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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8月28日更新至“ 第六四七章 百恶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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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零章 面子不小

  王贤先跟老娘请了安,因是有客人,只是稍坐便要回去。王大娘好一阵子没见到儿子,见他屁股没坐热便闪人,自然不爽的埋怨起来,王贤只好向老娘保证,自己回头再来陪她说话,老娘这才放人。

  王家的宅院乃是太孙亲自选定,从一位致仕的大员手中买下来的,前主人来自苏州,家境优渥、品位不凡,将个园子整治的美轮美奂,还没住几年就因故提前致仕了,最终便宜了王贤一家。说实在的,这一家人大都得提高欣赏水平,不然住这么美的园子,真有点牛嚼牡丹了……

  王贤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了一段,一路上遇到的奴仆全都闪到道边,恭敬的垂首行礼,待进了一道垂花门,便是他和林清儿所住的西跨院。头里就是三间花厅,门前悬挂着碧纱帘,台阶下站着一双眉清目秀的丫鬟。见着他来了,其中一个高声报了一声,另一个则挑开珠帘,请二老爷进去。

  西院花厅中,王贵正在替王贤招呼客人,因为林清儿有身孕,不耐久坐,又有男客,早就回房歇息去了。而柴车等同乡官员都随驾北巡了,是以王贵只好顶上。好在王大也非昔日的王大了,他做了几年生意,又见了许多世面,虽然没法跟这些新科进士做深入交流,但也至少不会冷场了。

  见王贤进来,起身相迎的,只有一于老爷们儿……除了王贵和林荣兴,还有李寓、王翰等幸运逃过一劫,又幸运金榜题名的新科进士。

  “哈哈,让诸位久等了,恕罪恕罪。”王贤朝众人拱手抱歉道:“本以为最多中午就能回来,结果拖到这时候,实在是我的不是。”

  他满口抱歉,众人却哪敢怪他,李寓笑道:“大人公务繁忙,倒是我们这一于闲人叨扰了。”

  “子里这话矫情啊,”王贤笑骂一声,在大哥身边的交椅坐定道:“你如今贵为两榜进士、天子门生,马上又要应馆选了,跟这个闲字万万不沾边吧

  所谓馆选,乃是翰林院组织的,对新科进士的考试,成绩优秀者可以坐馆读书,为庶吉士。有了这段极清贵的资历,未来做官来得轻松,升迁的速度也远超旁人,实乃所有进士梦寐以求的好事。

  “我就不献丑了。”李寓摆摆手,自嘲的笑道:“别人不知道我,大人还不知道?能中个进士我都觉着跟做梦一样,哪敢再奢望庶吉士?”

  众人笑起来道:“这一科高手不多,你试试说不定能成呢。”

  “知足常乐,知足常乐。”李寓却坚决不动心,其实他是知道,同进士不是没有选中庶吉士的,但那得文章格外华美才有可能,自己那点本事,是不可能入得了那些翰林前辈的法眼的。

  “知足就好啊,”王贤笑道:“榜下即用虽然不如老虎班,但以你家长辈的本事,所谓分发各省补用,也不过是走个形式,也没什么区别。”庶吉士坐馆三年,散馆后若为知县、知州,即可带缺出京,便叫‘老虎班,,到了地方上便立即任用,不必候缺。而榜下即用,,乃是没入选庶吉士的进士,直接分发各省排班候缺。往往要先在上级衙门跑上一阵子腿,才能补上知县。至于这一阵子是多久,就看个人的运气和本事了,要是没运气和本事,枯坐三年冷板凳也是有的。

  不过李寓家里在朝中有人,他伯父已经是从二品布政使了,断不至于让他久候。

  王贤又望向林荣兴和王翰几个道:“那你们呢?”

  “我们还是要碰碰运气的。”几人笑道:“这次咱们浙江和江西的一于高手都不在,不趁这次试一试,那要后悔一辈子的。”

  “是啊,要是这次还选不中,我们也没啥好后悔的了,确实是水平不济啊……”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真叫个恰同学年少,风华正茂。

  王贤看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心底竟涌起强烈的羡慕,他真想用身上的四品官服和他们换,不为别的,就为他们可以远离接下来的洪流漩涡,尽情享受一段新科状元的春风得意……

  见他有些走神,众进士的笑声渐渐小了,不过王贤的反应也快,很快回过神道:“我方才突然想到,原来的翰林学士梁潜梁大人,本来应该是你们的座师的……”

  众人一阵唏嘘,梁潜梁主考因为科场舞弊案,被贬为平民,已经黯然离京,半生心血化为泡影,实在令人同情。不过于李寓几个来说,若非换了主考,他们也不能够取中,所以心下对梁潜并没有多大感觉。

  “不过梁潜虽然走了,如今的翰林院,还是江西人的天下,”但显然王贤不是在乱发感慨,他淡淡道:“胡阁老可欠我一个人情。”

  众人登时就明白了,若非王贤在科场弊案上力挽狂澜,胡广的脑袋肯定要搬家了,整个江西帮都要鸡飞蛋打。所以王贤说胡广欠着他人情,实在是谦虚了,说他是整个江西帮的恩人也不为过。

  馆选这种事,本就不像科举那么严肃,取谁不取谁,也没有硬性标准,只要王贤稍微示意一下,翰林院的那些人,肯定会给他个面子的。

  众人闻言一阵狂喜,这无关乎什么节操之类,科场厮杀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明白,考场就是战场,以胜负论英雄,那管你使什么手段,只要不被抓到就是好汉。

  李寓闻言一脸垂涎道:“听大人这么一说,连我都想改主意考一考了。”

  “你省省吧。”王贤白他一眼道:“真让你坐馆三年,天天修史编书,你耐得住么?”

  “那还是算了吧,人生苦短,有几个三年啊我还是及时行乐吧我”李寓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你可悠着点”有同年笑道:“听说当上知县后,有两件事必做,分别是im个号、纳个小,。你取个号无所谓,关键是纳个小,可千万得有节制”众人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总之好生准备馆选,别的事你们都不用操心。”笑罢了,王贤收敛笑容,对众人正色道:“馆选这档子事儿,取中了就当庶吉士,取不中就到地方上当百里侯,你们有什么想法、遇到什么困难,只管和我将,咱们是亲近兄弟,总之我会尽力帮衬的”

  “多谢大人。”众人一齐恭声道,他们对王贤这个表态并不意外,因为他一贯就是这样照拂同乡,能对那些缺席会试的举子尽心竭力,对他们这些新科进士自然也不会差……现在人都说,王贤比方宾方部堂更得同乡的人心,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众进士在王贤这里用过晚饭,便纷纷告辞回去了,王贤把他们送走,转回来先去老娘那报道,本打算陪她说会子话便回去看老婆,但没在正屋坐多久,他就发现老娘面色不善,而且老爹的面色也不善,两人颇有要兴师问罪的架势

  “娘,有话您就直说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王贤慨然道:“儿子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要打要骂你随便,就是要我的脑袋也绝不含糊

  “我要你脑袋于什么?当球踢啊”老娘没好气白他一眼道:“我问你,你妹妹是不是跟那个于谦……旧情复燃了?”

  “这个么”王贤心说原来是这事儿,便想含糊过去道:“银铃怎么说

  “她说,她说……”老娘气得直翻白眼道:“她就认定了于谦了。太孙再好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银铃说得倒也有些道理……”王贤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须道:“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好你个大头鬼”王大娘听他这样讲,就知道他已经被银铃拉过去了,气得扬手就打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太孙殿下可是未来的皇帝,你听说谁敢抢皇帝喜欢的东西了”

  “娘,银铃不是东西……”王贤苦口婆心劝道,说完感觉这话真难听,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银铃是人,是个活生生的人,太孙喜欢她不假,但她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啊”说着叹气道:“强扭的瓜不甜,娘又何必为难你最疼爱的女儿呢?”

  “我为啥为难她?”老娘气得直哆嗦,伸出食指一下下戳着王贤的脑门道:“还不是为了你么?你可是要在太孙手底下于一辈子的”

  “我相信太孙不是那种人,”王贤淡淡道:“就算太孙是那种人,我也不会拿妹妹的终身幸福,换自己的前程的。”

  “你怎么知道银铃嫁给太孙就不幸福?”老娘为之气结道。

  王贤当然没法说,我知道小黑寿限不到四十岁,而于谦活到六十岁,还吃嘛嘛香、身体倍棒,要不是被小黑的大儿子咔嚓了,活到八十不成问题……王贤简直不敢想象,要是银铃嫁给小黑,两人生下的皇子就叫朱祁镇怎么办?然后自己的外甥亲手杀掉力挽狂澜的民族英雄、自己的好兄弟、他母后的初恋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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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一章

  真要是出现那好狗血的一幕,让王贤情何以堪?所以他虽然不于涉妹妹的决定,但他窃以为银铃做了个正确的选择……王贤有信心能避免于谦死于非命,却实在没本事给朱瞻基续命啊

  不过想想自己的好朋友活不到四十岁,王贤就无比的难受……这也是他痛恨自己先知能力的原因,空有预知未来的本事,却无法改变未来,只能让他提前感受痛苦罢了……

  总之不管王贤怎么劝,老娘都坚持让银铃和于谦分手,王兴业也认为此举后患无穷,妹妹的婚事竟然过不去爹娘这一关。王贤见再说下去,只能起反作用了,只好先用一招缓兵之计道:“太孙已经离开山西,但并不回京师,而是被皇上招去了北京,这一下最少一年半载,咱们还有时间再从长计议。”

  “你少在这里打马虎眼”老娘却不吃他这套,霸气四射道:“婚姻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儿女的插嘴了,老娘想把她许给谁她就得嫁给谁”

  “……”老娘这话,王贤还真没法反驳,登时这个汗啊,心说妹子啊妹子,不是哥哥不帮你,实在是老娘太凶猛,我也搞不定啊……

  回到西跨院时,已经是一更天了,王贤本以为林清儿已经睡了,却看到正房里还亮着灯,门口的一对小丫鬟见了,依旧是一个挑帘子,一个通报:“大官人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玉麝小脸通红的迎出来,一见王贤竟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混不见往日里活泼大胆的样子。

  “小茉莉这是怎么了?”玉麝本来就是美人胚子,这二年不知不觉愈发长开了,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勾人,王贤忍不住心中一荡,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奇怪道:“好端端害什么羞?”

  “没,没有呀……”玉麝一面接过王贤的乌纱帽,一面羞羞的小声道。

  “那你脸红什么?”

  “人家只是有点热啦……”玉麝有些慌乱的别下头,小声道:“夫人一直在等着老爷呢。”

  “还没睡?”王贤有些吃惊道。

  “这会儿等得迷瞪了,待会儿老爷可得说几句好听的。”玉麝小声嘱咐道

  王贤忙点点头,他知道,这是玉麝在给自己预警呢,孕妇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自己好几天不回家一趟,回来了又这么晚才回屋,清儿不幽怨才怪呢。

  玉麝给王贤换过身上的衣裳,他才蹑手蹑脚进了内室,打帘子便见花鸟虫鱼四扇屏前,林清儿慵懒的歪在贵妃榻上,正睡眼惺忪的揉着眼。她睡得极轻,外面有一点动静就惊醒了,见是王贤进来了,忙要起身相迎。却被王贤赶紧扶住。见他一脸着紧的样子,林清儿的火气不禁小了很多,不过仍嘟起小嘴道

  “你是不是不要我们娘俩了?”

