体香。在程宗扬的挑弄下,云如瑶
身体很快颤抖起来,忽然她蜜穴一紧,花心抽动着,从体内深处涌出一股寒气。

  云如瑶体内的寒毒虽然诡异,但对拥有生死根的程宗扬来说没有丝毫妨碍,
那股纯阴的寒气彷佛一丝清泉汇入丹田,反而使燥热的阳气安稳许多。

  程宗扬的双手托在云如瑶膝下,将她粉臀抬起少许,然后从下往上挺弄起来,
他刻意保持着节奏,等云如瑶的身子再次颤抖才一泄如注。

  云如瑶冰凉的身体洋溢出一丝暖意,只是她身子娇弱,接连两次高潮早已支
持不住,蜷在程宗扬怀中迷离睡去。

  程宗扬拥着她纤柔的玉体,心头一片平安喜乐;只要没有辜负如瑶,即使面
对云家的怒火,他也甘之若饴。

  两人又缠绵一个白天,直到黄昏才从山间出来。

  程宗扬原以为云家人会四处布防,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抓住,可出乎他的意料,
压根连个人影都没见。

  一路风平浪静地回到舞都,程宗扬倒是不安起来。云如瑶伏在他背上,被一
条睡袋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眼前的茅屋。

  「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租来住的。」程宗扬道:「条件差了些,和妳的绣楼没得比。」

  云如瑶嫣然一笑,「人家喜欢的。」

  富安正捧着茶壶喝茶,见到是他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程少主。」

  程宗扬道:「云家来人了吗?」

  「那个……老敖在屋里呢。」

  程宗扬心里一紧,「老敖受伤了?」

  「没!没!好着呢。」

  「人没事就好,一会儿再说。」

  程宗扬把云如瑶送到屋内,担心她住不惯土墙茅顶的陋室,直接在室内打开
蛋屋把她放进去,「妳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敖润已经从屋里钻出来在院子里等着,低声道:「程头儿。」

  程宗扬打量一下,敖润除了额头肿了一块,别的地方都好端端的。程宗扬狐
疑地看着他:「老敖,你怎么一脸心虚?云家没打你吧?」

  「没有。」敖润愁眉苦脸地搓着手道:「程头儿,这事儿……麻烦了。」

  程宗扬沉下^ 5,「仔细说。」

  「是。」敖润道:「昨晚我在城角等着,半夜听到动静,我还以为程头儿你
来了,赶紧把绳子扔下去,等他们开始爬才觉得不对,再想收绳子可都来不及了。
我怕你过来没人接应,也不敢躲。那些人上来,一顿拳脚就把老敖打趴,我都不
敢还手,被他们用绳子捆着回到堡里。

  「云家人问了我几句话就把我扔到空房子里,也没人理睬。我听着外面人叫
马嘶,乱得跟打仗一样,到了大半夜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敖润心有余悸地
说道:「我心里扑腾扑腾乱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直快天亮,云家才有人过
来说三爷叫见。」

  敖润咽口吐沫,「三爷倒是和气,笑咪咪的,说昨晚都是误会,让程少主不
要往心里去……」

  「还有吗?」

  敖润吞吞吐吐道,『「云一二爷说……他们家压根儿没有瑶小姐这人,程少
主以前是误会,往后不用再登门了。」

  程宗扬明白过来,云家是看到云如瑶留书出走,动了真怒,索性断绝关系,
不再承认云如瑶是云家的人。他本来想生米煮成熟饭,谁知道云家直接把锅扔了!

  程宗扬摇了摇头,虽然对云老哥有些歉意,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紫丫头呢?」

  「一大早跟着朱大爷出门,多半是去找你吧。」敖润道:「程头儿,要不要
我安排车马?」

  回临安吗?如果云家上门要人,自然跑得越远越好,现在云家直接把人扫地
出门,再跑就没有意义,反而留在舞都更好,更容易想办法弥补关系。

  「找一处好点的宅子。」程宗扬道:「咱们在这儿要多住一段日子。」

  得知云秀峰和云苍峰不再认自己这个妹妹,云如瑶不禁痛哭失声。几位哥哥
与她年龄悬殊,虽然是兄妹却犹如父执。

  程宗扬安慰几句,云如瑶哽咽道:「纵然被父兄所弃,奴家也不后悔……只
是瑶儿让家门蒙羞……伤了几位哥哥的心……」

  「六哥他们只趸一时气恼,过几日就好了。」程宗扬拥住她的腰,「真不行
就等妳生个大胖小子带着回娘家,保证云老哥乐得合不拢嘴。」

  云如瑶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接着又垂下泪来。

  这时传来一声轻笑,「程头儿,你又在欺负人了。」

  程宗扬转头一看,只见房门开着,小紫在门口笑吟吟看着他,然后目光落在
云如瑶身上。

  小紫笑道:「好漂亮的新娘子。」

  云如瑶停住抽泣,惊讶地张大妙目,被小紫的美貌所惊艳。

  「这是小紫,这是如瑶。」

  云如瑶恍然道:「原来是小紫妹妹。」毫不掩饰地露出欣赏的目光。

  小紫笑道:「那我就叫妳姐姐好了。」

  程宗扬一直心怀隐忧,担心死丫头和云如瑶见面会不会酿成什么血案,没想
到两女一见如故,越说越是相得,最后竟然把他赶出来。

  「这算什么事啊?」

  程宗扬嘀咕着离开屋子,看到朱老头正蹲在老槐树下跟几名禁军汉子吹牛。

  程宗扬本想问他和小紫去哪儿,但这会儿满腹心事,见他们说得热闹,只摇
了摇头去了静室。

  「我准备在舞都多留几日,年前必定赶回去。」

  水镜中,秦会之的面容有些模糊。这些天接连施展水镜术,林清浦也有些吃
不消,但再模糊,此时也能看到奸臣兄嘴边的苦笑。

  「家主,如今时景动荡,商会还需要家主坐镇。」

  「临安上下,我相信你能搞得定,至于资金压力……我准备把首阳山的铜矿
拿下来。」

  秦会之一惊,「家主明鉴!若是开矿,需要招募大量工匠,甚至开山筑路,
运出的矿石还需挑拣、炼化。即使公子真能拿下铜矿,商会如今也无财力用在矿
上。」

  「我明白。」程宗扬道:「所以我需要你在临安办一件事I募股。」

  秦会之皱眉道:「股东大会刚开过,眼下只怕不好再加人。」

  「这次募股和纳入商会的股东不同,确切地说,相当于债券。」程宗扬道:
「当初在股东大会上已经通过,铜矿所用资金不多,可由我作主。现在我决定,
在程氏商会名下以经营铜矿的名义成立一间商行,专门经营此次铜矿生意,从商
会调拨十万金铢为本金。」

  秦会之思索片刻,「只怕不足。」

  「所以要另外再发行十万金铢的无记名股票,每一金铢为一股。这种股票只
限于商行的铜矿生意,不参与经营也没有表决权,但可以获得利润分红,年息定
为五成。」

  秦会之紧张地盘算一下,五成利息并不算高,一般民间借贷,两倍甚至四倍
的利率都有。但民间借贷大都是在相熟的圈子中进行,向陌生人借贷的风险未免
太大。

  最要紧的问题是I「敢问家主,这些股票卖给谁?便是高太尉,最多也只能
拿下一、两万金铢。」

  程宗扬摇了摇头,「不用去找豪门,就向市民发行,只要能拿出两贯钱就给
一张股票。一年之后可持票领取股息,三年内本息全部还清。」

  秦会之推敲多时,「只怕市民未必肯买。」

  程宗扬无比诚挚地说道:「奸臣兄,这要靠你了。」

  秦会之苦笑起来,拱手道:「敢不从命。」

  程宗扬不担心股票卖不出去。临安与其他几座大城不同,士民殷富,一、两
贯钱对一般人家并不算多。况且他相信秦会之的能力,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临
安兴风作浪都不在话下,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老敖!备马丨『」

  敖润跑过来,「程头儿,天都快黑了还出门?」

  「离宵禁还有一会儿,在城里走走。」

  朱老头赶忙跑过来,「我!我!还有我!」

  「用不着你带路,后面去丨11六朝的城池多有宵禁,每晚敲过暮鼓之后关
闭城门,到凌晨敲过晨钟才开放通行。城中有啬夫逻卒巡逻。因此像义纵那帮游
侠儿只能在城外打劫。

  程宗扬在舞都待了七、八天,还是头一次逛街,这一看才知道和他想象的不
同,舞都的商业氛围别说比起晴州、临安,连建康都远远不如。城中整齐划分为
二十四个坊,各坊用高墙相隔,根本没有临街商铺的概念。无论杀鸡屠狗还是贩
卖粮、米、布匹、酒水,所有的商业行为都集中在一个坊内。坊内铺面同样寥寥
无几,除了一间酒肆,只有一间铁匠铺和五、六家小铺面。

  程宗扬呆了半天,「舞都人都不买东西吗?」

  「小程子,你就不知道了吧?」朱老头得意起来,指点道:「看到那边没有?」

  程宗扬望向旁边一处坊市,坊内鳞次栉比遍布着高大的屋脊,一直延伸到坊
墙边缘,然后一座望桥从两坊之间的街上跨过,与另一处坊市连为一体。

  「瞧见了吧?猜猜里面多少人?」

  「大概……五、六百户?」

  「嘿嘿!」朱老头竖起一根手指,「就一户人家I平亭侯邳家。舞都除了邳
家,还有十几家地方豪强。小的占半座坊,大的像邳家足足占了两座坊,加起来
占了大半座城。这十几户人家顶了天就几百人口,门下家奴虽然有数万,但那些
家奴从生到死都在主人家里,哪里要买什么东西?除去这些豪强,城里还有官吏,
官吏的俸禄一半是钱铢,另一半折成粮食、布帛、炭薪、香料,哪里用得着去买?
便是城里的平民也大多有自己的田地,能种田纺麻,要买的物品着实不多。」

  程宗扬这才知道舞都虽然是大城,但居民大都自给自足,关上门就能自己过
日子,难怪商品交易这么不发达。

  「我不信他们不花钱I老敖,这里有青楼吗?」

  「有。」敖润道:「可程头儿,你不一定能看上眼。」

  「最好的在什么地方?那些公子哥儿难道不寻花问柳?」

  敖润老实道:「反正我是没碰见过。」

  朱老头道:「那些大户人家自家养的歌妓就有几百人,往来宴饮都在自家宅
中,哪里用出去寻乐?舞都算不错了,多少还有几间酒肆、客栈。小程子,你以
为到处都跟临安一样?」

  程宗扬半晌才道:「怪不得我还觉得纳闷,云家祖业在汉国,怎么产业全在
晋宋?原来是没生意做I不对啊!我在临安听说汉国有些大商人,地方繁华,比
起宋国也不逊色。」

  「那是宛洛一带。当初天子把天下的富强大族迁往洛都,世家大族多起自宛
郡,宛洛周围人口不到三成,却汇聚汉国七成的财富。舞都是武帝南征夺取的晋
国故地,地方豪强早被迁徙一空,如今这些豪族都是别处迁来的,怎么能和那些
通邑大都相比?」

  难怪云家在舞都这么低调,程宗扬总算明白过来。舞都位于汉国边陲,又因
为经历战火,地广人稀,大量土地又被豪强大族占据,商品经济基本等于零,只
怕比苍澜好不到哪儿。

  朱老头等的就是这一刻,先用严酷的事实教训这小子,然后劝小程子别满门
心思做生意,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赶紧干正事要紧。他笑咪咪正准备开口,没想到
程宗扬却笑起来。

  「这里的商业完全是空白啊!太好了!」程宗扬重重一甩马鞭,意气风发地
大笑道:「这么大的市场,整个都是我的!」

                第六章

  朱老头脸黑如墨,跟着程宗扬回来就一头扎进柴房,要死不活地拱在麦秸堆
里长吁短叹。

  程宗扬兴致勃勃地回到房间叫道:「死丫头!快去磨墨!本少爷要写一份计
划书!」

  「什么计划书?」却是云如瑶捧着纸砚出来。

  「关于舞都的商业开发。」程宗扬搂着云如瑶亲了一口,然后道:「死丫头
呢?」

  小紫的声音从蛋屋里软软传来,「人家在看书。」

  「妳才认识几个字,别笑掉我的大牙了!」程宗扬探头一看,小紫果然在看
东西,只不过是云如瑶手书的那些文字。

  云如瑶红着脸道:「小紫妹妹好聪明,过目不忘,奴家只教了一遍就认得了。」

  程宗扬一阵惭愧,待在南荒那种环境里,朱老头根本没想过教小紫认字的必
要I别说朱老头,她跟了他这么久,他也没想到这事。小紫认得几个字还是跟秦
会之等人偶然学的,没有系统学习过。

  可是给死丫头看这东西真的没问题吗?瑶丫头写的东西何止大胆奔放?完全
是少儿不宜!不过话又说回来,少儿不宜的东西死丫头别说看了,干的就不少。
这两个一个有想象,一个有实践,遇到一起说不定会起什么反应。

  云如瑶一边铺开纸张,一边好奇地问道:「商业开发?」

  「我发现舞都的商品交流几乎是空白,正好抓住这个机会开发商业。哦,我
有没有告诉妳,我的盘江程氏也是经商的?」

  「奴家听小紫妹妹说了。」云如瑶抿嘴一笑,又有些担忧地说道:「但舞都
人很少买东西。奴家记得哥哥也在城里开过店铺,一年下来没有多少生意,只好
关了。」

  「再自给自足的社会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自己做,而且越是封闭的社会结构,
对商业的抵抗能力就越低。」程宗扬信心十足,「比如舞都人家家户户都要用家
具,一张几案自己做也许要一个月,还要浪费大量木料。我开一间家具作坊,聘
请熟练的工匠,大量购入木料,不出三天就能做出一张几案,加上工钱只用一、
两个银铢。

  即使一张木几卖三个银铢,可舞都人把做几案的木料卖给我,再多花一个银
铢就能得到一张美观耐用的木几,还省下一个月的时间。「云如瑶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算的。「她一边磨墨,一边回忆道:」奴家小时候,哥哥曾经贩来一批
几案箱柜想卖给舞都的大户。后来奴家听说,城里的杜家很喜欢那些家具,每样
买了一件。杜家没有山林,但田地很多,于是他们找处丘陵挖了沟渠,栽了上千
株树苗和漆树,又派上百名家奴学习木匠手艺。十年之后,等树木成材,杜家派
家奴伐下树木解成板材,然后按照那些家具式样逐一打造,连漆料都是自家漆树
产的。平亭侯邳家有现成的木材,连样品都没有买,只让家里的木匠看了一遍,
回去便原样打造出来,一文钱都没花。「

  程宗扬听得发愣,这是什么作风?看到中意的家具不是买下来,而是回去挖
沟栽树I汉国的豪强是存心表现自己为什么叫豪强吗?

  云如瑶道:「一般人家便是想买,奈何手中没有多少多余的钱铢。毕竟粮食
可以自己种,钱铢却种不出来。那些豪强们虽然有钱,但自用已足,多余钱铢大
都用来窖藏。不仅豪强如此,连朝廷也是如此,府库积粮如山,钱铢的穿绳都已
朽烂还以为盛世,岂不知钱铢如泉,聚而不用不过死水一潭,流动起来方有其用
处。」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程宗扬道:「商业本质就是用自己有的,换取自
己没有的,钱币是交换的中介,而不是目的。舞都不是没有钱,而是缺乏流通的
管道。

  豪强手里有钱,没有地方消费;平民手中无钱更无法花钱,就成了一个僵局。
如何打破僵局,让钱铢流动起来……「程宗扬在灯下陷入沉思。

  灯花忽然爆开,程宗扬倏然一惊才发现自己想得入神,夜色已经深了,窗外
黑沉沉的没有丝毫灯光。

  六朝与现代最大的差别在于夜生活的单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极少有现
代那种生活从夜晚才开始的人群,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能随意使用的灯油。说
起来,那些半夜打劫的游侠少年倒算是六朝少数的夜生活分子了。

  这时一个声音呢喃道:「郎君……」

  程宗扬回身看去,只见云如瑶轻衣薄衫,犹如一株幽兰含羞带喜地望着自己。

  他挽住云如瑶的手,「穿这么薄,别着凉了。咦?」

  程宗扬挑开她的衣襟,只见她穿着一副半透明黑纱胸罩,雪白肌肤在薄纱下
若隐若现,乳尖一点娇红宛如豆蔻。

  云如瑶红着脸道:「是小紫妹妹拿给奴家的。」

  她离开云家时差不多是净身出户,只穿了贴身内衣和一条御寒的狐裘。小紫
手边倒是有衣服,但都是从太泉古阵拿来的,穿这么性感未免太勾引人了。

  程宗扬抱起云如瑶大步走入小屋,小紫正伏在地上看那些纸,听到两人进来
便笑吟吟地抬起头。

  程宗扬道:「死丫头,乖乖回妳的房间去。」

  小紫笑道:「就在这里好了,瑶姐姐又不介意。」

  云如瑶道:「小紫……」

  小紫轻笑着两手一伸,将她的裙子扯下来,露出两条白生生的玉腿和一条薄
薄的黑丝内裤。云如瑶惊叫着被小紫拦腰抱着放到桌上,接着小紫伸出香舌在她
耳下轻轻一舔,云如瑶的身子顿时软下来。

  「死丫头,妳少乱来啊!」程宗扬一阵紧张,这丫头醋劲其实挺大的,云如
瑶和她待在一起,简直和一个婴儿与一只雌虎待在一起差不多。

  小紫没有理他,只撒娇似的对云如瑶道:「瑶姐姐,让人家看看好不好?」

  「不要……」

  「喂!喂!死丫头,妳干嘛?」

  小紫笑道:「人家可是瑶姐姐的媒人呢。」

  「哪来的媒人?瑶儿是我自己找的好不好?」

  云如瑶满脸红晕,小声道:「都是她拿的那本书……」

  程宗扬想起来,可不是嘛!那本《金瓶梅》小册子还是小紫故意放进去的,
要不然也没有后面这些事。

  小紫撒娇般道:「姐姐,好不好?」

  云如瑶争不过她,只好转头对程宗扬道:「檀郎……」

  程宗扬暗道:死丫头,小心玩火自焚,一会儿火上来了连妳也烧到!他大度
地说道:「妳们看着办!反正我是不介意啦。」

  云如瑶羞答答道:「奴家早晚要和妹妹共事一夫,便是同床服侍……也是应
当的。」

  虽然云如瑶在床上表现得很大胆,但程宗扬没想到她这么放得开,他甚至怀
疑死丫头是不是给她下蛊?

  小紫笑道:「瑶姐姐下面好漂亮呢。」

  云如瑶嗔道:「坏丫头,不要说……」

  「喂,妳们两个背着我干什么?」

  「在看书啊!」小紫笑道:「瑶姐姐看得入神,一不小心被我占了便宜。」

  「紫丫头坏死了,」云如瑶羞道:「趁我看书,在奴家身上乱摸,害奴家泄
了身子^ 」

  「真的吗?」

  「奴家是想起昨晚和郎君……一时失神……哎呀!」

  小紫将云如瑶的内裤扯到膝下,露出光润的下体,笑道:「姐姐下面颜色好
浅,跟冰玉一样呢。」小紫白嫩的手指在她股间挑弄片刻,然后没入花唇。云如
瑶勉强握住小紫的手腕,玉体战栗不已,不一会儿便露湿春心。

  眼前香艳的场景使程宗扬下身不由得一阵火热,他原本还担心死丫头每晚跟
他挤在一起睡,如今有了云如瑶会不知怎么安置。眼下她们两个好得像一个人似
的,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话说回来,像云如瑶这样的娇小姐从小起居睡卧都
有小婢服侍,出嫁时候,贴身丫鬟做为通房一起服侍丈夫是豪门惯例,连与夫君
交欢时,旁边有小婢服侍也见怪不怪。他觉得不可能的举动,放在她的环境中就
可以理解了。

  程宗扬发现云如瑶娇怯的外表下,其实是个妙不可言的尤物,常年离群索居
的生活不仅没有让她变得孤僻,反而使云如瑶对正常生活充满向往和异乎寻常的
激情。对他的任何要求,她从来都不拒绝,反而用更大的热情来迎合他。

  短短几天,两人便换了十几种花样。云如瑶在床榻上一改平日的怯弱,柔媚
至极,每一次都让他淋漓尽致。云如瑶初尝滋味,正是情动十分,接连几日两人
都是在缠绵中睡去。随着两人的交合,云如瑶体内的寒毒不断弱化,手脚渐渐有
了温度,雪白的玉颊也多了几分血色;少女的稚嫩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少妇婉约
的风情。

  云如瑶和小紫的交情也迅速升温。云如瑶惊叹于小紫的聪慧,小紫也对云如
瑶表现出足够的善意。程宗扬发现小紫不是不容人,只不过是对智商不够的人表
现出赤裸裸的歧视。但在程宗扬看来,她们两个不仅是平等相称的姐妹,更像是
一对臭味相投的玩伴。

  在每晚的洞房花烛之外,这些天程宗扬与富安和他带来的禁军汉子都厮混熟
了,那些军汉既然被派到汉国,都是高俅心腹中的心腹,如今挂在商会名下,程
宗扬也不把他们当外人,直接从商会给每人发了一份工钱。

  刘诏等人被派来公干,结果白白拿着俸禄一点事情没有,如今又多了一份薪
水,都有些不好意思。刘诏几次讨活干,程宗扬笑道:「要办的事情多了,过几
日还要劳烦你们。」『刘诏拍着胸膛道:「少主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兄弟别的不
行,就是有把子力气!」

  抵达舞都是在六月中旬,到了月底,高智商和冯源等人从山上回来,他们买
了五百多棵铁杉木,花了不到一千金铢。

  高智商笑嘻嘻道:「管事的吕哥是平亭侯的小家臣,徒儿给了他五十金铢,
把上品的大木改成下品,一下省了千把金铢。」

  「干得不错。」程宗扬把账册递给云如瑶。

  高智商涎着脸道:「这是……师母?真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就是天上的
仙子也比不上!也就是这样的俏佳人才好配上我师父这样的好汉!哎呀!小紫姐
姐!