  “心肝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王贤忙一脸难过道:“我虽然整天忙得不大回家,但你们娘俩就是我心头一块肉啊……”要是让镇抚司的属下听到,他们威严日重的镇抚大人竟然这样肉麻,肯定要惊掉一地下巴。不过林清儿现在还就吃这套,在他怀里的扭动几下,调整到舒服的姿势道:“你心头肉多了,有什么蒙古公主,还有小怜妹妹、绣儿妹妹……”

  “她们也宝贝,但比不了你啊”王贤忙坚决表态道。

  ‘官人……,林清儿刚才还满是幽怨的小脸上,突然绽出羞羞的笑容道:“虽然知道你口是心非,但人家还是很高兴。虽然人家心里很高兴,但这样是不对的,宝音、小怜、绣儿都很可怜了,你要一样心疼她们才行……”

  “呃……”心说怀孕的女人果然没有逻辑,王贤果断不接话,采取最安全的嘘寒问暖道:“清儿,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什么变化?有没有不舒服?”

  “噗嗤……”这会儿林清儿已经清醒过来,看他一脸着紧的样子,又是甜蜜又是想笑道:“官人放心好了,太子妃娘娘三天便派一次御医过来给我们娘俩问诊,情况好着呢。”说着轻叹一声道:“比起草原上的宝音妹妹,我已经幸福一万倍了,这会儿她才是最需要你关心的呢。”不怀孕不知道怀孕的哭,林清儿才四五个月,就已经各种难捱了,想到宝音琪琪格已经八个月的身子,只怕连行走都成问题,却仍在草原上风餐露宿,她就一点醋意都没了。

  “宝音啊……”王贤想到宝音,神情也是一黯,那小妮子因为顾忌她公主的身份,怕给他和她的族人带来不测,坚持着不肯进京。虽说体质比林清儿强多了,但相比现在也是十分辛苦……

  “算日子宝音下月底就要生了,官人不能告个假么?”林清儿轻声问道。

  “这个么……”王贤不禁一阵纠结,他当然十分想去河套陪产了,但是北镇抚司的事务还好说,现在几个忠心属下各司其职,倒也运转自如。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便是监视汉王和纪纲,保护太子。要是自己告假离京,最少也得将近一个月,这段时间要是太子这里出了什么差池怎么办?

  见丈夫陷入了苦恼,林清儿暗叹一声,俯在他怀里不说话了,夫妻俩就这样亲密的抱着,一时间满室皆静,唯有灯花爆响之声。

  好一阵子,林清儿才幽幽道:“前天娘也问起这事儿来了。”

  “今天老娘并未提起?”王贤一愣道。

  “不是知道你外面的事情太忙,娘才不想让你操心么。”林清儿轻声道:“娘说宝音肚里是你的孩子,也是她的孙辈,要生的时候,没有男人也没有长辈在场怎么行?要是你实在走不开,她便和爹去一趟河套。”

  “啊……”王贤吃惊的直接坐起来道:“那怎么成?”在这年代人看来,河套那就是蛮荒世界,如果让他们在这件事和杀头之间选一件,大多数人是宁肯选择后者,也不肯去冒险的。现在因为自己的原因,老爹老娘竟然要远赴草原,这实在让他情何以堪?

  “妾身也实在不愿让爹娘这么大年纪,还奔波千里,”林清儿娥眉轻蹙道:“所以才问官人到底能不能去……”说着眼圈一红道:“若非我这身子这么弱,本该我走这一趟的……”

  “算了”王贤想到自己平时自以为是个人物,遇到事情却还要爹娘顶上,登时觉着自己愧为男儿,一咬牙道:“管他太子去球了,你明天跟老娘说,我现在有空了,能自己去”

  “但要是耽误了正事儿……”林清儿轻声道。

  “什么正事儿也不如自己的爹娘老婆孩重要”王贤下定决心道。

  “官人……”林清儿嘤咛一声,伸出纤纤玉臂,搂住王贤的胸膛,竟幸福的掉下泪来。王贤自从出仕以后,东奔西走累成狗不说,还时时处在莫大的危险下,林清儿早就有↑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心思,现在见王贤心里还是家人最重要,怎让他不喜极而泣?

  “好了,不说了,睡觉”下定决心,王贤感觉一身轻松,便将妻子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搂住妻子要躺下。

  “今晚别在这儿睡了……”林清儿却轻咬下唇道。

  “夫人啊,我又犯什么错了?”王贤苦着脸道:“让你这样惩罚我……”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林清儿伸出青葱玉指,轻拧他一把,声如蚊鸣道:“今晚就给玉麝开了脸吧。”这个年代的女人,就是这样可怜,自己为男人辛辛苦苦怀孕,却还得操心他的生理需求。若不这样做,就得被人说是嫉妒。既然如此,与其便宜别人,自然不如让自己养大的丫头上。

  “开开脸?”王贤先是一愣,旋即才明白过来,登时竟闹了个大红脸道:“夫人……何出此言?”心里却恍然大悟,怪不得玉麝方才那番模样,原来是夫人终于发话了……

  林清儿娇媚的横他一眼道:“做大妇就得有个大妇的样子,我这身子不方便了,不能委屈了老爷你……”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说心里话,身边整天放着个千娇百媚、任君采撷的小丫头,王贤说不心动就太假了。但让他放着怀孕的老婆,去跟贴身丫鬟搞在一起,这份罪恶感又让他没法放任自己的行径。

  “口是心非”林清儿玉面满是红霞,手指却愈发用力道:“妾身都开口了,大官人还在装腔作势,莫非在你心里,我真是善妒的女人?”

  “怎么可能?”王贤忙断然道:“清儿是这世上最贤良淑德的女子,我能娶了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说着紧紧搂住妻子略显丰腴的腰肢,在她额上印下轻轻一吻道:“不过我现在只想这样抱着你,不想做那些事情……”

  林清儿听得心都化了,真想就这样永远躺在丈夫的怀里,“可这样玉麝会伤心死的,她盼这天都多久了?”

  “玉麝那里我会跟她说的,你就别操心了。”王贤轻声道:“睡觉吧。”

  “嗯。”林清儿轻轻点点头,感觉自己幸福的要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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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2章 东宫开门

  清晨,早起的雀儿已经在枝头叽叽喳喳。

  孕妇贪睡,王贤醒来,林清儿还在酣睡,他便蹑手蹑脚的起床,在妻子额上印下轻轻一吻,才轻手轻脚出了内室。一到外间,便看到了一脸幽怨的小茉莉,已经穿好衣裙立在那里了,或者说,她一宿就没脱衣裙,全身上下皱皱巴巴,顶着一对红肿的眼睛,不胜伤心的立在那里。

  看她这副样子,王贤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多大的错事,只好咳嗽一声道:“小茉莉,你别多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爷多心了,婢子不敢有非分之想,婢子服侍老爷盥洗。”玉麝说是这样说,眼泪却噼里啪啦掉下来了。

  “好了,别哭了。”王贤说着伸出手,拭去她光洁面颊上的泪珠,第一次柔声道:“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好看有什么用,老爷又不稀罕……”玉麝愈发的伤心的抽泣道。

  “谁说老爷我不稀罕了?”王贤温柔一笑,道:“老爷我又不是柳下惠,瞧这千娇百媚的小可人,老爷我早就垂涎三尺了……”

  “真的?”在老爷温柔的目光注视下,玉麝登时就娇躯一热,破涕为笑,旋即又黯然道:“骗人!让你吃你都不吃。”

  “哈哈,不是不吃,时候未到。”王贤哈哈一笑,换上一副温柔的面孔道:“我的小茉莉这么乖,当然要选个良辰吉日,郑重其事的吃了,哪能这么草率?你说是不是?”

  “婢子都听老爷的……”玉麝登时娇羞的扭捏起来,方才的幽怨登时抛去九霄云外,欢欢喜喜的伺候老爷盥洗更衣……

  今天是东宫监国的头一天,距离上次太子监国其实还不到半年时间,但饱尝人情冷暖的东宫上下却恍若隔世……

  几乎是一夜之间,往日里门可罗雀的太子府前,突然间就车水马龙起来,从天不亮,前来拜见太子的车驾便在王府外排起了长队,等到东宫开门时,看到外面如菜市场般的盛况,险些吓得把门再关上。

  不过就算真想关,也已经来不及了,那些公卿大臣的长随已经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的投送拜帖,想要为自家主人争取到头一个拜见太子的资格。

  看着一张张谄媚热切的嘴脸,东宫的侍卫和太监们却一阵阵反胃,一群随风倒的恶心东西,这一年都没个敢来拜见的,太子爷一监国就都冒出来了!

  “太子府前,如此喧哗,成何体统!”东宫的侍卫长蒋千户爆喝一声,又黑着脸训斥手下道:“你们整天闲得忘了规矩么?让他们统统排好队,再有敢喧哗者立即叉出去!”

  “喏!”将士们齐声应喏,便摆出东宫侍卫的威严,大声呵斥来道:“立即排好队!”

  那些长随平日里都是狐假虎威的角色,虽说是跟班不假,但因着他们主人的缘故,到哪里都是客客气气被请到门房吃茶,但在东宫门前哪敢造次?都乖乖马上排好了队,当然排队过程中免不了你争我抢,自然招来东宫侍卫一阵呵斥,不过倒也不会真把他们叉出去!

  好一会儿,东宫门前终于恢复了秩序,排在第一位的幸运儿点头哈腰的对守门太监递上帖子,满脸堆笑的问好道:

  “小人周福给胡公公请安了,公公一向可好?”

  胡公公叫胡永年,是太子府上的副总管太监,按说在门口接待的差事,用不着他这个大太监出马,但太子生怕守门太监把关不严,给自己招来麻烦,这才让他在门房坐镇。

  “你是周侍郎家的长随,请问你家大人是公事,还是问安?”胡公公心里也厌恶这些墙头草,但他不会像那些武人那样,把情绪表露出来,还是客气回问道。

  “问安。”周福满脸堆笑道:“这大半年来,我家大人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太子的恩情教诲,这不第一时间就过来拜见了……”

  “咱家会向太子转达周侍郎的问安,”胡公公将帖子抵给身边小太监,却没有让对方进来的意思,“不过太子有命,监国期间,有公无私,周侍郎有公务便请进府面陈,若只是问安,实在抱歉,太子不见客。”

  “这个……”周福登时有些尴尬,小声道:“胡公公通融则个,小人去年还有幸请胡公公吃过酒呢。”说着将个门包不着痕迹的送入对方袖中。

  哪知胡公公并不伸手接,只朝周福浅浅一笑道:“太子有旨意,咱家断不敢阳奉阴违。”旋即便板起脸来:“下一个!”

  周福见磨下去也没用,只好怏怏退下了。不过让他聊以自ei的是,吃闭门羹的不止他家老爷,但凡只是来请安拉关系的,都被挡驾了,只有拿着奏章的才被放进去……

  不过饶是如此,东宫门前依然排着长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太子只谈公事不谈私情,假公济私总可以吧?后面的人都学乖了,纷纷祭出奏章条陈,让太子不得不见。

  不知不觉到了巳时,三月底的大太阳已经很灼人了,但东宫前求见的人依然有增无减,东宫侍卫们的心态已经调整过来,看着宫门前排队求见的长龙,感到十分享受。正打量着那一张张明明着急又不敢表现出来的面孔,蒋千户突然在队伍中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先是一愣,玄机不假思索的大步走过去。

  那些正在排队的人们,登时幸灾乐祸起来,目光纷纷跟着蒋千户转动,想看看谁又触了霉头。结果却让他们下巴掉了一地……

  只见一早晨都黑着脸的蒋千户,走到那人面前时竟笑开了花,亲热的拉着他道:“周老弟你怎么跑来排队,不是在消遣吧?”

  那周老弟苦笑道:“蒋老哥,我也不想啊,谁让这么多人等着拜见太子殿下?”

  “那你也用不着排队啊。”蒋千户一脸怪罪道:“走走,快跟我进去,这大日头多毒啊,晒坏了怎么办?”

  旁人一听,眼泪都下来了,大家都是人好吧,我们也会晒坏的。

  “我家大人说不能坏了规矩。”那周老弟也早就等得心烦气躁,闻言颇为意动,却又不敢擅做主张。

  “什么,王大人也来了?”蒋千户瞪大眼道。

  “是啊,不然我个小护卫能来拜见太子?”周老弟笑着一指在墙根下躲阴凉的人群道:“那不在那儿么。”

  “你不早说。”蒋千户埋怨一句,竟一溜烟小跑过去,来到个穿着四品武官服色的年青人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后一脸惶恐道:“不知大人驾到,竟让大人久候,实在罪该万死。”

  那王大人微微一笑道:“蒋兄言重了,我也刚来不久。”

  “快快请进,快快请进。”蒋千户连忙恭请道。

  “这不好吧,规矩不可废。”王大人笑道。

  “规矩是给别人定的,跟大人有什么关系?”蒋千户忙道:“您要是不进去,我就在这儿陪您站着。”

  “那……好吧。”盛情之下,王大人只好跟他绕过长长的队伍,来到东宫门前。

  宫门前,一直不动如山的胡太监也动了,抢上一步,向王大人行礼道:“大人别来无恙,神采更胜往昔!”

  “哈哈,公公别让人看我笑话了,”王大人也笑着还礼道:“您一向可好?”

  “好好,托大人的福,咱家一切都好。”说着赶忙侧身恭请道:“大人快请进,太子殿下等候您多时了。”

  “好,赶紧去拜见殿下。”王贤点点头,肃容进了府。那胡太监竟丢下门口的众人,抢在他前头引路去了。

  被晾在宫门口的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纷纷问蒋千户道:“那我们怎么办?”

  “今天太子不再接见旁人了,把奏章留下诸位便请回吧。”蒋千户脸上的笑容还未敛去,说出的话来却伤了一片心。

  “啊,他进去就不见客了,他谁啊他?”有长随没认出那年青人是何方神圣,好奇心竟压过吃闭门羹的不快,向左右打听起来。

  “这位爷都不认识?你怎么当长随的?”显然大多数人是认识这位爷的,哂笑起来道。

  “是是,我眼拙,请这位大哥赐教。”那人忙虚心求教道。

  “记住了,他就是太孙的铁杆兄弟,北镇抚司的王镇抚!”

  “啊!他就是王贤!”那人闻言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

  虽然说得没头没脑,但旁人都知道他第一个‘怪不得’是说,怪不得此人这么年轻。第二个‘怪不得’,是说‘怪不得’东宫上下把他当半个主子一样供着……

  感叹唏嘘之余,众人也没什么不满,便痛快的散了,倒让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的蒋千户松了口气。

  其实若换了旁人,那些长随还要替自家老爷不争馒头争口气,凭什么让他插队,凭什么让我们白排队?但那人是王贤的话,旁人就觉着理所应当了。谁不知道没有王贤力挽狂澜,太子可能去年就被废了,这半年他又为太子挡住多少明枪暗箭?太子就算要顾忌影响,也不能对王贤一视同仁,不然真要让人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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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章 结案

  当王贤穿过层层宫门,来到东宫正殿时,便见太子竟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迎了出来。

  太子的身份尊贵、腿脚不好,这天下能让他出迎的,本除了当今皇帝陛下,便再无第二人了。现在竟为王贤降尊纡贵至此,怎能让他不受宠若惊?忙快步抢上前去,含泪跪在太子面前。

  “殿下钧安”

  “唔,仲德……”朱高炽甩开左右,紧紧扳住王贤的肩膀,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忍不住还是泪水满面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王贤知道太子身体不便,也不敢用力,赶忙顺着太子的动作站起身,顺势搀扶住他往殿内走。

  在大殿内,待太子端坐,王贤重又行了大礼,太子便命赐坐,待王贤坐定后,君臣相对半晌,竟默默无言。两人眼前都浮现起这一年来的惊风密雨,九龙口遇袭事件、东宫迎驾事件、山西官场弊案……一件件一桩桩惊心动魄的大事,回想起来都让人艰于呼吸,真不知是怎么挺过来的。

  “仲德……”良久,太子才从心潮澎湃中回过神来,双目含泪的望着王贤道:“任何感激的语言都太苍白,孤只想说,你在我心里便是亲子,终我一生,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殿下,”王贤不是容易被感动的人,但他依然被太子发自肺腑的感情打动了,嘶声道:“臣亦一生忠于殿下,绝无二心”

  “孤当然相信仲德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信,那必然是仲德而不是别人”太子高声说一句,又有些沮丧道:“可孤现在竟无法报答你什么,甚至连对你好一点,都要担心父皇猜忌,实在是太愧对仲德了……”

  “殿下何出此言?”王贤动情道:“您待我如子,臣亦待殿下如父。君父有难,臣子赴难,这是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又何须什么回报?”

  “仲德说的对,是我太见外了……”太子被王贤感动坏了,两眼含泪的指指胸口道:“总之你在这里,早晚有一天,孤会让天下人知道,你我便如亲生父子一般”

  “殿下……”

  一阵涕泪横流的煽情后,大明储君与皇家警察头子,终于正常说话。今天王贤来,自然是有公务的,否则也不敢皇帝前脚离京,他后脚就来太子这里报道。

  他这次来,是为了齐大柱一案的最终结案。这个案子在经过那么多的波折后,已经从一个普通的杀人案,变成了牵动四法司、锦衣卫,数位高官的钦案。既然是钦案,虽然是由王贤具体经办,但最终还是要由皇帝来判决。然而朱棣离京前,只是下令杀了李春,对于其它官员的处置一概不提,统统交给太子来处理……

  王贤正是被太子招来商议此案的,这才能正大光明的来拜见太子。

  “仲德,相关卷宗孤已经看过了。”对王贤的事情,太子自然放在第一位,他昨天回京后,便连夜把厚厚的一摞案卷看过,已经掌握了案情发展的脉络。一想到齐大柱、严清这些良民、好官所受的冤枉,就是翻了案也无法补偿,太子就面露愤怒之色道:

  “原本是一起丧尽天良的弑母夺宝案,却因为凶手是北镇抚司的密探,锦衣卫就不惜诬陷良民、与法司对抗,也要无条件的袒护他实在是目无国法、丧心病狂那李春死的真不怨”

  听话听音,听太子这么说,王贤便明白了他的想法……此案便以李春为限了,李春之下一个不留,李春之上……就只能象征性的惩罚一下了。太子这样想,也是情理之中、无可奈何的,因为这世上能动纪纲的,只有朱棣一人,其余人动他,都会被视为对皇权的挑战。而这次皇帝不亲自判决,却把这个差事交给太子,就是还不想动纪纲的信号。若是太子不知死活的对纪纲动手,恐怕转眼就会招来雷霆之怒……

  “仲德,这个案子你准备如何定罪?”太子自然要先问王贤的意见。

  “此案我不好开口,只能全凭殿下的意思了。”王贤苦笑一声。

  “也是,你现在也是北镇抚司的官员,有些话确实不方便说……”太子体谅的点点头道:“那就交给孤吧……”又略一沉吟道:“张狗子、李狗儿这些微末小官,倚仗锦衣卫的权势,居然敢诬陷家伙、栽赃灭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便将其抄家处斩张狗子妻尤氏明知,助纣为虐,当判徒刑。李春虽然已经被处死,但依然要抄家。”顿一下,太子面露为难之色道:“只是处置纪纲的话……定他欺君之罪可是要判死刑的,这不是孤能做主的。”

  “是,这个罪名应该请示皇上,看皇上的意思。”王贤轻声道。

  “仲德此言有理。”太子闻言绽开笑容道:“仲德果然厉害,我想了一宿该怎么办,你却一句话就解决了。”

  “臣也是想了好久,”王贤忙谦虚道:“竟跟殿下不谋而合了。”

  “不过也不能饶了纪纲,先治他个御下不严之罪吧。”太子想一想,又道:“记过,降一级,罚封半年。其它罪名稍候另作处罚。”

  “是。”王贤点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又轻声问道:“那一应被冤枉的官员和犯人呢?”

  “被冤枉的官员撤销处分,官复原职。齐大柱平反,将张狗子家产尽付赔偿其妹,以为其衣食嫁资,”太子道:“其余被牵扯邻里也一概免罪,由应天府表彰其仗义直言,将所抄李春家产平分他们作为赔偿。至于李春的家产,就平分赔给张铁匠的遗孀和严清吧。”说着叹口气道:“严郎中是个清正的能吏,孤早就知道他,本来他肯定能当上刑部尚书的,现在却身残而仕途尽废,多少钱也不足以补偿……”

  “是,他现在暂时在镇抚司帮我做事。”王贤点头道:“实在是委屈他了

  “他在帮你?那是极好的”太子却惊喜道:“一定要留住他,人才难求呐”

  “很难,微臣以用对付纪纲的理由把他留下的,等到纪纲倒了,他八成也就留不住了……”王贤摇头道。

  “事在人为么”太子勉励他道:“而且暂时还看不到纪纲倒台的迹象,时间还多得是。”

  “是。”王贤虽然口上应着,心里却有不同看法,在他看来,经过自己这沉重一击,纪纲差不多已经圣眷尽失,倒台也就是一二年的事儿了。

  所谓谈公务本就是个幌子,至于如何处置,更是心照不宣,所以三言两语便交代过去,真正要说的,还是太子真正关心的事儿……

  “几位师傅在诏狱可还安生?”沉默一刻,太子轻声问王贤道。

  “坐牢么,怎么可能安生,”王贤答道:“不过为臣已经尽最大能力改善条件了,他们现在不在地牢里,而是住在地上的牢房,通风和采光都能保证,还有专人打扫,这样可以避免生病。至于伙食,虽然不能顿顿鸡鸭鱼肉,但比一般犯人吃的好多了,至少能吃饱。”他详细的向太子介绍那些关在诏狱的太子党的整体情况,“师傅们身体情况总体还不错,不过有几个积郁成疾的正在医治……”

  太子听得黯然神伤道:“师傅们已经坐牢大半年了,还不知何时能出来,心里自然憋出病来。若非仲德你去了,怕是已经有不少不在人世了……”

  “殿下放心,臣定尽全力保护好众师傅。”王贤忙下保证道,见太子还是郁郁,他便劝慰道:“其实大部分人还是很平静的,更有杨师傅那样,整日读书不辍的。我问他为什么要废寝忘食的读书,殿下猜他怎么答的?”