  几天不见,姐姐比以前更漂亮了!就是月宫里的嫦娥也比不上姐姐一根眉毛
啊—,「」闭嘴吧!「程宗扬拿出两小串银铢,」百分之一的抽头,这是给你的。


  「谢师父!」高智商以前手指缝里漏的都比这多,但这笔钱是他实打实挣的
工钱,拿到手中感觉分外不同,他拿着银铢叫道:「富安!富安!你这个狗才!
快来!」

  富安溜过来,「衙内,叫小的什么事?」

  「把这串钱送给爹爹,告诉我爹,就说我现在能自己挣钱了丨『」

  程宗扬不禁笑道:「行了吧!这一串钱还值得送回去?路费都是好几倍。」

  「那不一样,这是我挣的钱!对了,舞都的醋不错,富安,再买几坛醋送回
去。

  告诉家里的厨子,每天中午、晚上各做一道醋溜鱼,让我爹一吃就想起是儿
子我孝敬的,他一开心说不定还能多吃几碗饭。「」小的明白丨乙云如瑶忍着笑,
肩头乱颤。小紫问道:「还有一串钱呢?」

  高智商做个抛骰子的动作,「我跟义纵约好了,今晚在七里坊玩几把。」他
压低声音道:「听说城里的游侠儿们约好了,等明天新太守到任要给他来个大的,
今晚好好乐一把。」

  程宗扬心头一动,「七里坊是什么地方?」

  高智商道:「书城西,坊里都是做贱业,乱得很。」

  程宗扬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七里坊在舞都西南角,似乎战乱之后就没有修复过,连坊墙都破烂不堪。坊
内原本的屋舍大半残缺,留下的柱墙依稀能看出几分巍峨的气势,但多了许多歪
歪斜斜的茅舍。板墙的缝隙中偶尔露出几道目光,都有亡命之徒的狠厉。

  高智商别的长进看不出来,胆子倒是比以前大多了。他敞着怀露出瘦伶伶的
胸膛,大模大样地走在前面。程宗扬走在中间,敖润和刘诏一左一右跟在后面,
有这两条大汉跟着,那些目光只盯了几眼便退缩回去。

  程宗扬的唇角黏了两撇胡须,眉毛也被小紫用炭笔涂浓。去七里坊少不得见
到义纵,程宗扬与他打过照面,还是被他亲手劫过,被认出来就麻烦了。这点伪
装虽然简陋,但夜间混在人群中已足够掩饰。

  一名汉子蹲在一处破败的院墙边,见到众人过来,把手指放进嘴里发出一声
忽哨,低声道:「小高来了!」

  墙头的缺口处钻出一颗脑袋左右看了看,然后放下一道梯子,「快点!」

  高智商爬上去笑骂道:「刘铁臂,你还欠我钱呢,什么时候还?」

  刘铁臂道:「你怎么还带着生人来?」

  「放心!这几个都是我的好友,刚犯下命案,从云水游过来,逃到咱们这儿
来的。」

  「杀过人?」刘铁臂一抱拳,「好汉子!进来吧丨」

  众人从一堆倒塌的砖石木柱穿过,只见院中生着一堆篝火,几十名壮汉、少
年聚在一起,不时发出一阵叫好声。

  篝火旁有两人正在角力,其中一个鹰目狼顾,正是义纵;另一个是满面纠髯
的大汉。两人把臂躬身较量片刻,义纵一声低喝,腰身一扭,将那名大汉甩到一
边。

  众人轰然叫好。

  高智商一脸纳闷,「不是说赌钱吗?」

  义纵脸上的伤疤已经好了七、八分,他一边用褂子擦着脖颈的汗水,一边走
过来对高智商道:「听说你杀过人?」

  高智商跟他们混在一起,平常牛皮吹得山响,这会儿自然不能掉链子,胸脯
一挺,「杀过!」

  「好!有桩来钱的大生意,你干不干?」

  高智商拍着胸膛道:「兄弟交情,义气当头!义哥!我跟你干了!」

  高智商连什么事都没问就一口答应,这般义薄云天让义纵也大是佩服,「好
汉^^!我义纵果真没有看错人丨乙他转身道:」各位兄弟!咱们舞都的豪杰侠士
如今都到齐了,「他手一挥,」今晚共谋大事!「众人纷纷道:」义兄弟!咱们
都听你的!「

  「舞都游侠儿,一诺为重,生死为轻!」

  有人豪情满怀地放歌道:「少年侠气『父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
间,生死同!一诺千金重!」

  「好丨丨」义纵道:「大伙儿都知道咱们舞都新来一位太守,那老贼当初在
济南当都尉就把当地的豪杰尽数下狱,一口气杀了近百名好汉子,如果让他来舞
都,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没错!」有人叫道:「我听说田大侠因为收留几名投奔来的好汉,便被那
老贼灭门!」

  有人愤然道:「田大侠义气过人!竟然被这狗贼杀了!」

  众人怒骂声不绝于耳,有人拔刀往地上乱砍,还有人扯开衣服往胸口血淋淋
地划上一刀,嚎啕大哭。『高智商的腿都有些发颤,小声道:「师父,我刚才是
硬着头皮上的,这些人一言不合就砍人,我……我这会儿想尿一泡……」

  「别尿裤子里。」程宗扬转念一想,拦住正要解裤子的高智商,「上去对着
火堆尿,你就说……」他悄声说了几句。

  高智商一咬牙,「豁出去了!」

  高智商冲到篝火旁,拉开裤子对着火堆咳咳嗦嗦地尿起来,一边大叫道:
「老贼!小爷尿你一脸丨乙众人一片欢呼,纷纷朝高智商竖起拇指。

  高智商彷佛平添百倍勇气,也顾不得去提裤子,光着屁股朝众人抱拳,出了
半天风头才得意洋洋地下来。

  那些侠客大声说着,不时挥舞长刀展现自己的勇武,程宗扬在旁听着,渐渐
起了疑心。义纵对那位太守一路上的行止知之甚详,如果沿途的游侠儿都在盯着
太守的车队,互相通风报信也说得过去,可他连太守昨晚私下与本地豪强杜氏见
面,还收了杜氏送去的一对玉璧都知道,那不是游侠儿能打听出来的。

  「外郡的好汉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在路上将那老贼的车队拖延一个时辰,待
那老贼到舞阳河已经是黄昏时分。河上的渡船我们做过手脚,等老贼上船,驶到
中流,就拔下塞子。那老贼护卫虽多,但先渡的最多只有一半,到时趁他们下河
施救,我们就从林中冲出来!」

  义纵狠狠比了一个「杀」的手势,然后笑道:「那老贼性喜收受贿赂,行囊
颇丰,单是运送钱铢、丝帛的大车就有六辆,到时我义纵一介不取!一半的钱铢
拿出来扶弱济困,另一半大伙平分!」

  一众豪客被他挑动得嗷嗷直叫,恨不得这会儿冲出去厮杀。

  义纵说完,一路过来与众人交谈几句,不时放声大笑,挥起拳头捶打彼此的
胸膛;走到程宗扬面前,他赞许道:「好汉子!一看就是杀过人的!敢问兄弟尊
姓大名?」

  「程宗扬。」程宗扬抱了抱拳,「因为杀了一个仇家,不得不亡命天涯。」

  「杀得好!」义纵道:「我等血性男儿,自当快意恩仇!来!干了这碗丨:
程宗扬接过陶碗一口喝下,然后道:」明日之事,义兄弟尽管吩咐!我这两位兄
弟都是杀人如麻的豪客。「」程兄弟远来是客,怎会让你上前厮杀?到时跟着义
某就是。「

  程宗扬暗暗皱眉,他疯了才会和一群陌生人劫持新任的太守,原本想借口前
去设伏,带人一走了之,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要他跟在身边。
他摸了摸胡须,难道这小子看出他是假扮的?

  众人喧闹一夜,快天亮才陆续睡倒,院中酣声如雷,程宗扬耐着性子靠在柱
上装作假寐。院子四周都有人把守,禁止出入,显然是怕走漏风声。

  高智商爬过来,「师父,咋办呢?」

  程宗扬闭着眼1:「你看呢?」

  高智商狠了狠心,「师父,我倒有个主意,咱们不如赌一把大的……」

  高智商的想法跟他一样,但那些扎成木排的铁杉木却是他没想到的。程宗扬
没说「你这小子跟我想的一样」,而是故意道:「万一办砸了呢?那些货物还好
说,你的小命还要不要?」

  高智商道:「富贵险中求I真不行咱们就跑路!这跟押宝一样,输了最多那
些木头打水漂,赢了赚的就不是那几根木头了。」

  这小子倒有几分眼光,就是赌性太重。程宗扬道:「还有吗?」

  高智商道:「我就发愁一个I消息怎么递出去?这些人盯得太紧了。」

  「别担心,有人给你传话。」程宗扬略略提高声音,「听到了吗?」

  朱老头在暗处哼了一声,他怕这小子再妄动真气,谁知道这小子竟把他当成
跑腿的。

  天色阴沉沉似乎要下雨。到了辰时,一个青衣男子匆匆过来找到义纵悄悄说
了几句,义纵点了点头,等那人离开便喝道:「兄弟们!醒醒!干活了!」

                第七章

  雨幕中,一行车马远远行来。两条渡船已经在码头守候,前方的几名士卒解
下马匹牵到船上,然后把车辆推上船。

  一群人埋伏在林中紧紧盯着渡船。程宗扬已经看出来,这些四处招揽来的豪
杰有几个不想干的,但义纵等人看得极紧,只能被裹胁着跟来。

  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衣内,又湿又冷,程宗扬却在担心自己的胡子,万一被雨
水冲掉就漏馅了,他索性撕下一截衣物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旁边一名汉子竖起大拇指,然后有样学样也撕下衣服包住头脸,不多时众人
都蒙上面,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多了几分安全感。

  渡船来回两趟,车队已经渡过三分之一,接着车上下来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
人,他戴着前高后低的乌色梁冠,腰间用彩绶系着一只革囊。几名扈从把他扶到
船上,船夫竹篙一撑,船只离岸驶往河心。一名扈从撑起伞盖替主人遮雨,忽然
船只打个转,正在撑篙的船夫失足跌入河中。

  船上众人连忙去救,但船身被滚滚河水冲得不住旋转,在上面能站稳都不容
易。已经过河的士卒蹚进河中赶来救援,谁知那船离河岸还有十几步远,竟然开
始下沉,接着另一艘船也失去控制。

  岸上的士卒脱了衣物凫水过去救援,在他们背后的林中,义纵看准机会,大
喝一声:「杀!」几十名豪杰蜂拥而出。

  程宗扬跟着人群胡乱跑着,一边紧盯着河心。那名中年人已经落水,如今正
是盛夏,河中水流正急,他的宽袍大袖在水中累赘无比,虽然有几名扈从拼死相
救,还是被河水冲得分开。

  岸边已经交起手来,那帮游侠人多势众又出其不意,一交手便砍翻几名士卒。

  不过有人劈开大车,成串铜铢滚落出来,不少人上来争抢,场面顿时乱成一
团。

  程宗扬对敖润和刘诏吩咐道:「看好衙内!」然后一头扎进水里。

  刘铁臂也盯着那中年人,那是整个车队最大的肥羊,见程宗扬抢先,他也匆
忙跳下水,「我来助你!」

  程宗扬游泳的技术十分平常,但修为放在那里,一口气潜游几十公尺也不在
话下,他顺着河流飞快地靠近落水的中年人,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

  那中年人并非不会游泳,只是被衣物束住手脚,难以施展,眼看被程宗扬扯
住衣物,他勉强露出水面喝道:「哪里来的强盗!敢劫持本官!」

  程宗扬叫道:「别动!」

  中年人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说着拔出短刀,朝程宗扬刺来。

  这么一耽误,刘铁臂也游过来叫道:「快砍了那老贼!他身上肯定有好东西!」

  那中年人还挣扎不休,他的衣物浸了水变得沉重,程宗扬索性把他扯到水下,
屏住呼吸扯下他的宽袍,一边往岸上游去。

  两人被河水冲出数百步远,连岸上的厮杀声也变得模糊。那中年人呛了水,
神情委顿,一出水面就剧烈咳嗽起来。

  刘铁臂不知道被冲到哪里,隔着蒹葭也看不清楚。程宗扬费力地把那中年人
拖到岸上,说道:「别搞错了,我是来救你的。」

  那中年人咳了片刻,「你是谁?」

  「草民程宗扬,是宋国来的商人。」

  「岸上那些盗贼可是你的同伙?」

  「实言相告,草民只是行商路过此地,手下一名小厮在城中游荡,遇上少年
密谋劫杀新来的太守。草民虽是异乡人,却久闻太守刚直不阿,因此混迹其中与
几个家人相机施救,幸得太守安然无恙。」

  「原来如此。」那中年人见程宗扬并无恶意,于是镇静下来,拱手道:「本
官宁成,多谢程先生援手之德。」

  「太守不必客气,草民虽是行商也知道大义所在。告辞!」

  程宗扬一抱拳,就那么扬长而去。

  宁成望着他的背影,良久道:「施恩不图报,此人大有古风。」他忽然脸色
一变,急忙往腰间摸去,「不好!」

  程宗扬披着衫子席地而坐,悠然饮着茶。云如瑶在屋中点起铜炉,将几件湿
衣逐一烘干。

  宁成脱险之后,立刻命人拦截几块正从上游漂下的木排,指挥士卒强行渡河,
攻击群盗。义纵等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此时乱了阵脚,被士卒一冲便死伤数人,
剩下的顿时做鸟兽散。

  宁成马不停蹄地进入舞都,随即下令封城,全城大索。这一夜还没过完,那
些游侠豪杰多半已经落网,只有义纵和几名少年躲起来。

  高智商和敖润、刘诏早趁乱溜走,连汗毛都没掉一根,这会儿还有心情在门
外看热闹。

  各处坊市鸡飞狗跳,不断有人被士卒抓到,戴上重枷拖走。高智商的眼睛忽
然一亮:「刘铁臂——那家伙还欠我钱呢!」

  刘铁臂的脸上被抽了一鞭,不停滴血,听到叫嚷声,忽然叫道:「那个!那
个姓高的!也是我们一伙的!」

  高智商想溜已经迟了,两名膀大腰圆的士卒挤过来,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揪住
他,往他的脖子上套根锁炼直接拖走。

  富安冲过来使劲作揖,「官爷!官爷!弄错了!我们衙内……他可不是盗贼
啊!」一边说,一边掏出钱铢往他们的袖子里塞。

  士卒接过钱,一把将他推开,喝道:「莫非你也是盗贼!」

  刘诏握住刀柄正要动手,却被敖润用肩膀一撞,把他撞到院内,「还不找程
头儿去丨『」

  刘诏连滚带爬地奔进来,「程头儿!大事不好了!」

  程宗扬听完咧了咧嘴:「好嘛,刚做的人情就得还。」他看着云如瑶正在烘
烤的衣物,说道:「让那小子在牢里待一晚,明天我接他出来。」

  舞都太守府里,一名官吏垂手道:「回太守,为首的盗贼名叫义纵,其姐是
平亭侯夫人身边的女医。」

  宁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平亭侯……来人!去邳家!」

  「太守,此时天色已晚。」

  「便是连夜去。」宁成冷冷道:「破家县令,灭门令尹!本官身为二千石,
难道平亭侯敢将本官拒之门外?」

  平亭侯邳柴在洛都自有宅邸,留在舞都主事的是他三弟邳寿,这一夜邳寿如
坐针毡,竭力应付新来的太守。

  宁成对他的不耐无动于衷,先问完本地的风土人情,然后话锋一转,问起邳
家在舞都的产业。

  邳寿小心道:「当年吾祖从征有功,被封在舞都,起初实封两千户,经过历
年赏赐,如今近四千户。」

  「据说封首阳山也有邳家的封地?」

  「正是。先帝在时,曾将首阳山几处出产木材的山谷赏赐给敝家。」

  「这是天子圣德。」

  「太守说的是、,我邳家上下感激不尽。」

  宁成不闲不淡地说着话,一直坐到子时也不着急离开。邳寿心知要出点血,
于是咬了咬牙,说道:「听闻太守渡河时遇袭,在下忧心如焚,太守幸得无恙,
在下也就放心了。来人啊丨11两名婢女捧着一只蒙着红绸的盘子进来。

  「这是邳某一点心意,给太守压惊,还请太守笑纳。」邳寿掀开红绸,盘内
是一迭铸好的金饼。

  宁成放声大笑,「邳家资财千万,拿这点金饼就想打发我宁成吗?」他大喝
一声,「义纵何在!」

  邳寿打个哆嗦,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这会儿退一步就是灭门之祸,只能
硬着头皮道:「太守明鉴,在下并不认得义纵。」

  「好嘴硬,来人!搜丨11邳寿厉声道:」宁太守,平亭侯府并无义纵此人。
「宁成冷冷道『』」本太守便是搜了又如何?「

  祁寿噎了一下,拱手道:「回太守,世子尚在府中,只怕惊扰世子。」

  「既然如此,本太守更要命人搜查。」宁成道:「万一有盗贼潜入府上就不
只是惊扰世子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数百名士卒将占据两坊地的平亭侯府团团围住。0寿
暗道这厮果然狠辣,连郡兵都调来。

  双方已经撕破脸,邸寿也不在宁成面前做表面工夫,告退一声,立即找到世
子邳忌:「义纵走了吗?」

  邳忌长袍博带,身旁坐着几个美姬,一边左拥右抱,一边用稻粒逗弄玉架上
的鹦鹉,「三叔何必慌张?宁老贼胆子再大,难道还敢搜我们平亭侯府?」

  邳寿顿足道:「已经开始搜了!」

  邳忌啪的一掌把鹦鹉打得羽毛乱飞,怒道:「好个匹夫老贼!」

  一道人影从屏风后闪身出来,慷慨道:「我义纵绝不连累世子!这就去见宁
老贼,便是横刀自刎也要溅那老贼一身血!」

  「我堂堂侯府难道连一个豪杰都护不住?」邳忌在堂上走了一圈,「我派人
送你出去,到乡里躲几天。」

  邳寿阴声道:「他已经用符节调来郡兵,如今周围都被他调来的士卒守住,
哪里出得去?」

  「去冰窖。」邳忌道:「冰窖地方隐秘,能藏两、三个人,那些郡兵再搜也
搜不出来。」

  「多谢世子好意。」义纵毅然道:「我们兄弟六人同生共死,若是藏身冰窖
躲过此劫,义某也无颜苟活于世!」

  邳忌顿足道:「换衣服,就跟在我身边。」

  邳家奴仆过千,多几个人毫不显眼,邳寿道:「夜里还好说,天一亮还怎能
瞒得住?」

  邳忌又转了一圈,忽然一笑,「有办法了I三叔放心,我保证让义纵兄弟堂
堂正正出门,还不连累我们邳家。」

  祁寿心下虽然不安,但知道这个侄子素有智谋,行事果决,一边急道:「赶
快!