  “猜不出。”太子摇摇头道。

  “他说从前太忙,总是没有时间好好读书,现在终于有空了,自然要好好过瘾了。”王贤笑道。

  “哈哈,这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啊”太子果然心情好了不少,赞道:“孤这大半年来,也是用捱过来的。”

  “微臣若是与经史子集为伴,感觉比坐牢还可怕。。”王贤苦着脸笑道:“殿下和杨师傅真厉害”

  “那有什么厉害?只是个爱好而已,”太子却摇头笑道:“论本事,我和杨师傅绑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

  “王爷过奖了。”王贤笑道:“别说王爷,以杨师傅的博学明理,微臣就不是对手。”

  “你不要自谦,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太子终于笑出声,深深望着王贤道:“仲德,又是多亏了你,替孤保护师傅们……”

  “这是微臣的本分。”王贤却不居功,轻声道:“而且皇上当初让我当这个官儿,就是有保护下狱的大臣的意思。”

  “父皇还真是,”太子闻言无奈道:“圣恩难测呢……”

  “是。”王贤点点头道:“所以殿下大可放心,皇上其实是有分寸的。”

  “只怕是他们跟我牵扯太深吧……”太子露出苦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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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四章 给假

  谈完了正事儿,太子又留王贤用午膳,不过为了避嫌,午膳的时间提前半个时辰。<王贤既然来都来了,也没必要再担心这个那个,便跟着太子先拜见了太子妃张氏,张娘娘与王贤一家已经很熟络,对王贤自然十分亲热,热情的招呼他入席。

  午膳自然丰盛之极,而且是地地道道的家宴,不仅太子妃在座,朱瞻和几个年纪稍长的小兄弟也从旁作陪。席间,太子妃不停让人给王贤布菜,慈祥长辈的模样溢于言表,自然也问起王贤的个人情况,王贤都一一作答。

  “对了。”张娘娘突然想起一事,呵呵一笑容道:“你的那个蒙古公主,大概要生了吧?”

  “…”王贤不禁汗颜,想不到太子妃不出门,却连这种事都知道。

  “呵呵,你小子莫非还以为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太子妃笑道:“我虽然不方便出门,小姨却时常来看望我。”

  太子妃口中的小姨,自然是那位国色天香的徐妙锦,虽然太子妃比徐妙锦年长一截,但实打实的辈分在那里,这个小姨自然叫得天经地义。当然徐妙锦不会这样八卦,她应该是从郑绣儿那里听来的……

  “应该是下个月底生产吧。”王贤有些黯然道。

  “怎么说也是你第一个孩子,怀孕时你不在身边,生产时还缺席的话,实在说不过去。”太子妃微微蹙眉道:“再说清儿也不是善妒之人,你还是去一趟吧。”

  “不错,你应该去一趟的”一直笑着听他们对话的太子,也开口道:“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你还是去照应着吧,不能留下遗憾。”

  “臣确实想去。”王贤心下真是感动了,他现在是太子的大护法也毫不为过,太子就靠他遮风挡雨了,却能主动给他放假,这份沉甸甸的关怀,确实能让人感到真诚。不过越是这样,王贤却反倒越发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是河套距离京城何止两千里,这一来一去费时经月,臣实在是走不开啊”

  “没什么走不开的,镇抚司那边你都梳理好了,还有严清帮你盯着,离开一段时间也不打紧。”太子却断然道:“而且汉王还在养伤,至于纪纲想要对付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别忘了孤是监国太子,不去收拾他就不错了”

  “殿下……”如果一个人整天霸气四射,说这话倒也平常。但太子这样整日以弱示人的,冷不丁偶露峥嵘,登时让人震撼十足。那一刹,王贤突然意识到,朱高炽那肥胖病弱的躯体内,其实蕴藏着相当可怕的力量。

  “好了,不要有心理负担了。”太子一挥手,拿定主意道:“纪纲自己身上还背着案子呢,相信他会消停一阵子的。你也正好去看看宝音,孤给你两个月的假,够不够?”

  “太多了……”王贤本来就有告假之心,现在太子主动说出来了,他也不矫情了,“一个月足矣。”

  “时间还是富裕一点好。”太子笑道:“孩子生了也不要急着回来,还是那句话,多陪陪她们,不要留下遗憾。”

  “是,殿下……”王贤感动的重重点头。

  “另外,我们给孩子准备了一份礼物,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家去,到时候一并带去,也算是我这个当爷爷的一点心意吧。”太子笑道:“你还可以告诉宝音,早晚孤会帮你给她一个名分,不会让她一直这样遮遮掩掩的。”

  “多谢殿下……”王贤除了感谢,还能说些什么呢。

  “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孤都没谢你,你却谢个不停,这像话么?”太子笑道。

  “是,殿下教诲的是。”王贤受教道。

  “另外瞻基还在山西,你路过太原的时候,你们两兄弟还能见上一面。”提起在山西的儿子来,太子露出挂念之情,幼军已经转正为府军前卫,只待回京接受整编授官了,按说太孙应该可以凯旋回京了,可至今仍没有说要回来,似乎意味着山西那边投降的白莲教徒的安置,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看看他遇到了什么困难,也顺道帮他出出主意。”

  “是。”王贤应声道:“这是自然。”

  饭后,太子拖着沉重的身躯,一直将王贤送到前,太子妃又叮嘱他好些路上要注意安全之类,才依依不舍放他离去。

  回到衙门,王贤便召集众手下并严清到签押房开会,告诉他们自己要离京一段时间。

  众手下大都知道宝音的事情,因是笑道:“大人还真是多情种。”

  “去你们的,”王贤翻翻白眼道:“我其实是去看看太孙,他那边似乎遇到了点麻烦,只是顺道去一趟河套,顺道懂么……”

  “哦,懂了”众人怪声怪气的应声,害得王贤大窘。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笑罢了,却又都正色道:“大人只管去吧,当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个封妻荫子,要是老婆生产都不能在身边,那这官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多谢兄弟们……”王贤今天真的很感动,虽然他仇家无数,但也有一帮处处替他着想的兄弟,人生至此,夫复何求?“那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们了

  “大人,您只管放心,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二黑拍着胸脯道:“咱们北镇抚司已经是水泼不进,铁板一块,现在又有太子罩着,纪纲要是想硬来,非把他牙崩掉了不可”

  “不要光想着有太子保护,更要用心保护太子。”严清却有些不太一调道:“现在皇上离京、大人也离京,汉王和纪纲之流是不可能放过这个兴风作浪的良机的,我们若只是只想着守成,却正中敌人的下怀……”

  “老严,你就是爱扫兴……”二黑不禁嘟囔一句,这严清来了后,总是阴沉沉的,对谁都爱搭不理,好像谁都欠他八百吊钱似的。他们私下里都说,这家伙就是他搞出的阎王殿里的崔判官,所以背地里都叫他严判官。

  “二黑这话不对,严先生说得对。”王贤却正色道:“其实我现在还很矛盾,到底要不要离京,就是因为严先生说得,担心汉王和纪纲会搅风搅雨。如果你们只保证自己不出事就满足了,那我可不敢走这一趟。”

  “大人……”众人明白王贤的意思,他让他们主动出击,牵制住纪纲乃至汉王的精力,给太子减轻压力。这个想法是不错,但那纪纲是他们能对付的了的么?要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己的阵地都丢了,可如何跟大人交代?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签押房里竟没了声音。这不是他们妄自菲薄,而是有自知之明。还是吴为苦笑道:“大人说得都对,可我们没您的本事,只怕斗不过纪纲,反而被他端了老窝。”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我知道有个人能斗得过他……”王贤慢悠悠道:“不过你们得保证坚决服从他的命令才行。”

  “什么人?”帅辉愣头愣脑的问道:“要是真有那么大本事,咱们当然服他了。”

  众人虽然知道王贤说的是谁,但让帅辉这二货一说,也只好纷纷附和。

  “好,这是你们说的,你们敢立下军令状,保证听他的么?”王贤沉声道

  “敢……”话赶话到了这一步,众人还能说别的么?

  “好”王贤竟真让众人当场立下军令状,这才把严清推出来道:“都拜见严先生”

  “啊,是他……”帅辉登时张大嘴,环视左右,才发现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要杀人一般。他们相当不喜欢这个总是阴着脸的瘸子,现在这瘸子却要统领他们,让他们怎能不恼火?狠狠瞪一眼帅辉,众人只好稀稀拉拉向严清行礼,有气无力、参差不齐道:“见过先生……”

  严清只是面无表情的端坐在孔明车上,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王贤却拉下脸来,低喝道:“这就是你们立的军令状?还是以为自己能逍遥法外?”

  见大人真生气了,众人只好端正态度,再次向严清行礼,这次声音整齐多了:“拜见先生……”

  “别叫我先生,我这个瘸子受不起。”严清却淡淡道:“你们还是叫我严判官吧。”

  “……”见私底下给他绰号被本尊知道了,众人登时羞赧不已。

  “什么严判官?”王贤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厉声训丨斥道:“你们给我听好了,严先生是我的师兄,我对他就像对亲兄长一样,你们若是对他不敬,就是对我的兄长不敬,那跟我的兄弟之情也全是假的”

  听王贤语气愈发严厉,众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抽自个嘴巴道:“严先生大人大量,我们再也不敢了”

  “哼,先生不用管他们是谁,只要敢违背你的命令,军法处置就是”王贤转而对严清深深一揖道:“拜托先生了”

  “唉,大人真是赶鸭子上架……”严清骨子里是文臣,现在搅合在一群武夫身边,自然对他们没个好脸色,但王贤是救他出苦海的人,况且也算是半个文人,他对王贤还是很尊敬的,要不刚才王贤未经商量,就把这副担子交给他,他肯定不高兴的,不会这样默许。

  “知道先生不愿意管北镇抚司,但无奈事关重大,只能托付先生了。”王贤恳切道。

  “唉,那学生尽力吧……”严清只好接下这副担子。

  散会后,王贤只留下严清一人,歉意的抱拳道:“没事先跟先生商量,就先斩后奏了,实在是抱歉得很。”

  “无妨,既然答应了大人,在纪纲倒台之前,在下都会听从大人安排的。”严清微笑道:“何况大人对在下这番信任推崇,该是在下感激才是。”

  “先生言重了”王贤笑笑,忽而轻声道:“案子判决出来了。”

  “我知道。”严清的反应十分平淡,一点都不意外。

  “先生怎知?”王贤一愣。

  “大人怎会把如此重任,交在一个罪人肩上?”严清淡淡道:“那样不仅自己人会不服气,而且也会给纪纲对付我们的把柄。”

  “哈哈,什么事都瞒不过先生。”王贤笑几声,继而叹口气道:“判决结果差强人意,杀人者抄家偿命,抄家所得尽数补偿给那些因为作证而被流放的百姓。刘尚王总宪他们也得以官复原职。”顿一下道:“只是纪纲仅被略作薄惩,先生也之得到了一笔可观的赔偿……”

  “我要赔偿何用?”严清对这个结果早就有心理准备,嘲讽的一笑道:“莫非让在下用来安度残生?”

  “先生何出此言?”王贤沉声道:“您的价值在于您的智慧,这跟您是站着还是坐着的,没有一点关系。除非先生觉着,只有当官人生才有意义。”

  “呵呵,大人教训的!是……”王贤的劝说还算高明,严清闻言心情一暖道:“不做官也一样能做些有价值的事。”

  “是啊。”王贤虽然很想说‘是啊是啊,帮我做事就很有价值。,但他知道这时候出言招揽,很可能就掰了。何况他对进展已经很满意了,自然点到即止道:“让我们一起为国为民做些事情吧”

  严清虽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却只微微一笑道:“遵命。”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王贤走后的差事安排,严清本就是能吏,自然不用他罗唣,不一会儿就交代的清清楚楚。严清又道:“大人此去山西,太孙那边的事情在下也有所耳闻,如果要妥善解决的话,可能解铃还须系铃人……”

  “嘿,你就说我惹得麻烦我解决就是了。”王贤哂笑一声,笑容渐苦道:“也怨我,当初光顾着无论如何赶紧平乱,却没考虑有这么多后遗症。”

  “百姓之所以会乱,并非因为白莲教蛊惑,而是他们过不下去了,不解决这个问题,将来还是会出问题的。”严清正色道:“大人若不能找条出路给他们,将来确实后患无穷。”

  “我知道,我知道。”王贤缓缓点头,一脸大便不畅的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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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五章 重临

  当初王贤正月里雪夜下广灵,以区区一万人马,制服了坐拥天险的白莲教数万大军、几十万教众,一时间威震天下,大名传遍四海,也得到了皇帝的青睐,一举成为可以制衡纪纲的重要角色。

  可凡事利弊相生,他当初迫于形势,不计后果、只求速胜,虽然降服了山西白莲教,但这个庞大的组织没有被消灭,仍然存在于那几十万教众之间。这就让随后朱瞻基的瓦解消化工作,变得举步维艰。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半年,那些白莲教徒虽然被迁出广灵老巢,军队也换成了官军的旗号,然而仍聚众不肯分散,每日耗费巨靡、与地方官民矛盾日重,随时都有再次生乱的危险。

  一旦这些家伙再度叛变,山西又将生灵涂炭不说,王贤都能猜想到,到时候汉王那些人会怎么攻击朱瞻基,他们会说太孙如何无能、如何刚愎自用,让已经降服的白莲教徒再次生变。太孙好容易树立起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自己挖的坑当然要自己填,这阵子公务之余,王贤也在思考该如何破局。在经过大量的调研之后,他心里有了计较。此番又跟严清商议一夜,见两人不谋而合,王贤终于心下大定,第二天回家禀明了爹娘,安抚好妻子,便带着二百护卫并死活要跟着的灵霄悄然上路了。

  此番离京不是钦差,自然不能动用兵部的勘合,但以王贤今时今日之地位,一路上早有人备好了骏马、打点好了食宿,一行人晓行夜宿,疾驰向北,六天时间就进了山西界。

  上次来山西时,还是一片银装素裹,这次极目所见,则皆是连绵不绝、沟壑纵横、植被稀疏的黄土高原。上次来山西时,天上阴云密布、铅块低垂,这次则是高天流云,一望无际。那辽阔碧蓝的天空,任白云自由自在的流淌,也让人的心情变得无比开阔。

  灵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快乐的像脱离樊笼的小鸟,催动着胯下倒霉的军马,在黄土塬上上上下下,还唱起了新学的山西民谣:

  “三十三棵荞麦,九下九道棱。

  小妹妹咋好哇,人家的人。

  你把你的那个马驹驹呀,尔在妹妹家,

  马驹驹想娘呀,你想妹妹的家,

  荞麦子开花,顶顶上白。

  小妹妹一心呀,等哥哥你回来……”

  灵霄总是活泼跳脱,唯独唱歌时才会显露出她灵秀的一面,歌声清脆婉转,唱得人心坎坎里都淌出蜜来。可偏生王贤身边这些大老粗,不懂欣赏这优美的民谣,每每就知道怪腔怪调道:“灵霄妹子,你等哪一个哥哥呦?”让王贤一阵无语。

  但让王贤更无语的是,灵霄妹子会朝他嚷嚷道:“小贤子,他们欺负我”让他在下属面前一点面子都挂不住……

  不过除此之外,旅途还是很愉快的,不知不觉就看见了山西最南部的高平县。让王贤稍感意外的是,这里竟然与上次差不多,仍然在严密盘查的状态。

  不过当他们的人马出现在县城下时,前来迎接的除了周知县,竟然还有许怀庆和薛桓等人,几人一看到王贤,便策马疾驰过来近前,翻身跪倒在地,激动的朝王贤行礼道:“军师”

  王贤也利索的翻身下马,搀扶起几人,在他们胸前重重一捶,哈哈笑道:“你们这些日子伙食不错啊”

  几人闻言顿时不好意思,这半年他们在山西几乎是无所事事,都有些发福的迹象。唯一的例外是薛桓,他的身材仍然无比标准,闻言忍不住告他们一状道:“这些家伙觉着编制也解决了,官位也有了,自然懈怠了。”

  众人多年兄弟,都知道薛桓在兄长阵亡后,有点神经质,是以都没和他一般见识的,只是打浑把话题转过去。许怀庆笑道:“本来太孙要亲自来的,可太原那边实在走不开,只能让我们来替他接军师了。”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王贤暗暗心惊,想不到局势已经到了太孙不能抽身的地步。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咱们快入城吧。”

  “是是,大人快请上车,下官在衙门里略备薄酒,给大人接风洗尘。”在一旁惶惶然站着的周知县,忙点头哈腰道:“还请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下官一个改正的机会。”

  “怎么?”许怀庆等人马上找到了出气筒,揪着周知县的领子瞪眼道:“你小子对我们军师做过什么?”

  “没没,”周知县吓坏了,忙求救般的望向王贤道:“大,大人,上次下官真是情非得已,是上头不让我跟大人多嘴的……”

  王贤其实也有些茫然,他不是个记仇的人,若非周知县提起,几乎已经忘了去年冬天那次,自己本以为是同乡,想跟他打听点消息,他却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了。

  见王贤不说话,周知县还以为他真生气了,两腿一软就要给他跪下。好在王贤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托住道:“周大人这是于什么?我们往日无怨、素日无仇,我于嘛要怪罪你?”

  周知县手无缚鸡之力,王贤一托,自然就跪不下去了,一张纠结的脸上写满期盼道:“大人真不怪罪我?”

  “那还有假?”王贤展颜一笑道:“快进城吧,这么多人看着,你这个父母官成何体统?”

  “是是是,大人请”周知县也感觉出王贤说得是实话,登时全身骨头只剩二两轻。大明开国才四十余年,且又经过一场靖难,武官的地位还远高于文官,何况王贤这个从四品、掌诏狱的实权高官,周知县竟能和他论上同乡,当然要好生巴结了。哪还管老百姓怎么看?屁颠屁颠的恭请王贤入城。

  进城后王贤等人也不住驿馆,便在周知县的极力邀请下,直接住进了高平县衙。简单盥洗之后,王贤出到外间,周知县忙起身相迎,仍有些局促道:“大人”

  “周大人放松点。”王贤在正位上坐定,摆手示意他坐下。

  “大人还是还称呼小得草字吧。”周知县只搁了四分之一个屁股在椅面上,恭声道:“小人草字盈之。”

  “好吧,盈之啊,”王贤虽然比周知县年龄小上一半,这样称呼却一点不别扭,微笑道:“你别紧张,我就是跟你,同乡之间随便聊聊。”

  听王贤说出‘同乡,二字,周知县剩下的二两骨头也不翼而飞了,忙使劲点头道:“是是是,大人有什么要问的,下官必然知无不言、言无那个……不尽。”

  “盈之这次要热情许多啊。”王贤还是忍不住挪揄一句。

  周知县登时老脸通红,讪讪道:“大人莫怪,上次实在是情非得已。”

  “哈哈,我没怪你,当时你那样做,也是人之常情嘛。”王贤适可而止的笑笑道:“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这都半年过去了,贵县怎么还在戒严?”

  “是这样的……”周知县露出一丝苦笑道:“两次虽然都是戒严,但目地是不一样的,上次是为了抓人……大人肯定也知道了,那次是废晋王父子不见了,晋王殿下自然要封锁全境,严加搜捕了。这次却是太孙殿下下的令,目的是防止白莲教徒入境合流。”

  “那出境呢?”王贤问道。

  “不管。”周知县道:“甚至是礼送,只要能让山西一地的白莲教徒越来越少,怎么都没问题。”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孙的意思?”王贤眉头轻皱道。

  “下官岂敢有自己的意思?”周知县苦笑道。

  “……”王贤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太孙光防止山西的白莲教徒聚集了,却把那些造反的种子往外省逼,这不是以邻为壑么?是哪个二百五给太孙出的主意?

  见王贤有些不快,周知县忙屏息静候,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王贤又开口问道:“白莲教徒已经投降大明好几个月了,不知道安置的情况如何,贵县有没有分到名额?”

  “回大人,敝县地处要冲,为了保险起见,并未被分配安置名额。”周知县道:“不过邻县都分到了千把人,山西地贫人稠,安置这些人已经是极限了

  “山西一共多少个县?”王贤问一声,

  “一百多个。”周知县忙答道。

  “那才十多万人,还远远不够啊。”王贤叹气道。

  “够不够两说,人家还不愿来呢。”周知县道:“起先几个县接收了一批教徒,但官府对他们百般提防、百姓视他们为异类,原先说好的房产土地也没兑现,两边还发生了冲突,结果那些好容易迁出来的教徒又回去了。经此一事,那些白莲教徒愈发不相信官府,双方的关系也就愈加恶化。”

  “就没有成功的例子么?”王贤问道。

  “没有,其实各县都不愿接受这些教徒,”周知县摇头道:“他们都是有组织的,一旦让他们千把人在地方上站住脚跟,立时便可跟知县分庭抗礼。”

  “嗯。”王贤点点头,又问道:“这么说,地方官府对分散安置的方案颇为抵触?”

  “下官也算是旁观者清,既然大人不弃垂询,下官也必须斗胆直言了。”周知县道:“这真是个一拍脑袋便定下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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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六章 重逢
                 
  “怎么,这法子竟如此不堪?”王贤忍不住老脸一红,因为想出这法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个狗头军师。当时实在是太急功近利了……

  “这分散安置的法子,想要分而治之的初衷是好的。”周知县没察觉出王贤的异样,自顾自道:“但是这样做两面都不讨好,对白莲教徒来说,他们会怀疑官府是不是要分化瓦解他们,然后把他们一口一口吃掉?所以他们抱有戒心,一旦遇到挫折,就会立刻恢复到抱团状态。而对地方官绅来说,接受这样一群组织严密的家伙落户,哪怕人数不满千,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加上白莲教特有的蛊惑性,他们更担心治下百姓会被勾引入教,那样官府的权威会被动摇,乡绅地位更受影响,所以阳奉阴违也是情理之中的。”

  “……”王贤听得频频点头,在白莲教徒的安置问题上,自己确实是太一厢情愿了,这给太孙殿下带来多大的麻烦?想到这,他不禁叹口气,坦诚道:“不瞒盈之说,其实这主意是我出的……”

  “那真是……”周知县本来说得一脸慷慨,刚想顺着王贤的话讽刺几句,陡然听到他这一句,登时就傻了眼,老脸煞白道:“大、大人,下官说的,说的是……梦话,您可千万别当真……”

  “哈哈,盈之这是哪里话,圣人云,闻过则喜嘛。”王贤却坦然笑道:“我虽比不了圣人,却也愿意听真话的,这样才能改正错误么。”

  周知县瞧着他一脸坦诚,的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小心翼翼道:“下、下官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哪有什么主意?”