  赶快!「一边匆匆忙忙往前面去了。

  邳忌从容笑道:「不用担心你那些兄弟,我有的是办法。」

  他贴在义纵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义纵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兄弟丨二邳忌大
笑道:」到时候我要叫宁老贼干看着你们扬长而去也无计可施,哈哈丨二义纵却
暗怀隐忧,宁成横下心搜查平亭侯府,这般急切倒不像是为了他这个小角色……

  义纵猜的没错。宁成真正在意的是他随身的官印,他在水中挣扎许久,被那
个姓程的商人救到岸上,才发现官袍和原本系在腰间的太守印绶无影无踪。官印
一旦丢失便是死罪,若是走漏风声被朝廷知晓他遗失官印,颁下惩处的诏书,即
使他再找回官印,旨意也不会更改。

  宁成不敢声张,脱险之后立即渡河攻击盗贼,把人驱走,然后暗中派人沿河
搜索,但往下游找了数十里也一无所获。官印用革囊盛放,不会轻易沉底,既然
没有踪影,多半是被人取走。当时离他最近的只有两人,那名姓程的商人救了他
又空手离开,自然不会是那名商人。那么就是另外一个盗贼,如果是盗贼拿走他
的官印再大肆宣扬,立刻便曰疋杀身之祸。

  因此宁成不顾侯府威势,艇而走险,悍然围府搜查。这一下把邳家得罪到死
处,但丢失官印也是死罪,两害相权取其轻,宁成便是得罪邳家也顾不得。

  直到天亮还没有消息传来,宁成坐在厅中面沉如水,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过了辰时,一名属吏进来:「禀太守,有一名商人求见。」

  「不见。」

  属吏喏喏退下。

  宁成忽然道:「哪里的商人?」

  属吏停下脚步,「是程氏商会的少东家,说有件东西要送给太守。」

  「请丨二程宗扬捧着一只盒子进来,躬身道:」草民见过太守。「」果然是
你。「宁成屏退左右,盯着盒子道:」此乃何物?「

  「草民昨日渡河,在下游的蒹葭丛中拾得一件衣物,草民不敢私藏,特来献
予太守。」

  宁成打开盒子,只见一件官服迭得整整齐齐,旁边放着一只革囊,囊上系着
一条青白红三色相间的绶带。他隔着革囊一摸,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果然是他的
太守银印。「程商人,请坐。」

  程宗扬笑道:「多谢太守赐座。」

  宁成自渡河就阴冷如冰的脸上露出几许笑意,淡淡道:「不知程商人做什么
生意?」

  「敝商会生意繁多,这次来舞都,一是听闻先生出任太守,舞都政通人和,
升平可期,敝商会有意借太守的光为本地民生效力。其二,」程宗扬毫不隐瞒地
说道:「也是为了首阳山的铜矿。」

  宁成点了点头,「舞都正需要程商人这样急公好义的商家。」

  「草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尽说无妨。」

  「草民一名手下昨晚在门前说笑,被捕入狱。」程宗扬苦笑道:「就是那名
打听出消息的小厮。」

  宁成笑道:「还有这等误会?叫什么名字?把人放出来吧!」

  一名小吏忽然奔进来,喘着气道:「太守!不好了!」

  宁成沉下脸,「何事慌张?」

  「那……那帮盗贼……劫持平亭侯的世子丨11宁成一怔,接着放声大笑,
比起邳忌在内宅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他霍然起身:」自作孽,不可活!程商人,
你也来见见本官的手段!「近百名郡兵将一座楼阁围得水泄不通,周围哭叫声响
成一片,楼上几名少年捆住邳忌,将刀架在他的颈间叫道:」都给我滚开!「

  「说你呢!再拿箭指着我,我一刀捅死他!」

  「我们烂命一条!有侯爷的世子给我们陪葬,值了!」

  邳寿嘶声道:「万万不可伤人!你们要什么财物,我们邳家都给你!」

  宁成大步过来,邳寿听到动静,扑通一声跪下,泣道:「太守,求你救救世
子吧!」

  宁成冷冷盯了他一眼,然后抬起头。

  义纵从邳忌身后露出半张脸,叫道:「宁老贼!给我拿一千金铢,够用六天
的酒肉!再备一艘快船!等爷爷上了船就放了世子,要不然我砍了他的脑袋!」

  邳寿叫道:「一千金铢我们邳家拿得出!拿得出!我这便命人取来!」

  宁成一言不发,邳寿自作主张派家奴取来金铢,金灿灿地堆在木盘内。

  宁成这才开口,「这是给盗贼的赎金吗?」

  邳寿泣声道:「只要能保住世子的性命,再多的钱财我们邳家也肯出。」

  「既然拿得出,便赏给这些士卒吧。」宁成一边说,一边从一名箭手手中拿
过弓箭,然后张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邳忌的咽喉。

  满院的哭叫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瞠目结舌。邳忌望着颈中的利箭,眼珠几乎
瞪出来,接着膀颈一歪,一命呜呼。

  死寂中,宁成如寒冰般的声音道:「先帝屡下诏书,有劫持人质索要财物者,
一律格杀!不必顾忌人质生死!射!」

  那些士卒怔了片刻才慌忙举箭。

  虽是盛夏,邳寿却像掉入冰窖一样浑身颤抖,满眼怨毒地死死盯着宁成,
「你I我邳家绝不饶过你!」

  宁成喝道:「来人!押下去!」

  邳寿梗着脖子叫道:「宁成!你敢无罪捕人!」

  「先帝有诏,劫持人质者并死!有向盗贼交纳赎金者,黥为城旦丨11郡兵
已攻上楼阁,那些少年知道必死无疑,此时都是狗急跳墙。楼内忽然升起浓烟,
却是有人趁乱放火,不多时整座楼阁就烧成一片火海。

  「干!我算是见识什么叫酷吏了!汉国这帮酷吏实在太酷了!」程宗扬兴奋
地说道:「老头儿,你没看见,谁能想得到姓宁的先把人质干掉了!在场的人全
傻了!平亭侯的世子啊!老宁像杀只鸡似的,连眼都不眨就射死了,满院子的人
吓得连哭都不敢哭。还有平亭侯的兄弟,侄子都死了他还担个罪名,我在旁边瞧
着都替他冤得慌。」

  朱老头嘿嘿笑道:「一点都不冤,要不是咱们商会的木排,姓宁的早扔河里
喂鱼了。」

  「话是这么说,可没证据不是?」

  「要啥证据啊?破了家再找证据也不迟。」朱老头挤眉弄眼地说道:「小程
子,你在舞都待着也怪闷的,要说好玩还得说洛都啊!铜驼巷、玉鸡坊有的是乐
子。」

  程宗扬伸个懒腰,「想去你自己去,我跟宁太守说好了,他把七里坊的游民
清理出去,坊里的土地交给我使用,当然,太守占一半的股份。嘿,这家伙胆大、
心黑、手狠、敢捞钱,是个敢做敢为的角色。」

  朱老头忍不住了,「小程子啊,你答应大爷的事阴时候办?」

  「大祭的事?那不是秋天吗?放心吧,真不行我把星月湖爷儿们调过来,把
巫宗再灭一遍。」

  朱老头黑着脸道:「大爷的珠宝!珠宝!说好在洛都开店的事!小程子,你
敢黑大爷的钱!」

  程宗扬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办完这边的事,咱们去洛都风风光光开间店
铺,让你也过一把掌柜的瘾。」

  朱老头气哼哼地走掉,程宗扬回到屋内。

  云如瑶正在纸上绘图,「七里坊长两里,宽一里半,全长七里,是城中最大
的一个坊。程郎,你要怎么做?」

  「临江楼和武穆王府,我已经吃了大亏。」程宗扬痛定思痛,「计划虽然不
错,可几十万金铢砸进去到现在还没开始赚钱,七里坊不能这么办。我要改改思
路,一边建,一边要想着回本。」

  程宗扬看着纸上的图案,用手指划了一道,「这边沿坊墙的位置全建成店铺,
如果能把墙拆掉,改成临街的店铺最好,但坊墙不能动,只好向坊内开门。高智
商买来的木材不用运走,就地用掉。先搭起架子,用草席隔开。货架放到门口,
让人一眼就能见到。每种商品都要有两间以上的店铺经营。每隔三五家布置一间
酒肆或茶肆,简陋点不要紧,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

  程宗扬胸有成竹,不一会儿定下方案。等云如瑶画完,他拿着纸张端详半晌,
赞道:「不错!太有草台班子的感觉了。」

  宁成一声令下,官府的差吏风卷残云般将七里坊的游民一扫而空。第11天
程宗扬又狠狠震惊一把,一夜之间城外足足悬挂上百颗人头,一个个血迹未干,
面容狰狞。

  城中已经传开,新任的太守将七里坊的游民一并捕拿入狱,连夜审讯,审完
直接勾决,连旨意都没请就斩了近百人。

  「这些都是没有户籍的游民无赖,杀了便杀了。若是良人犯案,本官自会向
朝廷请旨。」宁成漫不经心地说道,似乎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他掀开衣袖
放在熏炉上,「听说你城外设了木棚,只要把七里坊的残物运来就能换取钱铢?」

  「是。草民初来乍到,一是扬名立信,二来也是人手不足。」

  宁成不置可否,以他的主意,把牢里的罪囚都押过去,便是劳动至死也没人
敢说一个字。

  程宗扬当然不能这么干,更要紧的是他要的不是省钱,而是花钱。他在七里
坊贴出告示,只要把坊内的垃圾运到城外,便可按照每十斤一枚铜铢的价格换取
钱铢,就是十斤烂茅草也是同样价格。舞都欠缺商业活动,寻常百姓并没有多少
来钱的管道,听说只要出把力气就能换钱,立即蜂拥而至。仅仅三天时间,坊内
的茅屋、残柱、碎瓦被拆除一空,所有的花费算下还来不到一百金铢。

  三天过后还不断有百姓过来想赚取铜铢,但坊内没有事情可做了。若是以往,
百姓中少不得有人闹起来,但新来的太守大开杀戒,舞都城内各种犯罪顿时绝迹,
城中百姓也战战兢兢,不敢妄为。

  好在这间新来的商会又贴出告示,招募工匠伐木刨板,搭建房屋,连损坏的
坊墙也找人修补。不仅如此,还大量收购竹子、漆料甚至草席,林林总总都是唾
手可得的东西。

  刘诏等人这才知道程少主当初的话不是白说的,这一开始忙,大伙一个个跑
前跑后,忙得脚不沾地。

  高智商在狱里待了一夜,出来后吓得魂不守舍,「师父,你是没进去,那牢
里是真他娘的狠啊!敢硬硬脖子就直接把腿打断!那些好汉一进去就全怂了,别
管什么身份,在狱卒面前都跟孙子似的。」

  「少啰嗦,赶紧干你的活去!沿墙的棚子三天之内全部搭完。」

  「是!富安!富安!快跟少爷走丨」

  富安也赶鸭子上架,和冯源一起充当发钱的账房,每天也是忙得晕头转向。
青面兽身大力强,一个人足能顶五个人使。云如瑶心细如发又长于心算,程宗扬
把往来的账目交给她一手打理。仅有的两个闲人是朱老头和哈迷蚩,两个老家伙
在树荫下支了张桌子,乘乘凉,喝喝茶。

  就这样,七里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化。到了七月上旬,从丹阳送来的
第一批货物运抵坊内,次日一早,那些用草席隔开的店铺全部开张,琳琅满目的
货物让舞都人几乎认不出来这里就是以前的七里坊。

  沿着坊墙一字排开的店铺虽然简陋,但每件东西都是新的。六朝的商铺大多
屋子极深,为了安全,周围不开窗户,室内光线阴暗不说,柜台又设得极高,货
物都放在里面的货架上;想要什么,店员取出来才能观瞧。

  七里坊的店铺截然不同,门口一块刨好的木板充作柜台,各种货物直接摆在
木板上。雪白的细盐用竹筒装着,大的能盛两、三斤,小的只有手指粗细,两枚
铜铢就可以买回去尝尝味道。

  各种木制的、卞角制的梳子,便宜的只要五枚铜铢一把;色彩缤纷的绢花一
枝只要十文钱;银亮的缝衣针一枚也只要二十文,还附送一卷丝线;木屐上用的
牛皮条,两枚铜铢一根;鲜美的鱼鲊用拳头大的罐子装着,只要花上十几枚铜铢
就能买1罐。

  走累了,隔几间店面就有一处茶肆,一枚铜铢就能买一碗梅子汤。那汤用井
水冰镇过,凉冰冰甜丝丝,喝一口便令人暑热全消。豪爽的汉子们有酒肆,在树
下搭着高大的棚子,既敞亮又通风,三五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席地而坐,一声吩咐,
酒肉便送到面前。

  再往里有一块用绳子围成的空地,两边钉着半人高的木桩,中间拉着一根绳
索,一名女子在绳上来去自如,手里还抛着三颗圆球。绳圈外的看客围得里三层
外三层,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绳技平常只有豪门宴饮才偶尔一见,别说
城里的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吏眷属也未曾见过。

  七里坊开张的地方不到五分之一,但这五分之一足以让舞都人流连忘返;开
张不到半日,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入七里坊,坊内人声鼎沸。

                第八章

  一名只有一条手臂的汉子快步走来,双脚一并,举起独臂利落地向程宗扬行
了一礼,「程上校!」

  「老陈,你都退役了,用不着敬礼。」

  陈乔笑道:「已经习惯了。」

  陈乔是星月湖大营的老兵,因为是丹阳人,受伤退役后转入商会,随即被调
到家乡负责丹阳的商号。接到程宗扬所列的清单之后,秦会之找到离舞都最近的
陈乔,让他就地收购物品、招募人手,以最快速度赶往舞都。

  「运这么多货I,路上辛苦。」

  「这次的货物看起来不少,分量倒不重。像那些绢花,几千枝一个大包就能
带走。丹阳是水陆要津,购买这些货物没费多少工夫,就是分装成小包耽误两天。」

  陈乔喝口茶水,「程上校,那些盐如果换成大包,能多带一倍。用竹筒装好
就带不了多少。」

  「舞都这边和丹阳不一样。」程宗扬道:「像这种精盐一斤起码要三十铜铢,
舞都除了豪强,只怕没有谁舍得买。换成竹筒装的,一只只要两枚铜铢,谁都能
买来尝尝。其实一斤盐能装二十小筒,算下来一斤盐能卖到四十铜铢。鱼鲊也是
一样,虽然贵了些但味道鲜美,而且省了盐钱。如果罐子再小一些,价格再降上
一半,买的人会更多。」

  陈乔仔细听着,偶尔点点头。

  「那些人都是你招募的?」

  「有几个是从就近商号调来的,大部分是招募的。工钱每个月十枚银铢。」

  「这工钱比舞都的百姓高多了,但这样也好,有差距才有攀比的动力。那个
绳技艺人呢?」

  「本来秦执事让我找几个说书的,但一直没遇上,正好这家人坐船到丹阳,
于是我把他们请来了。」

  「请得好!如果是说书,他们一开始还未必听得惯。」

  「招募了二十三人,从商会调来的有五人,都是信得过的。」

  「很好,你先去休息吧。」

  陈乔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云如瑶从帘后出来,轻轻替程宗扬揉着额角。

  「听说坊里好热闹呢。」

  「到明天会更热闹。」

  云如瑶微凉的指尖在他的额角轻轻揉着,「奴家看了账单细目,那些货物从
丹阳买来,价钱比别处低了两成。」

  「如果广阳渠开通,南方的货物会更便宜。」

  「不过一共才用了六百多金铢……」

  程宗扬笑道:「妳已经看出来了。」

  程宗扬明白她的意思。低廉的成本意味着利润更高,但总成本太低说明总利
润也不会太高,好比一个杂货铺做到百分之百的利润,也比不上一个楼盘百分之
十的利润0第一批运来的货物全是价格低廉的日用品,看起来虽然热闹,但全卖
出去也挣不到几个钱,能包住雇员的工钱就不错了。不过程宗扬不打算用这些小
店挣钱,他需要的是让钱有一个流动的管道。

  程宗扬挽着云如瑶的手,「舞都人手里的钱不多,所以我要先让他们赚钱,
这样他们才有钱往外花。我把货物改成小包装,让他们买得起。钱从我手里流到
他们手里,又从他们手里流回我手里。以后我还要花更多钱,让他们去赚。」

  云如瑶道:「那些百姓不会把挣的钱花光,有一些钱铢是回不来的。投入越
多,留在他们手里的钱也越多,从哪里赚钱呢?」

  「钱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况且不是只有钱铢才有价值。我付出钱,他们付
出劳动,我得到的是劳动成果。半个月前七里坊还一钱不值,现在已不只是价值
千金了。只要不出乱子,坊里的土地就能稳稳升值。」程宗扬道:「这些都是账
目上算不出来的,也不用算。城内的百姓收入水平提高,消费水平也相应提高,
等他们成为稳定的消费群体,下一步就是吸引那些豪强。他们拥有舞都七成的土
地,让他们的财富参与流通,互通有无,妳就不必担心我会亏钱I怎么样?郎君
我做生意的手段不差吧?」

  云如瑶伏在他背上,柔声道:「郎君这哪里是做生意的手段?治国也不外如
是。十年之后,奴家不敢想七里坊会是什么模样。」

  程宗扬握住她的柔荑,「有了七里坊现在的模样,我也好去找六哥和三哥两
位大舅子谈谈心。」

  他在舞都花费偌大力气为的可不是挣钱,而是为了云如瑶和云家。

  程宗扬踌躇满志地再次登门,毫不意外地再次被拒之门外,他锲而不舍,接
连登门候教。这一次云家态度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上一次云家的拒绝多少有几分
照顾家族颜面的意思,这一回云苍峰和云秀峰避而不见,云家上下都对他冷若冰
霜,态度僵硬得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程宗扬原想着木已成舟,自己放低身段给足云家面子,不愁云家不接受,但
云家的态度让他的信心动摇起来。

  这天程宗扬又从云家扫兴而返,敖润骑着快马匆忙奔来:「程头儿!太守让
你往府里去。」

  太守宁成在舞都大开杀戒,杀得人头滚滚。郡中游侠少年闻风而逃,旬日之
间整个舞都便肃然一清。宁成历任太守,每到一地都破家无数,虽然抑制地方上
的豪强,但百姓都畏其酷烈,只要他在任,市面都萧条不少。

  这一次七里坊的开张给宁成的肃杀手段带来一抹始料未及的亮色。如今的七
里坊成为舞都人休闲的最好去处,店铺虽然简陋,但胜在货色齐全,而且家家户
户都买得起,因此客人越来越多,即使不买什么东西,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等程氏商会再次贴出告示,用极低的租金向城中商铺出租铺面,城中其他几
处店铺或试探着开分号,或者整个店铺全部迁来。本地人的参与使七里坊人气更
旺,竟然在宁成治下出现难得的繁华景象。

  只要能得到朝廷的认可,宁成对于治下是否繁华毫不关心,但七里坊有他一
半的收益,情况自然不同。程宗扬发现,宁成这位酷吏不仅治民如狼治羊,手段
凶狠,捞起钱来也够凶狠,对于豪强的贿赂来者不拒,甚至登门索要。

  程宗扬有时心里嘀咕,他不会是把程氏商会送到虎口里了吧?好在宁成只是
舞都一郡的太守,手再长也伸不出汉国。况且宁成只是个不廉洁的酷吏,并非丧
心病狂的杀人狂,就是杀鸡取卵也要等鸡养肥了再杀。

  事实上对于程宗扬这个外地商人,宁成颇有好感。程宗扬一介布衣,时常出
入太守府,所受的礼遇比起城中豪强只高不低。那些豪强见到新任的太守都像见
了老虎一样战战兢兢,程宗扬却能与宁成谈笑风生。宁成有时索贿纳贿也不瞒程
宗扬,一方面这是宁成对程宗扬信任有加,另一方面也是宁成不认为这个外路商
人会有什么威胁。

  程宗扬驰入城门,看到一个穿着赭衣的罪囚正在兵丁押解下,用箩筐往城头
搬运石料。他的头发被髡得干干净净,剃成一个光头,脖子上套着铁圈,脸上刺
了字,神情怔怔的像丢了魂似的被兵丁驱赶。如果不是当日见过,程宗扬怎么也
认不出这是当年跺跺脚,整个舞都都要晃三晃的邳家三老爷。

  宁成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派人进山开始采矿,不日便有诏书,首阳山的铜
矿由官府招募商家开采,收取赋税。」

  程宗扬知道汉国的地方官权力极大,却没想到会这么大,一句话便把铜矿给
他了?招标呢?公示呢?官府起码找两个人象征性地讨论一下吧?即使这些都没
有,赋税怎么收?工匠怎么管理?难道还是他的一句话?