  “盈之不要藏拙,我岂是嫉贤妒能之人?”王贤知道他怕被自己记恨,便循循善诱道:“你若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大能耐?”

  “大人还真是高风亮节,我辈楷模”周知县被王贤的高姿态感动坏了,更被王贤的招揽之意弄得全身燥热,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这才打开话匣道:“那下官便说一点不成熟的浅见,其实分化的策略是对的,但不是这样从外部分化,而应当改为从内部分化”

  “愿闻其详?”王贤本没抱多大希望,这下却有些意外之喜了。

  “大人自然知道,”周知县也来了劲儿,颇为激动道:“绝大部分白莲教徒都是走投无路的农民,真正的野心家还是极少数的,但绝大多数人都是盲从极少数人的。而那极少数人因为曾是带头造反的,总担心离开了教徒和军队,梁山泊的悲剧会在自己身上重演,所以才如此抗拒朝廷的分散安置。所以要分化的是那极少数头领之间的关系,和头领与教民之间的关系。”

  王贤点点头,愈发惊喜的看着周知县,想不到这貌不惊人的委琐中年人,竟还胸有锦绣呢

  周知县是越说越来劲道:“分化那些头领人物,无非就是二桃杀三士,只要有他们真正渴望的东西,稍作手段便可达成。至于那些普通信众,就得拿出点真正的东西,争取他们的心了。我想大明对普通民众,还是要以信为本的,这些教众其实就是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一旦欺骗他们,将使朝廷的信用破产,将来再想招降类似的叛乱军,就难上加难了。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说,都应该给他们一个妥善的安置”

  说完这长长一串话,他才感觉喉咙有些发痒,去端茶盏时才发现已经空了。准备搁下茶盏继续时,便见王贤端着茶壶要给他续水。周知县登时受宠若惊欲起,却被王贤摆手示意他坐下,只好战战兢兢欠身双手端着茶杯,小心接着亮黄色的茶汤。

  待一杯茶接完,周知县竟不舍得喝了,轻轻搁下茶杯,又恢复那副委琐模样,轻声道:“下官胡言乱语,大人姑且听之……”

  “哈哈哈,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王贤却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实在是没想到,盈之兄竟有如此大才,在这区区高平县实在是屈就了。”说着微笑看他一眼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周知县费尽口舌,不就等他这句么,登时起身表起忠心道:“下官全凭大人调遣”

  “太好了”王贤笑着点头道:“等本官回京时,盈之便跟我一起上路吧

  “啊?这个继任的问题……”周知县先是下意识一愣,旋即想到对方的身份,忙讪讪笑道:“忘了对大人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其实也是比较麻烦的,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只能从权了。”王贤淡淡道:“这阵子处理下手头的事情,把该擦的屁股擦于净,我可不想你到时候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

  “是。”周知县激动的使劲点头,要给王贤磕头。却被王贤一把扶住道:“不用动不动就跪,我只相信路遥知马力。”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周知县使劲拍着胸脯道。

  “那也大可不必,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你要觉着跟着我不好,随时可以离开。”王贤目光一寒道:“不过记住一点,千万不要想着卖我,不然……休怪我无情”

  “大人哪里话,卑、卑职……属下是死也不会出卖大人的。”周知县没想到他翻脸如翻书,不禁打个寒战道。

  “你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做决定。”王贤又恢复了爽朗的笑容,起身一拍周知县道:“喝酒去,他们要等急了”

  “是,大人请”周知县被王贤一揉一搓,弄得有些头晕,闻言忙抖擞精神,头前带路。

  翌日一行人便离开了高平,队伍扩大到一千多骑,浩浩荡荡疾驰在三晋大地上,颇有苏子瞻千骑卷平冈的架势。

  路上,唯一跟他来的帅辉奇怪问道:“大人,您为何对那严清那样小心翼翼,对这姓周的却如此简单粗暴?”

  “这很简单,我给不了严清什么,只能给他尊重。”王贤笑道:“但我能给这周福满的却很多很多,像他这样的官迷,最好就是恩威并施了。”

  “这种人不可靠。”帅辉嘟囔一声。

  “我当然知道不可靠了,不过用上一年半载的还是没问题的。”王贤苦笑道:“和纪纲的决战在即了,哪还顾得上挑肥拣瘦”

  “怎么,军师要和纪纲开战了?”一旁的薛桓等人听到王贤的话,登时瞪起眼道:“那可少不得我们,在山西都快闷出鸟来了”

  “何止是纪纲,还有汉王呢”帅辉添油加醋道。

  “那就更不能少了我们了”薛桓更是咬牙切齿道:“我要朱高煦血债血偿”

  “如果山西这边顺利,少不了你们的。”王贤微笑道:“按计划,你们现在就该回京城接受整编了,可惜这边事情不顺利,把你们给拖住了。”

  “那不是军师没来么,军师来了就有办法了”众人忙笑着拍马屁道。薛桓则依旧咬牙切齿道:“大不了学白起,把那四十万人坑杀了”他这话杀气腾腾,一点不是开玩笑,听得众人齐齐打个冷战,许怀庆骂道:“你不要名声,太孙殿下还要哩要是能杀人,还他妈费这牛劲?”

  薛桓虽然急火攻心,却也没法反驳,只好愤愤的转向王贤道:“军师,你一定有办法吧”

  “我要说没有办法……”王贤苦笑道:“你是不是得拆了我?”

  “……”薛桓不好意思笑笑,旋即才明白王贤的意思,登时狂喜道:“军师果然不愧是军师,您放心,属下一定全力贯彻您的计策,谁要是敢怠慢,我杀了他”

  “那我先提个要求,不要张嘴闭嘴杀杀杀。”王贤微微摇头道。

  “成”薛桓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再不这么说了。”憋了半天,才吭吭哧哧道:“那我把他们打个半死……”

  “这个么……”王贤差点没噎死,但也不能要求太高,只得无奈苦笑道:“我看行。”这才把已经魔怔了的薛二郎打发了。

  兄弟们一路上快马疾驰,不几日便与一队人马迎头撞上,一问乃是自己人,再一问,竟是太孙殿下出城迎接军师来了。

  王贤闻言有些无语道:“离太原还有一百五十多里吧?”

  “是军师来得太快,太孙本打算出城二百里迎接。”打前站的程铮禀道。

  “那还等什么?”王贤忙打马疾驰而去,“快带我迎接殿下去”

  行出也就是五里路,就见远处烟尘滚滚,很快数百骑飞驰而至,打头的白马黄袍、面色黝黑的,正是大明皇太孙殿下朱瞻基

  双方相距数里时,两骑脱离各自队伍,风驰电掣相向疾驰,转眼两人便来到近前,使劲拽住马缰,两匹骏马恢恢叫着人立而起,两人在马背上激动的相对相望。

  “仲德”朱瞻基眼眶通红,目光凝视着王贤道。

  “殿下”王贤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说起来,两个相交莫逆的朋友已经半年没见了,还真是十分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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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七章 开中
                 
  两兄弟一番激动场面无须细表,两人好容易才平复下心情,接着便弃了马,上马车中说话去了。

  “仲德,你在京里做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朱瞻基激动的与王贤把臂道:“真是太为难你了”

  “其实大多数时候,纪纲都是冲我来的。”王贤抽了抽,没抽动胳膊,只好任他把着,无奈道:“我只能硬扛着了。”

  “那你也是为我父子遮风挡雨,一世人两兄弟,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总之我们一生一世都是亲兄弟。”朱瞻基动情道。

  “呵呵,殿下……”王贤真不知该怎么接,于咳两声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都很好,殿下不用挂念。”

  “嗯,那太好了。”朱瞻基笑道,因为自幼跟在皇帝身边长大,他与父母的感情反而不如跟祖父的感情深,不过去年的事情让他深切明白了,自己与父亲是命运共同体,所以听说父亲很好,他也很高兴。顿一下,他又小声问道:“银铃……可还好?”

  “好,好是好……”王贤登时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尴尬道:“就是有些好过头了……”

  “怎么?”朱瞻基一下就猜到了:“莫非那于谦又缠上来了?”

  “是。”王贤有些艰难的点点头。

  “他不是没中进士么?怎么还有脸缠着银铃?”朱瞻基忍不住讥讽道。

  “这个么……”王贤挠挠头道:“这种事儿,谁能说得准?”

  王贤心说我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太孙殿下也该知难而退了吧?谁知道朱瞻基竟通情达理道:“也对,都怪我离京太久,让那姓于的趁虚而入了。”说着拉着王贤的手求告道:“兄弟,你得赶紧想辄,帮我把这边事儿摆平,我好赶紧回京去”

  “我来是于什么的?”王贤甩开他的手道:“当然是给你解决问题的了。

  “你真有办法了?”朱瞻基这才把旁的事儿丢到脑后,激动的望着王贤道:“你快说说,你不知道,这阵子真愁死我了……”看来在太孙殿下心里,儿女私情固然重要,但还是正事儿比较重要一点……

  “殿下少安毋躁,听我慢慢道来。”王贤便将自己在京城与严清商议的,加上那周知县的启发,言简意赅讲给朱瞻基听。

  朱瞻基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拍着王贤的大腿道:“真是没有你想不到的办法这下回京之日终于可期了”

  王贤当然不会说,这其实是集体的智慧,而是有些装逼道:“其实也没那么乐观,还是有些不好办的地方,比如那些白莲教首领已经对我们有戒心,如何能让他们再热乎起来?更麻烦的是流民的安置,我这个商屯的法子是不错,但皇上为了保证北京建设,已经暂停山西开中,如果殿下不能让皇上重新放开山西开中,则此法方可行。”

  “哈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朱瞻基哈哈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份廷寄道:“你看看,这是我上个月奏请的,当时你正忙着科场舞弊案,就没跟你说,没想到皇爷爷这么快就批复了。”

  “哦?”王贤接过来展开一看,果然户部同意了在山西重新开中,允许商人往大同运粮换取盐引,他登时长长松了口气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看来我白担心一场,原来殿下早有计较啊。”

  “哪有什么计较”朱瞻基闻言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被那些晋商缠得不行了,才上了这道疏……”

  “可见天要殿下成事,竟能无心插柳。”王贤的心情大好,难得拍起朱瞻基的马屁。

  “没办法,吉星高照么。”朱瞻基也高兴的笑起来:“你就是我的吉星呐

  所谓开中法,乃是大明朝一项重要的国策。大明建国初期,北方战乱频仍,百万大军囤于山陕晋冀蓟辽一线,以抵御仍有相当强实力的蒙古骑兵。这么多兵马人吃马嚼、所费巨靡。然而北方经过几十年的战乱,根本无力供给这么多军队。只能由南方各省百姓运粮到北部边疆,但政府发运的效率极为低下,百姓运一石粮草的损耗甚至达到两三石,不仅百姓苦不堪言,朝廷亦难以为继。在这样的背景下,哪怕十分不喜欢商人的太祖皇帝,也只能同意官员所请,采取开中法来解决浩繁艰巨的粮草转运工作。

  所谓开中法,是以朝廷手中掌握的食盐专卖权为基础,规定商人只要将粮食运到边区指定的仓储,便可以换取相应数量的‘仓钞,,再以‘仓钞,与掌握盐务的盐运司交换食盐专卖许可证——‘盐引,,然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支盐,最后销售到指定的专卖区域。这样朝廷让渡出一部分食盐专卖的权力,把耗费巨大、民怨沸腾的运粮差事交给商人去做,朝廷则坐等粮食运到边关即可。而商人们通过大规模运输协作,更加严格细致的管理,运输的效率远高于官府,损耗也远低于官府,所以也有利可图。

  于是洪武三年六月,朱元璋批准由山西试行此法,结果大获成功,逐渐推行到临边各省,开中品种也从单一的粮食发展为纳铁中盐、纳金中盐、纳银中盐、纳铜中盐、纳棉布中盐等十几个品种,极大的促进了大明朝的经济发展,也让山西商人一跃而起称雄商界,成为大名鼎鼎的晋商开中法也成为国家的财政大法固定下来。

  然而到了永乐朝,因为国家透支民力过甚,只能集中力量办大事,因此暂停了山西等各处的开中,专门供应北京城的建设的。这下对山西商人和山西百姓的影响就太大了,这些年晋商们上下奔走,呼吁山西重新开中。其间只断断续续开了几次,但北京城的建设一紧,皇帝就给山西断供,让商人和百姓苦不堪言。

  说起来这次山西民乱,皇帝还真功劳不小呢……

  晋商正叫天天不灵时,朱瞻基来了,他们能不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么?想方设法、锲而不舍,就是块石头也给他捂热了,果然让太孙殿下替他们上书求情,而太孙殿下果然面子不小,竟真请动了旨意

  巧的是,王贤和严清想出来的辄,也是开中。不过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开中,而是创新了的开中法。传统开中法,就是商人直接从内地运粮到边地换取仓钞,然后回内地换取盐引。而商人们之所以能替代官府来运输,不是说商人们有多大本事,其实只不过是他们为了赚钱,能吃常人不能吃的苦、费尽心思提高效率、降低损耗罢了。其实依旧是费心劳力、损耗巨大。

  所以王贤在苦思冥想后,想出了个办法,既然如此,何不让商人募集百姓,直接在边地开垦田地、生产粮食呢?这样待收获后就地入仓换取盐引,岂不省了劳顿之苦、少了多少损耗?多赚多少银子?何乐而不为?

  有人就要问了,这法子并不难想到,为什么晋商都想不到?其实晋商不是想不到,而是从前没条件这样做。因为山西从宋以后,原先森林沃土就变成了黄土连绵,适合耕种的土地锐减,要不也山西人也不会毅然决然离乡经商。所以在山陕就地耕种根本不现实,是以商人们只能舍近取远,从南方运来粮食。

  但山西附近真没有适合种粮的地区么?显然是有的。王贤一下就想到了河套,有道是‘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西、北、东三面环黄河。阴山横亘黄河之北,贺兰山耸峙于黄河之西,芦芽山屏障于黄河之东,南邻陕北高原。依山阻河,形势险要。境内之黄河,水流平稳,两岸土地肥沃,可耕可牧,号称塞北江南,物产无比丰富,耕种水稻小麦都不在话下。

  其实何止塞北,就连塞下的土地因为黄河的恩赐,只要引黄河水灌溉,都能变成良田。这些广袤的潜在耕地就在山西附近,甚至是境内,商人们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然而看了也是白看,因为这些处女地都在大明军队的防线以外,而河套已经被蒙古人占据,虽然是内附的蒙古人,但狼就是狼、总要吃肉的,汉人若是在这些地方开垦土地、建设村镇,不是把肥肉送到人家嘴边上么?

  安全毫无保障,谁会去这些地方垦荒?所以商人们只能望而兴叹。

  但商人们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王贤做不到,而且这天下兴许只有他能做到。因为只有他能两面通吃……河套有宝音、白莲教有小怜、大同有张鲵,晋王也不得不卖他个面子,还有太孙亲自坐镇,所以这件事只能王贤来做

  “殿下只管召集那些晋商吧,”王贤自信的笑道:“只要他们不傻,就知道这是个天赐良机”

  “他们可一点不傻。”朱瞻基也笑道:“成大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这次全都凑齐了,就是天要促成此事”

  王贤心说,明明是我要促成好么,当然还要笑着点头道:“殿下说的是,果然车到山前必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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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八章 娄烦
                 
  王贤这个法子不可谓不巧妙。首先,晋商肯定愿意开拓塞下,这件事一旦成了,他们就再也不用从江南千里迢迢运粮了,以后就地收粮开中即可,省了奔波之苦、损耗之费、还拥有了稳定的货源,简直是一本万利。

  同样,至少在塞下垦荒的初期,你让晋商招募其他百姓,一是人家不会来,二是官府也不许流失百姓。只有在内地活不下去、谁都不收的白莲教民,才有可能、也有条件冒这个险。

  再者,土默川正好是博尔济吉特族的领地,以自己和他们的关系,应该能谈下这件两利的好事。

  “我回太原就召集那帮晋商开会,相信他们很乐意提供资金的”朱瞻基越想越觉着这事儿可行,愈加激动道:“这样不用朝廷花钱,就解决了几十万人的安置问题,还能让宣大实现自给,无需再从江南千辛万苦的运粮来”

  “而且河套有了汉人,蒙古人也能安定下来。”王贤笑着补充道:“这样大家安居乐业,不再打打杀杀,殿下也是功德一桩……管你是白莲教还是蒙古人,只要能过得下去,谁会造朝廷的反?”

  “你说的太对了”朱瞻基都能想到皇爷爷赞许的样子了,十分开心道:“几十万汉人迁居塞下、垦边拓土,就是史书上也得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们一定要搞好这升级版的开中法!”太孙殿下不愧是永乐皇帝钦定的继承人,看问题就是高屋建瓴。

  “呵呵”王贤就没想那么多,他就是单纯在想如何补救自己捅的窟窿。既然那些白莲教徒不愿意分开,那就集中安置便是了,当然还得给他们找条活路。除此之外,他还真没想太多。不过现在让朱瞻基一说,他觉着自己还真有点深谋远虑的意思呢……教民安置、开中、河套问题,都能在这个方略里得到解决,自己实在是太有才了……

  “不过晋商这边好说,如何那些白莲教徒相信朝廷的话?”兴奋过后,朱瞻基又有些担忧道:“还有河套那边……也得蒙古人同意才行。”

  “这两件事,殿下都交给我吧。”王贤轻咳一声道。

  “哦,对了”朱瞻基想一下登时恍然,一脸暧昧的笑道:“有你两位红颜知己相助,这都不是事儿”

  “怎么不是事儿?”王贤却不乐观道:“宝音那边还好点,小怜这边恐怕她的发言权也有限。”

  “哈哈,你太小看你家小怜姑娘了,”朱瞻基摇头笑道:“如今在信众中,她的声望比刘子进还要高,白莲教徒能到现在不出乱子,全靠她在镇着。”说着眉头微皱道:“不过这两个月,教徒中似乎混进一些奇怪的东西,专门跟她作对。最近才出了些不好的苗头,所以我才不能去高平迎你。”

  “山西只是整个棋局的一部分,别人见我们在这里陷入麻烦,肯定要再捅一刀的。”王贤平静道:“这时候不生乱子才怪了。”

  “也是。”朱瞻基安逸的笑道:“反正你来了,这些事儿就不用我费心了。”说着舒坦的靠在椅背上,斟上满满两杯冰镇葡萄酒道:“下面都听你调遣了,我就照做就是了”

  “好吧……”对这种赖皮,王贤实在无语以对。

  一行人在驿站过了个夜,第二天过午时分便抵达太原。山西三司长官一众太原官绅自然出城相迎,晋王虽然还在居丧期,也派了自己的弟弟做代表来了

  欢迎仪式搞得十分隆重,却没看到一个白莲教的人。这让朱瞻基有些不安,当场便拉过留守的莫问问道:“刘子进那些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好歹领了朝廷的差事,怎么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这个还真不能怪他……”莫问小声道:“昨天娄烦那边出了乱子,刘子进他们都过去处理了,刚才传来消息说,那边已经发生械斗了,地方上正要请示王爷,是否派官军镇压呢。”

  “仲德怎么看?”朱瞻基果然当起了甩手掌故,把问题丢给王贤。

  “…”王贤想一想道:“派兵的话后面就很难办了,还是我先过去看看吧。”

  “那太危险了。”朱瞻基忙摇头道:“他们指不定于出什么事儿来呢,万一把你扣下怎么办?你还要赶去土默川呢”

  “哈哈,殿下放心。”王贤眉头一挑,自信的笑道:“去年他们还是反贼的时候,就不敢动我一指头,如今已经归顺朝廷,便不在话下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朱瞻基关切道:“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把他们都杀光了又有什么用。”

  “殿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王贤微笑道:“就算他们乱来,不是还有小怜么。”

  “还是小心为上,”朱瞻基道:“你把幼军都带上吧。”

  “那不成讨伐了?”王贤笑笑道:“殿下只管处理好太原这边,那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朱瞻基虽然仍不放心,但既已说了一切凭他吩咐,也只能由他去了。

  王贤便只带着灵霄、莫问、帅辉、程铮几个,并二百余骑往西北去了。

  山西官绅见王贤连城门都没进便直接闪人,不禁都有些惴惴……朱瞻基却微笑道:“诸位不必在意,仲德素来这样雷厉风行,不过诸位最关心的事情,我们在路上已经商定妥当了,咱们进城边吃边聊,保准大家喜出望外。”

  听素来出言谨慎的太孙殿下说出这种话,众官绅登时又惊又喜,便把王贤抛在一边,纷纷上车坐轿,跟着太孙殿下进太原城去了。

  在赶往娄烦的途中,消息也源源不断的传来,让王贤对发生的事情有了个大致了解……

  当初白莲教徒归降后,朱瞻基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们迁出坐拥天堑、万夫莫开的广灵县,在经过一番考量后,先让他们驻扎在了娄烦镇上。

  娄烦镇属于太原府静乐县,地处太原西北部、吕梁山腹地、汾河中上游,距太原二百里。之所以选择此处,是因为娄烦本身是一片山地,没有外援几十万根本没法生存下去。且娄烦东依古交、西邻方山、南毗交城、北连静乐,而静乐乃是太原左卫的驻地,晋王府的太原左护卫则驻扎在古交,方山和古交也是易守难攻之处,把他们置于此地,可以严密监视,一旦发生叛乱,只需要四面关门,便能将其活活困死。

  只是谁都不是傻子,白莲教也是有高人的,很快识破了官军的意图,自然对官军的戒意大增,尤其是分散安置不成功,又全都退回娄烦之后,一些激进分子便开始立寨备战、操练兵马,几乎是明着与官军对抗。

  山西方面本来也对他们充满敌意,见状自然也加强了戒备,当王贤经过古交时,还以为自己到了两军交战的前线呢。迎接他的太原左护卫指挥使杨荣,却直勾勾盯着他,一副大便不畅的样子。

  去年冬天王贤和刘子进被永和王率大军围在五台山,已是插翅难飞。然而王贤骗得杨荣以为被包围的是废晋王父子。杨荣是废晋王的亲家,唇亡齿寒,顶着天大的于系,将防线打开个口子,放走了王贤一行人……这事儿当时虽然做得巧妙,但时过境迁,对方自然早就门儿清了,估计背地里不知道诅咒自己多少回了都……

  “杨将军,还没谢过您的救命之恩呢”王贤知道,五台山那次自己和朱美圭把这姓杨的坑得不轻,看他一脸憔悴的样子,自然有些歉然。

  “不敢。”不过杨荣倒也光棍,事到如今晋王都把他恨死了,只是碍着太孙在,才留他到今天。他怎可能为了出口气,再把王贤这根救命稻草得罪了呢?是以杨荣一脸谦卑道:“能阴差阳错救了大人一次,是末将的福分才是。”

  “哈哈,说来惭愧…”王贤反倒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语气也愈发和气道:“事后晋王没为难你吧?”