  首阳山的铜矿程宗扬已经打听过,是上一任太守在时,有人在山中采到孔雀
石,当时的太守命人进山勘察,找到矿脉,采出的矿石品相极佳。据推算,首阳
山一年能开采矿石近十万钧,出铜三万钧,铸成铜铢超过六万贯;除去开采和冶
炼的成本,获利在两万贯以上。但那条矿脉延伸到邳家封地内,因此邳家认为铜
矿应该是自己的,不许官府涉足。

  宁成以雷霆手段射杀平亭侯世子,把邳寿黥为城旦,令舞都豪强闻风丧胆,
可邳家贵为侯爵,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要找回来。

  宁成对迫在眉睫的威胁视若无睹,镇定自若地处理差事。该杀的杀,该关的
关,毫不手软,似乎丝毫不担心朝廷会降罪于他,程宗扬都在纳闷他哪来的底气。

  程宗扬犹豫一下,「平亭侯……」

  「本官已将邳家恶行写成奏折上书宫中。按惯例,宫内会写成策书遣侍中赴
平亭侯府,诏其诣廷尉诏狱对质。平亭侯若是明白,此时便该伏剑自刎。」宁成
冷哼1声,「我倒是盼着他不要自杀。」

  程宗扬不明白汉国有什么惯例,不过宁成说得这么笃定,他也没有好担心的,
毕竟就算天塌下来也先压死宁成。

  从太守府出来,程宗扬直接去了七里坊。奸臣兄办事确实令人放心,陈乔上
路的同时,秦会之还调动几处商号往舞都送货,如今又来了两批货物。这些货物
都仔细安排过,数量不多,有三五个人便可押运,而这些人手也留在舞都。货物
仍是以日用品为主,临安和晴州出产的各种奢侈品没有纳入清单,现在七里坊的
商铺还是杂货铺的标准,那些奢侈品运过来白白跌了身价。

  坊中更显热闹,除了沿墙的一排商铺,又用木板土墙隔出几座院子。昨天,
七里坊第一家客栈开张营业,虽然是茅棚柴扉大通铺,但周边乡镇的百姓在坊中
误了时辰,因为宵禁无法出城,也能有落脚的地方。好在是盛夏,住宿要求不高,
只要能挡风遮雨就行。,据程宗扬所知,富安招揽城中商号入驻的时候,还顺手
招了几个清理流民后无家可归的游女,弄个小小的行院。如今的七里坊称得上是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坊中打理的人手不过五十余人,每天逗留的客人超过五千
人。好在有宁成的铁腕治理,城中治安不是一般的好II原本不太安分的那些,
这会儿人头都在城外挂着呢。

  七里坊的热闹只集中在东面一隅,坊中高达八成的土地还空着。想要挣城中
大户的钱当然不能靠这些草棚子,但程宗扬不准备投入重金大肆建造楼堂馆阁0
在他的计划里,七里坊应该靠本身的收益滚动发展,不是成为又一个资金黑洞,
因此坊中被一道土墙隔开,剩下的土地建好一处开放一处,逐渐提高水平。

  程宗扬一路走来看到的场面虽然热闹,但不免失望。往来的客人虽多,不过
都是城中的百姓,那些大户至今没有表露出任何兴趣,甚至连他们的家奴也不见
踪影。程宗扬暗自摇头,他都不知道那些豪强是太过封闭,还是对外来者抱有戒
心,到现在都没有往七里坊花一文钱。

  其实程宗扬猜错了,那些豪强大族顶尖的就几百人,剩下的庶支、家奴都有
心思到坊里看热闹,但邳家前车之鉴犹在,那些豪强都严厉约束家人,生怕被宁
太守抓到把柄,破家灭门。

  被土墙隔开的大块空地中有几座新建的院子。现在坊里林林总总有五十余人,
往后数量还会不断增加,程宗扬早早划出区域做为商会将来的总部。几间简单的
房子一搭,程宗扬就搬过来,毕竟都在坊内,做事也方便。

  进入内坊,只见一队车马停在新建的院子前,冯源正带着人搬运货物。青面
兽一身力气不是盖的,扛着小山般的货物还奔走如飞,看来得宰只羊好好犒劳他。

  程宗扬左右看了看,「高智商那小子呢?」

  「哈爷带着他劳柴去了。」

  程宗扬不禁失笑,他把挖沟盖房这些重活扔给高智商打理,但不管那小子多
忙,哈迷蚩每天给他定下的劈柴数额雷打不动。

  程宗扬这才问道^^「这批货是哪儿来的?」

  冯源道:「临安。」

  「秦会之怎么搞的?从临安运货这么浪费的事他也干?」程宗扬说着进了院
子,却看到一名杏红衫子的少女正站在门边。她侧身福了一福,想笑,眼眶却先
红了,「公子……」

  「雁儿,妳怎么来了?哈!怪不得老秦从临安运货过来,原来是顺路啊!别
哭别哭!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雁儿收起泪水,不好意思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想哭……」

  程宗扬打趣道:「我看妳不是想我,是想妳紫妈妈了吧?」

  雁儿小声道:「都想。」

  程宗扬哈哈大笑,揽住雁儿的柔肩进到屋中。他的屋子与其他人区别不大,
都是赶工出来的,反正也不用住在这里,只是掩人耳目,毕竟蛋屋不好随便让人
看见。

  看到蛋屋的门关着,程宗扬有些奇怪,「妳紫妈妈在干嘛?」说着拉开密封
的屋门。

  一阵笑闹声从隔音堪称完美的蛋屋中传出,花枝招展的景象让程宗扬吓了一
尠0蛋屋的空间虽然不小,但住了这么久,程宗扬已经习惯里面只有小紫和云如
瑶两个人。这时屋里却香风阵阵,丽影杂陈。小紫和云如瑶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脚边卧着雪雪。旁边站着三名体态妖娆的女子,她们穿着黑色皮装,雪白的大腿
和腰腹裸露出来,流露火辣的风情。脸上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出面容,但脚下穿的
高跟鞋却是他家女奴专用的款式。不用说,就是原本和雁儿留在临安的三名侍奴:
惊理、罂粟女和蛇夫人。

  小紫面前的圆桌上跪着一名美少妇,她伏着身,朱红色罗裙掀到腰间,娥眉
微微颦起,弯长的睫毛不住轻颤,流露出柔婉而妩媚的羞态,只有熟悉她的人才
知道她娇柔的外表下有多危险。

  「凝美人儿怎么来了?」

  小紫笑道:「想你了哦。」

  云如瑶盈盈起身,红着脸道:「郎君。」

  程宗扬走过去,只见阮香凝下身一丝不挂,裸露着雪团般的美臀和两条雪滑
玉腿。她的双手搂着艰股,将白生生的臀肉分得敞开,露出娇嫩的羞处和柔软的
肛洞。

  「妳们这是做什么?」

  小紫笑道:「瑶姐姐想把后面也给你用,又不知道怎么做。可是人家也没做
过,帮不了她,正好这几个丫头来了,瑶姐姐就问她们是怎么和你做的。」

  「这还用问?做一下不就知道了?」

  小紫搂住云如瑶的腰肢笑道:「那可不行,瑶姐姐身子弱,哪里能和她们一
样?好了,你去跟雁儿亲热吧,我和瑶姐姐还要问她们呢。」

  程宗扬一把将雁儿横抱起来,「雁儿,我们走!」

  雁儿抱着那只布偶,羞不可抑地把脸埋在主人怀中。

  久别相逢,雁儿在他身下流露出初破体时一样吃痛的神情。程宗扬的动作愈
发温存,先浅后深,一点一点进入少女柔嫩的蜜腔中。雁儿眼眶含泪却咬着唇,
乖乖迎合他的进出。

  雁儿的容貌虽然不及死丫头那样夺目,但也是个出色的小美人儿,尤其是她
像小羊一样温顺的样子最惹人怜爱,让人禁不住想把她拥在怀中小心呵护。

  少女娇美的玉体鲜嫩无比,使程宗扬倾注更多热情。雁儿白嫩的双足搭在他
肩头,随着他的挺动,圆润双乳在胸前微微抖颤,似乎愿意就这样陪着他到天荒
地老。

  良久,程宗扬身体一沉,粗硬的阳具深深插进雁儿滑腻的蜜穴间,在她体内
剧烈地喷射起来。

  程宗扬把雁儿拥在怀中,「在临安还好吗?」

  雁儿脸上带着羞涩的痛楚,一边用丝帕把他下身抹拭干净,一边柔声说道:
「还好。」

  「别的人呢?」

  「都还好啊!秦执事很忙,只偶尔来一趟,匆匆说几句话就走,不过每次都
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程宗扬临行时吩咐秦会之,让他隔段时间去看看惊理等人有没有什么异动。
雁儿和那几个女子待在一起就是一只小白兔陪着三条毒蛇,虽然有娃娃,万一被
反咬一口也不得了。

  「祁四哥派人来过一趟,送了些吃的用的。还有翠烟姐姐,上个月刚生个儿
子。」

  「已经生了?」程宗扬又惊又喜又是遗憾,他还说要喝吴大刀儿子的满月酒,
可眼下天南海北,想见一面都不容易。程宗扬懊恼地说道:「居然没赶上……不
行,我得给吴大刀和柳姐儿送份厚礼。」

  「奴婢已经替公子送过了,一对金麒麟、一副长命锁,还有小宝宝戴的小镯
子、小脚铃。」

  「我在太泉古阵还有礼物带给他们呢,也不知道小侯爷来不来得及送到?」

  数日前林清浦传来消息,萧遥逸等人已得知彼此平安,离开苍澜折返建康。
武二郎则揣着「情书」带着白仙儿去南荒。程宗扬不知道武二是怎么想的,居然
带着小三去求亲,只能说二爷的脑子跟别人不一样。不过他也好不了多少,求亲
能求成冤家,实在没什么资格批评别人。

  从夷陵派去的人已经与莫如霖等人见过面,同时接走徐君房,不久就能送到
临安。

  唯一不好的消息是秦太监也活着回来,还被宋主特命入宫。据说宋主狠狠夸
了他一通,然后把他打发到选锋营,继续在鸟不生蛋的地方为国效力。

  程宗扬把这些事抛到一边,说到礼物,他倒想起一件东西,从床边的背包拿
出一只盒子,用「叔叔带妳看金鱼」一样诱惑的口气对雁儿说道:「妳看这是什
么?」

  雁儿惊叫一声,「好漂亮的娃娃!哎呀,她还会眨眼睛……」

  程宗扬笑道:「她还会跳舞呢。」

  雁儿抱着那个娃娃爱不释手,一会儿摸摸她的小鼻子,一会儿摸摸她的小脚
丫,忽然她抬起脸在程宗扬的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

  程宗扬指指另一边唇角,「这边也要。」

  雁儿害羞地扬起脸,接着被程宗扬狠狠吻住。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却是
阮香凝被一名侍奴扒开屁股,另一名侍奴用手指插进她柔嫩的屁眼内,模拟肛交
的动作。

  云如瑶好奇地说道:「郎君便是这样做的吗?」

  阮香凝羞媚地说道:「奴婢第一次是在水榭上。那天公子来了兴致,让奴婢
伏在栏杆边,从后面给奴婢后庭开苞。」

  云如瑶用衣袖掩口轻笑道:「好腌臜……」

  「奴婢第一次不晓事,后来每次用过马桶都会用温水灌肠,把后庭清洗干净,
除去异样,然后抹上酥油、香露,待公子来了兴致便能随意使用。」

  雁儿忽然笑了起来,程宗扬道:「笑什么呢?」

  「奴婢是想起凝奴的姐姐。」雁儿小声笑道:「那位梁夫人见着阮女侠总是
盛气凌人的样子。后来阮女侠不知怎么拿到一种药丸,梁夫人一天不吃就像失了
魂一样,只能天天讨好阮女侠。紫姑娘虽然不在,但她们两个每天都来园子里请
安,那天听她们说起来我才知道,阮女侠竟然把梁夫人打发去做她丈夫的姘头。」

  程宗扬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阮香琳竟然干出这种事,就算为了报复黄莺怜,
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话说回来,阮香琳这么做未尝没有补偿丈夫的意思。

  「师师呢?」

  「师师姑娘留下一封书信,说要出去云游,秦先生已经派人去找她。」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他现在可以确定,师师一时不小心成了死丫头引魂术的
试验品,死丫头也许只是恶作剧,但李师师那样自尊心极强的女子肯定无法接受
这种玩笑。不过引魂术只是放大人心底的欲望,李师师到底会怎么选择,也许只
有她自己才知道。

  程宗扬道:「累了吗?」

  雁儿摇头道:「不累。」

  「那我带妳到坊里走走。」说着程宗扬提高声音,「死丫头,别玩了!该穿
衣服的穿衣服,大伙儿一起去。」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寻常店铺此时已关门谢客,坊内的店铺却点着油灯照常
营业。坊内的客人虽比白天略少,但在这个时代称得上热闹非凡。

  雁儿问道:「不是有宵禁吗?」

  「宵禁只是禁止路上通行,坊里是不管的。这里的客人有些是旁边的街坊,
等开始打更再走不迟。有些是外乡来的,今晚赶不回去便在坊中留宿。还有一些
是路过的商人,因为坊中吃住都有,价钱也便宜,便在此落脚。」

  云如瑶早已习惯足不出户的生活,虽然住在坊内,也是头一次出来,她停下
脚步好奇地看着旁边柜台上的绢花。她在云家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以云家的
豪富,她房中一年四季鲜花不断,哪里用得上绢花?这些廉价的小商品倒是第一
次见。

  程宗扬指了指,「这种的多少钱一枝?」

  「每枝二十五枚铜铢。」

  程宗扬拿出一枚银铢买了几枝。云如瑶和雁儿面露欣喜,各自戴在髻上,小
紫却把自己的一枝给怀里的雪雪戴上。三名侍奴平常都在暗处,并不露面,倒是
阮香凝得了一枝。

  售货的小二自然认识东家,推辞不收,程宗扬却道:「我若白拿,看似占了
便宜,但这银铢放在我手里还是一枚银铢。你得了这枚银铢,账面就多了一枚丄
问会向城中百姓购买物品,城中的百姓手中也多了一枚;百姓再到坊里花用,又
回到商会;到年中付薪,这枚银铢发到你手中,等于又多了一枚。这枚银铢在我
手中只等于一,流动起来等于四枚银铢了。」

  小二连声称是,小心接过银铢。

  等程宗扬走远,旁边一名伴当道:「东家说了什么?」

  小二茫然道:「我也听不明白,一枚银铢咋就变成四枚银铢了?」

  伴当咂了咂嘴,「难怪东家能挣大钱。」

  暮鼓敲响的同时,一匹快马奔进坊内,一直守在太守府打探消息的敖润找到
程宗扬:「程头儿,平亭侯下诏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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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集汉国篇

  内容简介:

  七里坊内新开张的游冶台成功吸引舞都豪强子弟的目光,争相一掷千金。

  游冶台对面的饼铺则更为热闹,如玉般娇嫩的云如瑶当炉卖饼,使得云家三
爷、六爷再也无法视若无睹,最终屈服。程宗扬也因此得知云如瑶的身世……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汉国游侠豁达至此,饮酒歌挽辞,难掩朱
老头心事重重的背影。当年未央宫晋封阳武侯之事,到底隐藏什麽内幕?

  朱老头一心催促程宗扬赴洛,真实用意又为何?

                第一章

  程宗扬踏着靠在墙头的木梯,望着远处的平亭侯府。这处舞都最大的府邸此
时被郡兵包围得水泄不通,如狼似虎的兵卒从各处坊门涌入府中,无论男女一律
套上铁链,关入囚车。侯府内的眷属、姬妾、奴仆、婢女不下千人,在突如其来
的变故下,一个个骇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如砧上鱼肉一般听任摆布。
宵禁的大街上行人绝迹,但在暗处不知有多少双胆战心惊的眼睛盯着这边。

  「不对啊。」程宗扬道:「新来的太守才上任几天?就算他已经把邳家横行
不法的劣迹上奏朝廷,可朝廷刚刚才下诏令,把平亭侯逮入诏狱!案子都还没开
始审,他怎么就抓人了?还是从主子到奴才满门抄斩的阵势?根本没道理啊!」
「小程子,这你就不懂了吧。」朱老头道:「当年周大将军下狱论罪之后,汉国
就定下规矩,三公九卿、王侯显贵按例不得入狱,以免受辱于小人!这叫刑不上
大夫。」

  「汉国高官贵族们的待遇这么好?连入狱都不用?」

  「那当然。」朱老头道:「接到诏书,该服毒的服毒,该上吊就上吊。再体
面一点的就伏剑自尽,反正不能入狱。」

  「停!停!停!你说王侯不能入狱,结果是一接到诏书就干脆自杀?」程宗
扬都胡涂了,「诏书不是让人去对质吗?万一是冤枉的呢?」

  「冤枉也得死啊!你还没听明白,要紧的是『下诏』!天子一下诏,意思就
是『你赶紧死吧』!接到诏书还觉得自己冤枉、想对质,还要讨个说法,给自己
弄个清白就更该死了。」

  程宗扬好不容易才绕过这个弯,「你的意思是,天子一下诏,就是让接诏书
的人去死?」

  「废话!天子若不想杀人,根本不会下诏。」

  「可他要是不死呢?」

  「那就是不给天子面子,不讲规矩。」朱老头道:「汉国人是很质朴的,一
般来说,对于这种破坏规矩的败类,朝廷处置方法很简单I」朱老头右手用力往
下一劈,「一个字:族。」

  「族灭?」

  朱老头欣然道:「孺子可教也。」

  程宗扬终于明白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平亭侯阖门入狱其实与邳家究竟干
了多少横行不法的恶事没有太大关系,要紧的是天子的态度—让平亭侯去死。

  「平亭侯怎么得罪天子?」

  「看到他的府邸有多大吗?」

  朱老头答非所问,程宗扬却若有所悟。平亭侯一个侯爵,仅在首阳山就有十
几万亩的封地,食邑四千户。这些人口和田地都属于封国所有,甚至地方官府都
不得管束。汉国封侯数百,还有一堆更大的诸侯王,按照法律他们有权力自辟僚
属,在封地设置家宰、家丞、家臣,俨然是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若是守成之主
还好说,遇上一个有为之主,肯定要想方设法打击这些势力。

  朱老头道:「去年天子祭祀,因为诸侯奉献的祭品不足,就撤掉好几个诸侯
王,何况平亭侯是被当地太守上奏有罪。」

  程宗扬彻底明白过来。说起来平亭侯确实是挺冤的,天子跟捞鱼一样,捞着
谁算谁倒霉。问题是天子想灭谁也需要一个理由,宁成就把这个理由送到天子面
前,就此把邳家送上不归路。

  如果说刚才程宗扬还在纳闷,为什么宁太守认为平亭侯会自杀,现在他反而
奇怪,平亭侯为什么不自杀呢?

  「心存侥幸呗。」朱老头道:「如果换个人,也许他就活下来了,可惜遇到
这位宁太守。」

  「痛快点!你再不痛快点把话说明白,我就给你个痛快!」

  「小程子,你别急啊,大爷这不正在说吗?」朱老头道:「如今的天子登基
以来,就有七次大赦天下。平亭侯就是指望到九月间天子再次大赦,自己熬一个
月就能脱罪。可惜啊可惜,这位宁太守连一个月时间都不肯给他。」

  从平亭侯入诏狱到定罪,按正常流程起码要一个月时间。如果运气好,遇上
大赦,收拾收拾就能回家,可宁成这酷吏狠到骨子里,根本不等诏书就把邳家全
族下狱。此举虽然已经越过律法的底线,但正合了天子的心意,说白了,宁成这
样的酷吏就是帝王的鹰犬,只为君主一个人的权力服务,抄家灭族视为等闲,甚
至连法律也不放在眼里。平亭侯的小手段在宁成面前不堪一击,邳家这回是凶多
吉少了。

  程宗扬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留下一句话:「开矿吧。」

  邳家覆灭,有人欢喜有人忧。城中豪强个个心惊,一墙之隔的七里坊却是一
派盛世景象。城中的宵禁只是限制街上行人往来,坊内就是彻夜不休也无人来管。
如今七里坊除了绳技,又多了汉国百姓喜闻乐见的角抵之戏,几名力士在场中角
抵,不时赢得阵阵喝彩声。

  连日来,随着在坊中停留的客人不断增多,路边的摊贩也推出消夜。虽然品
种很简单,无非面饼、酱汁再加一碗热汤,但对于饥肠辘辘的客人不啻于雪中送
炭,一路走来不时看到有人席地而坐,弹铗高歌。

  「汉人朴实刚劲,多慷慨悲歌之士。」朱老头道:「以其宁折勿弯,因之过
刚易折。」

  汉国不是没有奸猾之徒,但大多光明磊落,即使玩弄手段也直来直去,宁为
玉碎,不为瓦全。像宁成这样直接灭门的酷吏、奉诏便慷慨自尽的王公重臣,在
宋国根本难以想象。你让高俅自杀试试?宋主若派人拿着诏书质问,那家伙肯定
一边大呼冤枉,一边千方百计找出告黑状的是谁,然后反咬一口。

  把宁成换成秦会之,也不会摆明车马和邳家对着干,多半是笑里藏刀,虚与
委蛇,然后找准机会密奏天子,一击毙命。像宁成这样虽然痛快,但他没给邳家
留后路,同样也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一旦失去天子的庇护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程宗扬道:「老头儿,汉国怎么就出了你这个败类呢?」

  「老夫大业未成,岂能轻死?」

  「什么大业?」程宗扬用玩笑的口吻道:「王子复仇记吗?」

  朱老头负着手,冷哼一声,一边踱步,一边长声歌道:「山中相送罢,日暮
掩柴扉。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一场角抵分出胜负,喝彩声再次响起,欢腾的人群掩住朱老头略显落寞的背
影。

  「舞都不能再待了。」程宗扬道:「我得去趟洛都,要不老头非疯不可。」
小紫道:「好啊。听说洛都很好玩。」

  程宗扬歉然道:「瑶儿,我本来想带着妳堂堂正正回云家,免得妳与家人不
合。

  但现在……「

  想起家事,云如瑶黯然神伤,摇头道:「不妨的。」她的目光微微闪了几下,
然后抬起脸,「奴家却有个主意……郎君可否再留几日?」

  「多留几天当然可以,只不过六哥和三哥出门远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两位哥哥必定在堡中。」云如瑶下定决心,起身道:「小紫妹妹,妳的婢女借
我使唤几天,可使得?」

  小紫笑吟吟道:「好啊。」

  程宗扬不解地问道:「瑶儿,妳要做什么?」

  云如瑶嫣然一笑,「过得几日,郎君便知晓了。」

  云如瑶唤上雁儿去了邻室。程宗扬换上一副口水长流的猪哥表情,狞笑着对
小紫道:「死丫头,雁儿也陪过妳了,怎么也该轮到妳吧?」小紫抬起脸甜甜一
笑,伸手将阮香凝推到他怀中。

  「啊……」阮香凝低叫一声,昂起柔颈,精致的双眉紧紧颦起。

  程宗扬挺起小腹,重重压在充满弹性的雪臀上,阳具像铁棒一样深深捅入阮
香凝体内。这些天虽然与云如瑶交颈缠绵,但她身子娇弱,他在交合中总不免留
几分力气。这会儿骑在凝美人儿丰满肥翘、又白又嫩的大屁股上,程宗扬抛开所
有顾忌,肆无忌惮地狂插猛送。