  “暂时没有……”杨荣自然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屏退左右后,一脸苦涩道:“可太孙殿下总有离去的时候,那就是末将和陈斌他们的亡命之日……”

  “没那么严重吧?”王贤摸摸下巴。

  “大人难道不知,那朱济演有多凶狠?”杨荣惨声道。

  “……”王贤一阵无语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求大人把末将调离山西、救出火海”杨荣单膝跪下道:“末将愿粉身碎骨、效犬马之劳”

  “你先起来。”王贤不置可否道:“如果今天没遇上我,你会怎么办?”

  “末将只有亡命天涯了。”杨荣道。

  “你和朱美圭还有联系么?”王贤的问题十分跳跃。

  “这个……”杨荣一愣,没想到王贤会这样问。

  “想跟着我,头一条就是忠诚。”王贤淡淡道:“我可不想你还心怀旧主,到时候三心二意”

  “是”杨荣一咬牙,下定决心道:“回禀大人,朱美圭现在就躲在属下家里。”

  “哦?”王贤一愣。

  “他看娄烦这边有乱子,想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弄倒朱济演。”杨荣轻声道。

  “好……”王贤点点头,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杨将军,送我过去吧。”

  杨荣咽了口吐沫,垂首道:“卑职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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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九章 重逢

  黄土满目、一片疮痍的娄烦镇上,却有一座山清水秀的云顶山。此山位于娄烦和交城、方山交界处,山高耸峙,顶入云端,因此而得名。

  站在山顶柔软的草坪上极目眺望,只见蓝天碧草、云杉如海,能使人心旷神怡、荣辱皆忘。然而俏立在那里的窈窕白色身影,却带着浓浓的孤单和疲惫

  她身后有十几名身穿白衣、腰挂刀剑的青年男女,四散在各处警戒,偶尔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满是狂热的崇拜,因为她是白莲教的圣女,信众们心中凛然不可侵犯的女神。

  但顾小怜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是,她只想抛开一切,去厩找自己的男人,做个不问世事的小女人。这半年来,她柔弱的肩头背负的担子实在太重了,重得超过她的能力,压得她喘不过气。尤其是最近在白莲教头领间爆发的激烈冲突,更是让她这个圣女对局势失去了控制。今日议事,两边又吵翻了天,她索性抛开一切,来这云顶山上散心。

  顾小怜掀开罩面的轻纱,露出那张绝美的玉容,写满了思念的秋水双眸,眺望着山峦起伏的远方,想象着千里之外厩的情形。一旦不在克制,思念便如潮水般泛滥,平素里高贵不可侵犯的白莲圣女,竟噼里啪啦落下泪来。

  正伤心呢,顾小怜突然听到一个在心里反复出现的声音,“这是谁惹我家小怜哭鼻子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官人你了,你把奴家一个人丢在山西,还让我挑着这么重的担子……”顾小怜幽幽一叹,自嘲的笑笑道:“奴家都想你想的白日幻听了,还真是没出息呢。”

  “是不是幻听,你回过头来不就知道了。”那声音却愈发清晰起来,以顾小怜超人的听觉,自然能清楚分辨出,那是从身后发出的。

  “官人,真的是你么?”顾小怜娇躯猛地一颤,却不回头。

  “回头看看就知道了。”那声音越来越近。

  “不,我不回头。”顾小怜却激动的泪水奔涌,娇躯颤抖起来道:“我怕一回头就看不见了”

  顾小怜的芳心如打鼓一般,只听脚步声愈发近了,最后在她身后站定,然后一双有力的臂膀便伸了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顾小怜嘤咛一声,便浑身发软,倚入那思念太久的温暖怀抱中。她的双臂使劲搂住这一双臂膀,生怕这男人会逃掉了似的。

  “这下不怕了吧?”王贤促狭一笑,心里却愧疚的很,让自己的女人患得患失成这样,自己如何都算不上个称职的夫君。

  “嗯,不怕了。”顾小怜却幸福的要融化在他的怀抱中了,她倚在他结实的肩头,仰视着那张朝思暮想的清秀面容,一时哭一时笑,竟是痴了。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王贤下巴上新蓄的短须,痴痴道:“官人瘦了,却更威严,更有男人味了。”

  “该打,莫非你家相公原先不像男人?”王贤擒住小怜的小手,轻轻亲吻起来。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顾小怜怯生生的望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十分惹人犯罪,下一刻却又羞羞道:“奴说错话了,请官人责罚。”

  “哈哈,你这个勾人的小妖精我当然要好好责罚了”王贤哈哈大笑着扳过她的娇躯,深深凝望着顾小怜那张祸国殃民的玉容。然后便朝着那对娇艳欲滴的朱唇,霸道的吻了上去。

  几乎是下一瞬,顾小怜便激烈的回应起来,两人便在这云顶山上,众手下注视之下,忘情常吻起来……

  王贤的侍卫自然可以视若无睹,依然全神贯注的警戒。顾小怜的那些男男女女可就难以接受了,看着在自己心中冰清玉洁、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女,被一个陌生男人搂在怀里,还主动与他热吻,这种冲击实在太强烈,简直要让他们晕过去了。

  “咳咳,看什么看”将王贤他们带来的宋钟,不悦的训丨斥众白衣男女道:“分心怎么保护圣女”

  “是。”众人这才勉强定住心神,四下张望,不敢再回头看山顶的风月。

  良久良久,直到王贤感觉呼吸都要不畅了,才恋恋不舍的结束了这一记长吻。顾小怜更是意犹未尽,丁香小舌轻舔着微肿的朱唇,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变得水汪汪的,显然是动情至极。

  “官人,还要……”顾小怜踮着脚尖,玉臂攀着王贤的脖颈,没有松开。

  “乐意至极。”王贤便又一次印上那足以⊥天下男人疯狂的唇,又是一记热吻。

  玩亲亲能用多长时间?在这个年代人看来,是用不了多久的。然而王贤和顾小怜刷新了众人的认知……两人竟在这云顶山上,一边亲吻一边互诉衷肠,不知不觉便过去整整一个时辰

  最终还是王贤将手脚发软的小怜打横抱起,向山下大步走去。

  “官人放奴家下来。”顾小怜心疼王贤,“奴家可不轻。”

  “哈哈,不用担心,我能扛起一头牛”王贤又恢复到平时气死人不偿命的状态。

  “只要官人能抱着奴家,奴家就是变成一头牛牛也乐意……”顾小怜却一点不生气,只是痴痴望着他道:“我还是觉着自己在做梦呢,官人怎么就倏地出现在奴家眼前了呢?”

  “哈哈,哪有我家小怜这么漂亮的小牛?小妞还差不多。”王贤笑着答道:“我是昨天到的太原,这不马不停蹄就过来了,说来也巧,半路碰上宋钟,他就把我带到你这儿来了。”

  “官人……”顾小怜冰雪聪明,自然不会问王贤为什么来太原,那样八成会煞风景。“原来我真不是在做梦。”

  “好了,别怀疑了,我确实是真人。”王贤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听宋钟说你来山上散心,有什么忧愁说出来,让官人给你开解?”

  “官人,奴家不想再当这个圣女了,我要跟在你身边。”顾小怜撅起小嘴道:“这半年奴家好苦好累啊,这种日子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怎么,人人敬仰的白莲圣女这么不好当?”王贤问道。

  “是,就是不好当。”顾小怜憋了半年的心事无人诉说,此刻自然要对官人大倒苦水:“那些教民虽然对我很崇拜,可那又有什么用?他们太容易变卦了,今天这个说点什么,再给他们点好处,他们就支持这个,明天那个再来这样一出,他们又跟那个走了,根本就把我的话抛到脑后去了。”

  “其实正常,寻常人都是这样。”王贤微微笑道:“既然不喜欢当这个圣女,这次我离开,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真的?”顾小怜惊喜的瞪大眼睛,想不到能夙愿得偿。

  “那还有假,我们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就走。”王贤道:“这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外头人都不清楚,张五也语焉不详。”

  “是那些头领分化了。”顾小怜忙给官人解说道:“原先就有些人对接受招安心里不满,加上这几个月来的遭遇,又有人从中挑衅,他们的不满越来越重,终于在前天爆发出来。”

  “一开始是因为朝廷的供给越来越少,两边人发生了争抢,谁知不小心打死了人,便引发了大规模的械斗。”顾小怜接着道:“其实两边人早就势成水火,一边想要再造反,和官府对着于。另一边觉着这样不仅是自寻死路,还会连累其他人,所有坚决反对。”

  “先是造反派占了上风,但另一边也不示弱,也召集了大量的支持者。”顾小怜又道:“总之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血流成河,官人还是不要去镇上了,以免误伤。”

  “刘子进呢?他是什么态度?”王贤皱眉问道。

  “关键就是刘子进态度的转变。”顾小怜道:“原先他虽然低调,但总算还是支持招安的,加上奴家的影响力,虽然还是很吃力,可好歹还能控制住不出乱子。”她说着轻叹口气道:“但他最近的态度变得很暧昧,私下里也说过支持造反派的话,这才让他们气势大涨。”

  “张五呢?”王贤又问道:“他于什么吃的?”

  “要是没有张五哥从旁苦劝,刘子进早就反了。”顾小怜道:“刘子进这个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次轻易又让人家蛊惑了,张五哥也没有好办法

  “那普通教民是什么想法?”王贤沉吟片刻,方问道。

  “教民当然想安生过日子,谁也不愿出乱子。”顾小怜道:“可朝廷不给他们生路,他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所以才会跟着造反。”

  “嗯,怨不得教民们,”王贤点点头,诚实道:“其实是怨我的,当初光想着赶紧解决问题,才留下这么多后遗症。不过我这次给教民们带了一条活路来,能不能让小怜在教民中的话语权大增?”

  “要是真能解决问题的法子,奴家是可以做到的,”顾小怜笑道:“官人别忘了,奴家可是人人尊敬的白莲圣女呢”

  “是啊,人人尊敬的白莲圣女,可惜被本少爷抱在怀里……”王贤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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