  阮香凝顺从地伏在主人身下婉转承欢,但她久旷多时,被没有半点怜惜的主
人粗暴地进入体内,身体本能地有些不适。她蹙起娥眉,下体传来阵阵滞洁的痛
楚。

  「多啦八梦!」

  阮香凝娇躯一颤,目光变得涣散。

  程宗扬懒得搞什么前戏,直接用阮香凝自己的瞑寂术控制她的身体,然后强
迫她进入高潮。

  「凝奴,浪一个。」

  阮香凝蜜穴抽动一下,随即淫汁四溢,一瞬间变得滑腻无比,阳具轻易贯入
蜜穴,顶住花心。

  「很好。现在把妳的小妹妹剥开,用妳全身的力气让它一直保持发浪的状态。

  然后自己计数,主人每干妳一百下,就浪出水来。「

  阮香凝伏在地上,细白的玉指抱住臀肉,将羞处掰得敞开,露出玉户间红腻
如脂的蜜肉。高翘的雪臀间,娇艳的性器像花瓣一样绽开,湿媚的穴口彷佛一张
小嘴,在肉棒上不停抽动。她颤抖着翘起屁股,体内柔腻的蜜腔不停收缩,程宗
扬身体不动就能感觉她的下体不住收紧,来回挤弄阳具,不时挤出一股清亮的蜜
汁。

  不多时,阮香凝身体一阵颤抖,白美的雪臀哆嗦着收紧,一股阴精从蜜穴深
处涌出。程宗扬气轮微微一动,将一丝阴精纳入丹田。

  阮香凝意识仍然清醒,肉体却完全处于主人控制之下,那根火热的阳具在她
痉挛的蜜穴中抽送着,每到一百下就迸发出一波高潮。短短两刻钟,阮香凝连泄
六次身,阴精被榨取一空。

  眼看阮香凝玉体乱颤,屁股高翘着一耸一耸地泄身,程宗扬拔出阳具,对着
她柔嫩的后庭用力干进去。

  阮香凝发出一声悲鸣,涂过酥油的屁眼儿在粗硬的龟头下没有丝毫抵抗,就
被挤得圆圆张开。肉棒硬邦邦捣入肛中,丰腻的雪臀彷佛被粗大的棒身挤得膨胀
起良久,程宗扬低吼一声,在她屁眼里剧烈地喷射起来,而后松开身下的少妇,
仰身靠在床榻上,赤裸的身上满是汗水。

  阮香凝像白羊一样赤条条地伏在他腿间,雪白的屁股仍在微微颤抖,臀间两
个肉孔还残留着纵淫的痕迹,一股白浊的浓精从肛中溢出,顺着臀沟缓缓淌下。

  阮香凝满脸羞红,小声道:「奴婢想求公子……把奴婢收为妾侍……」

  「嗯?」

  「奴婢愿意一生一世都服侍公子……」

  「现在不就是吗?」阮香凝曝嚅一下,低声道:「奴婢的姐姐已经许给公子
为妾……」

  「妳们姐妹连这也要比?难道妳觉得现在的身分不如她?」

  「奴婢不敢嫉妒姐姐,只是……阿姐对奴婢恨之入骨。」

  「妳当上妾侍,她就不恨妳了吗?」

  「那位梁夫人原本一直看不起姐姐,后来阿姐拜见过公子的长辈,被公子纳
为妾侍,梁夫人就不敢对姐姐盛气凌人,还千方百计讨好姐姐。公子可能不知晓,
那位梁夫人每日都去姐姐家里,结果有次姐夫喝醉污了她的身子,也不敢声张。
后来姐姐知道,与姐夫大闹一场,分府别居。」

  这是又一个版本。当初阮香琳被程宗扬纳为妾室,在刘娥面前立誓恪守妇道,
为他守贞,自家的丈夫倒成了摆设。所谓「李寅臣酒后强暴梁夫人」,其实是阮
香琳故意把梁夫人送去供丈夫消遣,用来补偿丈夫。

  程宗扬没想到货是,阮香琳竟然借机与丈夫分居I既为他守贞,又暗中给丈
夫补偿,外面还不露丝毫破绽,果然是个够精明的女子;只有黄莺怜倒霉,成了
夫妻两个摆布的玩物。

  对于梁夫人与李总镖头勾搭到一处,程宗扬没什么感觉,他从来都不觉得黄
莺怜是他的女人,就像游婵与他交情非同一般,他也没打算把游婵收入房中,反
而劝她嫁人I占有欲那么强,逛一趟青楼还不把所有的妓女都赎回家?

  程宗扬没有开口,只搂住她的粉颈,把阳具捅进她柔艳的红唇间,慢条斯理
地插弄她的小嘴。

  阮香凝嘴巴被占住,知道主人不想让她多嘴,于是伸出香舌殷勤地舔舐起来。
「喔- 哈!」

  暴喝声中,利斧疾劈而下,木柴朝两边飞开,斧刃深深斫进木桩。

  「哈大叔!看到了没?」高智商嚷道:「五百!整整五百!少爷我一口气劈
完,连气都不喘的!咳!咳!」

  哈迷蚩耷拉着眼皮,仅剩的一只独眼翻了翻,干巴巴道:「再加五百。」

  「大叔!饶了我吧!我刚才是吹牛的,你瞧,我膀子都肿了!大叔……饶命
啊……」高智商抱着哈迷蚩的大腿嚎啕大哭,要不是他的裤子也归自己洗,顺便
就把鼻涕都抹他的腿上。

  「六百。」

  高智商瞬间收起眼泪,痛快地说道:「五百就五百!哈大叔你放心,我一根
不少给你劈出来,绝对不耽误你烧茶!大叔,你等着啊!」『高智商操起斧头,
玩命地劈了起来。

  程宗扬抱着肩晃过来,笑咪咪地道:「劈柴啊?好,好,好!听说有位姓耿
的少侠就是从小劈柴打熬底子,后来练成一身超凡脱俗的修为,还娶了一堆美女
……小子,好好劈啊。有前途!」

  「眞的?」高智商抡掉衣物,拍着精瘦的胸膛道:「师父!你就瞧我的吧!
啊呀^ 嘿!」

  程宗扬看了一会儿,对哈迷蚩笑道:「老爷子辛苦,这小子还听话吧?」老
兽人提起木'^,往石臼上砰的敲了一记丄尚智商听在耳中,小腿顿时哆嗦一下。
哈迷蚩弓着背,斑驳的皮毛彷佛一头枯痩的老狼,神情木然地说道:「还行。」
程宗扬笑道:「哈老爷子好手段,短短几个月,这小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肚子
也没了,腰腿也结实了,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他压低声音,「不过这小
子养尊处优惯了,一下子瘦成这样,不会出事吧?说起来这小兔崽子才十七岁,
正在发育呢。」

  「十七?」哈迷蚩皱起眉,然后摇了摇头。

  程宗扬道:「让这臭小子劈柴是为他好,不过一大清早就劈一千根木头,是
不是多了点?又没人指望让他当冲锋陷阵的猛将,身体能结实点就行了。」

  「他的上肩骨已经长实,」哈迷蚩道:「再不拉开便晚了。」

  哈迷蚩丝毫不肯通融,程宗扬只好作罢。五百根木柴劈完起码要大半个时辰,
以高智商现在的力气,就是劈到中午也不稀奇。程宗扬本来想叫高智商,听听他
开矿的主意,但天大地大不如老兽人的规矩大,这会儿只好先撂开手。

  敖润、冯源和富安一大早就被打发出去,四处寻找开矿的工匠。但舞都最好
的匠人、最出色的歌姬、最能干的仆役全在豪强家里,三人忙碌一上午,只找到
一些散户。

  程宗扬一看就知道糟,首阳山的铜矿位于深山,需要的人力绝对不是小数目,
从其他地方招募工匠肯定不实际。舞都无论人力还是土地、物资都被豪强垄断,
他们不配合,一般人根本做不下来。难怪当初官府贴出告示,愿意来的外地商人
也寥寥无几;宁成这么痛快就把铜矿扔给他,多半也是因为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
地。

  「师父别慌,这事好办!」高智商光着膀子,由富安拿药酒在肩膀上用力擦
着,龇牙咧嘴地说道:「我跟爹爹说一声,让他调两千名禁军过来,保证吃得比
猪差,干得比驴多!连工钱都不用发,直接跟我爹爹结账就行。」

  「打住!调两千名宋军来舞都?明天两国就得打起来。」

  富安也诚恳地说道:「衙内这主意好是好,就是有点臊。」

  冯源道:「要不跟本地豪强商量商量?从他们手里雇佣些家奴?」

  「宁太守摆明要跟本地豪强对着干,咱们再去和他们穿一条裤子,本地的豪
强不放心,太守那边也不落好。」

  高智商眼睛忽然一亮,「罪囚啊!这事我爹干过,跟地方官府勾搭好,派一
队禁军看着,把罪囚押到河里淘金赚了不少钱呢。」

  富安赶紧道:「衙内,你喝醉了。」

  高智商斥道:「你这个胡涂狗才,跟我师父有什么不能说的?对吧,师父?」
程宗扬苦笑道:「对,但在别人面前千万别说。」

  「师父放心,我有分寸。师父,你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开矿不是几百名人力的事,几千名罪囚去哪找?」「邳家
啊!据说光家奴就有好几千人。」

  「家奴不全是罪犯。」

  「罪犯不罪犯还不是老宁一句话的事,说你是罪犯就是罪犯,敢不服?罪加
三等。」高智商爬起来道:「师父,我去跟老宁说!只要老宁出马,保证那些家
奴只有磕头的份。」

  高智商初生牛犊不怕虎,换身体面衣服,带着冯源和青面兽登门拜访。谁知
宁太守去了牢狱,据说正在日夜不息地审理邳家罪行,一边审,一边把罪名确凿
的囚犯顺手勾决。宁成怎么审案,没人知道,反正天一亮就不断看到有人头被送
出来,挂在城门外。

  城中豪强百般打听,到了第三天又送出几个狱卒和小吏的脑袋与那些罪囚作
伴,城中的豪强立刻偃旗息鼓,把大门关得紧紧的,连下人也不得随便出入。

  程宗扬原本觉得用罪犯当劳力不是什么好主意,这会儿不由得提心吊胆,生
怕宁成一时兴起,把人全杀完了。

  高智商天天登门,后来厮混熟了,索性住在太守府的耳房里,随时等着宁成
回来。太守府的耳房原本是给访客等候用的,但宁成在舞都杀得血气冲天,耳房
里别说客人,连个鬼影都没有,倒是便宜高智商。

  弥漫整个舞都的凛凛杀气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七里坊的生意,一连几日二天她
找到敖润,让他在坊中划出一块地,简单围了土墙,搭起架子,一应草图都是她
亲手所绘。

  程宗扬没留在屋里醉生梦死,既然有空就继续到云家登门求见,但他的待遇
比高智商惨多了,别说耳房,连吊桥都没摸着;每天天一亮就去,天快黑才悻悻
回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三天傍晚,宁成终于从牢狱回来更衣。高智商赶着见了
一面,夜里才醉醺醺地回来。

  高智商大着舌头道:「都……都说好了,一……一千罪囚,保……保证身强
力壮……师……师父,我不错吧?二说着如一滩软泥般醉倒。

  程宗扬道:「怎么醉成这样?」

  高智商哼了两声,忽然睁开眼,直着眼睛道:「我……我没吃肉!跟哈大叔
说……说……」说完才放心地醉倒。

  冯源道:「宁太守听说衙内是家主的伴当,很给面子,专门留衙内用饭。席
间又听说是他先打听到城内群盗欲对太守不利,更是十分高兴。衙内一说开矿要
用罪囚,太守就说早该如此,邳家那些家奴仗势欺人,横行乡里,正该狠狠惩诫
一番。当下让人拿来名册,先从狱中其他囚犯中勾出一百多人,剩下的从邳家名
册中勾足。等明天黥了面就能打发到山里。」

  程宗扬呆了半晌,感叹道:「什么叫效率!汉国官员这作风,太刚劲朴实了!
但一下勾八百多人^ 眞的没问题吗?」

  「宁太守说,算他们运气好,本来有四百多人定的是死罪,如今除了几十个
罪行严重的,其他像打过人的、抢过鸡的都免死了,那些罪囚感恩戴德还来不及
呢。」打人偷鸡都是死罪?不知道宁成是以什么罪名入刑的。不过想想也知道,
多半是轻罪重处,小事变大事,大事变砍头。豪强都灭了,杀这些豪门家奴,宁
成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这些又不是没有户籍的流民,他怎么也说杀就杀?不用请旨?」冯源道:
「据说宁太守上奏时已经顺道请了旨意,前日刚送到才开始砍头。」效率实在太
高了,连审带判加上请旨杀头,一点都不耽误。程宗扬抱着手臂在室内转了一圏:
「这事宁太守能做,咱们不能这么做。毕竟宁成的舞都太守也不能当一辈子。咱
们做生意的图的是长久,回复宁太守,这些囚犯既然罪行不重,在我们程氏商会
做满三年即可离开。作工期间,每月工钱有一半由商会交给官府,一半由商会代
存,期满一并领取。期满后如果愿意留在矿上做工,工钱翻倍,而且商会将在城
中给他们提供房屋。」

  冯源掂量道:「程头儿,这是不是太宽厚了?给工钱就罢了,再高薪厚赏收
容这些人,好像……不大値当。」

  「你以为我是好心到有钱都不愿意赚吗?」程宗扬推开窗户望着七里坊的夜
市道:「在你看来,舞都和临安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人少,哪像临安,随便一家瓦子都热热闹闹的。」

  「不是人少,舞都的人口一点都不少,但平民太少。舞都十几家豪强,占了
七成土地、超过八成的财富,大批人口成为他们的家奴和部曲,城中的平民全加
起来还不及他们家奴的三分之一。我厚待那些罪囚不是因为我是滥好人,而是因
为七里坊的繁荣需要更多的平民。」程宗扬道:「每多一户有消费能力的平民,
七里坊就能多一僻顾客,地位也稳定一分,到时即使宁成迁官他处,七里坊也能
支撑下来。」冯源干笑两声,「虽然我听不太明白,可程头儿肯定是高瞻远瞩。」

  程宗扬笑道:「冯大法,你的马屁功夫要跟老秦好好学学。」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程宗扬愕然道:「怎么回事?」

  冯源凑过去看了一眼,「哦,吃饭时宁太守发落罪囚中的女眷,本来依律该
没为官奴婢,但宁太守说本地官员用不着这些,一律发卖。衙内说咱们这儿缺人,
就把她们都买回来。」

                第二章

  简陋的院子里,一百余名获罪的女奴满满跪了一地,她们穿着红土染过的粗
布囚衣,钗簪都被剥去,一个个披头散发,不少人还赤着脚,神情惶恐间带着认
命的麻木。

  云如瑶坐在椅中,一边看着案上的木简,一边慢慢道:「官卖罪奴一百二十
六人都去坊里做工,未免太多了些。这样吧,三分之一留在内院使唤,三分之一
在坊中各处商铺帮工。余下的,坊里要开一间青楼,名叫游冶台。雁儿,妳问问,
愿意去的便分派出去。,」

  那些女子略微有些生气,雁儿问了一下,有一半愿意在内院当婢女,愿意去
商铺做工的不到二十人,肯去青楼的更是一个没有。

  云如瑶嗔道:「雁丫头,不是这样问的。」她略略提高声音,「你们都听清
楚了,愿意去商铺的,只要与商会签下做工的契约,待做满期限便可自行选择留
下或离去。当奴婢的签的都是奴契,非主人开恩不得赎身。至于去游冶台的,平
日锦衣玉食,还有小婢服侍,比寻常小姐也不差。」

  下面的女子互相看着,但没有开口。

  云如瑶也不着急,她拿起一枝木简看着上面的姓名、年龄,然后抬眼望着前
面一个女子,柔声道:「妳是邳寿家的少夫人?」

  那女子低声道:「是。」

  「看着倒年轻。」

  「奴婢是续弦。」

  云如瑶微微一笑,「眼下这些奴婢里,妳算是正经的主母。」

  「不敢。」少夫人低声道:「奴婢愿意服侍夫人。」

  云如瑶摇了摇头,「不行的,邳家虽然没了,但有妳以往的身分,这些奴婢
总不免三心二意。既然妳已经被商会买下,要妳做个榜样才是。」

  云如瑶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样吧,看妳还有几分姿色,年纪也不大,便去
游冶台好了。」

  邳家少夫人胀红脸,半晌才低声哀求道:「求夫人开恩。」

  「妳嫁入邳家不过六年,不计被妳随便发卖出去的妾婢,单是杖毙的小婢就
有五个。」云如瑶拿起茶水浅浅飮了一口,淡淡道:「莫非妳以为我就不能杖毙
一个罪奴吗?」

  那妇人浑身一颤,脸色雪白地低下头。

  「雁儿,带她去吧,只要听话、肯用心做事,衣饰、飮食都比照她在邳家的
用度,不得亏欠。」

  云如瑶放下茶杯,又拿起一枝木简,「邳家三女是哪个?」

  一个少女小声道:「奴婢愿一生一世服侍主人。」

  云如瑶轻笑道:「那怎么行?妳一个娇小姐,起居睡卧都要人服侍,哪里会
服侍人?还是去游冶、台让人服侍好了。」

  少女泣声道:「求夫人垂怜……奴婢还未曾出阁,若是……只有一死……」
云如瑶柔声道:「妳且站起来。」

  少女颤微微站起身,她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姣好,一头青丝用布条扎住,
气色比其他女子好了许多。从侯府沦入狱中,她的傲气已经荡然无存,目光中多
了几分畏惧。

  「难得衣裳这般整洁,看来在牢中没有吃多少苦头。」云如瑶吩咐道:「蛇
奴,妳去看看。」

  一个戴着面具的侍奴如鬼魅般现出身形,她身上穿着黑亮的皮革,腰间系着
一条布满丁结的长鞭,虽然没有开口,但给众人带来巨大的压力。场中温度彷佛
凭空低了几度,众人都屛住呼吸。她绕着三小姐走了一圈,伸手捞起衣角。

  邳家三小姐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蛇夫人摸了摸下裳几点不起眼的污迹,然后舔了舔指尖,「是血迹。」

  邳家三小姐再也支援不住,软软坐倒在地。

  云如瑶柔声道:「你们在牢中,每三人一颗窝头,一瓢水,到得第二天便有
人忍饥不住,向狱卒乞食,三小姐难道忘了吗?」

  少女双手掩面,低低哭泣起来。

  云如瑶笑了笑:「莫以为我是心肠软的。雁儿,带她下去饿两天,她便知道
该怎么做了。」

  院中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一连处置两个邳家的女眷,一个是主母,一个
是未出阁的小姐,都被打发去青楼,剩下的婢妾不敢出声,屛息听着新主人的发
落。

  云如瑶道:「不管妳们以前是什么身分,如今都是我商会的奴婢。我们虽是
商家,行事也有分寸。你们之间能吃苦、肯上进的,自可去铺上做工,待得契约
期满,是去是留随你们自己心意。用心仔细、能对主子忠心的,在宅中为婢也无
妨。有那些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好逸恶劳,吃不得苦,下不得力,又不能守身
如玉的,去青楼也是彼此两便。」云如瑶淡淡道:「就这样吧。雁儿,妳们去分
派。」

  满院的女子被分别带下,不多时便陆续散开。

  程宗扬笑道:「还眞有几分主母的样子。」

  云如瑶起身帮怀除下外衣,一边道:「多亏了小紫妹妹,若不是她让那几个
侍奴打听出底细,奴家也难让这些人服贴。」

  「游冶台?」程宗扬有些奇怪的问道:「坊里有这东西?不会是富安招来的
那些吧?」

  「不是那个。」云如瑶道:「是奴家让人建的。不说来往的客商,便是商会
的人也要有个消遣的去处。」

  程宗扬踌躇一下,「让人去当妓女是不是不太好?」

  云如瑶用团扇掩住小嘴,轻笑道:「难怪小紫妹妹说你是滥好人……郎君放
心,挑去游治台的都是有缘由的。像邳家的少夫人欠着好几条人命,那位三小姐
也是个浮浪的性子。邳家有志气的,当初破家时就已经自尽,独留下她们两个,
显然是不舍得死。她们既然打定主意忍辱也要苟活,我又何必好心供着她们?」

  程宗扬暗自叹口气,虽然他并不认可,但云如瑶说的确实没错。她们虽然哭
哭啼啼,但既然选择苟活,未尝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云如瑶只是没有给她们侥幸
的机会。

  云如瑶道:「其他的多半是邳家的歌姬,她们平素锦衣玉食,以色事人,既
做不得工又难以使唤。商会里都是些年轻力壮的男子,眼下来了这些女人,说不
定要闹出什么事。与其放在别处彼此不相安,不若把那些不安分的打发出去,一
来免得闹出事端,坏了风气,1一来游冶台的衣食比照邳家待遇,她们也好享受
几日。况且我也让雁儿问了,总要愿意才好打发去。」

  程宗扬略微安心一些,只要不是逼良为娼就好。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女子都
是罪奴,称不上什么良家。「妳作主就行。院里留的奴婢够不够用?」

  云如瑶白了他一眼,「郎君是觉得留得太多了吧?」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三分之一就是四十多个奴婢,在他看来确实是挺多的。
「商会这么多男子,总要留些合适的,将来好婚配。」云如瑶笑着推他一把,
「可不是给你留的。」

  「有我家瑶儿珠玉在前,那些庸脂俗粉,我连看都懒得看!」程宗扬气节十
足地说着,一边抱起云如瑶往屋内走去。

  云如瑶拦住他的手,小声道:「奴家今晚要和小紫妹妹说些话,让凝奴陪你
好」办完事再说,只要妳乖乖的,最多半个时辰……「

  「这也太简陋了。」程宗扬拍了拍还没有上漆的木柱,摇了摇头。

  这座被命名为「游冶台」的建筑只用短短数日就建造完毕,能这么快不是因
为汉国的工匠效率惊人,而是整个建筑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大厅的主体是三十二
根铁杉木组成的柱子,正面一排四根,一共八排。那些柱子牢牢埋在地下,露出
地面的高度超过两丈,间距中间略宽,两边略窄。外面用竹子编成篱笆,挂上草
席做为墙壁。由于没有足够大的苫席,建筑只在两边苫顶,中间部分的顶部空着,
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光。

  程宗扬抬头望着柱顶:「连大梁都没有,这还能叫房子吗?」

  冯源道:「外面看起来是寒酸了些,但里面还过得去。」

  程宗扬举步入内,只见整个大厅沿着柱子左右两列隔出十二个独立的房间,
最后一排被单独隔开,里面架上木梯,做成上下两层的内楼。与外表的简陋不同,
厅内的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四周挂着绘满图案的绒幕,张起几重五彩的轻纱,
再加上几盏十六瓣的莲花灯,立刻显得华丽起来。

  程宗扬正在査看,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古怪!古怪!卫七少,你们汉国的
院子里干嘛要搭座木台子?」

  旁边一个公子哥儿道:「我也是头一次见,莫不是搭了脚手?」

  「我见识不多,」高智商道:「可哪有这么低的脚手?要说是勾栏也没有这
种直来直去,还不带栏杆的。」

  程宗扬不禁莞尔,大厅正中两排木柱之间有一座长长的木台,从内楼一直延
伸到大厅前端。木台宽及丈许,高度却只有两尺,猛然一看的确让人摸不着头绪。

  那公子拍了拍木料:「这些木材都没有脱过水,虽然铁杉木质地实密坚固,
不脱水也能使用,但总不及晒干的耐久。」

  高智商道:「脱水要好几年,先凑合着用吧。咦?师父!师父丨」

  高智商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师父!你也在啊!这是城里卫家的七公子!单
名一个衡字。这是我师父,盘江程氏的少主,程氏商会的东家。」

  卫衡拱手道:「久仰!久仰!」

  程宗扬有些意外,舞都的豪强对宁成畏如猛虎,连带的对自己也敬而远之,
没想到高智商这个冒名的小厮倒和他们先拉上关系。

  程宗扬也笑着拱手,「久仰!」

  高智商道:「卫七少在家里也听说七里坊热闹,今天正好有空,一起来逛逛。
师父,咱们这游冶台怎么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那木台程宗扬一看就知道是死丫头的主意,他敢打赌,这丁型台在整个六朝
都没有。

  程宗扬笑道:「这是游冶台的特色,卫公子若有兴趣不妨观赏一番。」

  卫衡也不客套,抱拳道:「叨扰!」

  冯源进去吩咐几声,随即几名小婢搬来几案、座榻,奉上瓜果酒水。

  汉国平常都是席地跪坐,看到座榻,卫衡不免有些新奇,「这是胡床?

  「这比胡床舒服。」高智商脱了鞋往榻上随意一靠,招呼道:「卫七少,尝
尝这酒,临安大内的内府流香!能在舞都喝到可不容易。」

  卫衡结交高智商原本是投石问路,他出身舞都的豪强大族,其实不把这个小
厮放在眼里,不过此时看到高智商的作派,虽然其貌不扬,但自然而然流露出一
番贵气,显然是享受惯的,不禁暗自讶异。

  高智商涎着脸道:「师父,有什么好玩的?」

  程宗扬笑道:「多半是让那些女子走走路吧。」

  「哦……」高智商恍然大悟,其实一点都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吹嘘,一脸
自负地说道:「七少,邳家的歌姬你以前见过吧?」

  卫衡微微一笑,「倒是见过一些。」

  「有我们商会调教过,保证和你以前见过的不一样!」高智商转头道:「对
吧,师父?」

  程宗扬笑道:「怕是让卫公子见笑了。」

  小婢们斟了酒,奉上瓜果,她们都是邳家的婢女,刚从牢狱出来,一个个余
惊未消,好在都是伺候惯的,并不生疏,反而更加小心谨愼。

  程宗扬欠了欠身,「卫公子少坐,我去后面看看。」

  「程少主客气了。」

  程宗扬走到后面的隔间,高智商追上来笑嘻嘻地道:「前日我从太守府里出
来,正好遇见他路过,攀谈几句就认识了。我打听过,他是卫家庶子,平常没人
管束,是个好游荡的,与城里豪强的子弟大都相熟。」

  难怪卫衡会与高智商结交。汉国嫡庶分明,一般的庶子比起家奴身分也高不
了多少。不过这些庶子毕竟出身富贵,平素出没豪门,倒是上上下下都能说得上
话。卫家主动让子弟接近他,打的主意不问可知。

  程宗扬怕的是舞都豪强把门一关,老死不相往来,如今他们肯露头最好不过。
冯源道:「要不要我再请些人来?有几个买木料的客人跟我相熟,如今都在城里,
多叫几个人也热闹。」

  程宗扬盘算一下,「不能叫太多,有三、四个人就行。游冶台还没开张,今
晚只当是请几个好友私下聚聚吧!」

  「成。」冯源答应一声,自去叫人。

  高智商也想走,程宗扬道:「既然来了就跟我一起转转吧。」

  高智商跟着程宗扬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地方还不错,就是住的挤了些。」
内楼是台中诸女暂时的栖身处。云如瑶所料不差,除了几个侍妾,愿意来的都是
邳家昔日的歌妓。这些女子原本就是邳家豢养来供客人欢娱的玩物,听闻游冶台
的衣食用度都比别处高出几等,便有不少人暗暗动了心思。再看到连以往的主母
也被打发来接客,这些女子纷纷抛开矜持,雁儿一问便点头应允。愿意到游冶台
接客的妓女一共二十四人,再加上十几名婢女都住在内楼,确实拥挤了些。

  两人刚踏入楼内便闻到扑鼻的脂粉香气。听到声音,一个女子从楼里出来,
她身材高挑,穿着天青色纱衣,宽大的衣袖从肘间垂下,露出两条雪藕般的手臂;
衣襟开成心型,酥胸半露,白花花的荡人心魄。

  高智商一看,身体就酥了半边,连口水流出来都未察觉。那女子容貌艳丽,
身材饱满,充满成熟而性感的风情。见到高智商的呆样,她眼波一转,唇角露出
一丝笑意,笑容有三分媚艳,倒有九分挑逗。高智商三魂顿时飞了两魂,直勾勾
盯着那女子,半晌才喃喃道:「师父,这美人儿是谁?」

  「你紫姐姐的节奴。」

  高智商像被人抽了一记耳光似的清醒过来,立刻擦去口水,垂手而立,眼观
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样,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

  程宗扬道:「我徒儿还嫩着,少施展妳们那些媚术。」

  蛇夫人连忙收起媚态,躬身道:「是。」

  「雁儿呢?」

  「雁儿姑娘不喜欢此地,让奴婢和罂奴在此照看。」

  游冶台毕竟是青楼,雁儿不肯来也可以理解,程宗扬不明白的是瑶丫头的心
思—她一个豪门千金竟然建了一座青楼,这事如果传扬出去,云家的面子还往哪
摆?

  程宗扬心里嘀咕,她不会是打算用这种方法逼哥哥们服软吧?如果眞是这样,
瑶丫头只怕是打错主意。凭他对云苍峰和云秀峰的了解,这两人一个外和内刚,
一个面冷心热,都不是会受人要挟的性子。云如瑶与他私奔已经突破云家的底线,
再摇身一变成为青楼的老鸨,云家知道后非但不可能让步,反目成仇的可能性倒
是高到爆表。云如瑶眞要这样败坏云家的名头,只会让兄妹间原有的情分化为乌
有,使事态彻底无法收拾。

  程宗扬正是因为放心不下,才赶在游冶台开张之前过来看看。

  蛇夫人看出主人怀着心事,不敢过去撩拨,她挽着高智商的手笑道:「衙内
方才是说地方狭窄吗?」

  被主人警告之后,蛇夫人不敢再施展媚术。她妆容依旧,但眉眼间少了那番
惊心动魄的媚态,在高智商面前像个温和的大姐姐一样亲切近人。

  高智商长出一口气,顿时轻松起来,笑嘻嘻地道:「我是怕蛇姐姐这样的美
人儿被挤坏了。」

  「好个油嘴的小子。」蛇夫人笑道:「这游冶台的房间都是紫妈妈和瑶夫人
安排好的。你瞧,外面有十二间绣阁,将来游冶台的十二金钗每人一间,名为金
钗阁。剩下的两人一间住在内楼,算不得挤。」

  「什么十二金钗?」

  蛇夫人笑道:「这是瑶夫人的主意,等游冶台开张,便从楼里的姑娘中间选
出十二个最受客人磷爱的美人儿,号称十二金钗。到时不仅自己住一间大房,享
受锦衣玉食,还有小婢服侍,比起小姐也不差。」

  说话间,三人上了楼,中间一处大厅内聚着十几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见到两
名男子过来,那些女子眉眼含春,有意无意流露出几分挑逗。当日这些女子蓬头
囚衣,程宗扬没看出什么好,此时从头到脚妆饰一新,一个个亮丽夺目,确实有
几分姿色。

  柱子边跪着一个女子,她乌亮的发丝挽成偏在一旁的堕马髻,白皙的面孔精
心妆扮过,眉枝如画,只是这会儿双手抬起,头顶扶着一只茶盏,身子直挺挺地
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穿着丹红衫子的罂粟女在她面前,见到程宗扬进来便屈膝道:「主人。」

  程宗扬认出那女子是邳家的少夫人,「怎么回事?」「小桃红在楼里跟人争
吵,奴婢教她规矩。」

  「小桃红?」

  罂粟女笑道:「是瑶夫人给她起的新名字。」

  程宗扬不记得那位少夫人原来叫什么,但她出身名门,名字总不会差,如今
换成「小桃红」,顿时显得风尘味十足。

  蛇夫人喝斥道:「贱婢!还不见过主子?」

  那女子难堪地侧过脸,低声道:「老爷。」

  程宗扬懒得问她们为何争吵,吩咐一句:「伺候好衙内。」然后往里面的房
间走去。

  推开门便看到一条小白狗,牠四肢伏地,身体微微后蹲,耳朵和尾巴竖得高
高的,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喉咙发出狺狺的状声,充满威胁。

  程宗扬脚一勾,把小贱狗扫地出门,然后砰的关上门。

  「就知道妳在这里。」

  「别吵……」小紫神情专注地拿着铜镊,把一个细如米粒的零件装进机括,
喀的一声轻响,那个零件立刻旋转起来。

  「都说聪明人能一心两用,一边做饭,一边还不耽误生孩子—妳不能分一半
心思跟我说说话?」

  「大笨瓜。」

  「搞什么飞机?」

  程宗扬凑过来,突然大叫一声:「干!眞的能飞啊?」小紫合上机括,那个
拇指大的物体像金龟子一样飞起来,在空中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程宗扬一脸惊愕,小紫却不满地皱了皱鼻尖:「还不行。」她一把抓住那个
物体,指尖轻巧跳动着,片刻间,那个物体就被拆成一堆细小的零件。

  小紫专心致志地调整部件,双眼亮晶晶的,不时闪动起异样的光芒。程宗扬
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不舍得离开,只好在一旁三心二意地等着。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程宗扬皱了皱眉,起身出去。

  「怎么回事?」

  罂粟女道:「赛玉坠,就是邳家那小姐,要从楼上跳下去寻死,幸好被衙内
拦住。」

  程宗扬一阵火大,她要眞想死早在牢里死,何必等到这会儿来闹?

  蛇夫人也道:「客人已经来了。」

  程宗扬道:「虽然来的只是卫家一个庶子,但舞都的豪强都看着咱们。不安
分的先捆起来,免得出乱子。给瑶姑娘帮忙的是妳们两个?」

  「是。」

  「一会儿谁去下面?」

  蛇夫人道:「是奴婢。」

  「罂奴,看好她们,想死可以,别打扰旁人,明白了吗?」

  罂粟女面露难色:「瑶夫人有差事交给奴婢。」

  「高智商!」程宗扬吩咐道:「你看着她们。」

  「我?」高智商一脸愕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怎么?跟着你哈大叔白练了?」

  高智商一挺胸,「是!」

  「别让客人等得太久,妳们去吧。」

  两名侍奴领命退下,带着歌妓陆续离开,不多时便人去楼空。

                第三章

  夜色已至,厅中灯光次第亮起。游冶台顶部没有完全封顶,通风效果不是一
般的好,厅内轻纱飘舞,上风处放着两只熏炉,炉中香气四溢,如兰似麝,衬着
如水的月光,宛如仙境。

  玻璃在六朝并不罕见,台中的灯盏上都加了玻璃罩,淡黄的光焰在风中微微
摇曳,隔着浅绿的玻璃,透出水晶一样的光泽。

  厅中的客人除了卫衡,还有三名前来购买木材的宾客,其中一名是来自晴州
的商贾,另两名是诸发负责采办的家臣。他们都见惯豪门的富贵,游冶台的陈设
虽然精致,但算不上精奇,只是对那座木台颇觉好奇。

  程宗扬与众人见了礼,寒暄几句。两名家臣都是汉国诸侯门下,前来购买铁
杉木时与冯源和高智商等人打过交道。如今邳家犯事,山间的采伐已经停止,两
人只好在舞都停留,等候复工。七里坊虽然热闹,但终究刚开张,连间象样的客
栈都没有,他们都住在驿馆,这次是冯源专门把他们请来。

  那名商贾倒是住在坊内,他没有文书,只能在客栈落脚。七里坊一建成,他
就搬过来,这时含笑起身拱手道:「鄙姓程,单名一个郑字。」

  程宗扬心里嘀咕:这位也姓程?不会是我的哪位老祖宗吧?

  「久仰!久仰!」程宗扬客套几句,笑道:「游冶台要到明日才开张,几位
都是我们七里坊的好友,今晚才特意请诸位来看看,如果有哪里不妥还请诸位多
多指教。」

  开业之前小范围的私下聚会,显然是把几人当成朋友。几人都觉得面上有光,
笑道:「少主客气了。单看游冶台的布局便知道少主眼光见识非同一般,今日叨
扰,实属有幸。」

  台后传来一阵丝弦的轻响,宛如一泓清泉,令人暑意尽去。接着有人吹起笛
箫,曲声柔婉动人。

  「好!」程郑先赞了一声。

  丝竹声中,木台上香影摇曳,一个丽人从台后迤逦走来。随着她的脚步,布
置在木台两边的灯盏逐一亮起,不过灯盏亮度并不高,又放得极低,只看到她妖
娆的身影在灯光间微微一亮,又没入黑暗,惊鸿一瞥间流露出万种风情。

  那女子走到台前,脚边最后两盏灯也亮了起来。在她身后,木台两侧璀璨的
灯光犹如群星,与空中的月色相映成辉。身形却朦胧不清,只能看到那女子穿着
一双奇特的鞋子,那鞋子前端窄窄地贴着地面,后面却是一根又细又长的尖跟。
鞋底紧贴着纤足柔美的曲线,鞋面犹如水晶般透明,露出里面一双白生生的玉足。
接着是白美的小腿和青色的裙裾。再往上,灯光变得模糊,只能看到腰腿和胸首
的轮廓。

  六朝豪门飮宴通宵达旦的不在少数,但都是红烛高烧,灯影交织,光线越亮
越好。游冶台反其道而行之,却是别具风味,几名客人都不由自主地从坐榻上直
起腰,身体微微前倾,想看清这女子是何等尤物。

  忽然一道雪亮的光柱从天而降,从头到脚将那女子笼罩在光柱下。那女子曼
妙的身影彷佛从夜色间脱颖而出,整个人变得明亮而耀眼,令周围和星月和灯盏
都变得黯然无光。

  所有的光线似乎汇聚在那女子身上,使她的每一根发丝都清晰无比,甚至比
白昼下更加夺目。她的双手握在身前,臂上缠着轻纱,翩然若仙,精心修饰过的
眉眼媚艳生姿,心型的襟领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胸乳,在光线照射下,白腻的
肌肤彷佛发出光来。

  那女子娇声道:「今夕何夕,各位嘉客玉趾光临,聚此游冶之台。敝处别无
长技,唯有几件新裁的衣裳。奴家已经让女儿们换上,以娱耳目。」

  话音未落,光柱随即消失,台上重新陷入黑暗。几位客人来不及惊叹便听到
一阵悠扬的乐曲声,接着光柱落在木台后方。这回众人终于看清楚,光柱落在台
上形成一个圆形光圏,一个女子沐浴在耀目的白光下,带着流溢的光华冉冉行来。

  她穿着一件红色薄衫,裁剪极为精致,衣领下方镂空出一个水滴状的开口,
露出雪滑的乳沟。尤为出奇的是她的衣裳下襬从腰侧开岔,变成前后两片长裾,
裸露出里面的玉腿。两片长裾只有一掌宽窄,彷佛鲜红的流苏垂在腿间。

  雪亮的光柱下,两条修长洁白的美腿完全暴露出来,在台上优美地迈着步子。
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裙裾在腿间荡来荡去,似乎随时都会滑开,露出两条大腿间
诱人的妙处。宾客们的目光随之摇荡,心神摇曳。

  在卫衡等人看来,超过二十步的木台原本觉得实在太长,然而此时却短得令
人发指,彷佛短短一瞬间,众人连女子长得什么容貌都没看清,就走到尽头。光
线随之消失,只剩下一个令人枰然心动的轮廓。

  程宗扬好笑之余又有几分赞叹,瑶丫头和紫丫头凑在一起果然是奇思妙想层
出不穷,不仅从太泉古阵带来的衣物派上用场,还想起用手电筒来打光。放在六
朝,效果确实够震撼的。话说回来,太泉出品的手电筒亮度的确够强,快赶上探
照灯了。

  丝竹声渐渐低落,最后消失无痕,接着飘渺的歌声响起:「人生天地间,忽
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一个盛妆女子伴着歌声踏上木台,她穿着华丽的长裙,衣料在幽蓝中带着星
星点点的暗紫色,走动间散发出水晶一样的光芒。她的长裙后襬拖到台上,前面
收到膝上,镶着蓬松的花边,就像一簇怒放的繁花,中间露出一双白生生的小腿。
一直走到木台中央,光柱慢慢向后移去,众人才发现她长裙的后面是镂空的,露
出白玉一样的背部。

  箫声响起,又一个女子出现在木台上。这一次光柱先落在她的腿上,只见她
双腿裹着一双薄如蝉翼的长袜,那袜子竟然是从未见过的黑色,从脚尖一直到大
腿中部,完整勾勒出腿部柔美的曲线,长袜上方则是两截雪白的大腿。她大腿丰
满而圆润,在黑色丝袜衬托下不仅愈显白嫩,而且充满妖冶的魅力。

  停顿片刻后,光柱再往上移,照出她股间窄小的内裤。那条内裤呈三角状,
与丝袜一样是黑色质地,细薄无比,在强光照射下薄得几乎透明,甚至连私处的
形态都隐约可见。

  几名客人早已看得目眩神驰,连卫衡也气血翻涌,一手拿着酒樽,一手紧紧
按着座榻的扶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程郑抹了把汗,低声对程宗扬道:「这游冶台果然令人大开眼界,单是走这
几步便占尽风情,佩服!佩服!」

  程宗扬笑道:「时间匆忙,太过简陋,兄台若不嫌弃,往后多多光临。」

  「好说!好说!如此绝妙美色,便是赶我也赶不走的。」

  两人说笑几句,程郑道:「鄙人祖籍秦国,近年来才迁居晴州。方才听闻少
主也是同宗,不知少主是哪一支?」

  程宗扬胡诌道:「当年祖上为了避祸,迁居盘江,如今已经有几百年。早年
的族谱早已散失,到底出自哪里,我也说不上来。」

  程郑感叹道:「敝宗居秦也不过是数十年前的事,再往前也是渺茫难寻。但
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往后兄弟这里,我可要多多打搅。」

  「老兄来光临是给我面子。」程宗扬拿出一张竹制描金的卡片,「这张VI
P贵宾卡还请老兄笑纳,不仅七里坊,只要是我盘江程氏的产业,都会把老兄待
如上宾。」

  「VIP」程郑看了看,然后小心收好。

  周围发出一阵惊叹,两人抬眼看去,只见台上是一道朦胧的白色身影,灯光
还没有移来,只能看一到她身体的曲线,从足到首没有丝毫衣服的痕迹,竟然是
身无寸缕,只是在暗处模糊不清。

  光圈在木台上移动着,先照到她的足尖,然后攀上光洁的小腿,接着是玉膝、
大腿……一路都是白得耀眼的肌肤。光柱快要移到大腿根部时,她玉手忽然一展,
一片粉红色的云幕展开,却是一柄巨大折扇正巧将身体遮住。折扇边缘镶着柔软
的花边,张开时将她的躯干大半掩住,只露出粉臂玉腿。

  灯光下,那女子面带春意,白美的玉足柔柔落下,娉娉袅袅地从台上走来。
她双手各有一柄折扇,一柄掩在身前,一柄遮在身后,中间的玉体若隐若现,就
像磁石一样牢牢吸引众人的目光。

  走到木台中央,她的身体忽然一旋,两柄折扇仍然一柄在前,一柄在后,只
是交换位置。每个人都知道她交换时胴体裸露出来,但惊鸿一瞥间谁也没看清多
少,不过那种香艳而旖旎的风情,比单纯的裸露更诱人百倍。

  卫衡拍着扶手怪叫一声,再忍耐不住,叫道:「程少主!这个我要了!」程
宗扬笑道:「卫公子何必着急?后面还有。」

  卫衡道:「不成不成!这些美人儿太会勾引人!我卫七自负见过不少美色,
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是傻瓜。瞧瞧这些美人儿一个个都跟仙女下凡似的!再看下去
我就该扑到台上出丑了!就这个美人儿!多少缠头?我加两倍!」

  程宗扬笑道:「游冶台还没开张,要什么缠头?既然卫公子喜欢,就让她来
陪公子好了。」

  那女子媚声道:「奴家听卫公子吩咐。」

  「那好!」卫衡跳下座榻,嚷道:「妳先把扇子放下来!眞活活馋死我!」
那女子嫣然一笑,收起折扇,露出光洁的玉体,只见她双乳高耸,乳尖上盖了一
个比钱铢大不了多少的粉红罩子,只勉强遮住乳晕,上面还用细炼挂着两只银铃。
下身遮羞的亵衣更是几条比手指还细的丝线,前面一块两指宽的布料浅浅遮住羞
处。

  卫衡跃到台边,一把抱起她白光光的双腿,就那么往阁中走去。

  两名诸侯的家臣早已看得心浮气躁,主人既然发话,当即各自挑了一名自己
中意的美人儿。程郑也随着众人选了一个,分别带入阁中享受。不多时,两边的
锦阁便亮起灯火,帷幕中隐隐传来淫声笑语。

  外面丝竹声一响起,高智商心里就像猫抓似的坐卧不宁。他本来就是爱玩乐
的性子,如果不是这几个月被哈迷蚩教训,多少知道些分寸,这会儿早就飞奔出
去与众人同欢。

  房里还有两个女子,一个是邳家小姐,另一个是邳家那位年轻的夫人。她们
手脚都被捆着放在床上,床帷垂下,只露出两对纤足。

  帐内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公子……」

  高智商拿着灯盏过去,一手掀开帐子。那位邳小姐因为闹着要跳楼,怕她叫
嚷,嘴巴还被塞住,开口是那个标致的少妇。

  她轻声道:「奴家手脚都麻了……求公子帮帮忙,把奴家的绳子松开……」

  「那可不行。」高智商一口回绝,「下令捆妳们的是我师父,没有我师父的
吩咐,谁也不敢解开绳子。」他打量那少妇几眼,笑嘻嘻地道:「妳叫什么名字?」
「奴家……」少妇露出几分羞色,小声道:「小桃红……」

  「好名字。」高智商涎着脸道:「绳子我不敢帮妳解,要不我替妳揉揉?二
少妇垂目不语,高智商对这种事情智商不是一般高,当下踢掉鞋子爬到床上,把
枕头往旁边的邳小姐头上一丢,遮住她的视线,然后把那妇人抱在怀中。

  「哎呀!好痛……」

  「膝盖都肿了啊!妳怎么得罪那两个侍奴姐姐,被她们罚跪?」

  少妇眼含泪光,「奴家被那几个贱婢嘲笑,一时气愤不过还了句嘴,就被两
个姐姐罚跪^ 」

  「她们干嘛笑妳?」

  「奴家又不是她们那样歌妓出身……有些事……一时做不来……」

  「这就是妳的不是。」高智商道:「都是女人,她们做得,妳有什么做不得
的?像妳们这样坏了事的人家,本少爷也见过几个。别管原来什么样的富贵,倒
了台就是落势的凤凰不如鸡。我跟妳说,以前在临安的时候,有位侯爷落势,我
们十三太保的兄弟把那侯爷的夫人、小姐都弄来当奴婢,在席间让她们光着屁股
斟茶奉酒。那个侯爷夫人又白又嫩又水灵,我们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轮流上她,
眞是过瘾丨二听他说得露滑,少妇脸上时红时白,过会儿才道:」奴家听她们都
叫公子衙内?「

  「没错!」高智商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是正经的衙内都指挥使,响嘻当的
武职!」

  「公子原来是贵人家子弟。」

  「那当然!我爹是宋国太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管事的富安、刘诏
他们都是我爹爹的手下。」

  高智商对自己的家世一点都不隐瞒,可那妇人当他是吹嘘。但即便他是信口
开河,新主人对他的看重却作不得假。这些日子虽然楼里的衣食用度没有亏待她
们,但到底是青楼。她纵然家破人亡,终究有几分姿色,怎甘心做个倚门卖笑的
娼妇?少妇一边被他揉弄,一边娇喘细细地小声道:「奴家蒲柳之姿,若能中公
子的意,只求能与公子为奴为婢……」

  高智商大摇其头:「这可不成。我现在随着师父修行,还要牵马劈柴,若敢
在身边留个奴婢,哈大叔非打死我不可。噢,我知道了,妳想找个靠山对不对?」

  少妇脸上一红,她却不知道这个瘦伶伶的小子是临安城中响当当的花花太岁,
最擅长的就是淫人妻女,她就是一声不响、横眉冷对还少不得受他撩拨,何况这
会儿鱼在砧上?没等她反应过来,高智商搂住她的粉颈满满地亲了一个嘴,然后
去解她的衣带。少妇大窘,本能地挣扎几下。

  高智商拍着胸膛道:「有我罩着,保证台里的女人不敢随便欺负妳。」

  少妇悄悄朝旁边的邳小姐看了一眼。

  「她有什么好看的?」高智商道:「跟妳说,本公子就喜欢妳这样的女人。
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风情有风情,比那种未经人事的丫头片子强多
了。」

  高智商一边说,一边在她身上摸弄,「妳叫什么来着?」

  「小桃红。不要……」少妇拦住他的手,「有人……」

  「她在旁边又怎么样?」高智商张开手,毫不客气地在邳小姐的胸乳上捏了
几把。少女手脚被缚,嘴巴也被塞住,只在枕下发出唔唔几声低泣。

  「怕是一会儿有人会来……」

  「底下才刚开始,至少得一个时辰。」高智商被哈迷蚩管束得死死的,这几
个月别说女色,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这会儿早已按捺不住,搂住少妇就要求欢,
「小桃红亲亲,咱们也来乐一乐……」高智商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小桃红满面羞态,半推半就地被他搂着腰扯开衣带,把裙子拽到臀下。她手
脚都被捆着,即使到了这时候,高智商也没有松开她的绳索,只把她的裙子和亵
裤扒到踩间,露出一截白光光的身子,接着将她双膝分开,一手伸到她股间。

  这少年竟然是个老手!能进到游冶台的男人不多,这少年算是一个。小桃红
原想着让他尝些甜头好有个依仗,最好是引得他为她赎身,好脱离苦海。没想到
他竟然深谙其道,只摸弄几下,她整个身子便软了。她的双膝被那少年分得张开,
敞露出下体的羞处,那少年一手在她股间那个羞人的地方又揉又捻,不多时便让
她玉体乱颤,蜜穴水汪汪吐出蜜汁。

  高智商在临安时跟师父学了一点房中术,这会儿施展出来,没几下就搞定小
桃红。他抱着少妇翻个身,让她趴在床边。

  小桃红双手被绑在身后,上身伏在床上,丰腴肥美的大白屁股高高翘起。高
智商扒开她的臀肉,先赞了一声,然后解开裤子对着她湿腻的蜜穴硬生生捣进去,
一边捅弄,一边连声叫道:「爽快!爽快!」

  床榻甚高,小桃红的双膝跪得红肿,又挨不到地面,只能弯着一双玉腿贴在
床边,双足紧紧并着,用趾尖勉强支撑身体。随着少年用力挺动,又白又嫩的粉
臀被他撞得乱颤,蜜穴被那根硬邦邦的阳具来回捣弄,整个人都彷佛飞上云端,
情不自禁地「咦咦呀呀」叫出声来。

  两个正干得兴起,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一群女子笑闹着涌入房中。小桃红身
子被遮在帐中,又自意乱情迷,对外面的声音恍若未觉。

  那些女子看到纱帐乱晃,连忙相顾噤声。一个女子蹑手蹑脚地走近,然后猛
地揭开帐子,娇喝一声:「好啊!」然后笑道:「快来看啊,这娼妇正让人干屁
股呢!」

  小桃红像被毒蛇咬中一样,身体剧烈一抖,潮红的玉颊一瞬间血色全无。身
后传来一阵哄笑,有人揶揄道:「哎哟,少奶奶,这一会儿工夫就跟人搞上了?」
「平常装得人模人样,原来是个下贱胚子。」

  「少奶奶这是攀高枝,咱们在下面辛苦,她倒好,先攀上衙内了。」

  「什么少奶奶?邳家没了,她这只金凤凰如今也被剥得光溜溜的。」

  「哪里是凤凰?就是只发骚的小母狗,瞧她的浪样,背地里不定怎么摇臀摆
尾讨衙内欢心呢。」

  私下交欢时被人撞破,身下的女子骇得肝胆倶裂,高智商却是满不在乎。他
在临安时,单是身边伺候的姬妾就有十几个。平常交欢至少也要三五个姬妾、小
婢在旁服侍,要不就是和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处狂淫乱嫖;有时看中谁家的妻女,
想方设法弄来,让人按着手脚行奸也是常事。倒是像平常夫妻一样,只有一男一
女的情景还从来没有过。

  诸女围拢过来,一边张望,一边笑语不绝。高智商不仅面不改色,反而得意
洋洋,别说就十几个女子,便是再多几倍人家高衙内也玩过。他费力地挺弄阳具,
一边没心没肺地笑道:「这小骚货夹得还眞紧。」

  小桃红玉脸雪白,臀部肌肉绷紧,穴口嫩肉紧紧夹住肉棒根部,高智商挺弄
几下居然没拔出分毫。

  周围看笑话的诸女也觉出异样,有人道:「莫不是这娼妇受惊,下面锁紧了?」
「姐姐说笑,哪里能锁紧?」

  「怎么没有?以前在府里,邳家那些杀千刀的老爷们弄来各种牲口在院子交
尾,我亲眼看到一公一母两条狗连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

  「人又不是狗!大家都是女子,谁下面不是肉长的?何曾有过这种事?」旁
边的女子娇声道:「衙内,让奴婢看看可成?」

  高智商道:「本少爷的阳物不是随便看的。」

  那女子笑道:「衙内的阳物在小桃红身子里,奴婢想看也看不到。只是这娼
妇下面夹得太紧,奴婢想瞧瞧稀奇。」

  高智商嘻皮笑脸地说道:「想看,让本少爷亲一个。」

  那女子毫不犹豫地献上香吻,让他痛快地亲吻一番。高智商手一挥:「随便
看!」

  娇笑声中,诸女纷纷伸出手将小桃红紧绷的臀肉掰开。少妇的身体紧绷着,
白艳的粉臀被十几只玉手扒得敞开,整个蜜穴完全绽露出来。她的蜜穴被阳具塞
得满满的,穴口圆圆张开,只露出一圈细细的红肉。

  一个女子翘起兰花指在她的穴口扪弄几下,惊叹道:「果然好紧呢。」

  「奴家也来反试。」

  「哎呀!这娼妇的骚穴像长在衙内的肉棒上面一样,一点缝隙都没有。」明
知道自己颜面尽失,沦为世人的笑柄,但小桃红几乎顾不得羞愤。刚才的惊吓使
她险些晕厥,等她清醒过来才发现,不仅臀部,包括大腿内侧和腹下的肌肉全都
绷得死死的,任她怎么使力都无法松动分毫。

  她的舌头像被钉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身绷得越紧,越发心急;越
心急,越无法放松。她又羞又怕又痛,不一会儿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一个女子冷漠地说道:「闹什么呢?」

  诸女笑声戛然而止,一个女子陪笑道:「回蛇姐姐,这贱婢背地里和衙内交
欢,被奴婢们撞破,结果衙内的肉棒夹在里面,拔不出来。」

  蛇夫人走过来,一手伸到少妇臀间摸弄片刻,抬头道:「衙内,试试用力拔
出可成?」

  高智商扎马步一样摆好架势,「来吧!」

  蛇夫人侧身坐在床上,双手抱住少妇白嫩的雪臀,朝两边用力扳开。高智商
拧腰往后一扯,小桃红痛得尖叫一声,臀间蜜穴被扯得微微鼓起,却仍未能松开。
倒是高智商阳具根部的血管猛地鼓胀一下,看起来像是要断裂一样,引得周围女
子一片惊叫。

  高智商也吓了一跳,连忙停住,心有余悸地说道:「幸亏少爷我练过!要不
这下就废了!」

  蛇夫人拔下簪子横咬在齿间,然后两手抱住少妇白生生的雪臀,像揉面团一
样来回揉弄。等小桃红呼吸略微放松后,蛇夫人取下簪子对着她的会阴部位稳稳
刺小桃红尖叫一声,屁股像触电一般剧颤起来。蛇夫人手腕一转,用簪尾在她会
阴中一搅,只听啵的一声,阳具猛然从蜜穴中拽出,带出一篷热腾腾的淫液。

  周围的女子又是一片惊呼,然后一个个掩口而笑:「有蛇姐姐在,小娼妇下
面夹得再紧,也得给蛇姐乖乖张开。」

  「小桃红,还不快谢谢蛇姐?」

  高智商看了看自己的家伙,然后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蛇夫人笑道:「衙内既然喜欢,尽管拿这贱婢取乐。姑娘们,过来给衙内助
兴。」

  诸女笑着上前,有的把小桃红还在颤抖的臀肉扒开;有的剥开她的秘处,露
出红肿的穴口;还有的伸出玉手殷勤扶住高智商的阳具,送到她臀下;剩下几名
女子分别托起两人的腰臀,前推后送。高智商不用费半点力气,就被她们推着干
进少妇体内。

  小桃红也被人搂住腰,把她的大白屁股往高智商胯下乱墩。她的臀部被扒得
敞开,圆润的臀球几乎被掰成一个张开的平面,露出里面雪滑的臀沟和蜜穴。柔
艳的性器彷佛一朵娇弱的鲜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根阳具硬硬插入,来回抽送。

  她敞露着自己最羞耻的部位,羞处每一丝颤抖、每一处细小的褶皱、每一滴
淫液的溅出,包括蜜穴被插弄时每一个反应和变化,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叫小桃红。」高智商赞叹道:「这名字起得眞贴切!妳们瞧瞧这屁
股不就是个大白桃吗?顺着沟掰开,里面的美肉又红又嫩,还跟水蜜桃一样,湿
答答的直淌水。」

  诸女都笑道:「夫人名字起得好,衙内解得也好,还有这娼妇也知道凑趣,
把屁股养得又白又嫩,留着让衙内取乐。」

  另一个女子道:「哎哟,这里还有一个。」

                第四章

  几名女子七手八脚地把邳小姐扯过来:「这个叫赛玉坠,姐妹们都来看看,
到底是哪里赛玉坠?」

  邳小姐虽然被枕头遮住面孔,周围的交谈却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她嘴巴被塞
住,作声不得。

  显然邳家对下人远称不上宽厚,这些歌妓对邳家两位主母、小姐即便算不得
恨之入骨,也是充满鄙夷和怨气。当下几名女子一起动手,不一会儿把改名赛玉
坠的邳小姐剥得精光。

  她们在邳家都曰疋专供淫乐的玩物,这会儿终于找到机会把昔日所受的羞辱
全还在邳小姐身上。她们先扯住赛玉坠的乳头,让高衙内观赏她乳头的颜色嫩不
嫩,然后拧住赛玉坠的手臂,让她挺起胸乳,像拍皮球一样来回拍打,看那对玉
乳够不够丰满、弹性如何,接着又把那对漂亮的乳房揉弄成各种形状,让衙内欣
赏取乐。

  等摆布完那对乳房,几名女子架起赛玉坠的双腿,把她的大腿扯成一条直线,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未曾嫁人的性器剥开来,让人随意观瞧。

  赛玉坠也颇有几分美色,下体小巧而精致,一条光洁的肉缝白白嫩嫩,下面
是一个水滴状的凹陷,果然像玉坠一般。

  旁边的女子忽然惊笑起来,却是发现她虽然还未出阁,却已不是完璧,不由
又是一番奚落。这时罂粟女也走进来,她让人撑开赛玉坠的嫩穴,然后啐了一口,
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罂粟女和游冶台一众艳妓对赛玉坠奚落笑骂,用刻薄的语句将她讥刺得体无
完肤。等赛玉坠哭得梨花带雨,蛇夫人才出面来做好人,她拦住诸女,又对赛玉
坠道:「到底是妳自己不检点,不知自重,也难怪她们笑话妳。这样吧,妳已经
是破过身的,便当着众人的面和衙内好生交合一番,让大伙看个乐子,今日便饶
过妳,如何?」

  赛玉坠还没开口,高智商却道:「本少爷不喜欢吃嫩的,还是小桃红对本少
爷的胃口。」

  蛇夫人笑道:「衙内看不上妳呢,不若这些姐妹里妳自己挑一个吧。」

  旁边一个女子笑道:「便让奴婢来伺候小姐。」

  「哪里要姐姐辛苦?我来便是。」

  众女又是一番纠缠,赛玉坠哪里敢让她们「伺候」?最后她好生央求,等蛇
夫人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临幸她,心里反而生出一丝感激。

  罂粟女与蛇夫人对视一眼,各自含笑。等赛玉坠爬到床上,与正在被人脔弄
的小桃红并肩躺在一处,罂粟女便吩咐道:「把灯熄了。」

  诸女纷纷吹灭灯烛,接着一道光芒亮起,将赛玉坠白生生的玉股间照得一片
雪亮。

  蛇夫人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挺起下身又黑又粗的胶质阳具,对着赛玉坠
柔嫩的肉穴插进去。

  程宗扬坐在榻上,一手挽着云如瑶柔软的腰肢。在他手边,一颗光球色影变
幻,里面的狂欢仍在继续。高智商那小子已经射过两次还没有丝毫疲软的迹象,
看来体力大有长进。小桃红被他从后面、前面各干了一回,这会儿已经浑身无力,
被人架着骑在高智商腰间上下套弄,用她的蜜穴给衙内的肉棒玩倒浇蜡烛。

  旁边的赛玉坠一双粉腿被人抬在空中,股间如玉坠般小巧的嫩穴被一根粗黑
的胶棒捅在里面来回插弄。羞处被一片刺眼的光芒照得雪亮,穴口一圏红肉缠在
棒上,随着棒身挺弄、翻进翻出而带出一股淫水。她的脚尖晃动着,不时拧紧,
触电般一阵哆嗦,湿淋淋的蜜穴淫液横流,不停泄着身。

  「蛇奴是用了什么春药吧?」

  云如瑶右手挟着一枝笔,尾指按着账册,双眼一目十行地扫过;左手放在一
张算盘上,指尖轻柔地跳动着,算珠发出流水般轻快的声音,一边道:「蛇奴那
根棒子抹足药膏,便是浪女也要泄足一个时辰。」

  「这样不太好吧?小桃红就罢了,可是赛玉坠毕竟是未出嫁的娇小姐。」云
如瑶一眼扫过便将整页的数字尽数收入眼底,拨算盘的左手几乎没有丝毫停顿,
只用了一刻钟便将七里坊二十家店铺全天的账目清理完毕。

  她放下笔,柔声道:「若是奴家告诉郎君,那个赛玉坠曾经因为小婢倒的水
略烫一些,就让人把小婢拉去鞭打以至毙命,郎君是不是好受一些?若是郎君再
知道因为一个侍姬冲撞她,赛玉坠就让人把一只野猫塞到那侍姬裤中,然后扎紧
裤脚,命人用竹枝抽打野猫直到打死^ 郎君是不是觉得她今日所受,是报应不爽
呢?」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叹道:「原来邳家的人这么坏。」

  云如瑶笑道:「假的啦。」

  「怎么回事?妳编故事?」

  「小桃红杀婢的事在舞都城尽人皆知,奴家倒没有冤枉她。但冤枉不冤枉又
有什么分别?」云如瑶道:「她们既然做了奴婢,要做的只是顺从主人,以往是
贤是恶、是好是坏都无关紧要。难道郎君以为,眼前这些事只该坏人承受,好人
就受不得?」

  程宗扬想了想,「还是有区别的。」

  云如瑶笑道:「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的只是乖巧听话的奴婢,她就是十
世善人、天仙下凡,不听话也不是好奴婢,少不得使尽手段也要驯服她。她便是
十世恶人,凶悍如蛇奴、罂奴,杀人如麻,只要乖乖听话,也是好奴婢。」她曼
声道:「夫泛驾之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

  程宗扬不是想为谁讨个公道,只是一时有些排解不开。而云如瑶娇弱的外表
下,却有一颗如此冷静而不受情绪影响的心,倒比他更像一个典型的商人。

  「掉文啊?」程宗扬托起她的下巴,「再来几句。」

  云如瑶玉脸生晕,娇声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
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奴之于郎君,唯放浪今世,以求欢愉。」

  「那句话是什么来着?享受上等人的生活,下等人的情欲^ 妳也太文绉绉了。
瑶奴!罚妳把屁股举起来,让老爷享受一番。」

  「是,老爷。」云如瑶乖乖跪下来,像个驯服的女奴一样伏下身子,娇滴滴
地道:「不知老爷要让奴婢怎么服侍?」

  程宗扬坏笑「当然是妳最喜欢的。」

  「哎呀……」云如瑶一手掩着臀部,露出又惊又羞的诱人神情,怯生生道:
「老爷又要弄奴婢的后庭……」

  「什么后庭花?就是屁眼儿!小婊子,老爷第一次干妳的屁眼儿,刚插进一
半,妳就泄了身子。这次罚妳自己扶着老爷的大肉棒,塞到妳的屁眼儿里面。」
云如瑶一边宽衣解带,露出雪滑的玉臀,一边又湿又媚地腻声道:「是,老爷…
…」

  天还未亮便听到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程宗扬霍然起身,披上衣物便冲出去。
只见夜色中,一道黑影挥舞着棍子,把一个瘦子打得满地乱滚。那小子一边发出
撕心裂肺的尖嚎,一边叫道:「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旁边房门打开,敖润探头看了看,然后缩回去,接着冯源提着裤子出来,一
边看着院内的暴力行为摇摇头,一边唉声叹气地走到墙边撒泡尿,然后又回屋里
接着睡回笼觉。刘诏也出了门小心在远处看着,看到狠辣处不由得暗暗倒吸凉气。

  青面兽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叔公,蚊子甚多。」

  哈迷蚩点了点头,一边劈头盖脸地臭揍,一边替高智商赶蚊子。高智商抱着
脑袋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木杖从他的肩、背、腰、臀一直打到脚踩上,打得他
像触电一样不住抽搐,一边发出变调的尖叫,连滚的力气都没有了。

  富安也凑过来,捧个茶壷在旁看着,两撇鼠须心痛得直哆嗦。

  程宗扬愕然道:「大半夜的,这是干嘛?小兔崽子又干什么了,让哈老爷子
揍成这样?」I富安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只安慰道:「衙内,忍忍啊……」

  高智商怪叫道:「师父!救命啊师父!啊!啊!哈大叔要打死我啊!」

  「小子,你干嘛了?」

  「我错了!哈大叔我错了!我再也不碰女人了丨二富安道:」哈爷定的规矩,
叫衙内半年之内食素戒色。衙内也眞是的,再忍几个月就过去了,唉……「

  程宗扬知道高智商破了色戒,却万万没想到那小子会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也要
搞那个小桃红,色胆也太大了……

  哈迷蚩的木杖如雨点般落下,高智商的叫声也越来越低。程宗扬心里直犯嘀
咕:老兽人不会一口气把这小子打死吧?

  富安倒是见怪不怪,说道:「程爷别担心,现在好多了,十天半个月才打一
回。听冯大法说,刚开始一天打三顿,有时候高兴了还多打两顿。」

  怪不得高智商这么乖,换谁一天几顿的挨揍也得老实下来。

  哈迷蚩足足打了一顿饭工夫才住手,然后不动声色地柱着木杖离开。青面兽
搬过一只酒坛拍开,把烈酒往高智商身上一泼,接着张开大手狠劲揉着。高智商
一边「哎哟!哎哟!」地惨叫,一边有气无力地说道:「水……水……」

  富安捧着茶壶蹲下来,喂他喝了几口水,等青面兽揉完,便和刘诏一起把高
智商扶到屋内。

  程宗扬也没了睡意,跟过去看着高智商龇牙咧嘴的模样:「小子,知道要挨
打你还瞎搞?」

  高智商委屈地说道:「师父,你教的房中术好是好,可久战不射那个太不好
练了,这顿打我挨得眞冤。」

  「没打死就不错。」程宗扬啧啧两声,「哈老爷子下手够狠的,小子,怎么
样?」

  高智商咧嘴道:「哈大叔是哪儿痛打哪儿,你不知道,那棍子落下来的时候,
我想死的心都有啊,痛得我活活是要了命了。可等他打完,睡上那么一觉,除了
屁股还有点疼,胳膊腿都没事,有时候还觉得挺舒坦的……师父,」

  高智商有点担心地说道:「你说我这不会是贱骨头吧?怎么都打成这灰孙子
的屌样,我还觉得舒坦呢?丨」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看来是打不坏。瞇一会儿赶紧起来劈柴,
免得哈老爷子睡完回笼觉再揍你一顿。」

  游冶台的香艳表演没有立即引起轰动,因为当天在座的只有卫衡一个舞都子
弟。但第二天游冶台正式开张的时候,一直龟缩在己宅的舞都豪强们,有一半人
家的子弟、少年骑马乘车来到七里坊。

  他们轻蔑地打量着游治台简陋的外观,对卫衡天花乱坠的描述抱以极大的怀
疑,甚至有人当场打道回府I女人这种物品,这些豪强家里有的是。

  结果第二天,回去的那些肠子都悔青了,观摩游冶台表演的子弟们当晚无一
例外都在台中留宿,回去之后用比卫衡更夸张十倍的口气把游冶台赞得天上少有、
世间无双。

  次日,游治台冠盖云集,不仅留客的十二间锦阁全部爆满,连内楼也挤进数
人。最红的一名艳妓有数人争夺,最后是杜家一位少爷开出三百金铢的缠头,才
抱得美人归。

  程宗扬看着云如瑶整理过的收支账目,道:「好嘛,这一晚的收入够把这些
罪奴买好几遍的。」

  「可惜只有十几个房间,接不了多少客人。」

  「无论如何不能扩建,就保持现在的规模。十二钗这个噱头不能丢。」程宗
扬首:「房间不够可以弄钟点房,按一个钟半个时辰收费。」

  云如瑶道:「只怕接的客人太多了。」

  「又不是做满、一整天。游冶台每天酉时开门迎客,头一个时辰喝茶飮酒,
听听小曲。戌时开始表演,也不用太密集,二十四个人分成三个时辰,加上叫价
的时间,平均每人一刻钟,再加上接客,半个时辰足够了。戌时、亥时、子时,
到丑时结束。过夜从丑时到辰时,也是三个时辰。最多接七名客人。当晚身价最
高的是花魁,第二天最后出场,顶多接一、两个客人。其实我看那些女人长得都
差不多,就是衣服不一样,妳让她们轮流换过衣服登场,也好休息一下。」

  云如瑶一手支着下巴,含笑看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喜悦。

  程宗扬停下来,拉着她的手道:「其实赚不赚钱根本不重要,我担心外人知
道游冶台是妳在后面筹划,惹得云三哥和云六哥他们发火。」

  云如瑶道:「郎君可知,如今七里坊生意最好的是哪里吗?」

  「不是游冶台吗?」

  「游冶台赚的金铢占了整个七里坊八成还多,但七里坊客人最多、人气最旺
的,是游冶台对面巷中一家饼肆。」云如瑶道:「游冶台便是坐满也不过一、二
百人,但那些客人带的随从少则两、三人,多则数十人。游冶台酉时开门,许多
客人申时便来等候,到了酉时用餐时,主人们在台中宴飮,随从们只能在饼肆买
些饼来吃。」

  「这倒是个商机,要不要把饼肆扩建一下,多些花色?」「切切不可。」

  「为什么?」

  云如瑶轻笑道:「因为奴家已经吩咐过,从明日起,奴家便去饼肆做工。」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不放心地说道:「妳会做饼吗?」

  「奴家可以学啊。」

  「开什么玩笑?妳摸过面粉吗?不说摸过,妳见过面粉什么样吗?」

  云如瑶寻思道:「奴家小时似乎见过。」

  「面粉都没摸过,更别说烧过灶,妳能做出什么饼来?」

  云如瑶甜甜笑道:「哥哥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狭小的房间内蒸腾着逼人的热气,昏暗的油灯笼罩着一圈淡黄的光晕。程宗
扬抓起肩头的布巾擦7' 把头上的汗水,把衣袖挽到肘上。他先端起半盆面粉洒
在床那么宽的案板上,然后从足够炖一头牛的面盘里取出牛犊那么大的面圑,埋
着头吭吭哧哧地揉起来。

  隔壁传来柴火燃烧时劈劈啪啪的爆响,程宗扬吼道:「高智商!你这个废物!
水都快烧干了!还不赶快把蒸匣摆上去丨」

  「来啦!」高智商躐进来,把一撂蒸匣往肩上一扛,小跑着奔进伙房。

  程宗扬一通猛揉,把面团揉成巨蟒般的一长条,然后抄起板刀,手起刀落,
案板声密集得如同雨点一样,将面团切成均匀的拳头大小,再抛到案板尽头通向
里间的工作窗中。

  雁儿赤着双臂,将切好的面团擀成一块块厚薄一致的面饼,然后洒上佐料。
整个饼肆只她一个是干过厨房活的,力气虽然比不上别人,干得却是又快又稳,
不一会儿旁边就摆满擀好的饼。

  高智商搬着拾空的蒸匣奔进来,一边把擀好的面饼码放好,一边叫道:「师
父!师娘说外面客人多,让你快点丨」

  程宗扬梆梆地剁着面团,一边吼道:「死丫头!葱花!葱花!妳切的葱花呢!」

  里面却没有人应声。

  「死丫头!叫妳呢!」程宗扬又喊了一遍。

  雁儿探出头来,「紫姑娘说屋里太热,半个时辰前带着雪雪走了。」

  「干!她离灶房远远的,切个葱花还有惊理给她打扇,她还嫌热?」程宗扬
一头是火,吼道:「葱花!葱花!赶紧叫两个人来切葱花!」

  雁儿赶紧又道:「已经切好了。」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只脸盆大的蜘蛛从里间爬出来,两对前肢拧到背后,一对
拿着几根大葱上下翻动,灵巧地剥着葱皮。另一对前肢末端锋利得如同手术刀,
在空中来回飞舞,将剥好的大葱切成碎花。

  蜘蛛背后背着一只铜盆,葱花像下雪一样落下,里面已经尖尖地堆了一满盆。
等蜘蛛爬到案板旁,几根大葱正好切完。它的后脚撑起身体,稳稳将盆子举到案
板上,哗的倒进容纳调味品的大盆里,还砰砰磕了几下,然后把盆往背上一放,
摇摇摆摆地离开。

  程宗扬瞪着那只金属蜘蛛,半晌才怒吼道:「死丫头!和面比切葱花简单一
万倍好不好!妳先弄个和面的不行嘛!」

  饼肆外人山人海,把小小的店铺围得水泄不通。客人们一个个伸长手臂,争
相叫道:「我的!我的!」

  台面上放着一迭热气腾腾的蒸笼,旁边是一只大毛竹做的竹筒。客人们直接
把钱铢丢在竹筒里,云如瑶一边听着铜铢落入竹筒的声音,一边拾着蒸饼,一边
甜甜笑道:「六文三个,请拿好;两文一个,请拿好;十文五个,多送一个,一
共六个,请拿好……」

  刚到酉时,游冶台已经高朋满座,除了舞都的豪强子弟,还有过往商人、周
边乡鎭闻讯而来的大户。客人只有几十人,他们带来的随从足有四、五百人,这
时都赶到饼肆来买新出炉的蒸饼。

  不是因为这家饼肆的饼有多好—1里面那帮乌合之众能把面饼蒸熟就算不错
I主要这是游冶台附近,包括整个七里坊的唯一I家饼肆,更要紧的是肆中新来
了一位当炉卖饼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在随从们中间引起的轰动绝不比游冶台的艳妓在舞都引起轰动小,
在那些随从们看来,这个卖饼的美女比游冶台的艳妓还强上几分,可惜他们的主
人都被游冶台花样翻新的表演迷得七荤八素,就像蜜蜂见蜜糖一样黏在游冶台不
肯离开,倒是便宜这些随从们借着买饼的机会大饱眼福。

  天气本就炎热,再加上饼肆与厨房连在一起,里面更热上几分。美人儿穿着
一件翠绿的半袖衫子,裸着两条白净的小臂,那小手就像白玉似的。那些买饼的
客人最盼望的是吃到她亲手递来的饼子,有些胆大的还趁机在她的手上摸一把。
美人儿即使被人摸到也不生气,最多嗔怪地瞪他们一眼。

  来买饼的除了随从还有七里坊的客人们,不少人买了饼还不走,一边啃着饼,
一边盯着美人儿。有时蒸饼太热,她捡过几张就会把小手放在嘴边轻轻吹着,那
副娇媚的俏态让人连蒸饼是什么味道都忘了。

  饼肆一整天的生意都集中在酉时到戌时这一个多时辰里。程宗扬忙得昏天暗
地,好不容易把最后一盆面和完,满头大汗地钻出厨房,先把褂子脱下来拧干,
然后用布巾满头满脸地擦着。

  雁儿体力不济,干到一半就吃不消,又找了个厨娘擀饼,但她一直没有离开,
这时端着凉好的开水递来,1边接过布巾细细帮程宗扬抹拭。

  程宗扬一口气喝完,然后放下杯子,活动一下肩膀。以他现在的修为就是打
一场恶仗也能撑下来,可这一个多时辰枯燥单调的重复劳动实在把他累惨了。

  高智商也从蔚房钻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褂子有气无力地扬风。

  「都蒸上了?」

  「蒸上了……」高智商喘气道:「娘啊,可算是蒸完了。一匣十二张饼,一
锅十一| 匣,今晚蒸了十锅……妈呀!快一千五百张饼!三张一斤,光面粉就是
五百来斤I师父,你揉了五、六个我啊!」

  「累了回去歇着吧。」

  高智商都快哭了,「柴我还没劈呢……师父,救命啊……」

  头两天的生意才几百张饼,程宗扬见高智商闲着,干脆把他叫过来打下手,
没想到今晚翻了快一倍。看着这小子累得像狗一样,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别嚎
了,我跟老哈说一声,今晚就免了,明天补齐吧。」

  高智商一骨碌爬起来,「谢师父!」

  「喂,小子,你往哪去?」

  「游冶台啊!」高智商眉飞色舞地说道:「师父,你教我的功夫眞棒!卫七
少跟我学了两招,现在看见我比看见他爹都亲。我们说好了,今晚找小桃红,我
教他怎么走旱路!小桃花那屁股,哎哟,就像一盆白花花的豆腐似的……」

  「小子,你是记吃不记打啊,小心哈老爷子再抽你一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打死我也认了!」高智商一溜烟地跑了。

  程宗扬回头看着满脸飞红的雁儿,低笑道:「要不我们今晚也走一个?」

  雁儿咬着唇,声如蚊蚋地应道:「是。」

  「看妳吓的,脸都白了……」程宗扬挽住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低笑
道:「今晚就饶妳一次,不过一会儿我弄瑶儿的时候,妳要乖乖在床上伺候。」

  雁儿含羞道:「是……」

  过了戌时,夜色已深,饼肆的客人渐渐散去,还剩下五、六个客人等着买蒸
饼。程宗扬眼角忽然一跳,抬头往巷口看去。巷中行人不多,对面的游冶台热闹
非凡,车马一直排到院外,却有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巷口。车窗上镶着淡绿色
玻璃,车厢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标记,正是一个「云」字。

  「叮叮当当」,几枚铜铢落入竹筒,云如瑶拣出蒸饼递过去,「请拿好。」
那客人嘿嘿一笑,顺势去摸她的小手,却被云如摇轻巧地躲开。

  那汉子不高兴了,眼看周围人少,一边伸手强摸,一边流里流气地说道:
「嘿,妳这个小娘皮I」忽然一只手掌按住他的肩膀,接着一提,把他扔出去几
丈远。

  那汉子摔得几乎闭过气去,挣扎着爬起来想找回场子,却见刚才摔他的那人
已经叉着手退开,饼肆前则立着一个神情冷漠的中年人。

  那汉子刚想叫骂,脸色忽然一变,打个哆嗦,连饼也不敢捡,埋着头悄悄跑
开。

  云如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柔声道:「六哥哥。」

  云秀峰目光冰冷而挑剔地打量她。她用青布包着头,身上的衣物看起来虽然
漂亮,却不是什么贵重布料;在家里的时候,就是她贴身小婢穿的衣物也比现在
强上几分。昔日的首饰她都留在家中,这会儿耳垂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小小的耳
洞。至于脂粉,她在家极少用,如今在肆中卖饼,倒在唇上浅浅用了些胭脂。

  云秀峰还记得,因为体内的寒毒,如瑶从小就病恹恹的,即使盛夏也要裹着
狐裘御寒,略走几步便娇怯难支。然而此时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衫子,脸色却没
有以往气血不足时的苍白,皮肤白里透红,平添几分娇艳。忙了一晚,她没有丝
毫倦意,连指尖被烫得发红也掩藏不住眉眼间洋溢的喜悦。

  听说自家呵护万端的小妹居然抛头露面,在七里坊饼肆卖饼,云苍峰勃然大
怒,当即要找姓程的禽兽分说清楚,云秀峰却阻止他。姓程的小子打什么算盘,
他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无非是知道云家看重面子,好激他们出面,藉此索利。

  云秀峰劝住三哥,自己却在堡中咬牙切齿三天,然后亲自来到七里坊。并不
是他按捺不住,而是要当面告诉姓程的,想拿如瑶要挟云家是彻头彻尾打错算盘,
想搞什么勾当,趁早收场,免得枉费心机。

  然而此时站在柜台前,亲眼看到妹妹从一个娇怯的少女变成风韵十足的少妇,
云秀峰的心突然软了。兄弟多年来千辛万苦求医寻药,无非是想让妹妹能像平常
女子一样平平安安长大,将来嫁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有一个好的归宿。

  姓程的小子虽然混账透顶,可如瑶此时的笑脸和喜悦,不正是他们兄弟多年
来汲汲以求的吗?

  云秀峰一肚子的怒气在妹妹的笑容前悄然化去,原本打算上门冷冰冰嘲讽一
番,此时却是和缓的口气,温言道:「回去吧。」

  云如瑶笑着,眼眶却红了,咬着唇没有作声。

  「妳的嫁妆都在堡中,回去收拾一下。」云秀峰停顿一下,用厌恶的口气道:
「让那小子风风光光来娶。」

  云如瑶笑着垂泪,哽咽道:「哥哥,是瑶儿不好,惹你们生气了……我什么
都不要,只要你们能认我这个妹妹……我就满意了,那些嫁妆都给丹琉便是……」
「胡说!」云秀峰斥道:「妳没听说那小子还要两房正妻吗?妳的嫁妆若是菲薄
了,将来被她们欺负怎么办?」

  程宗扬早就凑过来,赶紧插口道:「六哥放心,我拿性命担保,绝不让瑶儿
受1点委屈。」

  「瑶儿也是你能叫的吗?」云秀峰看见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道:
「滚过去!」

  程宗扬赶紧退开,免得大舅子发飙。

  云秀峰又想起什么,喝道:「滚回来!」

  程宗扬连忙上前,老实地把姿态放得极低,「六哥,您吩咐。」

  云秀峰冷着脸道:「人接过来住哪里?」

  「暂时住在七里坊,将来回临安,我准备把翠微园买下来。」

  「七里坊也能住?」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舞都的房子不太好买。」

  云秀峰的话虽然蛮横,但也没错,七里坊的房屋都是赶工赶出来的,说是棚
子更合适,用来当新房确实委屈云如瑶。至于舞都的豪宅,不用想全是本地豪强
的产业,拿钱都买不来。邳家倒是没人,但那房子已没入官产,即使能买也不吉
利。其他宅院都是些大号的草房,程宗扬看着都觉得寒酸,何况云家?

  云秀峰不由分说地吩咐道:「把后坊隔开,建一处宅院。」

  程宗扬苦笑道:「六哥明鉴,七里坊都拆成平地,要重新建一处宅院起码要
半年。」

  云秀峰微微回头,后面一名账房模样的老者上前一步:「七间开房,前后三
进,只要人手充足,五个月应该能建完。只是时令不对,花园的布置多少要费一
番工夫。」

  「五个月太久。」

  「堡中刚运来一批水泥准备加固堡墙,如果用在此地,再多调派些人手,三、
四个月便差不多了。」

  云秀峰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云如瑶道:「哥哥有赐,妹妹不敢推辞,只是……这房子怎么建,让妹妹来
画草图好不好?」

  云秀峰皲起眉头,「熬心血的事情少做,妳想要什么式样,我找两个工匠来
画。」

  「多谢哥哥。」

  云秀峰放缓口气,「跟我回去吧。」

  程宗扬和云如瑶大吃一惊,程宗扬赶紧道:「已经宵禁了,六哥不如也在此
委屈一夜,明天咱们再作商量。」

  马车徐徐驰来,上面挂着一块宵禁通行的令牌。

  云秀峰道:「婚姻六礼,先是纳采,然后问名,然后纳吉、纳征、请期、迎
亲I不懂就去问!」

  「我问!我问!可你不能把瑶儿带走啊丨」云秀峰目光森然地盯着他。

  程宗扬硬着头皮撑了一会儿,只好认输。云家答应这门亲事,算是给他天大
的面子。人还没过门,他就留着云如瑶不让回家,这也太不讲究;问题是一讲究,
他今晚的床上就空了一大半。而且听云六哥的意思,按照婚礼的规矩,婚前两人
都不能再见面,起码得分离三、四个月。

  云如瑶娇怯怯道:「夜间行车太过顚簸……妹妹明日回去可行?」云秀峰迟
疑一下,点头道:「明日一早,我派人过来接妳。」

  云如瑶笑靥如花地说道:「谢谢哥。」

  云秀峰心情也好了许多,忽然一抬手,几枚钱铢落入竹筒。

  云如瑶笑道:二共十一枚铜铢,蒸饼两文一张,应是五张半,买五送一,当
是六张,多出一枚铜铢,当是半张。

  云如瑶将一张蒸饼齐齐分成两半,「一半给哥哥,一半给程郎。」

  云秀峰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接过蒸饼上了马车。

  马车驰出七里坊,在深夜的街道上缓缓前行。云秀峰拿着半张饼,良久咬了
一口,皱起眉自言自语道:「这做的什么蒸饼!」说着还是把饼一口一口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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